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诺站在花下,忒没没良心地冲他笑,他们的手已经牵在一起了。
夏天,他们一起去了F大。
正是六月,毕业的季节,校园广播放着《朋友别哭》。两人在熟悉的校园走了一圈,到处都是穿着学士服在拍毕业照片的大学生,年轻的脸上全是朝气,和过去的他们一样,什么都不怕,仿佛拥有全世界。
许诺站在女生宿舍楼下,庄鸿生,余秋秋,郑燕,都毕业了,而她的大学生涯永远停留在那个夏天,她对不起她的青春,也对不起莫铖的青春,他们让最纯白的岁月染了黑。
他们还顺道去了趟小春城,坐火车去的,身边却没有过去那么多行李。
年少时,会有很多行襄,满满是至亲的叮咛,成年了,轻装上阵,什么都是到了换新的,却还是会怀念当年身上曾背负的牵挂。
许诺把头靠在莫铖肩上,脑中却浮起那个背着单肩包的大男孩,永远朝气蓬勃青春明澈的模样,阳光爱笑,神采飞扬的一双桃花眼,当时他们多年少…
她有些嫌弃地说:“你好老啊!”
莫铖无奈地看她,眼神有些受伤:“我是老了些。”
话一说出口,许诺就后悔了,她不该伤他,莫铖的青春是在监狱老去的,况且她何尝不是红颜白发,内心沧桑。
她主动去拉着他的手,莫铖回握,把她的手包起来了。
到了小春城,第一件事是去看阿公,许诺一个人去的,莫铖在外面等着。
好久没来看阿公了,墓碑上都是灰尘。许诺仔细擦了灰尘,看着墓碑上永远笑着的老人,眼睛酸涩。以前她总担心阿公会老,却料不到他等不到她担忧。阿公不会老了,原来她已经失去他这么久了。
许诺跟阿公说了好多话,说这三年,她很努力地工作,很努力地生活,她很好。
末了,她说:“我还是和他在一起了。”
她流着泪说:“对不起,阿公,我太想有个人陪。”
一辈子这么长,一个人这么孤单,单打独斗这么累,她太需要,需要一个人温暖她的黑夜。
许诺摸着照片老人的脸,小声哭泣:“对不起,阿公,我对不起你。”
才几年,她已经原谅自己,原谅造成阿公去世的过去,她真是个自私的人,阿公爱她这么多,她却只爱阿公一点点。
从墓地回来,天已经黑了。
莫铖站在外面等,看到她的瞬间,偷偷松了口气。
他看到她哭得通红的眼睛,有点担心她,却又不敢像往常那样过来拉她的手,只是走到身边,偷看一眼,又看一眼,直到许诺想装作看不见都难。
最后还是许诺主动去牵他,她眼睛红红的,哽咽着:“莫铖,你真是个混蛋!”
莫铖没反驳,他紧紧地握着她的手,低声说:“对不起。”
爱其实是很自私的东西。
他们到底还是在一起了。
莫铖说得对,许诺根本拒绝不了一个对她好的人,何况她孤独太久了。
她在一座繁华的城市,举目无亲,什么都靠自己。被客户刁难灌酒为了保持清醒强抠着喉咙吐干净的是一个人,被涨房租的房东赶出来拖着行李一家家看房子是一个人,加班赶设计图追着末班公交跑也是一个人…
她没有亲人,没有朋友,只有自己,还有走不出的往昔。
当初决定去报警,许诺料得到她会千夫所指,众叛亲离,一无所有,却料不到人心的脆弱,她会依赖一个人,莫铖真的把她惯成习惯,让她习惯爱他。
当三年后,他们重逢,许诺只能提醒自己,别陷得太深。
所以莫铖一次次问她:“你爱我吗?”
许诺的回答永远是:“不爱,我只爱我阿公。”
就像守住最后一道防线,她只爱那个逝去的男人。
她嘴上这样说,心里也提醒自己,眼睛却看着莫铖,盈盈秋水,款款情深。
莫铖微微一笑:“真没良心。”
他又说:“总有一天,我会让你开口说爱我的。”
眼里全是自信,许诺往前走几步,倒退着走,笑嘻嘻说:“你做梦!”
