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说那被佛爷等颠来倒去猜了许多的北静王水溶,现如今,到底想怎么样呢?想起来都让人心惊肉跳,那样一个温婉如玉的妙人儿,竟然能如此狠心。难道真的是他?还是被不多的几个世人误解了?毕竟这事儿不会有太多的人知道。
北静太妃的院子里,这会儿已经掌灯,外头雷已停,雨已歇,风儿依旧,不过弱了许多,轻轻的将树梢头的水滴吹干,或者摇落,犹如滴滴珍珠,落入污泥浊水中。檐下的雨水还没流完,大概还得再等一会儿。这样的雨,总能将屋顶洗净,却将尘土带到地上。雨一过,地上一处处的积水,时而被孔雀踩几脚,搅得浑花。
回廊下,水溶刚从书房拐过来,将蓑衣斗笠递给随从,露出身上一色象牙白龙袍。看一眼远处天边还未散开的一大片乌云,水溶不由的皱皱眉头,问道:“母妃在吗?”
“回王爷,太妃正等着王爷呢。”门里的丫头应道。
“恩。”水溶淡淡的应了一句,扭头又看看那几只刚淋的灰鸡似的孔雀,脸上一种倦色。忙随着丫头来到上房北静太妃跟前,给她行礼道:“给母妃请安。”
北静太妃跟前只留了几个老嬷嬷和未留头的小丫头,给水溶行过礼便赶紧退下。北静太妃穿着一件酱色褙子,一条素色裙子,头上只簪了根钗,形容谦和,带着几分抑郁,看样子似乎为谁戴孝。等众人出去后北静太妃招手道:“过来,坐我这儿。”
水溶上前谢过座,才在北静太妃的榻上坐下来,还没开口,先叹息一声。拉着北静太妃的手道:“母妃容禀,这事儿…还想问问母妃的意思,好赶紧办了。”
“王儿说的是林姑娘的事儿?”北静太妃看了儿子一眼,似乎都没多想,随口问道。
水溶红着脸,低下头,低低的应道:“正是…她现在就在宫里,听说前些日子又病了。如今贾家遭此巨变,史太君又仙逝了,她孤身一人,无依无靠,伤心落寞自然难免。原本就体弱多病,若是再遇劳累或者风寒,很容易病倒的。现在贾家的案子已经定音,我想着…早些将她娶进来。一旦她有了依靠,这病也就好了。若是再过一两年,添个子嗣,府里也添些喜气。母妃不是总说府里人丁单薄吗?”
北静太妃摇头叹道:“就知道你是个牛性子,这么久还是念念不忘。可眼下又有这种事情,日后若是她知道了,又会怎么想?那里有外甥女婿谋害亲舅的理儿?林姑娘重情重义,若是她知道了必定不与你干休,看你到时候怎么收场。”
“这个自然不怕,我不说,母妃自然不会说。她又从何处得知?而且母妃曾经不是说过,见过这么多公主姑娘,也就她最得母妃的心意?我都想好了,母妃院子旁边还有块空地,连着园子。不如就在那旁边盖个和潇湘馆相仿的院子,多种些梅兰竹菊,还有荷花等。她必定喜爱。和母妃离得又近,寻常就来给母妃做个伴儿,可好?”
“你不用拿这个来哄我,也不用拿子嗣说嘴。你看着好,她未必觉得好。我怎么隐约听说你去贾家上祭的时候遇见她了,她怎么都不肯见你?你是不是还和那个神医起冲突了?都这么久了也不告诉我,是不是打算一直瞒着我?我就说最近一直不见刁长史,你以为这样就能了了吗?”北静太妃忽然一肚子的气,颇有恨铁不成钢的意思。
见水溶不敢回话,又恨道:“你该做的事情,非要找那么多人,是不是喜欢人多热闹?这种上不得台面的事儿,不过三五个人知道也就罢了,当初跟我说好的,一回头就蹦出那么多人来,你是不是嫌这事儿还不够乱?现在倒好,一事儿未了,又为个姑娘,闯这么大的祸。以为你不说别人就不知道了?虽然当时没有多少外人,宫里的人又不多嘴,但这事儿不照样传开了?你都将北王府的颜面丢尽了!”
