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当天晚上中田收到了萨根给他捎来的两包骆驼牌香烟,里面夹着一张纸条。
天哪,陈家鹄居然还没死!
中田看了纸条,头一下炸了,脑海里顿时浮现出相井第一次召集他们开会时的情景,会上相井曾专门问过陈家鹄之生死,他十分肯定地表示:陈家鹄已死,并敦促相井给萨根支付酬金。要命的是,相井似乎十分相信他,让他把钱转交给萨根。更要命的是,萨根收了钱,谁知道呢?现在陈家鹄“死而复生”,他又拿不出证据证明萨根已收到相井请他转交的钱,那么相井完全可以做这样的逻辑推理:一,这钱你中田私吞了;二,你明知道陈家鹄没死,就为讹一笔赃款存心欺君犯上。
这是什么罪啊?可以杀头的!
怎么办?中田想到那天冯警长也对相井说过陈家鹄已死,便连夜找到冯警长商议对策。找对人了!冯警长也怕相井找他秋后算账,两人同病相怜,很快达成共识:对相井隐情不报。
不报容易,但你怎么能保证他永远不知情?山不转水转,纸是包不住火的。要想人不知,除非干掉陈家鹄。两人商来议去,决定铤而走险。没想到,最后一点危险也没有,他们来去自由,如入无人之境。谁能想到这么远还能致人死地?他们进入的是一个金处长毫无警戒和防备的区域。
“至少有入百码远,”金处长沉吟道,“真是不可思议。”
“肯定是个神枪手。”老孙自言自语。
“废话!”陆从骏又对老孙骂,“这么远的距离,一般的枪都够不着!”
金处长从口袋里摸出两枚弹壳给陆从骏看,“是,肯定是德国特制的威格-sii狙击步枪,这枪的射程达到一千五百米。”顿了顿,又犹犹豫豫地说,“奇怪……敌人为什么……要等那么久,直到我们行动才……那个,好像敌人知道我们有行动。”
“这不可能。”陆从骏干脆地说。
“那敌人为什么开始杨处长钓鱼时没行动,那时机会很好的。”金处长说。
“那时谁知道他是什么人?”陆从骏没好气地说,“连我都认不出来,不要说敌人。那时敌人根本不能确定‘他’是不是陈家鹄,后来惠子上船,你又下了船后,他们关在船舱里那么久,最后又一起从船舱里出来,敌人就以为他就是陈家鹄了。”
“这怪我,”金处长小声说,“当时我要不下船就好了。”
“你就别当好人了。”陆从骏并不领情,翻着白眼,像个死人一样有气无力地说,“问题不在这里,问题是我们都没有想到敌人会有这么一个神枪手,在那么远的地方狙击,而且弹无虚发。”
中田,一个像陈家鹄一样神奇的神枪手,以超乎人想象的能力,把陆从骏钉在了终生不忘的耻辱柱上。机关算尽,到头来却是枉费心机,这既是这次行动的可耻下场,也是陆从骏在黑室总体命运的写照。
第十二章 第五节
也不是一无所获,至少陈家鹊“明白”过来了。
纵然陈家鹄有九颗脑袋也休想破掉陆从骏制造的这部血淋淋的密码。这是一部用三个人(杨处长和两个死刑犯)的命制造的密码,惠子你认命吧,你浑身包着三张人皮,别指望陈家鹄还能有慧眼。当有人跟你玩命的时候,你的智商和学识只能当煮鸭蛋来吃。这天晚上,当陆从骏和老孙拖着沉重的脚步来医院看望陈家鹊时,后者似乎等待已久,不等来者开口,便满脸通红地对他们说:“带我出院。”
就四个字,别无下文。陆从骏想跟他说点什么,他用手势表示不想听。他像个障碍物一样,杵在房间中央,对任何人不理不睬,浑身散发出一种极度愤怒和悲凉的安静。
陆从骏注意到他脸色异常的红,却没有太在意。十多分钟后,老孙办完出院手续,在一群人的前呼后拥下,陈家鹊率先走出病房,陆从骏紧紧跟着他,仿佛怕他逃跑似的。因为走得太快,下楼梯时,陈家鹄一脚踩空台阶,差点滚倒在楼梯上,幸亏踉跄了两步,紧随其后的陆从骏一个箭步上去,将他抓在手上,奋力往后一拉,总算免于跌倒。一个前扑,一个后拉,作用在陈家鹄身上,好像把他挤压了一下,他禁不住地大叫一声:“啊——”与声音同时出口的,还有一口血水喷射而出,画了一个抛物线,最后砸在雪白的墙上,像一朵鲜红的梅花。
这怎么出院?