时间一天天流逝,两人像忘掉过去,重新开始。
莫铖对许诺住在小小的租房很不满意,说小得跟儿童房似的,现在还有谁是睡一米二床的,况且他去找她也不方便,几次提出让她搬过来。
许诺没答应,房子再不好,也是她自己的,如果搬过去,她怕变成依附。若变成依附,只会像妈妈那样,最后没了自己。许诺还是忘不了,妈妈跪下来求爸爸不要离开,爸爸厌恶的眼神。
两个人在一起,他现在爱你,有一天也不会爱你。
许诺还是怕的,她不想除了爱他,她一无所有。
但她忘了,感情不是理智,从来不是可控的。
那年的秋天,莫铖去出差,他出狱后,就一直在他爸爸的公司上班,从基层做起。
去一个很山区的地方,出差前,莫铖打电话给许诺说好几天要见不到她。
许诺正忙着改设计图,她头一次接别墅设计,有点焦头烂额,随口说:“知道了,路上小心。”
“我要去好多天啊!”莫铖又说。
“那你好好照顾自己。”
莫铖有些急了:“这么多天,你就不想我?”
许诺恍然大悟,脸一下子红了:“有什么好想的。”
莫铖笑了,压低嗓音,蛊惑般:“阿诺啊,你真的一点都不想我?怎么办,我已经开始想你了…”
挂了电话,许诺的设计图是改不下去了。
她关了软件,查莫铖要去的地方,路并不好走,天气预告说,接下来几天会暴雨。会降温的,许诺给莫铖发短信,提醒他多带衣服,莫铖很快就回了,“还说不想,又不说实话”,许诺可以想象他的神情,嘴角上挑,桃花眼弯弯,有点小得意。
第二天莫铖就出发了,许诺没什么感觉,忙着工作,可快下班时,QQ弹窗跳出一条消息——莲城遭遇百年一遇的暴雨,连下七小时,发生特大泥石流,图片是几辆被泥石流盖住的车。
这几年环境真是差了,动不动都是百年一遇的暴雨。许诺没在意,要关掉弹窗准备下班,莫铖不在,她就得烦恼晚上吃什么了,正收拾到一半,她手一滞,莲城?那不是莫铖出差的地方吗?
许诺心骤地一紧,点开链接,没错,莲城,不是小面积的泥石流,是大面积的山体滑坡。山上的溪流被冲垮了,半座山被冲下来,正好冲到山下的高速路段,民居,路过的车瞬间被掩埋。报道称,已经限制通行,挖出来的都是尸体,场面很混乱,照片上还有横列的遇难者,被随便用布盖着,一双陷在泥水里的手被雨水冲刷着,刺眼的白。
许诺眼一花,有些晕眩,给莫铖打电话。
“对不起,你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
无论许诺打多少次,都是这个冷冰冰的提示音。
接电话啊!怎么不接电话!许诺心急如焚,越来越不安。
她对自己说,不会的,不会的,祸害遗千年,莫铖他就是个大祸害,不会有事的,另一个声音又在说,肯定出事了,不然怎么不接电话,他从来不会不接她的电话。许诺鲜少打给他,但每次都是响一两声就接了,要没接到,也会马上回打。
打了好几通,还是无人接通,许诺抓起钱包,冲了出去,她去莲城。
莲城离白城并不远,是白城周边的小城市。
司机一听地址,就摇头:“过不去的,小姐,那里走不了,都限制通行了。”
“高速走不了,那走公路,求你了,我一定要去的!”
许诺不相信,附近的公路全部被堵死,这么大的事故,肯定会开救援专线,而且高速邻近的居民肯定也会赶过去帮忙,她不信,她就过不去。
司机把许诺放到附近的小村庄就不肯再进了,许诺给的钱虽多,但还在下雨,这里山这么多,随时可能出现二次塌方,他还是要命的。
许诺跟村民打听了地点,就过去了。路并不好走,雨很大,许诺来得急,什么都没带,这会儿只觉得一盆接一盆的冷水全浇脸上,冷得她直哆嗦。她咬咬牙,往前走,好在并没走多久,就是事故现场。
现场一片狼藉,很乱,到处都是救援人员,穿着白大褂的救护,紧急空降的战士,热心市民,每个人都喊着,“快快快,这里有人”。许诺一眼就看到一座巨大的泥山,把整段高速路冲垮了,一些车被埋在底下,一些车直接滚下去,被砸得面目全非。
许诺也不知道莫铖的车是什么样的,他和同事一起出差,开的是公司的车。
她茫然往前走,所有人都在忙碌,没人理会她,就偶尔有警察经过,对她大吼着:“这里很危险,别在这儿乱晃!”