水溶忙起来跪到北静太妃面前,磕头道:“母妃,那事儿…当时情势如此,我也是骑虎难下。几个太监还咄咄逼人,不肯善罢甘休,我若是留着他们…也不好收场。要怪…也只怪我不会教养家奴,纵容他们骄横跋扈。见了谁连个姓名字号都不问,人家都说让他们来找我,也说了是林姑娘的人,他们还…”
“够了,现在才来告诉我,已经晚了!”北静太妃无力的靠在榻上,气的脸色发白,捶着儿子恨道,“你怎么就不长点儿脑子?他们好歹也是我王府的人,就算有错,带回来教训。当场都有谁?戴公公,啊?他不过是内官,管不上你,你不过好话几句,也就过去了,难不成他还能和你计较?还有个不明来历的神医?我看事情就坏在他手里。他不过一个不知道来历名堂的江湖郎中,也值得你像祖宗一样供着?就算去过宫里,也不过一时得了心意,哪里比得上咱们开国功臣你袭爵的郡王?你的体面都丢哪里去了?”
看来北静太妃是动了真气,越骂越伤心气大。开始似乎还是些浮气,意思一下打着儿子,现在气一大,手也下不去了。坐在那里边骂边哭,不停的拿着帕子拭泪。哭几下又骂几句,似乎儿子已经和贾家那几个不争气的一样,已经将她的家败完。
水溶跪在她脚底下也不敢动,只等她歇下来,才赶紧安慰道:“还请母妃息怒。王儿鲁莽,让母妃操劳,是王儿不孝。这就给母妃赔罪,日后再也不敢了。还请母妃保重贵体,夏日暑热,若是母妃受了闷气,或者一时不好了,王儿愈加心下难安。母妃若是心下难受,不论如何责罚王儿,只需开口,王儿绝无半句怨言。”
“罢了,”北静太妃哭了一阵,心下舒坦了,面无表情的瞪着儿子,冷冷的道,“你现在也大了,又是威风凛凛的北静王,我哪里敢责罚怪罪?只盼着你将来别带累我,一般的受那等侮辱,我就谢天谢地了。日后你做什么尽管做去,也不用来告诉我,免得听我唠叨,你又听不进,还让我徒费口舌。还非摆出个孝顺的样子,不用你这么来‘孝顺’,我无福消受。”
“王儿不孝,母妃这么说可是折杀王儿了。”水溶忙磕头求饶,又款言安慰道,“别的事儿都是王儿不对,也不敢申辩。唯有神医的事情,还请母妃容禀。他虽然来历不明,但大概是不想言明而已。他一身威势,又面带慈悲端肃,非常人所能比。但凡见过他的人,无不为之折服。王儿与他还算有些浅薄的交情,待王儿将他请到府中,母妃一见便知。王儿心下总觉得,事情是与他有干,但最终了结的,还得是他。若是母妃见了,觉得王儿言过其实,到时候再裁断不迟。而且…林姑娘之事,王儿…”
黛玉的事儿,北静太妃一直不同意,水溶无处商议,一直都很是苦恼,偶尔遇见佛爷,想要一诉衷肠,偏他总是有事儿。可他贵为郡王,也不能像薛蟠那样时常上门围追堵截死缠烂打,有失体面。若是让别人去请,又觉得不够恭敬,还真是左右为难。
“林姑娘的事儿一会儿再说。那个江湖郎中,真有你说的那么好?”北静太妃冷静下来,想想水溶极少夸人,更不曾如此恭敬,这会儿被她如此大骂,还非要一口咬定,难道还真有些过人之处?想了一下,北静太妃淡淡的道:“你将他带来我看,若是言过其实,日后再别到我跟前来夸嘴,也不用来孝顺。”
第241节 第241章
水溶磕头道:“母妃容禀。贾家以及当日贾宝玉成亲时到场众人都见了老错,也都交口称赞。奈何他不爱与人结交,因此众人只能敬而远之。王儿早有邀请他过府之意,奈何他总是不得闲。既然母妃应允,王儿再登门邀请便是,一定不肯叫母妃失望。”
“什么?还要你亲自登门去请?”北静太妃眼睛瞪得老大,一脸怒气,登时又歇下来,叹道,“我倒是想起来了,都中当时是传的沸沸扬扬,不过过了这些日子没见动静,为何又去给史太君上祭?我怎么听得这么玄乎。王儿说他叫什么?‘老错’?世间哪里来的这等名字,别是另有讲究,你可问清楚了?”
