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铿点了点头,转身过去拉开门,对刘福说:“太后凤休违和,宣太医过来侍候着。诏告各宫,为了不打扰太后静养,各宫的晨昏定省暂停。慈宁宫的奴才们务必侍候好太后,就不要再往外跑了。传旨郎中令,派信得过的侍卫过来,在慈宁宫外保护,传膳等杂事就由侍卫去做。”
他说一句,刘福应一声,等他讲完,刘福便领旨,奔出宫去。
太后在屋中听得很清楚,气得直抖,“好,好,你是要圈禁哀家,是不是?哀家明日便上金殿,倒要让满朝大臣评评这个理。”
欧阳铿回头看着她,平静地说:“儿子只是在恪守孝道,母后不必多虑,还是在宫中静养,等着六十寿诞那日接受百官朝贺。”
太后一想,气就平了。冬至转眼便至,她在慈宁宫里养几天,算是给儿子个面子,也不是什么大事。想到这儿,她便站起身来,对外面朗声道:“哀家乏了,都进来侍候着。”
那些宫人怯生生地看着皇帝,见他让开门口,示意他们进去,便一拥而入,围上去侍候太后歇息。
欧阳铿急步走出慈宁宫,迎着寒风,在夜色里回到乾安宫。
蔡霜躺在龙床上,已经睡熟了。欧阳铿站在床边,对着他安静的睡颜看了很久很久。
第二天,早朝上的大部分时间都在讨论太后寿诞的典仪,皇帝只能耐着性子听着。大臣们的态度都很亢奋,有人提出这是普天同庆的大喜事,理应大赦天下,为太后添寿纳福。因为是借着太后的大寿说事,附议的臣子不少,而有异议的大臣也不便反对,只能沉默。
若是放在过去,欧阳铿也会同意大赦的,可一想起蔡家血案,他就心里冒火,冷冷地道:“太后金尊玉贵,不需要那些罪杞来添福增寿。当然,各位卿家的提议都不错,赦是可以赦的,也让天下百姓共沐皇恩,沾沾太后她老人家的福气,可是却要有章程,教什么人,怎么赦,不能乱来,别让那些大奸大恶之徒借此机会脱身囡圆,危害朝廷,为祸地方。柳爱卿,由你们廷尉衙门拿出章程来吧。”
柳仕逸出班领旨,众臣齐赞,“皇上英明。”
退朝后,疲惫的欧阳铿走出金殿,习惯性地问刘福,“文暄醒了吗?”
“醒了。”刘福立刻详细禀报,“蔡大人睡到将近午时才醒,精神却不大好,只喝了一小碗粳米粥,然后就坐在花厅里出神,不似以往会看看书或弹琴下棋,也不跟晏九他们聊天。”
“哦?”欧阳铿有些担忧,加快了脚步,往乾安宫走去。
没走多远,柳仕逸从前面赶了过来,“皇上,臣有事要奏。”
欧阳铿回头看了看他,知道他要奏报的事肯定与案情有关。本该到御书房去关上门密谈,但他惦记着蔡霖,便道:“去乾安宫说吧。”
“是。”柳仕透答应一声,跟在他侧后,默默地走向乾安宫。
天上铅云密布,低低地压下来,寒风越来越大,卷起一些刚落下的枯叶,贴地飞舞。每日一早便有扫地太监清扫地上和水面的枯枝败叶,可随时都有枯干的叶子从树枝上随风飘下。秋冬季节总是如此,欧阳铿从不在这些小节上苛求,这让掌管宫内洒扫的太监们一直感恩戴德。
很久以前,蔡炫曾经笑着说过,四时有节,非人力可为,繁盛也好,黄瑟也罢,其实都是风景,只要懂得欣赏,就是美的。这么多年过去了,欧阳铿每次看到雨雪风云、花开叶落,都会想起他说起这番话时脸上的笑容。
此刻,踏着零星的落叶,听着那轻微的枯叶破碎声,他的心里很沉重。看着一眼身边跟着的柳仕透,他淡淡地说:“好像要下雪了。”
柳仕逸满腹心事,抬头望了望天,随口附和,“嗯,是啊。”
