欧阳锉笑而不答,半晌才道:“睡吧,明天如果天气好,你可以出去走走,别老闷在屋子里。我叫人把御花园湖边的那个亭子全部镶上了烟水琉璃,既挡风,又可以看风景,你若是想散散心,就过去坐坐,喝茶,弹琴,下棋,看书,都可以。”
“恩,好。”蔡霖的精神头很快就过了,于是不再多说话,不一会儿便沉沉睡去。
皇帝一大早便起身,仍然如往日一般去早朝。蔡霖又睡了一个多时辰,这才懒懒地起身。晏九伺候他梳洗更衣,然后为他端来滚热的粥。
蔡霖捧着小玉碗,边喝粥边问:“今天外面冷不冷?”
“冷,不过没下雪。”晏九关切地道,“大人如果想出去,穿暖一点儿就行。”
“嗯。”蔡霖喝完粥,对晏九递过来的点心碟子摇了摇头,起身走出殿门,在院子里走了几步。
晏九抓起银狐披风就冲过去给他披上,焦急地说:“大人身子弱,这风冷得刺骨,当心着凉。”
“没事。”蔡霖对他笑了笑,随口问,“将来若是我出宫回家,你愿意跟着我走吗?”晏九微微一怔,然后躬身说道:“奴才愿意一直服侍大人。”
“来给我当管家吧。”蔡霖的神情开朗了许多,“若是我能回家,就用不着你服侍了,什么事我都可以自己做的。”
晏九有点不知所措,“那些粗活怎么能让大人来做?反正奴才也没别的本事,就只会伺候人,大人还是让奴才来服侍吧。”
蔡霖眨了眨眼,微笑着说:“这事将来再议,我只想问问你愿不愿意跟我走,知道你愿意就行了。”
“嗯,我愿意。”晏九很认真,“大人待我和初五、腊八都很好,我们都愿意跟着大人一辈子。对了,大人要不要带他们两个一起走?”
“只要他们愿意,都可以跟我走。”蔡霖随和地说,“记住,别告诉别人,你悄悄问问他们的意思,愿不愿意都不要紧。”
“好,我明白。”晏九连忙点头。
两人在院里散了会儿步,便回到殿里。蔡霖这几日被折腾狠了,一直懒懒的打不起精神,也不想在寒风中走到御花园去,便待在花厅里看书。
不久,便接二连三地有各宫太监过来请安,同时转达个宫娘娘的意思,很客气地邀他去喝茶或用膳。嫔妃们都不敢来乾安宫,深怕撞上皇帝,惹他厌憎,还是请他过去说话比较好。
晏九不敢做主,过去征询他的意思,蔡霖想了想便道:“若是要去拜访,总不能厚此薄彼,来邀请过的娘娘就按位低安排时间吧,我都去走一遭。”
“好,那今天下午就去贵妃娘娘那里吧。”研究出去,将安排告诉给各宫太监,让他们都欢天喜地地回宫去禀报,这才回来,体贴地将后宫四妃九嫔的情况都详细的告诉给蔡霖。
对这是三个家世显赫的娘娘,蔡霖都比较感兴趣,专心地听晏九讲完,又提了不少问题。一问一答间,便到了午时,欧阳铿下朝回来,便看到蔡霖坐在窗边,唇边带着一缕笑意,轻松地听着研究讲话。他越看越爱,径直走过去。
研究一见到皇帝到来,连忙躬身退后,欧阳挫没理会,走到蔡霖身边,俯头稳住他的唇,厮磨半晌才抬起头来,微笑着问:“用过早膳没有?”