“千真万确,戴公公也是这么叫的。而且,”见北静太妃神色缓和下来,水溶忙显摆道,“母妃有所不知,便是戴公公贵为内相,见了他也极为恭敬,似乎颇有些维他命是从之意。那几个随从的小太监虽然和他说话随意,但神色却都很敬重,由此可见他在宫里的地位,应该绝非寻常名医那么简单。王儿曾试探过几次,都被他巧言挡回,王儿才不敢在他面前失了体面。就王儿看来,得罪他只怕与得罪大明宫相仿,甚至不止如此。”
“别的我不信,但戴德…那个老狐狸…”北静王妃想了一下,摇头道,“他何尝肯轻易给人低头?就算咱们给他多少好处,也不见他果真恭敬过,不过一点儿面子上的客气,就了不得了。能让他恭敬惟命是从的,难道…”天下之大,无奇不有,王妃太夫人,最相信神鬼,莫非神医老人家真的是“神”?北静太妃想了半天也没头绪。
“母妃说的是,当初王儿第一次见错兄,就觉得他人品非常。后来避过众人,他只与王儿交好,让王儿受宠若惊。而且他眼光独到,棋艺虽看似初学,但其中算计精妙,很多都是神来之笔,非王儿所能比。由此可见他胸襟气度之一斑。若非神医,想来林姑娘的痼疾也未必能痊愈,听闻她现在比往常可算是大好了。想来先天弱,若能再求神医看看,调理一番,过些日子竟能彻底好了亦未可知。”水溶听音辨行,见北静太妃神色尚可,便缓缓说道。
“你就是三句不离林姑娘,”北静太妃看着儿子,到底不能将他如何,却又有些无奈,叹道,“你现在什么都没预备,而且娶进来又给个什么名分,王妃会怎么想?林姑娘御赐享长公主礼,来了咱们都得大礼见过,难道还当菩萨供着?还是将王妃废了立她?”
水溶忙安慰商议道:“母妃,王儿其实还有个打算。如今事情快了了,贾家之事,不论如何也再闹不大。不如将林姑娘娶进来,也算遂了史太君的愿,也给皇上还有众位世交看:咱们既不插手正事,又非无情无义之人。而且若是皇上要判谋逆,林姑娘不算贾家的人,自然无碍;若是轻判,咱们表了意,到时候大家一块儿出头,保几个小辈应该不难。
至于林姑娘,她位尊体贵,岂能居王妃之下?古来常有二女共侍一夫之美谈,娥皇女英名垂千古。我想…林姑娘尊贵,而且又非凡辈,便让他住在我正院,作为右王妃,到时候再请旨册封。王妃,就依旧是王妃。如此尊崇长公主,想来大明宫也无话可说。然后在母妃院子旁边另盖别院,若是林姑娘喜欢,自然可以时常过来与母妃做伴,我也可以经常来孝顺母妃。如此也不辱没了林姑娘,也不亏待王妃。不知道母妃意下如何?”
北静太妃无奈的看着水溶,没想到他已经想得这么周全,虽然有些…但对于眼下的情形,而且他又着实喜欢黛玉,黛玉又不是那种妖媚的姑娘,会惑了他的心,北静太妃也着实喜欢。想了好一会儿,北静太妃叹道:“贾家的事情,如今已到了这一步,切不可再轻举妄动了。至于林姑娘,你若是打定主意要娶,我也拦不住,否则你一辈子都不愿意。而且王儿既然有史太君遗命,她另适他人终究不正。但眼下…”
“依我之意,不如尽快娶进来。林姑娘神仙般的人品,天下皆知。如今人在宫中,迟则生变。到时候我们只有史太君一言,皇太后也不曾果真下旨。若是硬娶,容易遭人怀疑,以为咱们和贾家还有什么交涉。母妃,”水溶小声的凑近北静太妃跟前,小声的道,“我还有个想法,听闻贾家谋逆很快就要坐实。咱们与贾家一向交往密切,别让皇上生疑。现在林姑娘深得大明宫的宠爱,虽然不曾赐封,只怕也是早晚之事。若是咱们能娶入林姑娘,日后再小心收敛些,只怕皇上也会有所顾虑。于咱们北府未尝不是件好事儿。”
如此好主意,也不知道是真的为北府打算,还是想方设法来哄北静太妃,好让她点头同意。水溶虽能做主,但还是极想北静太妃首肯,他心下也宽慰些。北静太妃自然知道这些理儿,想了许久,才缓缓点头道:“你说的也有几分道理。但现在…听闻上次你逼着皇太后准奏,皇太后气得病倒。不知道现在大明宫意思如何?别强娶回来,又惹怒宫里,适得其反。”
水溶小声道:“林姑娘在宫里都这么久了,而且前次竟然下旨免了她选秀,我怎么看着是宫里不过拿她做个文章,最终并未打算留她。否则如此名正言顺之事,为何反要免了她?母妃既然说皇上能放过贾敏,若是林姑娘不愿,皇上未必不会放过她。若果真如此,如果能早日恭敬的娶进来,奉若长公主,虽然是后来,但身份尊贵,也还算体面。若是相比于林家的姑娘,又不知道尊贵多少。宫里既然只给她赐了个虚的名头,咱们能当回事儿的供起来,不怕宫里不感激,至少也能放过咱们。”
“你起来吧。”北静太妃看着水溶,只觉得这事儿被他这么一说,还真有些道理。不像纯粹的昏了脑子迷上佳人。想了好一会儿,北静太妃点头道,“还是先打听明白的好。现在的情形,可不敢再莽撞了。前次的事儿,幸好宫里众人守口,否则还不知道要怎么丢脸。”
水溶坐在北静太妃跟前,忙高兴的应道:“这个我想到了。前几日托人在宫里打探消息,现在已经差不多。听闻皇上几乎就没见过林姑娘。除了皇太后特别宠爱她,合昌公主和她情同手足,就没什么了。便是皇太子…也极少见她。想来是无碍的。”
“这就好…”北静太妃顿时觉得儿子长大不少,凡事考虑的这么周全,而且处理的也妥当,才叹道,“那你就让人赶紧收拾屋子,王妃那里…你自己去说,还是让我去说?”