接下来,两人又沉默下来。后面跟着的太监们察觉气氛有异,全都小心翼翼的,连口大气也不敢出。
欧阳铿刚刚踏进乾安宫,雪花就飘了下来。他惦记着蔡霜,直奔毗邻偏殿的花厅。
乾安宫的所有窗户都镶有珍贵的近乎透明的亮璧琉璃,既可以挡住风霜雨雪,又可以毫无阻碍地欣赏外面的风景,而花厅伸展到小花园中,周围的景色最美,蔡霖平日里最喜欢待在这里,看书、下棋、抚琴、听戏,无论做什么,感觉都很舒服,可是,现在他却什么都没做,一直望着外面发呆。
欧阳铿没有打扰他,站在门口看了一会儿,见他虽然精神不好,脸色却比昨天好一些,便情情退开,低声问了晏九几句。
晏九已经养好了病,回来侍候蔡霜,对皇帝的问话回答得很详细。这些情况刘福已经禀报给欧阳铿,暂时并没有什么新的异常,欧阳铿便点了点头,将柳仕逸带到偏殿。
换下龙袍,穿上常服,欧阳铿遣走宫人,这才沉声道:“说吧。”
柳仕逸跪侧在地,“皇上,杞妇金氏与犯人柳忠的家人已经前日全部解押到京。金氏见到父母兄弟及其家小后,当堂翻供,承认此前所供案情均为假造,实际并未参与当年之事。金氏供出实情之后,太子与臣等又对柳忠晓以利害,希望他帐然悔悟,说出实话,可他却冥顽不灵,坚持之前的供词。臣等对照涉案诸人之供词以及捏集到的大量证据,已能得到结论,当年蔡家灭门血案实为…太后下了密旨给太师与大司徒,本只想杀蔡炫,可大司徒见财起意,暗中命自己派去的人劫夺蔡家资财。于是,当夜凶徒第一次潜入蔡家,杀其主人后逃出,接着,一部分人悄情返回,再入蔡府,血洗其满门,劫尽其家财。因此,当年血案的主凶应是…太后、当朝大司空和大司徒。潜入蔡府杀人的凶手均为王柳两家心腹,或为宫中侍卫,或为禁军官兵,事成后便将他们送到边关,十几年来步步高升。这批人具体都有谁,臣已交由大司马白大人和白大将军去清查。前些日子在夜间潜入白大将军府,企图刺杀蔡大人的那几名刺客,招式功法俱与当年潜入蔡府杀人的凶手相似,白大将军仔细清查后,确认来自禁军,臣请皇上准臣拘提禁军统领到案问话。”
欧阳铿脸色阴沉,立刻说:“准。”
柳仕透却没有起身,对他磕了个头,城恳地道:“皇上,柳家对不起蔡家,对不起蔡大人,臣想去向蔡大人致歉,恳请陛下允准。”
欧阳铿沉默着,看了他半晌才低声说:“致歉二字其实毫无意义,你先起来,坐着回话吧。朕想要听你说说,这件案子应该怎么判?”
柳仕逸不敢抗旨,只得起身坐到一旁的椅子上,轻声回禀,“按大焱律,此案中的主谋以及当年参与杀人的凶手都应判斩立决,参与劫财者还应抄没家产,其他参与传信、销赃、隐匿案情、作伪证等案犯视情节轻重判斩监候或流刑。”若是以往,他必得仔细阐述每个案犯应判何刑,此时却笼统说完,便沉默下来,心里羞恍不已,只觉再也没有脸面抬起头来做人。
欧阳铿默默地看着外面四处乱飞的雪花,半晌才道:“朕打算在宫中为蔡家当年的死难者搭建灵堂,不只是你,朕也要向蔡家致歉。”还有些话,他本来想说,可张了张口,又咽了回去。对蔡炫的思念与愧疚,对蔡霖的恰惜与疼爱,都不必告诉臣子听,他自己知道就行了。
柳仕逸听完皇帝的话,立刻说:“灵堂搭好,臣愿来守灵七日七夜,代父赎罪。”
“此事不急,待朕与文暄商议之后再定。”欧阳铿不置可否,“你回去继续办案吧。太子遇袭之事,也要查个水落石出。”
柳仕透告退离去。欧阳铿出来后,看见蔡霖仍在花厅里待着,不过已经没有发呆,而是靠在软榻上睡着了。
他悄声问晏九,“太医来诊过脉了吗?”