“用过了。”蔡霖笑着轻轻点头。
“一碗粥济的什么事?”皇帝略带责备地拧了拧他的鼻尖,然后对跟在身后的刘福说,“传膳吧。”
刘福赶紧奔出去准备午膳,晏九帮着涌进来的几个太监服侍着皇帝换下朝服,换上场服。
欧阳铿脱下繁琐沉着的龙袍、龙冠,换上轻便的衣履,便挤坐到床榻上,将蔡霖抱住,笑眯眯地问:“刚才再说什么呢?那么开心。”
“哦,上午各宫娘娘差人来请,我想着不能太不识好歹,就答应下午去坐坐。”蔡霖实话实说。乾安宫的事没有一件能瞒得过皇帝的,就连他早上只喝了一碗粥这样的小事,皇帝也马上知道了,况且他本来也不打算隐瞒,这事光明正大,不必做的鬼鬼祟祟。
欧阳铿确实一下朝便知道这些事了,心里本来对各宫妃嫔们都有些不悦,现在见蔡霖并没有觉得厌烦,心情看上去还很好,便没有阻止,“去坐坐也行,就当散散心。你多带几个人,若是有人说出什么不中听的话,你也别放在心上,只管骂回去。”
“恩,我下午只取贵妃娘娘哪里。”蔡霖慵懒地笑,“听说他是白大将军没出五服的堂妹,应该不会对我恶语相向。”
“对,白氏和你稳重,跟白楚,白贲的关系都不错,你与白贲兄弟相称,那白氏也算是你的姐姐了。”欧阳铿愉快地说,“去她那儿坐坐也好,你老是这么独自闷在宫里,我就是处理起国事来也不安心,一想起就觉得心疼。”
蔡霖听他讲甜言蜜语都已经习惯了,这时便只是笑了笑,做起来伸个懒腰,“你是皇上,国事要紧,我喜欢清闲的日子,这样就挺好的。”
欧阳铿从后面抱住他的腰,笑呵呵地说:“你这几天去各宫走一走,估计得收不少好东西,你都拿着,不用推辞。”
“哦?好。”蔡霖开心地道,“我这可是奉旨收礼,那自然是要收的。”
“尽管收,朕准了。”欧阳铿哈哈笑道,“各宫娘娘的心思,朕都明白。她们和她们的娘家都是聪明人,送礼给你是怎么个意思,朕很清楚。她们送你什么你都收着,有好玩的便拿给朕瞧瞧,别的你都不用管。”
“好。”蔡霖答应着,舒心地靠到他身上,将他抵到自己与软榻之间,用力地压了压,然后顽皮地笑了。
欧阳铿见他玩的高兴,也开心的陪着他闹。
恒常是安静无声的乾安宫里一直笑声不断,感染得那些宫人也都面带微笑,心情轻快了很多。
第69章
蔡霖用了六天时间,一一拜访了皇帝的四妃九嫔。
妃嫔们品级高贵,都有各自的宫殿,不像采女统一住在储秀宫,而御妻、世妇也是几个人合居一宫,因此嫔妃们可以根据自己的喜好来布置宫室,努力做到与众不同,希望能吸引皇帝多来、多待。
蔡霖每到一宫,都受到热情洋溢的欢迎,那些娘娘绞尽脑汁找出与他沾亲带故的关系,然后便亲热地与他姐弟相称。
贵妃白氏是最高兴的,她与白楚、白贲是同一个爷爷传下来的兄妹,关系很近,而蔡霖叫白贲“大哥”,因此她可以名正言顺地认蔡霖做弟弟。白贲为人豪爽,没有门第之见,对那些猎户善加照顾,蔡霖确实打心眼里觉得他好,所以连带着对这位贵妃的态度也很温和,不似对其他人那般客气而冷淡。
其他妃嫔中,有几个娘家与白家、魏家姻亲关系,更有与皇家联姻者,于是都拿出来说了。蔡霖感念在魏庄居住的那些日子,魏庄主和那些魏姓富绅待自己都为宽厚,并未轻视自己这个既没功名又无雄厚资财的外姓人,因此对白家、魏家有姻亲关系的娘娘们也都相处得不错。至于与皇家联姻者,他比较礼貌,却没那么热情。
有几个嫔妃的娘家一直与王家或柳家交好,她们过去也和太后活皇后走得很近,蔡霖的态度便有些冷淡,略坐一会儿便离开了。
