惜春烤了会儿火盆,已经暖和过来,还是不解的问道:“屋子里也很冷啊,虽然林姐姐这里炭烧的暖和些,但夜里也很冷啊。昨晚还让彩屏给我添被子呢。林姐姐难道一病反而不怕冷了?这倒是稀奇。”惜春边说着便把头凑到黛玉跟前打量着,被黛玉笑着给打走了。
黛玉想想应道:“恩,我知道缘故了,想来是我的被子好,因此才不觉得。”
李纨打量了一下黛玉的豹皮被子,也看不出什么来,才拉着黛玉的手笑道:“老太太说这是别人送的,或是皇太后赏赐的,是不是?如果真是这样,林妹妹也好多了。这两天感觉怎么样?听说那天雪雁正要到我那里去,遇见的神医,是吗?”
紫鹃过来给几位添茶水,顺口应道:“想来大奶奶关心我们姑娘,所以姑娘总是托大奶奶的福,要不然别处就遇不到这样的事儿。”
李纨摇头道:“托我什么福啊,老太太当初把你们交给我让我照应,结果林妹妹病成这样,竟然还是吃错药,可不是我的罪过?这会儿好些就好,我也放心了。”
黛玉看着李纨,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心情好,对此也不计较,反而笑劝道:“我的病打小就有的,便是药的事情,也怪不得大嫂子,倒是大嫂子这么忙的还来看我,平时也多有照应,很该感谢你才是。”
惜春赶紧拦着道:“你们就别一个请罪一个道谢的了,我怎么听着反而感觉有事儿似的。”话还没说完众位就都笑起来,惊得檐下鹦鹉乱飞乱跳。
接下来几日,宁荣二府开门迎客,喜气洋洋,灯红酒绿,日夜交欢,国舅爷成亲,就得张扬,唯恐天下人不知道,贾府出了位贵妃娘娘。
王子腾年前回京复旨,王夫人为着平复薛姨妈和宝钗的心气,特意请他夫妻二人做大媒。两个妹妹家结亲,王子腾这现成的媒人自然乐意做。便是听说薛姨妈有些不大乐意,到底拗不过贵妃的谕示,而且左右都是妹妹,王子腾也懒得多管。
前几日换过泥金八字庚帖,贾府的通书也经王子腾送到薛蟠手里。薛姨妈他们怄着气,虽然薛蝌已经另寻地方住去了,年前也已经迎娶邢岫烟;夏金桂闹得也着实丢人,但薛姨妈就是懒得换地方,非要在这里花用贾府的,也多个倚仗。有贾珍贾蓉父子等一块儿伴着玩耍作乐,薛蟠也乐不思蜀。因此薛宝钗还是从梨香院发嫁,按计划花轿还要绕着前面几条大街兜个大圈子才进贾府,一来表示非本家之女;二来,也是最主要的,就是好生显摆一番。
如今香菱和宝蟾都被治死了,夏金桂想来无趣,待要十分为难薛姨妈,碍着贾府的面子,又不敢太过,因此只得作罢。且有王子腾入都,做了薛姨妈的靠山,她也不敢强出头。闲时不过找寡母干兄弟或是屋里下人叽咕一回,也算不得大事儿。最近遇着宝钗的婚事,她也不敢狠管狠闹,原想留点儿聘礼嫁妆,偏宝钗看得紧,故而不过跟屋里人折腾一番了事。
二十这日一大早,贾府上下张灯结彩,鼓乐齐鸣,声闻几里,听见的莫不艳羡道:“真是荣国府国舅爷成亲,别个再没这等排场的。”
也有人讥笑道:“仗势欺人,欠着帐办事儿,这等空城计,不知还能唱到什么时候?”