这是又一张住院单!
这一回,陆从骏不需要医生诊断也知道陈家鹄犯的是什么病,民间形容人气愤至极时爱说:肺都被气炸了。陈家鹄犯的就是这病,肺气炸了!
不仅如此,还有其他症状。
第二天中午,陆从骏陪海塞斯来看陈家鹄,两人走进病房后又退了出来,因为床上躺着的是一个满头白发的入。问护士,护士说陈先生就住那个病房。护士带他们来,走到病床前,轻轻地喊:“陈先生,陈先生。”那个满头白发的人从枕头上微微仰起头,虽然是满头白发,但陆从骏和海塞斯还是认得出来,他就是陈家鹄。
海塞斯惊呆了!
陆从骏也惊呆了!
陈家鹄想从床上坐起来,人没有坐直,一阵咳嗽,又咳出一口血。两人连忙劝他躺下,惊惶失措。陈家鹄倒是出奇地镇定,坚决地坐直了,还微笑地鼓励自己咳。
“咳吧,使劲地咳,咳死了就好了。”陈家鹄说。
海塞斯听着,鼻子一酸,湿了眼眶。
陆从骏也想哭,但似乎又想骂娘,几条人命哪,换回来的就是这么一个视死如归的家伙。陆从骏觉得自己的肺也在膨胀,要吐血了。他想破口大骂,却不知道骂谁,最后也是鼻子一酸,湿了眼眶。他可怜自己,怎么会这么倒霉,付出那么多,收获的依然是付出。
“放心,我死不了的。”陈家鹄似乎猜透陆从骏的心思,对他苦笑道,“我欠下的命债太多了,我要死也要等让我还清了债再死,否则死不瞑目。”又转而对海塞斯说,“教授,等着我,医生说我还年轻,没事的,休养几天就可以出院,我要好好跟你干一场,我一定要把这群狗特务都挖出来。”
医生是安慰他的,他其实已经不年轻,他已经在一夜间变成了一个白发苍苍的小老夹。一个星期过去,全重庆最好的医生都来开过处方,该用的药都用了,陈家鹄的病情没有任何好转,还是每天咳,一咳就出血。更令人担心的是,他的精神日益萎靡,还患上厌食症,吃不下东西,吃了就吐。他的内部好像被气愤、伤心、苦难填满了,老想吐,有没有吃东西都想吐,干呕,常常呕出血。眼看他一天天萎靡下来,请来的医生一个个败下阵来,陆从骏出了一个怪招,从大街上请来了一位高僧。
第十二章 第六节
高僧姓阎,号悟真,四川江津人,父亲是个郎中,在镇上开有一家三开门的大药铺,四乡有名,家道殷实。十一岁那年,酷暑之季,深更半夜,药铺莫名地起火(实为硫磺自燃),在一箱箱干柴一样干燥的药材的助燃下,火势迅速漫延,把半条街都烧了,烧死几十人。他的父母双亲、兄弟姐妹,一家九口人都葬身火海,独独他被一只无形的手从窗洞抛出,而且恰好丢进门前洗草药的大水缸里,幸免一死。
但烧坏了头皮,头发从此再也长不出来,他成了一个天生的和尚。一年后的秋天,一个从峨眉山上下来的老和尚来镇上化缘,他用一罐被大火烧变形的银元给自己化了缘,跟着老和尚走了。如今,他年过花甲,须长过胸,却是眉清目秀,手轻脚健,一天可以走上百里山路。每到冬天,他都要从山上下来,云游四方,既化缘,又行善,替人治病消灾。这阵子他正好游至重庆,前些天陆从骏在大街上与其谋过一面,印象深刻,当时他仅用几根银针把一个只能匍匐爬行的乞丐扎得当场立起来,令乞丐感激得当街号啕大哭。
这天午后,陆从骏从医院出来,又邂逅他,看见他在医院门口在给路人号脉行医,便好奇凑上前观望。同行的小和尚,十二三岁的样子,一脸天真,看见陆从骏立于一旁,对他念了一句阿弥陀佛,有板有眼地说:“方家天象混乱,是毒火攻心,吃我师傅两服草药保定火降息安,太平无事。”