“我来找我朋友的!”许诺拉住他,“我联系不到他——”
“那边有家属登记。”警察打断她,又问,“你带了你朋友的照片了吗?”
“我有,我有!”许诺赶紧说。
“那去做登记!”
许诺赶紧过去,走到一半,又停下来,她想起来了,她没有。
她没有莫铖的照片,他们天天在一起,她从来没想过有一天他会不在,他会消失。许诺不是喜欢拍照片的人,两人在一起快一年了,也没合过影。现在,她真的连一张照片都没有,她连他的一张照片都拿不出来。
她要怎么跟人说,“我在找我男朋友,高个,很帅,有一双桃花眼,爱笑,眉很黑,鼻梁很挺”,大家都争分夺秒地救人,谁会管她,她甚至连莫铖出差时穿什么衣服都不知道,她要怎么说。
许诺这一刻才发现,她对莫铖,真的很不好。
她享受着他的温柔,却从来没有好好去关心过他,她甚至连一张照片都拿不出来。
雨还在下,许诺早已被打湿了。
一身泥水,狼狈不堪,站在慌乱的灾难现场,一脸茫然,可无人去管她。
除了莫铖,谁会那样在乎她,谁会把她放在心上?除了他,还能有谁?只有在他眼里,她才是珍贵的,她离开父母都快四年了,怎么还不明白这个道理。
莫铖!莫铖!她要找到莫铖!
许诺擦了擦满脸的泥水,和市民一起投入救援当中,边救边喊:“莫铖!莫铖!”
情况比新闻上说的还糟糕,大型车进来了,但发挥不了什么作用,大部分还是要靠人力,可挖出来的大多没了生息。许诺和人合力,她也不敢用工具,怕没经验伤到人,全部徒手挖的。
第一次把人拖出来时,许诺颤抖地去擦那人脸上的泥水,心都在抖,她很怕是,那人全身都软了,怕是没救了。
泥被擦去,不是!
许诺松了一口气,瘫倒在一旁,又赶紧走开,那人死了!就这样死了!她刚才碰到的是尸体!
事故发生有一段时间了,很多家属也赶过来了,到处都是哭声,呻吟声。很多人的亲人,爱人,朋友就这样毫无预兆地死了,什么也没留下,连交代一下告别一下都没有,就死了,还有很多人被埋在冰冷冷的泥水里,等不及救援就死了!
“莫铖!莫铖!”许诺绝望地大喊,继续疯了似地救人。
第一次从泥水里挖出来人,许诺还有些恐惧,觉得那是个死人,接二连三,她也麻木了,没有时间留给她害怕。她认人,看到不是莫铖,就手脚麻利地继续挖人。她不知道莫铖在哪里,想着要是救到别人,老天会看在这个份上,让莫铖没事吧!
莫铖!莫铖!你一定要没事!
许喊没时间害怕,也没时间哭,她不断大喊:“莫铖!莫铖!”
没人回应她,就一起的救援人员劝她:“小姑娘休息一下吧,这样人没找到,你先垮了!”
许诺听不到,她想,如果莫铖要真的被埋在这里,她多休息一会儿,他就少一分生气。她没注意到,没有带任何防护措施的手,十指早已血肉模糊。
二三个小时过去了,天色有些暗了,剩下的那些被埋得太深,单靠人力是不行的。
许诺嗓子喊哑了,一停下来,她才感到十指揪心地痛,一阵一阵从指尖痛到心里。
许诺坐在泥淖中,心已经沉到谷底,她还是没找到莫铖,怎么办,莫铖到底在哪里?
可能莫铖没遇上这个事故,但手机还是毫无动静,也有可能莫铖忘了带手机,但许诺清楚,莫铖不是这样粗心的人。
浑身像散了架似的,许诺费力爬起来,去看被救起的伤员。没有,没一个是莫铖,她去看贴着的通知,那里写着伤员姓名,送到哪家医院了。许诺一行行看下去,看得很仔细,可她来来回回看了好几遍,也没找到莫铖的名字。
心一点点往下沉,最后,许诺望向那些被集中在一起的遇难者遗体。
不可能,莫铖不会有事,他是个祸害,他这么坏,怎么可能会这么早死?不可能的,绝对不可能的!
许诺摇头,告别自己,不可能,不会的!
