皈依佛法,乃是精要,佛法度化世人,若是离了俗世,又如何度化?若是仙姑非要脱俗以自保,只怕是六根不净,故而唯恐入世而被误;或者尚不知俗世亦有大雅之处、如来之所从来,故而舍本而逐末,只怕未必能得其妙;亦或是尚不知何谓俗,何谓非俗。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若见诸相非相,即见如来,还请仙姑三思。”
“诸相非相…”妙玉口中反复默念着这句,犹如醍醐灌顶,或是当头棒喝,让她一时间无言以对。
仔细想来,大概是她凡心太重,虽说高洁孤僻,奈何却是大俗之人,将名利富贵看得比什么都重。一进门,从名贵的香料,到一应起居用物,乃至茶具饮品,无不如此。虽说佛爷乃是金尊玉贵,毕竟身份不同,而且也不是说就要将自己的地方收拾成这样,不过是下人安插而已,便是没有那些,他依旧是他,这才是真佛,不论优劣,不过是用物而已。
世人往往如此自误,总以为自己所行,便是对的,还要找出诸般道理来,一一证实,其实不过是强词夺理狡辩而已。佛爷天资慧质,知之甚深。接过妙玉冲的茶,品了一口,果真与别个不同,只可惜,佛爷并不十分认同。所谓茶之优劣,不过是闲来无事,饱暖之后的银欲而已,若是果真口渴,只怕清水一捧,足以解渴了。
见妙玉还在沉思,佛爷淡淡的道:“若说以身侍佛,原是一片虔心,并无不可。只是其一,佛门之人,皈依佛法也是最要紧的,不可忘了此理;其二,洁身自好,如何算是洁身?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其三,以此来品评俗世,只怕俗之甚矣。若果真尘缘未了,还是别自欺欺人,佛法无边,未必定要勉为其难、出家修行。仙姑三思,我先走了。”
见妙玉还愣在那里,无言以对,佛爷双手合十,行礼告辞。
出了山门,曲折忙迎上来,问道:“爷进去都做了什么?里边的情形如何?”
佛爷点头笑道:“里面是别有洞天啊,虽是冬日,却也花香四溢,花木修剪得格外整齐,仙姑仙姿丽质,可惜,徒有皮相,却是个俗物。”
二人随便说笑几句,便一同下了山,沿着沁芳闸桥往正殿而来。行不多远,则见崇阁巍峨,层楼高起,面面琳宫合抱,迢迢复道萦纡,青松拂檐,玉栏绕砌,金辉兽面,彩焕螭头。转到正面,只见一座玉石牌坊,上面龙蟠螭护,玲珑凿就。佛爷点头赞道:“果然是个好地方!气势不凡,颇有皇家气势,不虚此行啊!”
曲折正待答话,却见贾蓉扶着贾珍从里面出来,二人只得随着他们二人进去。但见庭燎烧空,香屑布地,火树琪花,金窗玉槛。说不尽帘卷虾须,毯铺鱼獭,鼎飘麝脑之香,屏列雉尾之扇,真是:金门玉户神仙府,桂殿兰宫妃子家。佛爷啧啧称赞不已,心下却颇有些惊诧:都说兰林殿如何如何,又是皇太后亲自为爱女布置,看样子也不过如此,而他的宫殿,更是远不及此。这贾妃一个省亲别墅,大概能抵得过正宫了,难怪大皇帝会言有所指。
贾珍不明就里,一边在前引路,一边儿应道:“这也是皇恩浩荡,我们也不敢给皇上和娘娘脸上抹黑,只得勉为其难。再则虽贵妃崇节尚俭,天性恶繁悦朴,然今日之尊,礼仪如此。当年为得修这个园子,可是费了不少功夫的,神医看着还入眼吧?”