陆从骏有意问:“要钱吗?”他想如果要钱则走人,这种江湖郎中十有九个是骗子,昨天那个乞丐也不过是他们的帮手,拖儿。
小和尚眼珠子一转,明明快快地说:“方子不要钱,药草嘛我们这边有的也不要钱,拿去就是,我们这儿没有的就只有请方家去药店配了,那自然是要钱的。”
陆从骏看见他脚下有一麻袋的草药,还有一串风干的死松鼠和蜈蚣、蜥蜴什么的小动物。麻袋里还有一只乌黑的小木盒,这会儿老和尚配药,正打开盒子在拣药,里面是十分值钱的虎骨、鹿茸、牛鞭、头呈扁三角形的眼镜蛇等,这些都是名贵药材,老和尚拣了送人,也是文分不收,令陆从骏惊服不已,心生好奇。便一直守着,直到老和尚忙完。
老和尚以为他要看病,抓住他的手摸了他的脉象后,道:“居士患的是无病之病,不必吃药,老衲送你一句话吧,放宽心,睡好觉,多走路,少忧愁,就万事大吉。走吧,你没病,不要无病呻吟,若有家小在此,常回家享享天伦,病灶随风散。”
陆从骏谢过,却不肯走,与他攀谈起来,择机聊起陈家鹄的病情,诚恳讨教。
老和尚捋一下胡子道:“自古中医看病讲究‘望、闻、问、切’四个字,所以,人不见,病不见,不然老衲有江湖行骗之嫌。居士若真心求医问药,不妨带老衲去见一下病者。老衲看病只为行善,山高路远都是路,山越高,路越远,善心越大,越易成人之美,解人之困,万不可偷懒讨巧矣。”
人就在楼上,举步之劳。
老和尚看了陈家鹄,望过,闻过,问过,切过,罢了,引陆从骏到病房外相谈。老和尚问:“病者是你何人?”
陆从骏答:“是我兄弟。”
老和尚道:“实不相瞒,令弟之病十分凶险,要急治,耽误不得,否则等到病人膏肓,神仙也救不了他。”陆从骏恳求善僧指点迷津,开方下药。老和尚道:“病人心病身病交加,欲治身病,先要治心病。他魂魄散了,神气断了,服百药皆如泥沙。”
心病如何治?老和尚出了个怪方子:“居士救人心切,老衲以救人为善,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若信得过,让他随老衲走吧。”
去哪里?
峨眉山。
怎么去?
山高水远,就算派专车送,这一路走下来至少也得三五天。如果不顺,遇到塌方或者断桥什么的,十三四天都到不了。陈家鹄那身体,也许经不起三四个小时的颠簸就会丧命。但若不去,留在重庆也是等死,不如死马当活马医,试试看吧,或许绝处逢生了。穷则思变,天地另开。这么想着,陆从骏定了小思,便紧急驱车去找杜先生定夺。
杜先生一听火了,指着陆从骏的鼻子一通数落,“我看你是昏了头了,最好的医院、最好的大夫你不相信,竟然去相信一个草头老和尚!那是和尚,不是神仙,可以点石成金,起死为生。”陆从骏心里憋屈着一团火,他呕心沥血累死累活,结果杨处长死了,陈家鹄垂死,整个黑室风雨飘摇。追根溯源,这都是因杜先生一定要拆散陈家鹄和惠子而起。他在内心深处对杜先生是有意见的,尽管这意见他不敢提,甚至不敢想,但此刻不知怎么的内心变得执拗起来,嘴上硬邦邦地顶了杜先生,“可陈家鹊不是死人,他不需要神仙,他只是病了,需要一个医术高明的大夫,而我们最好的医院、最好的大夫对此束手无策,不如放手给外人一搏。”
杜先生视一眼陆从骏,不动声色地问:“怎么,你的意思是说全重庆的大夫都不如一个老和尚?”