“诊过了。”晏九点头,“太医说蔡大人休内寒重,遇到阴霾天便会不舒服,即使屋里很暖,他也会觉得精神不济,并不是什么大病,主要还是休弱气虚的缘故。”
“哦。”欧阳铿看了看天,便吩咐道,“传膳吧,文暄早上没吃什么,中午不能不用膳。”
晏九连忙去张罗干膳之事。欧阳铿这才来到花厅,坐到蔡霜身边,看着他白得仿佛透明的脸,忍不住伸手轻轻抚了抚。
第64章
听到欧阳铿要为蔡家设灵堂,蔡霜却并没有喜出望外或感激涕零,反应异乎寻常的冷淡。
他靠在榻上,看着窗外的雪花,轻轻地说:“不必了,我…现在不想面对他们。没能为他们洗刷冤屈,这么苟活于世,我们蔡家的列祖列宗都会以我为耻。”
“怎么会?”欧阳铿坐到他身旁,将他搂进怀里,柔声安慰道,“你家长辈若是知道你没有被杀,现在安然无恙,一定会很高兴的。”
蔡霖沉默了一会儿,冷静地说:“马上就是太后六十大寿,这个时候在宫里设灵堂,岂不是让天下人戳你的脊梁骨?算了,等过了年再说吧。他们故去将近十五年了,也不在乎这一时半会儿。”
欧阳铿听了他的话,心里的郁闷立刻变轻了许多。他微笑着亲了亲怀中人的额,“文暄这是体贴朕,朕领你的情,那就等过完年再办这事。”
“嗯。”蔡霜靠在他肩头,精神一直不太好。欧阳铿也就没再多说什么,免得他损耗心力,每日里都会吩咐太医和刘福、晏九,对他精心照顾,好好调养他的身子。
现在已近岁尾,按照惯例,大家都会把很多事搁下,明年再议,尤其是有争议的那些举捞,一般都会搁置,过了年再说。无论是朝廷还是民间,到处都是一派喜气洋洋,即使再穷的人家,这时也会把攒了一年的钱拿出来置办年货,就算买不起大鱼大肉,也要称上几斤白面,准备在冬至节包饺子。
每到年末,宫里都会大忙特忙,冬至节同时又是太后的寿诞,每年都会大肆庆祝一番,洒扫庭除,张灯结彩,都是必须要做的。
而作为主子,要做的事主要是试穿新衣。冬至那天,后宫佳丽都得去给太后拜寿,当然也要参加寿筵,这也是难得的见到皇帝的机会,因此都会置办新的衣饰。而皇帝和太后届时肯定是要身着新衣出现在众臣之前的。
宫里的尚衣监忙得人人脚不沾地,而最让他们精心制作的却并不是皇帝与太后的衣袍,而是蔡霖的衣饰。
欧阳铿以前一向不过问这些琐事,皇后的衣饰都是自己打点,他自己的穿戴也都是由刘福会同宗正等官员把关,到时候他只需要对图样过过目,做好了试穿一下,并不会多花时间在这上面。可今年他却一反常态,多次叫来尚衣监的总管太监,从蔡霖服饰的图样到制作工艺、所用材料都一一过问,细致入微。那总管太监在宫里干了多年,立刻就懂了,因此对蔡霖加意巴结,简直是一丝一缕都做到了近乎完美的境地。
对于制作衣饰的那些事,蔡霖一直不知道,欧阳铿也不让下面的人告诉他,直到冬至的那一天,早已备好的全套衣饰才被晏九等人捧出来,为蔡霖穿戴上。