佛爷点头笑道:“天仙宝镜,不过如此,我却是沾了光,大饱眼福了。”
“若是神医喜欢,日后再来便是。”贾蓉打起帘子,引佛爷进到顾恩思义殿,边笑道。里面筵席并开,好戏上台,北静王以及众位世交已经列座多时,见佛爷进来忙一同起来见礼。
“我看园中除了红梅,别处都有些寥落,偏此处依旧风光无限,不知是何缘故?”佛爷谢过茶,方问一旁的贾政。
“哦,”贾政吃了一惊,想想应道,“近来忙着准备犬子的婚事,事情繁杂,园子里兼顾不过来也是有的。只是此处地方宽敞,常用来招待堂客,故而收拾齐整,以备不时之需。”
“正是,”见贾政答不上来,且素知他不大管府里的事情,故而待他话音一落,贾珍忙接口道,“二老爷说的很是。娘娘谕示下得匆忙,再过几日便是吉日,仓促之间,多有不周,还请神医见谅。且偌大个园子,如今只住着三位姑娘,人手多了,是个负担;人手少了,又照顾不过来,故而左右为难,疏漏之处总是有的,还请众位海涵。”
贾珍的话显然是为后面的婚礼铺垫,唯恐真有疏漏的地方遭人非议,不过在佛爷听来却不是这么回事儿。想来是如今剩下的几位姑娘都不是正经主子,故而有意怠慢也是有的。这么想着,心早已飞到黛玉那里去了。
且说贾珍提及园中的几位姑娘,佛爷心下惦记着黛玉,还有她的病,一时间着急起来,恨不能立时便见到她。但又拘于俗礼,不敢造次。
北静王与众位取笑一番,见佛爷对别事皆不在意,便趁更衣的空当离了众人,邀请佛爷出了省亲别墅,游览起来。别个有酒有戏,乐得开怀,又兼隔着名分地位,不敢过于亲厚,也不好紧跟着北静王和佛爷,更有那碍于北静王和佛爷在座拘谨的,大有巴不得他们早早离去之意,如此各得其所,也好。
佛爷心下着急,出了别墅,照着进门的方位,西边诸多景致也不顾上了,信步往东边而来,准备随便游览一番,敷衍众人,再尽快找个适当的借口去看黛玉。
沿着省亲别墅后面柳堤,先来至蘅芜院。只见一所清凉瓦舍,一色水磨砖墙,清瓦花堵映着白雪红日,格外出脱。众人打量了一下,便步入门来。迎面突出一个插天的大玲珑山石,四面群绕各式石块,把里面所有房屋悉皆遮住,而且一株花木也无。只见许多异草:或有牵藤的,或有引蔓的,或垂山巅,或穿石隙,甚至垂檐绕柱,萦砌盘阶。粗藤老根在覆雪之下露出来,宛如沧桑的老人,倔强的要表露自己的存在。
可惜如今冬日,诸般异草如藤萝薜荔、杜若蘅芜等,都枯败掩盖在白雪之下,故而并无多少可看的。只见两边俱是超手游廊,顺着游廊步入,便是上面五间清厦连着卷棚。四面出廊,绿窗油壁,比别处清雅不同。佛爷和北静王正待进去瞧瞧,只见门已经上了锁,窗上也落满了灰,想来空置有些日子了。
贾珍忙道:“这里原是薛姨妈家大姑娘的住处,因姨妈家里有事,故而去年早些时候就搬出去住了。如今园子里地方大,空闲的也多,难免有些收拾不过来。后因娘娘赐婚,准备配给宝玉的,便是她。薛大姑娘知书达礼、大方稳重,上下无不称赞,如今亲上加亲,也是一桩美事。既然今日神医到此,不如省了帖子,过几日来喝碗薄酒,如何?”