陆从骏低眉轻声地说:“先生知道,山外有山,天外有天,自古道士僧人中不乏高人。我亲眼看过他替难民治病,仁心仁术,药到病除,而且他对陈家鹄病情的判断也很精到。”
杜先生往椅背上一靠,有点皮笑肉不笑的味道:“那就请他就地医治,也好让重庆的大夫们学习学习嘛,干吗非要大老远跑峨眉山去?”陆从骏只好把老和尚的原话向杜先生转述,最后加上自己的意见,“我也认为换个环境对陈家鹄有好处。重庆本是他的伤心之地,所看见的人和物都叫他耽于旧事,他的心情如何好得起来?心情好不起来,病就好不了。去峨眉山,换个环境,看看山水,或许能改变他心情,那里风景秀甲天下,又是普贤菩萨的道场,他的戾气大,让菩萨化解化解,也许就好了。”
杜先生沉吟着掏出烟来,陆从骏上前要帮他点,杜先生却转过头去自己点上了,分明是没有说动他。过了半晌,杜先生才回过头来问:“那你打算怎么送他去?”陆从骏早想好了,“让老孙和小周开车送,轮流开,昼夜兼程,只要不出意外,三四天应该就能到。”杜先生冷冷地说:“可万一出了意外呢?你能确定这老和尚不是江湖中人?他要是把车引到土匪窝里去了,不光是陈家鹄,你那两员干将都只能跟着一起完蛋。”这个问题陆从骏着实没有想过,他愣了一下牵强地说:“应该不会吧。”
杜先生哼一声说:“应该?这世界上应该的事情太多了,汪主席当年不是口口声声说日本人应该不会武力侵华,现在呢,大半个中国都沦陷了。”
陆从骏在犹豫,杜先生说得有一定道理,谁也不能保证老和尚到底安的是什么心。但片刻之后,他坚定下来,比之前更加坚定:一则,他觉得老和尚那一身慈悲正气断然假装不来;二则,陈家鹄生命之火即将熄灭的征兆也绝非虚假。便再番据理力争,不依不休的样子,叫杜先生烦不胜烦。
“别说了。”杜先生起身而走,一边忍着脾气说,“我看你中了邪,就依了你行吧。但有一点无须讳言,这事你在我这儿是减了分的,如果一路平安无事,陈家鹄祛病而归,算你有运,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就这么峰回路转。
次日一大早,黎明的曙色中,老孙驾车,带着陈家鹊和大小和尚,还有助手小周,一行五人,出发了。陆从骏默默地看着车子的尾灯越来越小,快消失时才想起刚才没有跟他们道个别,便临时补一句,对着行将消失的一点点亮光犬声地说:“一路走好啊——”
这时陆从骏心里陡然生出一个奇怪的想法,觉得自己前辈子一定对陈家鹄行过大恶,这辈子注定要做他的牛马来还债。
这是陈家鹄咳血后的第九天。
第十二章 第七节
现在是陈家鹄咳血前的几个小时,当天下午两点半钟,也就是杨处长临死前的一刻钟。当时惠子正在船舱里,被杨处长的乌黑枪口逼得瑟瑟发抖,有人却心血来潮地想起惠子来了。
谁?
相井。
他早从冯警长那儿搞到了陈家的地址,这天午后打扮得西装革履,照着地址寻到天堂巷,敲响陈家的门:嘭嘭嘭,由轻变重,有礼有节。
“请问你找谁?”来开门的是家鸿,他看来人穿得这么周正,口音有点不对头,有些反感,冷冰冰地问。
“你好先生,”相井笑容可掬地说,“这是陈家鹊的家吗?”
“是。”家鸿有点警惕,“你找他干吗?”
“我找他的太太,小泽惠子。”
家鸿顿时沉了脸:“你是什么人?”
相井笑吟吟地说:“我是她的老师。”
家鸿打量他一番:“哪儿的老师?”
相井依然笑:“美国,美国的。”
家鸿突然觉得他的口音和惠子很相像,用一只独眼瞪着他问:“你是日本人吧?”
相井点着头,鞠着躬说:“我爱中国,我和惠子一样爱中国。请问惠子在家吗?”家鸿没好气地说:“找错地方了,这儿没这个人!”说罢重重关了门,让门外的柏井信感蹊跷。
正是从这一刻起,相井开始了寻找惠子的历程。这注定是找不到的,因为几乎与此同时,朝天门码头的枪响了,三条人命相继赴了黄泉路,还有两个人受了重伤,倒在血泊中……一分钟内,死伤五人,惠子,你死定了!