话虽如此,到底还是羡慕的多,还有挤破头皮想趁这几日去讨债讨赏讨差事儿的,不在少数。王夫人也卯足了劲儿,忍痛割爱,拿出些体己来,定要让这几日风风光光的。因此贾府四周街巷车水马龙人满为患,路上遗失之物也多起来。还有趁机混弄的,也不在少数。
虽然如此,到了吉日,宁荣街还是各处关防,挡围幙,外面另有家丁等备道打扫街道,撵逐闲人,恭迎世交嘉宾。上自北静郡王、南安郡王、西宁郡王、永昌驸马、乐善郡王等世交公侯应袭,南安王太妃、北静王太妃等世交公侯诰命;下至贾政贾琏的同僚属官,挤挤压压往贾府而来。更有各国公府应袭乃至极多的王子公孙,主子奴才人马车轿,直将宁荣二府乃至门外三里路远都挤了个水泄不通。
王侯应袭等官客安排在宁荣二府正堂,由贾赦贾政贾珍带领阖族子侄陪同;王妃公侯诰命等则一应安顿在贾母上房及省亲别墅内,由贾母和邢夫人王夫人尤氏带领仆妇相陪。
前日太上皇又将北静王宣进宫,闲话几句,不过说他既然邀请佛爷与他一同去贾府赴宴,不如今日依旧由他陪着佛爷前来,也好有个照应。这会儿佛爷果真与他同来,与众位宾客也不相见,直往贾珍的书房而去。戴德陪着佛爷前来,送了一份厚礼,也不知道是太上皇的赏赐,还是佛爷送的,左右不曾宣旨,贾府只当是佛爷送的,赶紧命贾珍好生陪着。另有北静王几个知交,一块儿另行吃喝取悦,不在话下。
辰牌时分,夏守忠夏公公来宣谕,贵妃娘娘赏赐金玉如意等珠宝及锦缎等共十六件儿。众人领赏谢恩,又命贾琏等请夏公公至宁国府吃酒。半刻钟不到,又有周公公来宣旨,皇上的赏赐也到了,珍珠玛瑙文房四宝名画古玩也是十六件儿,但比贵妃娘娘的要体面些。
这两起赏赐的到来,自然是今日大喜的开始,随后便是薛家送装奁过来。因着东西多,唯恐午后再送来不及,这也是照着金陵的旧规矩,装奁当日才送。若是都中的规矩,则是头一日便要送的。来客自然各自吃喝各自的,倒是府中上下人等忙了个不亦乐乎。装奁前后共送了将近两个时辰,共一千多件儿,只教路人数花了眼,站酸了腿。
金玉珠宝如金玉如意、金银项圈等首饰共一百六十件儿,随着礼单最先送进来。宫缎宫绸妆蟒等共一百八十匹,其他各色绸缎二百六十匹,四季的衣服共三百六十件儿,预备的送贾府上下的衣饰共三百六十件儿,次后送来。随后是房中各色器物从柜子桌椅被褥至铜盘漱盂等,共二百六十件儿。最后才是薛蝌亲自送来珍奇古玩如插屏宝树等,共八十件儿,交贾琏亲自点收。
梨香院的闺房内,宝钗已经沐浴更衣,装饰一新,虽然近日有些愁烦,但今日乃是大喜的日子,而且贾府给足了面子,到底也是一生一次的事儿,她由不得不激动。
虽然此前想过无数遍,什么样的想头都有,但唯有此时才真是尘埃落定,她就要嫁为人妇了。虽然以前也想过宝玉,宝玉确有百般好处;虽然以前也想过入宫,宫里更有千种胜景。只是,这一切都已经成烟了。如果元春不愿意,她就算是入宫,只怕也是死路一条,薛家大概也不能再得着贾府的庇佑。
