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未落,外面报大太太和二太太还有珍大奶奶来了。众人进来先给贾母行过礼,才上前打量着黛玉的情形,客气的问候几句。
邢夫人叹道:“看着还好,只太医都怎么说呢?要是缺什么,尽管遣人告诉我去。我这个做舅母的,没能时常多照应甥女儿,让甥女儿受苦了。”
难道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可,是谁将死啊?离死还远着呢。
王夫人道:“鲍太医的药不是说吃着还好的吗?这几日怎么又厉害了?”一脸茫然,不知所措,似乎,她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病急乱投医,这会儿也别乱吃药了,免得药性相冲。只管吃一样,过几日再另找个太医来看看,好好开个方子抓几幅药,也就该好了。”贾母淡淡的道,不过话虽轻,意思却清楚的很。想来宝钗送药的事儿她也听说了,或者还有更多。
“老祖宗说的是,媳妇儿看鲍太医也不错,以往也是他看得,不如一会儿就请他来。甥女儿的病也拖不得了,虽说不是什么要紧的病,可拖着自己受罪,老祖宗也担心。”王夫人赶紧起来应道,又看着黛玉的情形说。
黛玉刚受了那阵子急气,这会儿才缓过来能好好的顺口气,脸色白的跟外面的雪差不多,没有一丝血色。看着王夫人,也当作什么事儿都没有,却也忍着不说话,左右她就是生病。而且老太太在,她能省口气,为什么非要逞强?而且自从那事儿之后,还有旁人的话语中,黛玉似乎也听出点儿什么了。是的,都不是傻子,怎么可能完全瞒住?
“鲍太医看过了也不见好,还是请王御医来一趟吧。不敢这么试试看,再拖着了。”老祖母一脸慈祥的看着黛玉,眼里满是担忧,让王夫人不好拒绝。
“只怕御医不好请,难道让甥女儿还这么熬着吗?”王夫人不知道为什么这么热心。
“再说吧。玉儿也不是什么要紧的病,大概是今年园子里人少,懒散了,旧疾复发没注意,让紫鹃她们好好注意一下,渐渐的也就该好了。听说前些天不是好点儿了吗?是不是凤丫头你们来搅扰了你妹妹了?玉儿病中,不大舒服,偶尔来看看,心意到了就行。要是有什么缺的,赶紧添上,也就是了。别打搅她休息。”贾母给黛玉掖了下被子,淡淡的道。
“老祖宗说的是,妹妹最该静养的,媳妇儿还有事儿,要是老祖宗没什么吩咐,媳妇儿就先告退了。”王夫人赶紧起来告辞。
贾母点头道:“你忙去吧,最近事儿多,也好好照顾自己。我再坐一会儿也该走了,玉儿身子弱,很该多歇息才是。”
待王夫人走后,贾母又交代了一番,便带着别个都走了。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这里佳人病重不起,那边佛爷也得了消息。
且说佛爷那天在酒店遇见倪二,二人投缘,竟然各自就当了兄弟一般。这日一大早,佛爷正想着从倪二那里打听点儿消息,谁知倪二一大早也来到客店,请佛爷到他家去叙话。可不正是心有灵犀一点通,有缘千里来相会么?