冬至这天按例休朝,欧阳铿不必一早起身去上朝,可到了时辰却习惯性地醒了。蔡霖像往常一样,搂着他的腰,在他怀里睡得很香。欧阳铿每天早晨醒来时都忍不住会笑。大概是因为畏寒,而欧阳铿又属于火体质,在冬季就似一个暖炉,蔡霖总会无意识地贴紧他,即使白天情绪不好或者心里生他的气,入睡前有意离他远远的,可睡着以后仍会下意识地钻进他怀里,然后就会睡得很安稳。
欧阳铿抱着他,感觉着他悠长的呼吸,吐出的热气有节奏地扑上自己的胸口,让他的心渐渐痒了起来。这几日,因为蔡霖身子不适,他一直都忍耐着没有冲动,这时却有些控制不住了,欲望之火迅速燃起,令他仝身如沸,不做点什么就难受。
他的手很自然地探进了怀中人的衣襟,抚上那细腻温润的肌肤。蔡霖被他掌心的灼热潦得一颤,却没醒,只是动了动,打算翻个身继续睡。欧阳铿儆笑着抱紧他转了半个圈,半他压在床上。蔡霖微微皱眉,迷迷糊糊地哼了一声。
欧阳铿拉开他的中衣,一路吻下去。黎明时分是蔡霖睡得最沉的时候,即使被撩拨得醒过来,也仍然觉得头晕。他睁开眼睛,却有些茫然,半晌没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欧阳铿听出他呼吸渐渐急促,便抬起身重新覆盖到他身上,看着他浑浑噩噩的可爱模样,不禁轻轻笑起来。蔡霖这才慢慢醒过来,对着他笑了笑,一只胳膊很自然地搭上了他的肩。欧阳铿身体里的火顿时蹿得更快,也更加难以忍耐。
激烈的情事持续了很久,本来在寝殿里侍候的太监宫女都蹑手蹑脚地退出去,不敢打扰了皇帝的兴致。
蔡霜的身子一直偏冷,这时在长久有力的冲击下渐渐变暖。他轻轻呻吟着,微皱的眉头舒展开来,雪白的脸颊也有了血色,看上去更加迷人。欧阳铿觉得他的身体里有种巨大的吸引力,令人沉醉,想要得更多,进入得更深,享受得更长久。
直到午时,他们才结束情事,用完午膳又睡下了,直到养足精神才起身,准备赴晚上的寿宴。
欧阳铿坐在桌旁,一边品茶一边笑吟吟地看着那些太监宫女将繁复的衣裳一件一件地为蔡霖穿上。外袍最为美丽,白色的素云缎上绣着百鸟朝凤,样式虽是男子袍服,却也依然高贵华丽。他的头冠以银丝编成,其上缀有七只和阗美玉雕成的飞翔的凤凰,制作得美仑美奂,虽然价值连城,看上去却清雅脱俗口脚下的靴子虽然总是被长袍下摆掩住,少有人看得仔细,却也精致华美,一丝不芶,从靴面到靴统绣了七十七只小凤凰,形态各异,栩栩如生。
蔡霖不知百鸟朝凤衣与七凤冠、七凤履是皇后的大礼服,从小就见惯富贵的他神色自若,任由宫人们为自己穿戴,看上去反而有种特别的气度。
欧阳铿越看越喜欢,脸上一直带着愉悦的笑意。等蔡霖穿戴好了,他才站起寿来,让宫人们侍候自己穿衣,云龙经天十二章吉服、九龙玉毓冠、金丝九龙履,与蔡霜身上的服饰是配套的帝后大礼服,穿戴起来甚为繁琐,但皇权威严尽显,让人一望便肃然起敬。
等到把两人拾掇好,外面已经暮色四合,大臣们携眷陆续来到宫中,男人们自然在前殿中三三两两地闲聊,女眷们都先到慈宁宫去叩见太后,有的是太后亲戚,还带着年少的子女去拜见,整个皇宫灯火通明,前堂后宫都是一片笑声。