虽然亲疏有别,但每位娘娘送给他的礼物他都笑纳了,带回来细细玩赏,不由得钦服这些人送礼的心思。他出生与江南富豪之家,在奇珍异宝的鉴赏方面肯定很强,只怕连太后、皇上都比不过,因此送来的礼都不是粗俗的以金银珠宝堆砌起来的珍玩,而是件件颇有来历,精致高雅,有的比太后的寿礼还要珍贵。欧阳铿下朝回来看过后,不禁笑道:“你比朕的面子大,他们送给朕的礼物都不见得这么花心思。”
蔡霖把面前的东西推开一点,示意晏九收起来,这才懒洋洋地说:“她们这么待我,也不过是看在你的面子上,希望讨得你的欢心。不过,你后宫众佳丽众多,会不会很累?我们家历代都是一生一世一双人,别说纳妾,就是妻子早逝,续弦的都很少。我家祖先认为感情专一可以避免家庭纠纷,这样才能全力发展事业,子女都是同父母所生,也会和睦相处,不闹分家,这样能始终保证家道兴旺,不会凋落,蔡家的子子孙孙都认为祖训是对的。”
“其实,我也这么觉得。”欧阳铿坐到他旁边,颇有感触,“身为皇帝,必须将血脉传承下去,这不但关系到我们一家一户的香烟不灭,还关系到国家的兴衰,因此必须多娶一些人,这样才能保证帝位永续,不会断绝。”
蔡霖点了点头,眼中飘过一丝阴霾,“我理解,不过,五叔当年一定很难过。”
欧阳铿的脸色阴了一下,随即搂住他的肩,轻声说:“我知道,可是没办法,都已经娶了,总不能休掉。”
蔡霖勉强笑了笑,“算了,现在说这些都没什么意义了。”
“嗯,别再去想不开心的事了。”欧阳铿立刻振作起来,“晚上想吃点什么?或者我们出宫去,到京城最好的酒楼用晚膳,你看好不好?”
“好啊。”蔡霖开心了,“去一品楼吧。”
“行。”欧阳铿立即叫来刘福,让他与晏九安排。
连着几天都在下雪,俗话说“瑞雪兆丰年。”大家都为明年的收成而高兴,京城里也是一派过年前的快乐气氛。远行的游子正在归家,劳累了一年的农家、猎户、工匠都可以休息了,商人开始结算今年的收益,把外面的欠账收回来。各家各户都在陆续置办年货,商铺里生意兴隆,街上到处张灯结彩,人流汹涌,非常热闹。
欧阳铿与蔡霖穿着便装,并肩坐在八抬大轿里,不时掀开帘子往外看。
喧闹的市井景象让高高在上的九五至尊感到很欣喜,国泰明安是一个明君毕生致力奋斗的目标,而他已经做到。蔡霖的研究反射着外面的灯火,亮晶晶的,可以感觉到他心中的愉快,这也让欧阳铿觉得高兴。
两人上到一品楼,这里早已人满为患,可刘福派来的人确定了最上等的雅间,一直坐在里面霸着,等他们到达,店门前候着的人马上迎了过来,将他们领上楼去。
京城里达官显贵无数,便是亲王,世家也没这等威势,一品楼的老板眼睛雪亮,心中自然有数,马上拨了几个伶俐的伙计进去伺候,自己也过去请安,亲自为他们配菜,上的茶都是极品,还跑到厨房去看着,让大师傅先做这个雅间的菜,其他桌的都放一放。
宫里有专门的试菜太监,出来就没那么多讲究,等菜上来后,晏九抢着拿过一个小碟子,把每道菜都夹过来,尝了一点。欧阳铿笑眯眯与蔡霖聊着江南冬季的景致,过了一会儿见晏九安然无恙,便拿起筷子,“听说这儿的几道招牌菜很抢手,等闲视吃不到的,得提前两天预定才行,下次咱们也叫人来订。”
“好。”蔡霖笑着点头。
这个雅间很大,里里外外一共有三间房,从每个窗户望出去都是好景色,虽然现在天寒,房间里放着炭炉以保持温暖,不能开窗,但窗格里镶着烟琉璃,虽然没有宫中的好,但也已经是罕有的珍品了。两人一边吃喝一边谈笑,偶尔看看外面夜色中的景致,感觉恨愉快。
刘福和晏九一边一个,站在他们身边伺候着。晏九比较沉默,刘福却不时在一旁接个话,捧个场,逗得两人更是开心。
蔡霖的身子最近好了一些,脸上明显有了血色,手也没那么凉了,这让欧阳铿很欣慰。吃过饭,他问蔡霖,“还想玩嘛?”