“薛大姑娘芳名远播,都中人尽皆知,与宝玉倒是登对。错兄不如来一趟,与小王做个伴,如何?”北静王点头道,言辞温婉,大概也算是为冒然入园赔礼。
“这可还得看太上皇的意思,前些日子忙着过年,将经文撂下有些日子了,只怕最近几日便要召见,到时候只怕分不开身。”见佛爷迟疑烦难,戴德赶紧解围道。毕竟佛爷和宫中的关系外人不知,如此唬唬人倒也不错。
第29节 第29章
贾珍见戴德开口,佛爷点头,也不好勉强,心下却将对佛爷的敬畏之心增了三分,唯恐他真是宫中贵客、太上皇红人,只怕也得罪不起,只得恭敬的领着众人出来,略过此事不提。
出的门来,度过柳树下一个折带朱栏板桥,只见东北方向一座大山,苍松青翠,白雪皑皑,虽是堆砌,但也不乏雄浑巍峨之气。只是佛爷并无多少心情,北静王碍于贾珍,且与佛爷到底不甚熟悉,也不好多言,不过略微观赏一番,便经过寥汀花溆往红香圃而来。
红香圃不过花枝树干,也不见什么红的也不闻什么香的,众位也不停留,一径往稻香村而来,但见倏尔青山斜阻,不见真容。转过山怀中,隐隐露出一带黄泥筑就矮墙,墙头皆用稻茎掩护,里面数楹茅屋。外面却是桑、榆、槿、柘,随其曲折,编就两溜青篱。篱外山坡之下,有一土井,旁有桔槔辘轳之属。下面分畦列亩,树梢头高挑着一个酒幌子,一派田舍家风,朴拙自然。众人皆赞不绝口,又心下别有所思。
正待进园去,贾珍忙笑拦道:“王爷和神医见谅,此处乃是荫生愚弟孀妻所居,多有不便,还请王爷移架别处赏玩,得罪之处,还请见谅。”
既然有人,也是在理,众位便赶紧退出来,准备走。刚走没两步,却见一个大丫头劈头盖脸匆忙跑来,脸带泪痕,连避讳都忘了。
贾珍忙喝住道:“你是谁的丫头,这么不知规矩,今日园中有客,难道没通知你们吗?”
佛爷心头一动,拉着她吃惊的道:“雪雁,你忙着跑什么?又哭什么?”
雪雁正被贾珍一顿怒喝有些失措,这会儿见佛爷问,抬头看清楚他,忽然咬咬牙,恨恨的道:“都说先生是神医,为何姑娘不见好,这会儿都咽气了,你来得正好,若果真是你治死的,我就算违了规矩,也要跟你算账!珍大爷,前头大家都忙着,又说大正月的晦气,奴婢只好来请大奶奶帮忙,去看看姑娘,该怎么收拾料理。”
雪雁急急的解释完,便甩手准备跑去找李纨。
佛爷上前一步拉住她道:“好个呆丫头,姑娘之前明明起来了的,这会儿不先说清楚,急个什么劲儿?!姑娘到底怎么了?来跟我去看看,好好把话说清楚来。”
雪雁被拉住走不脱,佛爷又不依不饶,也不顾贾珍的神情,恨道:“姑娘近来一日不如一日,吃不下睡不着,老太太给她送来参汤,还是不见效。别是你给的…”
佛爷见雪雁着急过度、神情紊乱,周围跟着的人多,唯恐她说出什么来,误了大事,忙一甩她的胳膊,让雪雁吃痛住了口,才正色吩咐道:“戴公公,咱们去看看,别人一概不许进去。这丫头说话口齿不清,晚了只怕误事。”说完便拉着雪雁的胳膊,往潇湘馆而来。
雪雁被他一震,又听得“晚了只怕误事”,抽着鼻子便落起泪来。也顾不得贾珍及小厮等在侧,叫道:“误事,只怕是你不让姑娘吃药误的事,这会儿还来怪别人。”
“你好好带路,看着点儿,姑娘的事情一会儿再跟你说。若是有什么差错,饶不了你。我怎么误了姑娘了?你是非不明,让你好好说话又胡叫,当真巴望着姑娘出事儿是不是?这会儿就咱们几个了,赶紧说说刚才到底怎么了?”佛爷拉着雪雁赶紧走,戴德将北静王和贾珍好生拿话给劝住,才匆匆赶来。
贾珍见过佛爷的架势,又见戴德护着他,也不好说什么。倒是北静王,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贾珍只得给他解释两句,不过既然是神医,医者父母心,着急前去一看,也不足为奇,至于别人,毕竟都是外男,闺阁女子到底还是不能见得。
不说他们几个自己在后面慢慢逛着想着狐疑着,且说雪雁被佛爷那么一喝,想想也没道理,毕竟姑娘是好起来了的,只是此时可如何是好?想起此时,雪雁泣道:“姑娘早起有些恹恹的,没点儿精神,老太太差人送来碗参汤,紫鹃服侍姑娘喝了,才有点儿精神。早饭时嬷嬷送了碗药来,姑娘还没喝完便撑不住了。我想姑娘向来如此,也没多计较,便扶着姑娘躺下。等紫鹃她们都走了,我才准备给姑娘吃药,谁知一拉姑娘,竟然浑身冰凉,一点儿气息都没有来,口角还有点儿血丝,可不是…”
怎么会这样?!佛爷愣了一下,见四下里没人,忙问道:“不是让你饭前给姑娘吃药的吗?连这个也忘了?你怎么服侍姑娘的?”