倪二家里,倪二媳妇儿治了一大桌酒菜。闲话少提,只说那日倪二匆匆忙忙,说他有事儿,便匆忙走了。这会儿坐下来,佛爷便赶紧问问,也算是找个话头。
“多谢兄弟记挂,原是个街坊邻居问我借些个银子,简单说来就是这么个事儿。要从头说来,却长着呢。看兄弟像是有事儿来的,不如听兄弟先说吧。我那事儿也不打紧,倒是兄弟,如果有事儿,二哥我两肋插刀,在所不辞。”倪二三碗酒下肚,渐渐的就有了几分醉意,话也多起来。这没一会儿,就兄弟又两肋插刀起来了。
“我也不是什么要紧事,等二哥说完我再说不迟,左右这天儿闲着也是闲着。”佛爷道。
“也好,推来让去的,不像爷们。我是主,我先说。”倪二也不客气。
这事儿还得从头说起,倪二也不嫌啰嗦,或者果真跟佛爷有缘,先将与此事有关的贾家还有一应亲戚都介绍清楚。还有贾家的家境、人口、势头、行事等,都略略介绍过。才转入正题,原来是贾芸找着他,想借一百两银子。小门小户的,一百两银子,一辈子都足够了!为此倪二才问明缘故。
原来贾家要办喜事儿,虽然宝玉还没功名,但乃是国公爷的嫡系后代,又是娘娘的胞弟,这婚事便可着劲儿要照好了办。不仅王夫人这么交代,上下也都这么想的。那些管家也尽量筹办,唯恐事儿办的不体面,让他们也失了面子。
这要说也没贾芸什么事儿。只是事儿总得有人办啊,于是就找到他了。以往办事儿是自己往上贴,连父亲都叫;这会儿可不一样,往外安排,找着谁,还不好推。
原因很简单,就是官中不给银子,却要他们办事儿。这不是没有的事儿嘛,让大男人为无米之炊?可上头说了:以往大家都得过好处,也不能光吃好处。这会儿的事儿也不是没好处,不过得等些时候,等上头有银子支使开了,自然就有了。这么说要说也没错,于是各自硬着头皮也就去了。
八仙过海各显神通,看各人的本事。有的以往得的好处多,家底已经殷实,这会儿垫些也不要紧。有的就往下压,榔头打凿凿打木,一个一个往下传。而且对底下那些买办或者供货的也说了:大家也都是赚过的,这回先供着,等有了自然也就给了。
还有些没家底又接了新事项,没得依仗的,便仗着贾家的名头,到了人家店里,直接就要多少东西。店家要是不依,便动手打砸指使起来,那些可怜的店家,只好自认倒霉。想要告状,大概官府听说是高贾家的,不是不理就是发回,或者,干脆将告的人打一顿了事儿。
第9节 第9章
像贾芸这样想法子借银子周转的也有几个,算是很老实的了。虽然采办要二三百银子,一来贾芸手头还有些,二来也就是给供货的个本钱,要起东西来,也就不觉的那么难堪了。因此谋算了半天,便要一百两银子。倪二看着街坊邻居的份儿上,又是旧交,且贾芸又重信守诺,便应了。碰巧他手头不够,那日便是四处寻去了。
原来竟是这等缘故。佛爷叹息不已。原来上国京都,也都有这等样事情,看倪二的口气,似乎司空见惯,波澜不惊,真是可惜。
等倪二把话说完,也喝的差不多了,佛爷随意解释塞责几句,便告辞回去了。
走在路上,将倪二的话理一理,脑子里大概也就清楚了。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将倪二的话和薛蟠的那几句比对一下,想必那位姑娘必定就是林姑娘黛玉,此时一定是在大观园。接下来,就是必须先想法子确认一下。是的,必须确认清楚,要万无一失,抓紧时间,否则两头耽误。
回到客店,天色已晚。沐浴的时候多多几个将佛国的情形大概给佛爷回禀了,拉藏汗不得民心,凡事还得请班禅大活佛出面。大活佛年事已高,深入民心,故而上下暂时还算平定。