第65章
夜色中风雪弥漫,整个京城到处都是欢歌笑语,宫墙里更是喜气洋洋,那些欢乐的笑声随风飞扬。
乾安宫里却很安静,没人敢来惊犹,欧阳铿一直笑眯眯地看着蔡霖,越看越觉得他就如美玉雕出来的人,漂亮得难以形容。蔡霖倚着软垫,悠闲地喝茶,任由他看了又看。他的脸上一直带着淡淡的光泽,不再像过去那么苍白,看上去比过去几天都要有精神。
刘福在一旁候着,不时注意屋角计时的漏刻,等到时辰差不多了,便上前低声提醒,“皇上,该起驾了。”
欧阳铿点点头,起身走过去,握住蔡霖的手,带着他一起走出宫门,乘上御辇,向专门举办各种仪式或大宴国宾、群臣的礼宸殿行去。
此殿就在金殿之侧,离乾安宫不太远,两人笼着银狐披风,蔡霖抱着手炉,坐在门窗关得严严实实的御辇中,并不觉得冷。欧阳铿侧头看着身边的人,伸手抚了抚他的颊,微笑着说:“等会儿上殿,你跟着我,就坐在我旁边。”
蔡霖看了他一眼,微微点了点头。沉默片刻,他淡淡地道:“我不想给太后磕头,如果一定要我跪,我就不进去了。”
欧阳铿怔了一下,轻轻叹了口气,“你都知道了?”
蔡霜目光沉郁,低低地“嗯”了一声,“其实,金嬷嬷主动跑去投案,我就猜到了。”
欧阳铿搂住他的肩,诚恳地道:“对不起,都是因为朕。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
蔡霖没再吭声。御辇随即停下,刘福在外面禀道:“皇上,到礼宸殿了。”
欧阳铿带着蔡霖下来,对他说:“你身子不适,朕特准你免去一切礼仪,不参不拜。”
蔡霖并未谢恩,只默默地点了一下头。
欧阳铿握住他的手,微微一笑,“开心点,万事有朕。等过完这个节,朕会好好料理那些事的。”
蔡霜看着他,忽然说:“你是个好皇帝。”
欧阳铿愣在那里,半晌才愉快地笑起来,“这句话比那些朝臣的歌功颂德要动听碍多,我很开心。”
蔡霜牵了牵嘴角,笑意很淡。
走到殿门口,刘福抢先进去,在里面大声宣道:“皇上驾到。”欧阳铿这才放开蔡霜的手,在晏九的侍候下解下披风,然后收敛笑容,气度威严地缓步走入大殿。
除了太后仍然端坐不动外,群臣及后宫众佳丽全都跪倒在地,高呼万岁。
蔡霜让晏九为自己取下披风,然后慢慢走进去,站在丹墀一侧没动。
欧阳铿沉声道:“众卿免礼,平身。”等众人谢了恩,起身退回去坐好,他才向一旁的蔡霜伸出手去,示意他上来。
蔡霖犹豫了一下,便缓步走上丹墀,站在他身旁。他的衣冠皆为皇后制式,一亮相便引来一片哗然。所有人都是心中剧震,有几个性情耿介的大臣差点跳起来直斥其非。历年来,因为衣饰不符合现制,杞下僭越之罪的人都是被判斩立决的,而那还只是小错,像蔡霖这般以五品小吏的身份竟敢穿上皇后服饰者绝对古今罕有。
欧阳铿坐到龙椅上,让蔡霖坐到左侧,然后转身向坐在他右侧的太后笑了笑,礼貌地叫道:“母后静养了几日,身子可好?”