母亲和哥哥,是她最大的牵挂。自从父亲去世,她便一心孝顺母亲,便是有无数的淘气和女儿家的想头,也渐渐的收敛起来,一心为母亲分忧解难。这会儿已经到了这一步,她就只能继续硬着头皮走下去,勇敢的面对将来所有的困难。
此时此刻,话说回来,能配给宝玉,到底知根知底儿,也是个不错的归宿。而且王夫人素来对她言听计从,日后若是能从容的做上当家奶奶,于薛家也未尝不是一个莫大的好处。既然她命定如此,那就听天由命吧。虽然此前说过要怎么样,那也不过一时气话。大家到底还是亲戚,而且她和宝玉都得贾府上下的心,若是能将贾府一应财权都收拢来,看情形也不会亏多少。毕竟,宫里藏龙卧虎,她这么出众的,很容易成为众矢之的,而且年岁不小了,若是一时不能得皇上的心意,下场也未必就能好多少。
第44节 第44章
这么自我安慰一番,宝钗心里到底还能好受一点儿。低头看看身上的大红喜服,想起以往和宝玉的种种,还有昨晚薛姨妈交代她的房中之事,小女儿的心里,一时间娇羞无限。
莺儿也已收拾装扮一新,里外不时的应酬一下,便依旧守着宝钗跟前,将宝钗端详半天,拍手笑道:“都把姑娘比牡丹,依我看牡丹也未必比得上姑娘。这会儿配着这大红的喜服,更是好看。”眉如远山含黛,肤若桃花含笑,发如浮云,眼若星辰,樱桃红唇,粉面含春。这一番模样儿,不说天天对着宝钗的莺儿也难免赞叹一番,便是宝钗自己,也忍不住对镜自喜自爱起来。此般模样儿,还有她的贤良淑德,只可惜不得好机缘,竟要埋没在宝玉手里。
如此想着,等到外面迎娶的细乐想起,宝钗忍不住跪在薛姨妈膝下,痛哭不住,将喜娘听得也格外心疼不已。王子腾夫人情知缘由,也不便多劝,不过略等片刻,与岫烟宝琴左右劝几句。幸而宝钗向来知大礼,唯恐哭的太哀别人听着晦气,故而不过拉着夏金桂又哭着交待几句,便行礼辞别薛姨妈及薛蟠等,上轿而去。
因着贾薛二家乃是至亲,故而宝钗喜轿才从前门走,梨香院留下薛姨妈和夏金桂招待夏家及铺子里的掌柜伙计等不多的几个客人外,别的如王子腾夫人及岫烟宝琴等,便从后门进大观园来,等着在这边吃酒。如此一来薛家也免得地方局促,也免得大肆操办,劳心劳神。
薛宝钗的大轿绕过四条街,硬是到南门大街上兜了一圈儿,才往宁荣街而来。这里已经做好准备,小厮来回通报了几次,告知喜轿的行踪。直待大轿邻近宁荣街,一时间鼓乐齐鸣,鞭炮点燃,喧嚣动天。喜轿好容易凑到荣国府门口,行礼过后又穿过内仪门停在荣禧堂外。外面鼓乐依旧敲打不停,里面又有另一班细乐吹起,十二对宫灯,排着过来。傧相请了新人出轿,宝玉也是装饰一新,木然的站在一旁听人摆布。
喜娘披着红和莺儿一左一右扶着薛宝钗进去。吉时一到,傧相赞礼,宝玉便依旧那般,机械的与宝钗拜了天地。然后请出贾母,受了四拜;后请贾政夫妇登堂,行礼毕,送入洞房。此时的宝玉,闻着宝钗身上的阵阵冷香,忽而想起黛玉说他有了姐姐就忘了妹妹,还有暖香一说,忍不住万念俱灰,跌坐在床头。
接下来的坐床撒帐等,俱是按金陵旧例。众人见宝玉刚才还勉强应对,这会儿全然没了丝毫精神喜气,只当他累了。幸而这些事情不过是本家行礼,并无外客在,故而王夫人等也不计较,宝玉也得以自在些。坐了床便要揭起盖头,如意称在手,宝玉久久不动,两眼呆滞的望着宝钗,目光空洞。直待袭人催促,宝玉才勉强掀开,丢在一旁了事。