“神医不知道,”雪雁泣道,“自从姑娘好些能下床了,老太太来过一次,陪着姑娘,非要姑娘吃些参汤,说是滋补的。姑娘和奴婢都却不过,后来二太太又请来鲍太医,说是姑娘病得久,很该趁着好些儿了一并吃药将病根也除了去。姑娘和奴婢自然无可驳回,故而只得依从了。刚开始奴婢和姑娘还时常将药倒掉,或者推脱不吃,不知怎么地,紫鹃和嬷嬷总是百般劝着吃,而且还站在跟前,非要看着姑娘吃下去才罢。三姑娘也时常来看姑娘,又是劝又是喂的,让姑娘多吃些。我是个外人,三姑娘又是主子,我也不能十分违拗了,而且我也想姑娘好起来,今天也是这样…还求神医赶紧去看看…”
二人飞步来到潇湘馆,只见几个婆子正急得团团转,春纤坐在门口哭。
见雪雁拉着佛爷往里走,一个婆子过来拦住道:“姑娘的闺房,外男岂可擅入?雪雁,你也越大越不知道规矩了,别以为你是姑娘带来的,怎么连这点儿…”
佛爷将几位婆子扫视一眼,别个还好,唯有这个拦路的,看着有些盛气凌人,而且眼光闪烁,只怕不是善类。佛爷一把拽着她胳膊往黛玉寝室拖去,一边喝道:“听闻贾府规矩,大丫头就是付小姐,你凭什么对大丫头大吼大叫的?规矩?守规矩就不用看大夫了?还是等我请旨来将你诛灭九族?耽误了姑娘你吃罪得起吗?”
紫鹃正坐在黛玉床头哭,听的外面叫嚷,忙出来看看,和匆忙进去的佛爷撞了个满怀。忙让到一边儿道:“你是…”仔细一看,竟是佛爷,又吃了一惊,不知道该怎么办。
佛爷将那婆子一甩手撂倒一边儿,又看了她一眼,盯着紫鹃道:“这个婆子你们都认识吧?将她带下去盯好了,跑了或是泄露消息,就等着圣旨拿人!除了雪雁在这里服侍,别的都退到门外,潇湘馆所有丫头婆子等都叫齐了在外面候着,没有我的话谁都不许动!一会儿要什么雪雁会交代的,滚出去!”