“还是我自己去说吧,母妃去说,她少不得只能听着,又不便多嘴。”水溶道。
“也是。”北静太妃满意的点头道,“她是个不错的人,到府里这几年,上下打点的也还清楚,相处也不错,我也少操许多心。但若是林姑娘来了,府里的事儿,王儿准备怎么安排?”
“林姑娘聪慧伶俐,但不喜世俗,若是她不想管,自然不用她操心,只管将好的都给她便是。若是她相管,自然先听她的,否则总不能让长公主受委屈。”水溶笑道。这回能说服北静太妃,他有种佳人在怀般兴奋,或者已经瞧见佳人就在红纱帐内等着他。
“既然这样,王儿和王妃就先不说,免得让她多操心。照着我的看法,林姑娘必定是不会去操那些心的。只管让王妃服侍好她,事情就顺利多了。王儿也尽量让着王妃些,将道理和她说清楚,她大概也能理解的。若是她心里不痛快,王儿就来告诉我,我再劝劝她。林姑娘也不是个难相处的,她也该庆幸才是。”北静太妃似乎也很期待这个绝品儿媳妇儿。
“既然这样,那我这几日就去请错兄,到时候母妃再见见他。若是合意,听他说他竟也懂得阴阳之术,不如请他则个吉日,再请旨册妃,风风光光的娶进来,母妃意下如何?”水溶这会儿高兴的都快跳起来了,心里像抱了个蜜罐。
“这…不如就别大张旗鼓的娶了。怎么说…国孝未过,而且王儿已经有王妃。不如看看宫里的意思再说。若是宫里有意要王儿风光大办,甚至另行下旨赐婚,自然最好。否则若是宫里也想收敛些,毕竟前些时候贾府的婚事太过铺张,令人侧目,影响不好,咱们又何必反其向而行?”北静太妃叹道,一边儿又摇头:王儿还是年轻气盛。
“母妃说的很是。那就等王儿将错兄请来再说,他见过林姑娘好几次,没准儿会另有主意呢。母妃,曾闻有缘之人会有‘夫妻相’…王儿与林姑娘…”水溶红着脸,黏着北静太妃笑问道。
第242节 第242章
“你又臊皮。”北静太妃爱恋的摸着王儿的脸,仔细看一下,点头道,“别说,还真有点儿。但你还是不如林姑娘仙气足。这许久不见她了,也不知道她变了没有?”
女大十八变,兴许她已经脱胎换骨,真个成仙了?很有可能。
月儿弯弯照九州,几家欢乐几家愁。愁杀人来关月事,得休休处且休休。
别人愁愁自己的,有一个人却不同,他的愁多半算天下大事,或者他原本只该为天下大事操心。可世事难料,谁让他阴差阳错的遇上那个让他犯愁的人,就算什么事儿都不是,心底的愁,可不会少。此人正是皇太子。
雨后天晴,一弯彩虹横跨天际,七彩的颜色,趁着碧天红日,一切,都那么纯净。
夏日的彩虹很多,但未必总有人欣赏,或者有人未必总能欣赏的了。那芸芸众生,有的忙奔于生计,自然无暇顾及;还有醉心于权势,也没这份闲情逸致雅趣。因此辜负了多少良辰美景,韶华竟白头,叹今生,谁舍谁收,嫁与东风春不管,凭尔去,忍淹流。
皇太子沿着太液池畔,慢慢的往前踱着,忽然耳畔远远的传来一声大叫:“姑娘,看!又有彩虹!听说人踩着彩虹就能上天,姑娘,是真的吗?”