虽说洞房内如此冷清,外头可热闹的紧,新娘一入洞房,贾府各处烟花齐放,鼓乐齐鸣,筵席齐开,好戏上台,真个是说不尽的繁华景象,道不完的富贵风光,羡煞天人。
暂且按下百般繁华热闹景象不表,且说今日有两处是例外的。一处是稻香村李纨,寡妇回避;一处是潇湘馆黛玉,病重不与。然而出人意料的是,稻香村李纨不在,潇湘馆笑声阵阵,究其原因,你是再也想不到的。
原来宝玉成亲如此大事,又时值元春有喜,贾府上下自然广邀宾客,都中近半皆来赴宴。虽说不如元春省亲那般庄重,却更加热闹排场。这些暂且不提,只说已经成亲的岫烟湘云宝琴几个,还有李纹李琦,都趁着这当儿顺便来访亲。众位都是姐妹一场,又都知道宝玉和黛玉的旧事儿,这会儿黛玉又病着,李纨一早便带着碧云素月过来预备下了。
“林姐姐,想死我了。”湘云进门连李纨都没顾上招呼,便直奔黛玉房内,一边儿叫道。
“云妹妹都做了新妇了,还这么急急忙忙的,也不知道你婆婆是怎么管教你的,还是云妹夫就不管你?”李纨在一旁取笑道。
“大嫂子还拿我取笑。这么久没见,连我出阁都没见你们,可是想得很。听三姐姐说林姐姐病得厉害,前几日差点儿咽气,我看这会儿还好,就是不会像以前那么欺负我了。”湘云坐到黛玉跟前,好生打量了半天,拍着手高兴的叫道。
“云妹妹这话说的可不对,林妹妹何尝欺负过你,不过是小孩儿斗嘴,也不过是此一时彼一时,做不得准。你难道还这么小心眼儿跟林妹妹赌气?”李纨笑着回护黛玉。
“云姐姐是来取笑林姐姐的,还是来算账的?我看好像是云姐姐欺负林姐姐的时候居多吧。林姐姐不过寄人篱下,哪里敢给你公侯家的小姐气受?”惜春不待湘云回嘴,赶紧进来插话道。想来这事儿大家都知道,故而惜春有此一说,也是说给黛玉听的。
黛玉心下明白,但鉴于近来的情形,还有贾府众人的闲话,她已经很不在乎了。便是今日早起,精神也好得很,还特意换上新衣服,好生梳妆打扮了,给别人看也是给自己看。这会儿虽然还是坐着床上,不过气色不错,双颊红润,眉头舒展,神采飞扬,听着几个人打官司,似乎说的事儿跟她就没关系。
湘云听着却不大受用,本待反唇相讥,似乎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虽然心下是有点儿发酸,想趁机奚落黛玉一下,只是一来黛玉的情形看着与她想象的差的太远,短短几个月,不仅病情几番反复,而且这会儿竟然气色不错,而且还能沉得住气,真是难以想象;二来黛玉病重,而且李纨和惜春都替她说话,湘云也不好惹了众怒;三来毕竟已经成婚的人,许多事情已经变了。变了,许多事情都变了,变得有些陌生,有些捉摸不定。
见湘云愣着没回嘴,李纨赶紧笑劝道:“云妹妹难得来一趟,到底也是客人,咱们很该坐下好好聊聊才是,怎么反而跟仇人相见似的,非要算起陈年旧帐来,难道这就是你们心里想的,还是等匆匆走了才又相互想着?”