蔡霖想了想,“算了,到处都挺乱的,万一你要有个什么闪失,那就不好了。”
欧阳铿笑了,抬手搂住他的肩,“你别小看我,想当年,我一个人微服在外考察民情官声,也没出过什么闪失。”
“那…”蔡霖侧头思索了一会儿,便提议道,“我们去听戏吧。”
欧阳铿年轻的时候去过戏园子,知道比较有名的两家都有包厢提供给贵宾,所以危险性不打,于是拉着他就要过去。
刚走出店门,便见一乘大轿飞快的过来,看那个制式应该是一品以上的官员才能用的,欧阳铿怔了一下,停住了脚步。
轿子很快落地,从里面出来一个中年男子,冲着欧阳铿就跪下了。
蔡霖好奇地看了他一眼,觉得有点面熟,随即想起来,他是欧阳铿唯一还在世的亲哥哥,诚王爷欧阳平。
欧阳铿马上放开蔡霖的受,上去扶起欧阳平,关切地道:“皇兄可是有急事?”
“是是。”欧阳平虽然很焦急,声音也压得很低,“请皇上道臣府里坐坐,臣有要紧的事禀报。”
“好。”欧阳铿马上答应。这位兄长从小就对他很好,在他登基之后最艰难的那段日子里始终鼎力相助,这个情分他是一直铭记在心的。
欧阳铿带着蔡霖上了轿,跟着欧阳平的轿子往亲王府行去。
第70章
诚亲王府靠近皇宫,占地很广。本来,依照祖制,诚亲王必须去往他的封地就藩,未奉诏不得入京,可因为他在欧阳锉登基前后居功至伟,太后与皇帝都颁下特旨要他长居京城,辅理国事。这是立国以来少有的殊荣。
诚亲王在朝中地位相当尊贵,他却很聪明,等到皇帝的根基稳固,朝中大势已定,他便激流勇退,不敢当辅政之位,只与那些大臣一样,日日上朝,虽参与议政,但态度谦和,既不以势压人,更不居功自傲。欧阳锉只剩这一个哥哥了,对他的言行举止看在眼里,很里很感安慰,与他的感情一直都不错。
欧阳平领着欧阳锉和蔡霖走进正厅,王妃和世子欧阳珏都上前拜见皇帝,又与蔡霖互见礼,着实亲热。
几个人寒暄了两句,欧阳珏便笑道:“听说蔡大人对奇花异卉颇有见地,前几日我找到几本名种兰花,花大价钱买下来,父王、、母妃都认为不值。蔡大人去帮我鉴赏鉴赏,看值不值。”
欧阳平马上说:“对对,他买那几盆花,我是看不出有什么出奇之处,府里的花匠是赞不绝口,可到底不靠谱,说不定是奉承世子的呢?蔡大人去帮着看看,若真是名种,花那些钱倒也没什么。”
王妃端庄雍容,待蔡霖很好,这时也微笑着点头,“我这儿子就喜欢弄些花花草草的,这些年也搜罗了不少名种,蔡大人若是有兴致,我们可以一起到花房去喝茶,顺便看看他那些花。”
蔡霖便知晓欧阳平有话要单独和欧阳锉说,马上做出很有兴趣的摸样,“我幼时见过的大都是南方的名花,北方的很少见到,世子搜集的肯定是好的,一定要好好观赏观赏。”
欧阳锉见他高兴,便愉快地点头,“好,你去吧,跟皇嫂和世侄聊聊天,回头我也去看看。”
蔡霖答应一声,便跟着王妃和欧阳珏出去了。
欧阳平示意所侍候的下人都出去,辅理的总管亲自把门带上,确保无人偷听。欧阳锉一看这阵仗便知道事情不会小,脸上的笑容也小时了。