另外几个又将另外几处的事情汇报给佛爷,包括在他们的人中发现了大皇帝的人。佛爷微微一笑,点头道:“有些事情,他们知道就知道了,你们姑且当作不知。大皇帝心中担心,如此举动,也能理解,对咱们也有好处,你们小心点儿,别打草惊蛇。”
一连几天,佛爷又将都中四处转了转,算是熟悉风土人情,一边儿谋划着对策。转悠中发现,虽然大富大贵大府第内确实都有园子,但像大观园那么大的,似乎绝无仅有。而且别家的园子多半是供主人闲时游玩,而不是专门供人居住的。就算偶尔有人住,也不过就是一两位姑娘,也没什么美名外传。
如此打探明白了,那日一早起来,佛爷诵经念佛、武刀练剑完毕,便在房里歇息片刻。
品着香茗,看着四书五经,佛爷趁着等早饭的空隙努力读书,免得将来被那一肚子墨水的林姑娘取笑,或者听不懂她说的什么。有些汉字不大认得,认一边儿有时候也未必对,不过他原先的那个教师不可靠,这会儿才来,还是先自己看,日后再说吧。
正看到:“子曰:君子食无求饱,居无求安。敏于事而慎于言,就有道而正焉。可谓好学也已。”忽然听到外面小二连门都没敲,便冲进来了,气喘吁吁的道:“爷,薛大爷来了。爷赶紧准备一下,最好别让他闹到这里来,日后他来惯了对爷可不大好。”
子曰: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
子曰:见贤思齐焉,见不贤而内自省也。
佛爷合上《论语》,又瞧见这两句,倒是简单,过目不忘。站起来让曲折给他系上斗篷,一边儿往外走着,一边儿又扭头打量了一下小二,君子也?小人也?还是先去外面应付那个去吧,“见不贤而内自省也”,“小人喻于利”,且去啖之以利,看他能如何?
原来这几日佛爷不在的时候薛蟠倒是闲得很,几次上门来找佛爷。昨日见佛爷又不在,掌柜的不让他进来找,薛蟠闹着要将客店拆了去。小二给佛爷解释,掌柜的不想让佛爷见薛蟠,唯恐佛爷吃亏,可不见客店必定要遭殃;想让佛爷见薛蟠,又百般交代,别招惹那呆霸王,也别上套。如此这般,将薛蟠的情形给他说了个明白。
佛爷原本极厌恶此人的,但鉴于客店的安危,而且薛蟠又是贾家近亲,见识一下,兴许也能有些用处,故而赏了小二十两银子,让他放心的去了。曲折不解,佛爷笑道:“别看他,年纪轻轻却有些骨气和灵性,日后不会愧对这十两银子的。”
这会儿佛爷刚出院子,就见薛蟠迎面而来,理都不理后面紧跟着的掌柜的,见了佛爷出来,赶紧迎上来拉佛爷的手,一边儿涎着脸笑道:“哥哥起得好早,可想死我了。还想着要是哥哥没起来,我来给哥哥暖被窝可好?”
佛爷只愣了片刻,赶紧侧身闪过,阴沉着脸,头也不回的往前面走去,一边儿冷冷的道:“谁是你哥哥?想死就死去,来这里做什么?”
“恕我眼拙,小弟我今年二十,是不是能比哥哥小点儿?哥哥看着风流倜傥,潇洒俊逸,感觉像是春秋能比兄弟高些。不知兄弟说的可是?”薛蟠在后面紧跟着佛爷,不过腿短也笨拙,快慢就是跟不上,心里更是痒痒的难受。也不知道从哪里蹦出这么几个词儿来,将客店里坐着吃饭的差点儿笑喷了,偏还得忍着不敢笑。
“难道比你大的都是你哥哥?你管这小二哥叫声哥哥,孝敬他一下,我姑且不跟你计较。”看着从另一边儿溜出来的小二,佛爷有意调戏,口气也吊得有点儿婉转冷傲。
“这…”这不是强人所难吗?薛蟠站在那里抓耳挠腮了好一阵儿,抬头见佛爷站在当地,目无表情的看着他。只是,佛爷越是这样,看着就越与众不同,脸就像上好的茶色和田玉,温润光亮,动人心弦。想想以往见过的柳湘莲,人人夸赞的宝玉,那脸跟着比起来可是差远了,没有一点儿男子气概,简直就是天上地下。