这几句倒是没错,黛玉嫣然笑道:“云妹妹如今有了妹夫,性子还是这样,看你神色不错,想来妹夫一定很好,不如说来我们听听,也好让大家放心。”
湘云脱了靴子上床和黛玉坐到一处,扳着她肩头笑道:“林姐姐就会笑话我。他也没什么好的,时常不着家,便是回来,也是东一下西一下,在房里的时候少的很。只是…若果真他留在房里,却比爱哥哥不差什么。以往总觉得只有爱哥哥是最好的,知道疼惜女孩子,其实他也很会体贴人,知道我无父无母,还时常照顾我呢。”
说起这些湘云一脸得意,难怪刚才会那么奚落黛玉,想是觉得黛玉跟她斗气一场结果还是两手空空,而她如今已得佳婿,有了依靠,也就有底气奚落别个了。好在这也只是她一时淘气,非想着当面说出来,过去也就忘了。
不过她确实好福气,夫婿卫若兰,先祖定邦公,虽然上一代有些过失被贬,后来太上皇念在其祖上劳苦功高,又下旨赦免复家。如今虽则比不上别个王公侯府那般兴盛,但人气还在,而且当日之事也是拉着他们一家出来顶罪,世交之家既格外看重,也相互扶持。再则也不敢十分将他们如何,免得一损俱损。
定邦公与史家祖上保龄侯尚书令乃是知交,当日湘云的叔叔念在世交的份儿上许下这门亲事,既是欺负湘云无父无母,也算是安抚故人。谁知都中如今这些王孙公子中,多不成器,唯有这卫若兰,虽然此前默默无名,确是个知冷知热会体贴人的。湘云嫁入卫府,不几日便被卫若兰折服,小夫妻恩爱和睦,颇得长辈的心。
世事无常,此一时彼一时,谁会料到湘云盼着宝玉如许年,又被叔叔婶子定给卫府,虽然卫府如今富贵不如其他人家,但卫若兰却是人中龙凤,湘云也算是有靠了。
李纨点头道:“既然如此,你也收敛些,不能仗着公婆体谅,就没了分寸。小夫妻恩爱些,也相互劝着多上进,将来光耀门楣封妻荫子也不是难事。听说你过门前还哭闹,这会儿得了好处又来奚落你林姐姐,很是该打。”说在便作势要动手打她。
湘云赶紧起来靸着黛玉的鞋子便往门外跑去,不提防撞上刚进来的李纹李琦,一把拉住她道:“云妹妹跑什么呢?难不成你也想装小子到外头放炮仗去?”
“你们两个怎么也来了,那边儿都收拾准备好了?诶?李纹姐姐也成亲了?怎么都没听说?还是大嫂子没告诉一声儿。”惜春正待上前助阵打湘云,却见来了两位新客,赶紧笑着往里让,还一边儿冲湘云示威。仔细一看李纹头发已经盘起来,又愣在那里看着。
第45节 第45章
李纨笑道:“我父亲有个旧友,公子刚好年龄相仿,偶然间提起,便定下了,年前办的事儿。只因她们原是外客,不敢惊动各位,不过回明老太太,送了份礼,尽到意思就是。过日子终究还是得自己小心的过,你们有这份心就行了。”想来也是,李纨生性不爱多事,李家故旧身份不如贾府结交的众人尊贵,也不想落下个巴结的名声,也不能一辈子指望别人,故而连李纨都不曾去赴宴,不过遣了李纨陪嫁的婆子带着贾兰去了一趟。
“大嫂子这也不应该,好歹我们也是姐妹一场,告诉我们知道,也是应该的。想是嫌弃我送不起什么厚礼,或是嫌弃我病着。”黛玉头一个不依,拉着李纨撒娇道。
“怎么会呢,林姑娘一番好意,我愧不敢受。只是我们两家都是小门户,也不想惊动众人,又怕我都成亲了,若是林姑娘也想女婿了,那可怎么办?”李纹见黛玉气色不错,比她听到的要好很多,才坐在她跟前打趣道。
“大嫂子,这个我更不依。原是我一片好心,到了她嘴里怎么就是这个味儿?大嫂子若是不打她,我自己来。”黛玉拽着李纨的袖子羞臊道。
“她可打不得,这会儿能来看看姑娘,便已经是念在姐妹情分上了。而且来者是客,有理不打上门客,难道姑娘要逐客不成?”紫鹃赶紧过来解围道。