等到殿门关上,欧阳平忽然离座,跪在欧阳锉面前,郑重地道:“皇上,臣有罪。”
欧阳锉很冷静,“皇兄,朕最知道你的性子,你不可能犯下什么大罪。你先起来,这是在家里,咱们是亲兄弟,那些君君臣臣的放到一边,不要拘礼。有什么事你尽管跟朕说,是不是有谁让你受委屈了?”
欧阳平被他几句暖心窝子的话说得老泪纵横,伏地哽咽道:“皇上,当年先皇忽然病重,猝然崩逝,你远在江南,不知其中内情,而当事人都被灭了口,只有愚兄知道其中真相,而幕后主使却不知此事,愚兄才侥幸保得一命。本来,愚兄见你无恙归来,顺利登基,又剪除异己,坐稳江山,便打定主意,让这件事烂在肚子里,一辈子也不告诉你。将来入了太庙,愚兄自去与父皇请罪,请求他的原谅。”
他这番话仿佛晴天霹雳,让欧阳锉惊得脸色煞白。先帝驾崩后,能让欧阳平这个皇子噤若寒蝉的人除了自己外就只有太后了。短短的一瞬间,他心里便转过无数念头,却都是一触即避,不敢深想。他呆呆再坐在哪里,都忘了叫欧阳平起来。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勉强控制住自己,浑浑噩噩地起身上前,将欧阳平扶起来,搀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
欧阳平见他神情有异,便不敢再说,赶紧握住他的手,连声说:“皇上,保重龙体。”
欧阳锉这才镇定下来,坐到他旁边的椅子上,拿起几上的热茶喝了两口,这才冷静地看向他,“皇兄,你说吧,把当年的事原原本本地说出来。”
欧阳平看着他眉梢眼角透出的坚毅,纷乱的心也平静下来。他也喝了口茶,将杯子放下,这才从头细说,“愚兄的亲娘位份不高,皇上是知道的,因此愚兄一直与娘安守本份,平静度日。父皇并没有特别看重我,但也没有薄待。那年,皇上忽然病重,各宫娘娘、皇子、公主当然都去请安了。父皇当时年不过半百,春秋正盛,身子健旺,那病来得十分蹊跷,太医们竟是束手无策。父皇后来召见过几位娘娘和皇子,吩咐了一些事,但没有见我。愚兄虽然难过,却也并无怨怼之意。可是,有天深夜,忽然有人到我的寝室将我带走,我惊魂未定,才发现被带到父皇床前。父皇摸着我的脸,轻声对我说了很多话。他说他最爱的其实是我娘,几个儿子里面,除了太子外,最疼的就是我,可是怕害了我们母子,所以不敢特别宠爱。当时他自知已到弥留之际,因此把所有的话都告诉我了。”
欧阳锉听着他的话,心里努力回想他的亲生母亲是个怎样的女人。当年,欧阳平的娘是世妇,位份在妃嫔之下,她的娘家是外放的四品官,乃裴氏旁支,不算是显赫,但那个女子却有着惊人的美貌,性情又特别温良。现在想来,男人肯定会特别喜欢这种温柔如水的女子,而不是太后那种强悍的女人。