惠子被带回,关在渝字楼地下室的审讯室里,冯警长的表妹就是在这屋里上吊自尽的。看来,这屋子对女人不够好,是凶宅。外面死静,屋里一团黑,眼睛看不见后鼻子显得特别灵敏。惠子闻到一股血腥味,那是从隔壁传过来的,那里陈着三具尸体,还没有处理,身上一定沾满了血。其实,惠子衣服上也是沾血迹的,是杨处长头部中弹后溅到她身上的。
傍晚时分,惠子听到有两个人的脚步声橐橐响起,由远及近,走进了隔壁,窸窸窣窣地忙活了一阵,好像在扒谁的衣服。一分钟后惠子知道,扒的是杨处长的衣服。
有人推开门,打开灯,光亮一下灌满屋。惠子受了刺激,不由得用手挡住光亮。她披头散发,一张泪脸,青灰又浮肿,又脏,几个小时把她折磨得人不人鬼不鬼的。
更像个鬼,见了人,吓得瑟瑟发抖。
来人是陆所长和老孙。
陆所长先发制人,劈头将刚从杨处长身上脱下来的血衣甩到惠子身上:“幸亏我防了一手,否则陈家鹄就被你干掉了!”
衣服盖住惠子的头,她慌张地把它取下来,哭着想上前,被老孙一声断喝阻止:“回去坐下!”惠子回去坐下,一边哭诉着:“不……不……不是我干的,我什么都不知道……”
“是,不是你干的,”所长冷笑道,“是你指使同党干的。”
“不,我没有同党……我只是来见家鹊的……是孙大哥让我来的……”
“谁是你的大哥,”老孙说,“我叫孙处长!”
“孙处长……”惠子乖乖地叫一声,乞求地望着他,“你说……是不是你让我来见家鹄的……”
“是,可我没喊你带人来杀他啊。”
所长指着她手上的血衣说:“这就是陈家鹄,如果我们不防范!不错,你设想得很周到,表面上你是因为不甘心丈夫被人夺走,坚持要见他,可实际上你见他的目的就是要勾结同党杀他。”说着,眼光像冷冷的刀锋一般看着她,“说,你的同党在哪里。”
“不!我没有同党……”
“不,你的同党很多。”老孙哼一声说,“我们干掉两个,还抓了一个,没想到岸上还有。说,你到底有多少同党,说了可以饶你不死,不说你就只有死路一条。”
“说吧,”陆从骏说,“告诉我们那些人到底是什么人,现在在哪里?”
“那些人……我一个都不认识……”
“可是他们认识你,”陆从骏说,“子弹像长了眼睛,杀了你身边两个人(杨处长和受伤的卫兵),可就是不杀你,不朝你射击。你说这是为什么,总不会是因为你漂亮,要带你回去当压寨夫人吧?”
惠子被辩驳得哑口无言,只好哭诉:“呜呜……不,不,呜呜……不是这样的,陆先生,呜呜呜……不是这样的……家鹄啊,你在哪里?家鹄啊,我好害怕啊,呜呜呜……”
“别哭!”老孙大声说,他今天终于可以不需要扮好人了。为了向陆从骏证明他对惠子没有同情心,他甚至在装恶人,说话总是恶声恶气的,“有你哭的时候,等拉你出去枪毙的时候你再好好哭吧,现在先闭上嘴,过来!在这里签个字,快签!”
“这是什么?”
“审讯记录。”
“你什么时候记的……”
“你管我什么时候记的。”
这个审讯完全是走过场的,目的就是要惠子在上面签个字,然后把她交给法庭去处理。不该死的人黑窒可以把他搞死,这叫暗杀,黑室没少干。可惠子的黑路已经走到这地步:手上捏着三条人命,犯不着来这一套,还是叫法院去枪毙吧,让她光明正大地死,免得以后出现万一,瞎猫碰到死老鼠,让陈家鹄探到实情,找他们算旧账。
这时,陈家鹄还没吐血呢。两个小时后,陈家鹄口吐鲜血!
九天后,病人膏肓的陈家鹄像一匹死马一样,被一个底细不明、真假莫辨的老和尚带走了。
第十三章 第一节
不必多虑,老和尚的底细是干净的:完全是个大善人,医术也是高明的,要不陈家鹄上路的当天都过不去。上路不到五个小时,陈家鹄就敲响了笫一次死亡的钟声,当时他们刚走出重庆界,翻过一座小山,看见路边有一家小饭店。山上气温低,走了几个小时,大家又饿又冷,准备下车吃个热饭,暖暧身子。陈家鹄吃不了饭,自然没下车。等他们吃完饭上车时(不到二十分钟),发现他已经近乎断气了——只有呼呼地出气,没有吸气,一边翻白眼,咬牙关,应该有大半个身子进了鬼门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