这可如何是好?薛蟠一时没了主意。
看着薛蟠的情形,佛爷挑了下眉毛,见掌柜的有点儿担心,又偷偷示意曲折赶紧关照他一下。薛蟠等了好半晌,才嗫嚅着嘴转过来对已经站到柜台后面忙活起来的小二叫道:“唉,哥哥…”说着话又从身上摸出几块碎银子来。
“小二哥,薛大爷怎么叫得你,我没听清。如果是你兄弟,也不能像打发叫花子一样,就这么几两碎银子,也对得起你这兄弟的脸?”佛爷赶紧拨火,口气轻佻傲慢。
小二已经吓得差不多了,扭头看看掌柜的,见掌柜的给他挤眼,才略微定下神来。恭敬的站在那里,也不吭声,免得话不投机添事端。
“哥哥,兄弟给你行礼了。”薛蟠打量了一下佛爷,简直就是人中至宝,一下子软了,赶紧摘下腰上的玉佩,那些银子不敢收回去,另外又添了一锭十两的银子来,给小二鞠躬行了个礼,伸手赶紧将东西送上。
佛爷鼻子里哼了一下,算是差不多了,小二赶紧闪过,不敢受礼。见那么多吃饭的盯着看热闹,薛蟠脸上有点儿下不来,登时怒瞪着双眼,准备发怒,回头瞧见佛爷正冷冷的盯着,只得赶紧上前将东西塞到小二手里,小声的恨道:“别给脸不要脸,惹爷我不高兴。”
小二哥看了佛爷一眼,见曲折使眼色,才赶紧弯腰致谢接过来。
薛蟠这才算是完成任务,赶紧过来涎着脸跟佛爷说:“哥哥,这样可以了吧?”
“我只说不计较,但没说是你哥哥,离我远着点儿。说罢,什么事儿?”佛爷适可而止,见薛蟠又往上他身上靠,赶紧拦住他,淡淡的问。又见小二将玉佩和碎银子给了掌柜的,银锭收在腰包里,赶紧忙去了,佛爷暗自满意的点了下头,算是没看错人。
“好哥哥,我糊涂,你别跟我计较就行。也没什么事儿,就是想请哥哥喝个酒,还请哥哥赏脸。”经过这一事儿,又是众目睽睽之下,薛蟠好歹也收敛了一点儿。
“喝酒?成,走吧。”佛爷也不等他往上靠,赶紧拔腿出了门。
“哥哥,咱们换个地方去吧,这里不怎么地,我带哥哥去个地方怎么样?”见佛爷随脚就要往隔壁的酒店里去,薛蟠在后面扯着嗓子喊。
“噢?”佛爷站在酒店门口装糊涂,好奇的看着薛蟠,上下打量着,把薛蟠看得发毛。
“走…走吧。咱们去个清静点儿的地方喝去,喝醉了也有地方睡觉。”薛蟠得瑟着说。
佛爷跟他又绕了半天,才一块儿来到一个地方,掀开帘子一瞧,却是锦香院。佛爷忽然有了主意,便轻快的随着薛蟠进去。
“哥哥,这是我表兄弟,娘娘的胞弟,宝玉,大家都是兄弟了。”进到云儿房里,见佛爷和宝玉一见之下都愣住了,薛蟠左右得意,赶紧介绍起来。拉着云儿的手香一下,说道:“这是云儿,快见过大哥。”
“愚弟见过尊兄,不知尊兄如何称呼?”听得薛蟠介绍,宝玉才回过神来,赶紧上前给佛爷行礼问候。自从佛爷出现在门口,他的眼睛就没离开过佛爷,似乎有点儿醍醐灌顶灵光闪现之感,眼睛也明亮了许多。说不上是似曾相识,还是前世有缘,只是觉得,一见之下他就应该拜服在佛爷的脚下,仰视他,恭敬他,听他号令。
第10节 第10章
“兄弟客气了,大家都叫我老错,兄弟如果不嫌弃,就这么叫我好了。”听得他就是宝玉,佛爷已经回过神来,脑子也转开了,照此说来,这事儿有门。
“老错?还有这种名字?不知尊兄贵姓?”宝玉回过神来,赶紧将佛爷让到上座,一边儿自语着,过了好一会儿,忽然点头道,“老错,老…错…”
宝玉原本有些阴郁懒散的脸上,忽然有点儿恍然大悟,定定的想了半天,两眼无光,忽然看着佛爷,仰天长叹一声,半是自语道:“尊兄果真是这个名字?也好得很,发人深省,发人深省啊!难怪愚弟一见尊兄有种特殊的感觉,大概就是这等缘故吧。只是,不知道我这回有没有错,难道我总是错的?否则我又该怎么做?”