但她还是绝望的,一步一步地走过去,每一次都万分沉重,抬起来不知道下一步怎么继续,许诺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一个个看完那些没有生气的脸,男的女的老的少的,有些被砸得面目全非,有些还保持着最后一刻的表情,但无一是僵硬的,青白的。
许诺一个个看过去,强忍着一个看过去,不是,不是,不是…
看完最后一刻,许诺像用完所有的力气,她软下去,坐在泥水中,再也控制不住,失声大哭,莫铖,莫铖到底在哪里,这里没有,伤员也找不到。她绝望地望向工具车正在挖崛的地方,这么久,没救了,没救了…
“莫铖!莫铖!”许诺边喊边哭,她不接受这样的结局。
她还没说过爱他,一次都没有说过,他就不见了,他怎么这么狠心,就这样不见了。
四周人来人往,救援仍在进行,不时有人停下来看许诺,以为她是刚失去亲人的家属。
其实许诺的嗓子早已喊哑了,现在只是干嚎,连哭声都发不出来。她紧紧地抱着自己,不知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了,老天要这样对她,阿公没了,现在莫铖也走了,他才几岁,什么都没开始…
许诺也想过,可能莫铖还好好的,没看到手机而已,但她怕,真的好怕。刚才她和其他人挖出来的遇难者大多没了生息,只有少数几个有救。她被吓到了,她去看遗体,那么多,像没有尽头,到处都是死人,莫铖简直毫无生机。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许诺已失去理智,她根本没法思考,心里全是绝望。
她一直哭着,也不知道哭了多久,直到不远处传来一声惊讶的大喊。
“阿诺!你怎么在这!”
第24章 爱,很爱
许诺回头,看到同样一身泥水的莫铖。
他疯了似地跑过来,蹲在她身边,握着她的肩:“你怎么在这?”
许诺眼睛哭肿了,做梦般地伸手摸他的脸:“莫铖?”
“是我,”莫铖抓着她的手,注意到她满手都是伤,还在流血,皱眉道,“你怎么弄成这样?”
手中的温度是真的,触感也是真的,许诺不敢置信地看着他,是莫铖!真的莫铖!活生生的莫铖!他没死,还活着!真的!他真的在!
许诺扑上去,一把抱住他,哭得泣不成声,尔后,又疯了似地打他的后背:“你跑哪里去了?你怎么不接电话?你不知道我,我…”
许诺说不下去,刚才她的心在十八层地狱走了一圈,已经体无完肤,血肉模糊,简直要活不下去。
泥石流发生时,莫铖确实也开到这个路段。不过他运气好,远远的听到声音不对劲,提前减速,事故发生时,他的车就差几米的距离,前面一辆车完全就被盖住了。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他和同事爬出来,也没多想,就赶着救人,手机也放在车上,压根没注意。这种情况,时间就是生命,他忙疯了,现场又这么吵这么乱,许诺喊了半天,他也没注意,两人都忙着救人,竟这样错过了。
许诺去看了他坐的车,还真是运气,再过去就是一辆陷在泥土里的车,这条命真是老天开眼捡回来的。许诺看得一阵后怕,这要再过去一点,真不敢想象,还好,还好。
莫铖也是灰头土脸,全身都泥,看着许诺,想想也就明白了,有些生气:“你怎么就这样跑过来,要遇上二次滑坡怎么办,你看你——”
他想起她血肉模糊的手,不说话了,带她到临时护救站包扎伤口。
做了清洗,手还在流血,上面全是刮痕伤口,伤痕累累,特别是指尖,全破了,一两个指甲都快被掀起来了,连做消毒包扎的医生都看不下去:“小姑娘怎么不戴手套?伤成这样…”
许诺咬着牙,药水一涂上去,就微微瑟缩一下,强忍着痛,不好意思说:“忘了戴。”
莫铖在一旁小心地扶着她,眉皱得紧紧的,真是又气又心疼,他没事,她倒是伤着了。
医生涂了药,又包扎好,嘱咐道:“回去两三天换次药,这几天不要碰水,小心发炎了。”
“嗯。”莫铖点头,又问了要注意什么,便带许诺离开。
许诺举着两只被包得圆圆白白的手,有点滑稽,不过她找到莫铖,心里倒挺开心,相对身边一脸阴沉的男人,脸上还带着笑。
莫铖气得不打一处:“还笑,你看你的手!”