被这一说黛玉倒是没话了,便是她再有理,也不好动手,只得羞着脸埋在被窝里。湘云和李纨等一阵好笑,李纹李琦也忍不住笑个不停。李纨拉着紫鹃的手笑道:“好孩子,果真没白疼你,也只有你最懂事儿,能辅佐你姑娘。”
“呸,吃里扒外的丫头,帮着别人欺负你姑娘,日后我也不要了,你跟着李纹姐姐去吧。”黛玉狠狠的骂了一句,只是口气中依旧带着三分娇羞,惹得众人又是一笑。
过了片刻才停下来,素月等帮忙抬来几张高几就近放在黛玉床前,又拢了个火盆放在旁边,李纨等才往高几前坐了,吃茶嗑瓜子聊天儿,各自叙说别后寒温。近来事情繁多,又多不如意,虽则还是年轻姑娘,不过一两年之隔,各自都看着长大多了。李纹李琦更加沉稳,凡事不萦于心,与李纨颇为相似。
众人坐着说体己,也懒得搭理外面花红柳绿往来应酬,话一起头,也没个停。好在都是年轻姑娘,无品无极,外头也没谁会在意。湘云话多,还没说到一半,听得外面又有人来,众位都不知道是谁,黛玉也纳闷,寻常最是没人管她的,今日难得有这几个相伴,已经够高兴的了,这会儿又有谁会来呢,还这么斯文的探问,想来该是客人才对。
湘云坐不住,早起来跑出去看了,脚步声还没停,就听得她大声喊道:“邢姐姐琴妹妹,你们怎么也来了?不对呀,你们该在薛府吃酒才是。”
岫烟抿着嘴儿偷笑,无话可说,薛姨妈的打算,她略知一二,到底是侄儿媳妇,不好开口。倒是宝琴直爽,拉着湘云的手往里走,一边儿笑道:“我们都是贾府的客人,难道不能来这里吃酒吗?嫂子是大太太的侄女儿,我是二太太的干女儿,来这里难道有错?”
惜春几个忙起来让座,一边儿笑道:“我看琴姐姐成亲了怎么不见小媳妇儿的羞涩,反而更加爽利起来了。只是你们吃了这头的酒,岂不要误了那头?”
宝琴笑道:“左右都是吃酒,还不都一样?你们放着好酒不吃,偏跑这里来吃茶,难不成是有什么好茶想背着我偷吃的不成?”说着话便往黛玉跟前而来,坐在黛玉跟前,拉着黛玉的手仔细打量了半日,忽而笑道,“我跟你们说个事儿,记得你们常用牡丹比宝姐姐,以芙蓉比林姐姐,依我看那,今天林姐姐的样子就是一朵粉红的出水芙蓉,娇艳清丽,既有牡丹的贵气,又有牡丹远不可比的傲骨。林姐姐,我看怎么不像是生病的样子,还是病彻底好了,这会儿才现出原形来?可是羡煞我了。”
不待别个开口,李纨忙笑道:“琴姑娘说的倒是新鲜,都说姑娘家出嫁一生就这一次,必定是最美的,你怎么说出这样的话来?而且谁不知道你才是最娇俏玲珑讨人喜欢的。”
黛玉含笑看着宝琴,又看看李纨,知道李纨担心她想起前头的事儿来,心下明白,点头笑道:“想来是琴妹妹做了小媳妇儿,脸皮也厚了,学会奉承人,还是奚落人呢?我可没有你说得那么好,要不也不至于躺在这里出不去了。”
宝琴忙摇头道:“我说得可是实话,大嫂子你评评理儿,说林姐姐这会儿可好看不好看?刚才宝姐姐的样子我是看到了的,穿上喜服也不过那样,太过艳丽了,也许能跟她的身份相称,可未必如淡雅一些的芙蓉好看。而且林姐姐看着就是讨人喜欢嘛。林姐姐,我倒希望你是我亲姐姐,我就可以随便来看你了。”
这话有些奇怪,但也有些道理。毕竟隔着好几层,若是无缘无故的撇开别人跟黛玉好,肯定会有人闲话。李纨拉着宝琴到一旁坐下,点头笑道:“林妹妹原本便是清水芙蓉,自然好看,这话可不用我说了。不过你们都好,你林姐姐就是看不惯有些人有些事,说话尖刻些,也是下人宣扬的快。不过你也很招人喜欢,要不你林姐姐为何独独这么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