“我本叫湖,嫌糊涂还不如错的好,至少是明白的,至于对错,就不得而知了,所以这么叫,也算是个警醒。”对宝玉佛爷还没那么反感,不过与听说的不大一样,虽然长着个好皮囊,有着三分女孩儿的品格,但也没那么颠倒,或可一交。
薛蟠见佛爷和宝玉说话投机,将他撂到一边儿,便赶紧打岔,又拉着云儿调情。云儿倒是干脆,三两下将薛蟠灌醉拖到床上去,自己也避开了。
宝玉这才站起来给佛爷敬酒,想起薛蟠的模样儿,还有他自己的情形,致歉道:“原是我表兄见我愁烦,约我出来散心,说有位极好的兄弟。我原还不信,不知为何,一见尊兄竟如故人,若有失礼之处,还望尊兄见谅。”
“哪里的话,宝二爷如此不弃,是我的荣幸,如何敢当兄弟盛情。以茶代酒,我敬宝二爷一杯,此后便是故交了。”一屋子的酒味儿将佛爷熏得够呛,一个酒鬼比十个寻常喝酒的还厉害,真不明白宝玉怎么能那么泰然自若。
“既然尊兄这么说,愚弟也就不客气了。不知尊兄府上哪里?以往似乎未曾听闻过。”宝玉恭敬的饮过茶,坐下来问道。
“我如今居无定所,也不知道自己是谁,不过暂来歇足而已。看宝二爷似乎有些烦恼,不知能否说出来听听。”佛爷随意糊弄两句对付过去,又赶紧问。一心想着该如何问问他林姑娘的事情,但是又不便开口,只得如此混。
“滴不尽相思血泪抛红豆,开不完春柳春花满画楼,睡不稳纱窗风雨黄昏后,忘不了新愁与旧愁,咽不下玉粒金莼噎满喉,照不见菱花镜里形容瘦。展不开的眉头,捱不明的更漏。恰便似遮不住的青山隐隐,流不断的绿水悠悠。”宝玉一边儿唱着,一边儿泪落连连。
想来这必定是他的心头之痛了,佛爷静静的听着,不去打断,一边儿将过往的思绪连起来,慢慢的品味着这一段独特的表述。是的,说的肯定是她,“展不开的眉头,捱不明的更漏”,佛爷听来也满心伤痛。还有一丝酸酸的味道,真是奇怪,难道,这就是吃醋?因为他,能时常陪在她跟前?可是他都不能照顾她,这样的相守,又有什么意义?