欧阳平停了一下,声音更加低沉,“太后当年豆蔻年华之时,曾经情窦初开,与一位世家公子互生情愫,但依例必须先进宫待选,不得私定终身。太后不但获选入宫,而且还被立为皇后,这段情事自是无疾而终。可是,太后的性子太过刚烈,与父皇琴瑟和谐不到一年便即相敬如宾。多年以后,不知什么原因,太后竟与往日旧识有了暧昧之事。此事太过机密,两人不知往来了多少时日才被父皇发现,于是雷霆震怒,便要废后,不料却被太后察觉,竟然抢先下手,给父皇下了毒…”
欧阳锉再也坐不住,霍地站起身来。欧阳平住了口,也赶紧起身,询问地看着他。欧阳锉在地毯上来回走了几圈,这才深吸一口气,对他摆摆手,“我没事,你接着往下说。”
“是。”欧阳平习惯性地领旨,然后便继续说,“父皇当初一夜把一切都告诉了我,只没说那个宫外的男人究竟是谁。最后他给了我两道遗诏,一道是将皇后王氏废为庶人,并赐鸠酒,死后不得入葬皇陵,不许配享太庙,另一道是给大司马与郎中令,要他们确保太子安全并顺利登基,若是宫里或朝中有人作乱,他们必须即刻起兵清君侧,杀奸佞,保社稷。第二天,父皇对那些前来聆听遗诏的重臣并未提及此事,只命你回京即位,同时要将我去世的亲娘移入皇陵,与他合葬。当天,父皇便驾崩了,宫中有太后镇着,还算安静,朝中却是打乱。愚兄当时看那形势,如果拿出遗诏,赐死太后,局面肯定会失控,只怕就等不到你回京即位了,所以,愚兄违背了父皇的旨意,没有拿出遗诏,反而帮着太后稳定朝局,等着你回来登基。皇上,臣有罪,臣愧对父皇的嘱托,愧对列祖列宗。”说到这儿,他哀痛难当,跪在地上,伏地连连顿首。
欧阳锉的心里也是痛不可挡,赶紧上前将他扶起,温言道:“皇兄,当时局势险恶,你那样做是正确的。如果父皇怪罪,朕与你一起担当。”
“多谢皇上,不过此事与皇上无关,有什么罪责都是愚兄的。”欧阳平又磕了个头,这才起身,擦干净脸上的泪水,请皇帝入座,然后有些激动地说,“愚兄子息单薄,皇上是知道的,就这么一个世子,传宗接代都指着他了。这些年来,他娶了不少妻妾,却始终没有生下一儿半女好不容易在宫中与翠莲生了情意,有了孩子,愚兄夫妇是喜不自胜,接回府里后一直对她细心照顾,不敢有半点闪失。这几个月来,凡是替翠莲把过脉的太医都断定她怀的是男孩,这让我们更加欢喜。没想到,前日居然有人企图给翠莲下那种落胎的虎狼之药,幸好愚兄派去侍候的嬷嬷细心,当时就觉得厨房送去的膳食有异,拦着不让翠莲用,又通知总管去验,这才查出来。愚兄彻查府中诸人,终是抓到了那个下药之人。她原是慈宁宫中的女官,太后指给世子做姬妾,进府好几年了,愚兄全家都没有薄待过她。据她供称,她进府之前就受太后所命,是来坏我家香烟的。太后恨父皇临终时要愚兄亲娘相伴与地下,虽表面对愚兄亲切,实则暗地里恨之入骨。这且罢了,蔡大人来到京城,翻出当年旧案,愚兄才惊觉其中有异。当时朝中重臣不少,为何太后独独会相信与王家表面并不亲厚的柳家?愚兄暗中细细查访,终于得知,那个与太后暗通款曲的男人便是大司徒柳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