许诺还是笑,眼睛弯弯,亮晶晶地看着他,还带着些水汽,这样子反弄得莫铖不好发火。
接下来的救援工作只能靠工具车,他们也帮不了什么忙。莫铖去和同事说了一声,准备带许诺先找个地方休息,她淋了半天的雨,又泡在泥水里,再呆下去,一定会生病的。
许诺乖乖跟着,莫铖小心翼翼地抓着她的手臂,在泥泞的路上行走。
路过一个献血点,许诺停下来:“我们去献血吧。”
一下午,许诺见了太多生死,她忘了那些没有生气的脸。
生命是多么脆弱,一不小心可能就再也见不到了,就像阿公,许诺从前不怕,现在却是畏惧,她感谢上天,没带走莫铖。她甚至有点迷信,多做点好事,老天会给他们留点余地,况且天灾人祸,他们帮不了忙,能做的也就这些。
莫铖看着她的手:“我去就行了。”
许诺跟上,坚定地说:“一起。”
两人一起献了血,当深红色的液体从身体流走,许诺有些莫名的心安,谢谢你,没带他走。
高速路附近没什么居民,莫铖带许诺到附近一个不知名的小镇。
找了半天才找到一家旅馆,标着星级,条件却很差,饶是这样,酒店也住满了,很多赶过来的家属也要住宿。好在热水还是有的,莫铖进去第一件事就是去洗手间看有没有热水器。
许诺看了看,房间很简单,带着点霉味,中间一张双人床,好在看起来挺干净。
莫铖在洗手间调好水温,喊她:“阿诺,过来洗一下。”
许诺进去,一照镜子就窘了。她简直像从泥里爬出来,头发混着泥水湿湿嗒嗒粘在脸上,连眉毛也沾了泥,全身上下最干净的就属包得白白胖胖的双手。
莫铖站在花洒下,很自然地说:“过来,我帮你洗。”
许诺更窘了,脸一下子涨得通红,小声说:“我自己来。”
“你手能碰水吗?”莫铖皱眉,有些不高兴,“医生刚才怎么说的?”
他始终对她的手耿耿于怀,许诺不好反驳,可是,可是…她低着头,尴尬地看着手,脸一点点红了,从脸颊漫到耳根。
莫铖看得心一软,过来拉她,柔声说:“只是冲一下。”
话虽这么说,在这不符合标准的小旅馆,光线暗淡,莫名增了几分暧昧。
莫铖先帮许诺洗了头发,水一冲,长长的头发都是黄色的泥水,冲了好几遍才干净。莫铖擦了擦,先用毛巾包好,去脱许诺的衣服。
手放在第一个扣子,许诺下意识去挡,莫铖嘴角微扬,看着她发红的耳根,轻轻拿开她的手,许诺没再拒绝了,但垂着眼睑连看都不看,那比胭脂还红的红色已经顺着颈脖漫到胸口了。她没在莫铖面前赤诚相见过,就算他们曾经有过那么一次,那次也意识模糊,醒后只感到疼痛,没有印象。现在他就在蹲在自己面前,一颗一颗地解开纽扣。
那动作很轻也很慢,莫铖有些恶趣味地放慢动作,看她羞涩的反应,起初还有些玩味,后来眼睛越来越深沉了。当上衣滑落,莫铖喉咙一紧,一股热流窜上来,在全身乱窜,他的诺,他的阿诺就站在面前,不着寸缕,肤白如雪,安安静静,低眉顺眼像个顺从的小女人。
她对自己毫无防备,坦承一切,莫铖手抖了抖,克制住自己,去做正事。
他告诉自己,他该做个正直的人,他在做很正直的事,但莫铖清楚,他从来不是个什么正真的人。
也不知道水热还是怎么了,热水把许诺身上的泥水冲掉,她全身也红了。
莫铖口干舌燥,冲了一遍,确定许诺洗干净了,拿了浴巾随便擦了下,动作有点粗暴。
“好了。”莫铖的嗓音有些干哑,近乎赶,把穿着浴服的许诺推出浴室。
许诺完全不敢看他,低着头走出的瞬间又被狠狠抱住。莫铖从后面抱住她,一刹那,许诺心像炸了般,脸轰地全红起来了,她感到那鲜明的触感,莫铖顶着她,她感到他叫嚣的欲望快要狂奔而出。
男人果然是禽兽啊,不知为何,许诺脑中突然冒出这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