太后看了看蔡霖,然后才收回目光看向儿子,平淡地点了点头,“皇帝有心了。”
欧阳铿仿佛没听出她的话里有话,只是愉快地笑了笑,便看向站在丹墀上的奉常,吩咐道:“开始吧。”
奉常裴大人是太子妃的父亲,掌管宗庙礼仪,平日里的朝廷大典几乎都由他来主持,此时领了旨,他便朗声道:“肃静。”然后展开锦卷,开始诵读贺表。
长长一篇贺表骈四骊六,词句华丽,用典极多,将上古贤皇圣帝之母以及近代著名贤后一一列出,然后颂扬当朝太后具有她们所有的优良品德,堪为干秋后世之表率。
太后微微仰头,面带微笑,仔细倾听着,显然对这篇文章相当满意。
念完贺表,便是大臣向太后敬献寿礼,按规矩,只有二品以上大员才有资格当堂献礼,其他官吏直接送到宫中尚礼监便可。
乐班奏起喜庆的乐曲,大司马白楚第一个出班献礼,接着是王品儒、柳城,然后是九卿,最后是各部大臣。场面很热闹,礼物琳琅满目,皆为稀有珍品。能当堂献礼的都是朝中重臣,此时暗中较劲,对自己这一系人马送上的礼物皆是赞不绝口,言语间也总会带上“太后福寿齐天”等善颂善祷,让坐在丹墀上的太后一直笑得合不拢嘴。
她今日穿了盛装,看上去慈眉善目,和蔼可亲,跟大户人家的老太太没什么区别。欧阳铿不时与她说笑几句,评点大臣们献上的礼物,逗她开心。这一幕母慈子孝的欢乐场面让所有人都面露感动之色,只除了蔡霖。
他仍然很冷淡,一言不发地看着那些人上前献礼,听着赞颂阿谀之辞不绝于耳,眼里渐渐出现一丝讥讽。
在敬献寿礼的同时,宫人们陆续捧上美酒佳肴,放在每个人面前的案上,很快便香飘大殿,逗引着大家的食欲。有孩子忍不住想吃,却被大人摁住了低声斥责,只能眼巴巴地看着,却不敢动。
蔡霖的眼光很快就飘到那些稚气的孩子身上。那些能带进宫里来的都是五岁以上的孩子,虽在家里得过大人教训,得守规矩,可到底还是小,那种装大人的模样特别可爱。蔡霖忍不住想起了自己六岁以前那些美好的日子,脸上才渐渐有了一点真心的笑意。
等众臣献礼完毕,欧阳铿端起案上的酒杯,转身正对着太后,恭敬地举了举,笑道:“祝母后福如东海长流水,寿比南山不老松。”
太后愉快地说:“好。”便举起杯子,与他一起喝干了杯中的酒。
欧阳铿等刘福在杯里斟满酒,便端起来对殿下群臣举了举,朗声道:“今天是冬至,众爱卿忙碌了一年,都卒苦了,大家满饮此杯,然后就自便。酒多伤身,大家都节制些,多吃点菜。”
大臣们齐声道:“谢皇上恩典。”饮尽杯中酒后,他们便放松下来,拿起筷子开始吃菜。
太后这时才笑眯眯地看着蔡霜,亲切地道:“文暄,来,坐到哀家身边,咱们娘俩说说话。”
第66章
欧阳铿转头看向太后,脸上的微笑没变,心里却在琢磨她又想玩什么花样。
太后满面慈样,笑得如花朵绽放,一层一层的意思包含其中,让人难以辩别。
今天是喜庆的节日,又是太后六十大寿,她想要跟谁说话,皇帝也不可能拦着。他只得回头看了看蔡霖,温柔地说:“你陪母后一会儿吧,朕就在跟前,不会有大碍。”
蔡霜笑着点头,然后起身挪过去,坐到太后身旁。从走进大殿到现在,他都没说过一句为太后祝寿的吉样话,现在也仍然不主动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