皇太子将侍从都留在原地,悄悄的从树荫下向竹殿靠过去,虽然离得远,树又密,只能看见一丁半点黄袍红裳,但佳人倩影摇动,秀发随风轻扬。袅袅身轻约画图,轻风习习衣裾。隐约还能听见她妙音,此时此刻,此情此景,也知足了。皇太子并非俗人,非要一把抢回去做个压寨夫人,或者再册封个什么昭媛良人,那不过自欺欺人。眼前之人,是不能亵玩的。
虽然不能亵玩,但欣赏一下,或者心生爱慕有意接近却不由人,也无不可。皇太子便是那般,躲在柳树下树篱旁,小心蹲下去,再往前挪几步。想要再看清楚些。奈何竹殿围墙就在前头,再往前就要被挡住,而他虽贵为太子,但竹殿却不能轻易进去,真个是愁杀人,愁杀人那!这愁杀人,往往于无形,却最为狠厉,将人百般折磨,最后形容清瘦而去,可怜!
“让你看书,又跑出来玩,一会儿罚你抄书。”一个甜美又故作威严的声音响起来,将皇太子吓了一跳,还以为是说他的,因为皇上刚给他布置的任务,要他将《资治通鉴》中的《秦纪》与《汉记》重读一遍,一会儿写个感想。虽然这些书都反复读过,但子曰“温故而知新”,要常温常新,才能为师,才能心有所得。
“姑娘,我是看看殿下的鸟儿有没有被淋了,一会儿就去看书。好个呆鸟,呆头呆脑的看什么?饿了还是怕了?才喂过,你又不怕下雨…我喂得食,你偏看姑娘,也不知道是个势利眼,还是个色眼。”宫女似乎也不怕,一个人站在檐下唠唠叨叨,又不时看看天上,很是高兴,后面又出来几个宫女,翩翩风度,似乎到了这里的人都能沾上主人的气度。
“你跟它计较什么?它是个呆鸟,你难道就滑头了?借故偷懒,一会儿要加倍重罚。双思,你让陆儿他们搬条案子出来摆了,让她一边儿看一边儿练着,且看她能悟出什么来。要是再做那些打油诗,晚上罚你给大家打洗脚水,今儿上夜服侍她们。”佳人似乎毫不含糊,丫头的几句话,轻飘飘的就让她挡回去了。
皇太子又吓了一跳,听佳人的口气,难道是发现他躲在这里了?原想着那些史书都是读过的,回去想想随便写些什么就对付过去了,难道这就“滑头”了?“借故偷懒”,他回去可…不如“借故”上前套个近乎的好。
“‘参差荇菜,左右流之。窈窕淑女,寤寐求之。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辗转反侧。参差荇菜,左右采之。窈窕淑女,琴瑟友之。参差荇菜,左右芼之。窈窕淑女,钟鼓乐之。’姑娘,窈窕淑女,说的是不是姑娘呀?也不知道哪个才是真君子。既要懂琴瑟,还要懂钟鼓,只怕现在是不好找了。”那宫女进屋去了一会儿,又拿出一摞子书来,随口吟道,看样子是已经烂熟于心。
“你这是跟谁学的淘气?别给总我背这一首,若是想‘君子’,明儿回明皇太后,就将你放出去。若是有意中人更好,我顺便再做件好事,请皇太后给你赐婚,如何?”佳人跺着脚,口气中满是娇嗔,显然是有心事,或者被说中了。
皇太子一惊,难道都中之前传闻,说黛玉和宝玉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两情相悦都是真的?这可如何是好?他虽然心中爱慕,却也是个风雅之人,或者到了黛玉跟前,自己那点儿俗气不由得都小心藏起来。若是黛玉果真另有意中人,那他横刀夺爱,只怕未必能得佳人的心,反而落个恶名。又或者她是个重情之人,虽然宝玉已婚,她却还要守着那份情?
“好姑娘,饶了我吧,一会儿我多背两首唐诗,日后再不提这话,可使得?”宫女说是求饶,口气却满是笑。皇太子听得也是一笑,似乎黛玉就是一个让人喜爱之人,将下人也调教的如此伶俐可爱。取笑几句,依旧做自己该做的事儿,活泼有趣,真是个妙人!
“是让你看书,没让你背书。多看多品,个种自有千般滋味,你若能品出二分来,便是一首都背不出来又有何妨?你若只能做个背书的蠢物,日后让双思教你便罢,我懒得与你计较。双思,这会儿雨过天晴彩虹悬,你能赋诗一首吗?便是词曲也使得。”佳人一叹一笑,话语婉转,轻飘飘的却又出人意料,说的似乎正是皇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