佛爷发起威来就像佛国高原发威的牦牛,将那些丫头婆子吓得忙都出去了。
丫头婆子被佛爷喝令出去,刚好见到急急赶来的戴德,紫鹃还有另外几个都是见过的,也都大概知道他的厉害,方将刚明白过来的心神又赶紧收敛起来。紫鹃拉着那婆子交给戴德道:“回戴公公,这是韦嬷嬷,刚才神医让奴婢看着她,这里先回明公公,免得出了差错。”
戴德看了紫鹃一眼,又将其他几个打量一番,心下冷笑一声,淡淡的应道:“神医让怎么办照做便是,若是惹他不高兴了我也吃罪不起。”
紫鹃的小心思,不过是想请戴德说情,或者就这么稀里糊涂推给戴德,便没有她的事儿了。戴德如何能看不出来?便是那婆子吃惊的样子,戴德也能猜出来佛爷为何要令紫鹃将她看住,只怕这两个都难脱干系。虽然没听见刚才佛爷的交代,戴德也懒得猜,大概是极要紧的,将丫头婆子冷冷的扫视一番,便坐下来慢慢的吃着茶,当看门狮子。
里面佛爷待众位都出去了,才静下来,听的刚刚雪雁所言,心下已经明白几分,站定下来略微想了片刻,才走到黛玉床前,先摸摸她的手和额头,彻底冰凉。佛爷心下吃了一惊,手微微抖了一下,忙将黛玉抱起来,坐在床前,让雪雁将火盆拨旺些,又将刚脱下的斗篷拿过来给黛玉裹上,才开始给她号脉。
雪雁被佛爷喝了一阵儿,这会儿又有人在跟前担待,才壮了胆子,在一旁小心的伺候。又焦急的问道:“神医,姑娘她…还有救吗?刚才几个嬷嬷都说姑娘咽气了…”说着话又落起泪来,唯恐姑娘有个意外,她,可如何是好?
“先别说话,让我看看。”佛爷缓缓的应了一句,又换了一只手,眉头皱的紧紧地,一脸的焦急,但是急而不乱,让雪雁看着也放心不少,只管不停的念佛。
过了好一会儿,佛爷又将黛玉在他怀里紧紧抱好,又拿过被子来给她裹上,双手捂着黛玉的手,将脸贴在她额头,才问道:“雪雁,我给姑娘的药没人知道吧?”
第30节 第30章
“应该没有,如今到处都忙着呢,而且这里又是个不讨喜的地方,除了紫鹃还小心的服侍姑娘,别人都想尽法子要去攀高枝儿,要不就是能偷懒就偷懒。我跟姑娘想了个法子,让紫鹃姐姐在外面应付,我在屋里照顾姑娘。姑娘平时醒着,也会小心的,因此想来是没人知道的。”雪雁应道。
“你是说老太太让姑娘吃参汤,二太太又请太医来给姑娘看病开过方子,让她吃药,是不是?老太太的参汤在哪里?二太太给的方子和药呢?”佛爷问道。
“参汤是紫鹃姐姐给喝的,说是老太太怜爱,非要姑娘喝下去,那次还是老太太亲自来,百般劝说简直就是逼着姑娘喝。今天还剩一点儿没喝完,被我倒在盂盆里,还没来得及收拾。二太太给的药和方子都是韦嬷嬷收着的,每天熬好了盯着姑娘喝,大概有一半喝下去了,有一半被我和姑娘推掉或者倒掉了。”雪雁说着便去一旁拿来盂盆,果真有些参味儿。
佛爷接过来好好闻了一下,又交还给雪雁,盯着她道:“把这个收好,别倒掉。还有,姑娘吃的除了这些外还有什么?包括她的饮食。”
雪雁应道:“姑娘今天还吃了半碗粥,照着神医的吩咐,此前一直都只给姑娘吃粥。那时老太太在,非要让姑娘吃些饭菜,说那么饿着也不是办法,还说要是神医不再来,那岂不是要将姑娘饿一辈子?而且神医是皇太后下旨送来的,只怕也未必能盼来。因此百般劝说,姑娘盛情难却,此后偶尔也吃些别的。今天的粥是韦嬷嬷她们熬得,到底是谁我也不大清楚。”
“不是让你给姑娘准备吃的吗?!”佛爷刚瞪上眼,又无奈的止住,勉强平心静气下来,又问道:“粥还有没有了,拿来我看看,还有今天吃过的药,快去!药渣都行!”
看着佛爷发怒的样子,雪雁吓得不敢多嘴,闻言赶紧出去找去。
佛爷才低头看着黛玉,清瘦的脸,苍白的比外面的雪还要白几分,而且毫无生气。感觉到她手有点儿热气,才又给她号脉,哪怕是最微弱的脉细,也能宣示她还活着!