等宝玉哭得差不多了,佛爷才递过帕子,又让云儿打来一盘水,让他把脸擦了,又整理了一下,才重新归坐。佛爷叹道:“让宝二爷想起伤心事,是我的不是了,不过哭出来也能好受些。不如干脆一次说个痛快,大概心里也能清爽些。”
“让尊兄见笑了,这…”宝玉定了定神,想了想,才点头道,“这原本是家事。我有个表妹,闭月羞花都嫌俗,沉鱼落雁不达意。却最是个多愁多病的身,自会吃饭就开始吃药了。与我打小耳鬓厮磨,一桌子吃饭,一床上睡觉,她不曾拿我当外人看,我也不敢怠慢了她。我们的情意,府里上下都知道,谁知事不遂人愿。
我另有一个表姐,就是薛大哥哥的亲妹妹,花容月貌,贤良淑德,博闻强识,温文守礼。自幼带着一把金锁,上面有八个字,跟我这玉上的八个字是一对儿。说是癞头和尚送的,还必须錾在金器上,日后要拣着有玉的方能配,说什么金玉姻缘。谁知娘娘还真因此下了谕。
可怜妹妹身体原本便不好,又与我一心一意,如今受了这等事情,更是一日不如一日。我好容易趁着太太不在家的时候见过她一次,形容枯槁、毫无血色。近来听闻还更严重了,真不知道她该怎么办?要是她有个什么事儿,我…我出家去算了。”
“难道就没给她请医问药?”佛爷勉强压抑着腹内翻腾五味,淡淡的问道。
“太医来看过好多次,药也吃了无数,只是总不见好。我原先也有个方子,只是太太也不相信。如此拖下来,又出了此事,她,如何熬得下去?”宝玉低着头,猛灌了一盅酒。
“不知道宝二爷有什么样的方子,太太为何又不给配呢?”佛爷懒得搭理他那没要紧的牢骚,赶紧问正事儿,心里比宝玉着急一百倍。哭和担心没用,想办法才有用。
提起这个宝玉忽然有点儿悔意,兼愤愤不平,想了下才道:“太太不知道,妹妹是内症,先天生的弱,所以禁不住一点风寒,一到春秋就犯,要是不善加保养,就会越来越重。要是好好治,也容易,不过吃两剂煎药就好了,散了风寒,再多吃些丸药,慢慢的就会好起来。
我有位知交冯兄,他有个幼时从学的先生,姓张名友士,学问最渊博的,更兼医理极深,且能断人的生死。我曾有缘见过他一回,闲谈间说起来,他才给我一个方子,比别的格外不同。还说要是有医缘,一料不完就能好。
那个药名儿也古怪,一时也说不清。只讲那头胎紫河车、人形带叶参、龟大何首乌、千年松根茯苓胆,诸如此类都不算为奇,只在群药里算那为君的药,说起来唬人一跳。原来要若干珍珠宝石,还定要是在古坟里的,有那古时富贵人家装裹的头面,拿了来才好。如今哪里为这个去刨坟掘墓,所以只是活人带过的,也可以使得。
薛大哥哥求了我一二年,我才给了他这方子。他拿了方子去又寻了二三年,花了有上千的银子,才配成了。太太嫌药太贵,说我胡说,别人也都不相信,后来到底也没给配。也怪我没用,既然要来了方子,就没能给妹妹配一料来。否则她也不用挨到现在,受这个活罪。”长长的叹息,黯然失色的双眼,大概,都无法弥补现状。
不过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不知道听者又该怎么办?还是徒留叹息?
回到客店,佛爷已经思虑成熟,这事儿也不能再拖下去,等都安排好了,才收拾睡下。
第二天一早,踩着松软的新下的雪,佛爷又将各色事情过了一遍儿,好好整理了一下。到了宝灵宫,戴德已经候在门口,客气的告诉佛爷,大皇帝刚下早朝,正在用膳,还得过一会儿才来。看来大皇帝还挺敬重佛爷的,这样就好。
观音殿内,佛祖上过香,便在蒲团上打坐,静静的念着消灾祈福等各色经文。为她、为佛国、为天下,也为大皇帝、太上皇和皇太后。
一旁的经师听不懂他的梵文,不过听到他念起来,都不由自主的跟着念。估摸着是哪一卷,就慢慢的念来。随同前来的曲折和多多给菩萨上过香,也一同念起来。他们能听懂佛爷的梵文,念得也是这个。一时间梵音缭绕,木鱼声声,动人心魄。殿外站着的戴德奈不住心动,难得虔心的进来给菩萨上了炷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