真是厉害!黛玉原本虚亏,竟然有人给她吃大量的西洋参来代替高丽参,对于外行而言,味道都差不多,可惜一个性凉,一个性温。黛玉如今身子尚未恢复,如何受得了这些东西,而且,摸摸她半旧的被子,也未必暖和。单薄的身子,如何受得了这些?!
还好…时断时续的脉细,应该没错!佛爷有些欣喜若狂,两行热泪,滚滚而下。
雪雁在厨房好容易找到些泔水,还有没来得及收拾的药渣,用碗盛了好避开那几个婆子的眼,又找了一圈儿,进来时看着韦家婆子的神情,心下忽然明白了几分。只是看着佛爷的样子,一手把着黛玉的脉门,脸上两行泪,雪雁吓得呆住了。
听的有人进来,过了片刻,确认黛玉真的还有一点儿微弱的脉细,佛爷才抬起头来道:“找到什么了?给我看看,好想办法救姑娘。”伸手看看雪雁,又笑道:“怎么了?姑娘还活着呢,大正月里,你总哭丧个脸,不怕晦气?就算你不怕,也得想想姑娘受得起受不起。”
听的黛玉还有救,雪雁两腿一软,跪倒在地,将两只碗递给佛爷,便坐在地上,呆呆的看着,似乎有些明白不过来。佛爷忙着看两只碗,也不顾上理她。
那泔水里除了剩下的一点儿胭脂米,似乎还有点儿别的东西。佛爷用手指沾了一点儿尝尝,皱着的眉头忽然突现戾气,愤慨难当。又将药渣好好看了一下,眼睛霎时充血,强按捺住心头火气,过了片刻才镇定下来,吩咐雪雁道:“快去找个大点儿的盆来,再让刚才坐在门口哭的那个小丫头去烧一大盆浓浓的姜水来,快去!”
听意思姑娘有救了,雪雁赶紧爬起来跑出去准备,急忙之下踩了自己的裙子,一头撞到旁边高几上,将给佛爷倒得茶连碗带盖摔得粉碎,看了一眼,也不顾上收拾,便赶紧出去。佛爷无奈的摇摇头,又点点头,将黛玉面朝下放在他膝盖上,将她内衣小心撩起来。掏出银针,在睥俞和胃俞、中膻、胃仓等穴位缓缓扎下,一边扎针一边按揉着。
雪雁找了个盥手的盆来,又交代春纤去烧姜水,又匆忙赶进来,见佛爷神情严肃,温柔细致,便小心翼翼的蹭到佛爷跟前。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只见佛爷一头细汗,抬头看了下雪雁,示意她将盆放到黛玉头底下,又让雪雁一手捧着黛玉的头,一手轻轻揉捏她的气舍穴。
两人如临大敌,就这么安静的各做各的,佛爷不停的掂量,雪雁则乖乖的听话,只要姑娘有救,她自然是听从医嘱。而且这个神医说话总是不容人拒绝,从头至尾总是这样,有理有据有威势也够霸道,刚才甩她和韦家婆子的时候都这样。真不知道他是个什么人,而且还能这么凑巧在姑娘咽气的时候赶到。不对,姑娘似乎并没咽气…
“哇…”雪雁刚想得正好,不期然黛玉张口猛吐出一口汤饭来,虽然有盆接着,也溅的她和佛爷身上不少。黛玉被两人一顿揉搓,猛吐起来。佛爷将银针拔掉,给黛玉把衣服拉好,又轻轻的拍着她后背,这下子吐得更厉害,片刻功夫,不仅是早上吃下去的红米粥还有参汤药水等,便是隔日的也吐个干净,只等黄疸水都吐尽了,佛爷才让雪雁准备给黛玉收拾。
简单擦拭一下,外面春纤来回姜水已经烧好了,佛爷让雪雁去赶紧端进来,虽然吐出来的东西臭,也只好先挪到一边儿,待会儿再说了。雪雁见姑娘还会呕吐,吐完似乎已经有了些微呼吸,这会儿是死心塌地的相信佛爷,再无不小心照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