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一号院不满足于此,要你更上一层楼,要你把每一份电报白纸黑字写出来,这谈何容易。等着吧,海塞斯心想,你们耐心等着,反正陈家鹄可望近期康复出院,等他来给你们交卷吧。
第十章 第二节
这是陈家鹄醒后的第六天。
医院传来消息,陈家鹄后脑勺的伤口今天已经拆线,伤口愈合情况良好,他精神状态也不错,已经在看书。云云。陆从骏听说后,激动得差点当即赶去医院看他,可当时因为另有一件事悬而未决,老孙可望中午回来给他回音。所以,他决定先等老孙回来,把“悬而未决的事”敲定后再去看他。带着好心情去。
一点多钟,老孙略为推迟回来,但消息是好消息:他已经跟重庆饭店的王总见了面,很投机,对方很愿意支持他们工作,现在一切都按他们预想的方案在推进。就是说,悬而未决的事定了音,而且是悦耳动听的音。陆从骏觉得今天真是个好日子,当即喊上海塞斯,去医院看陈家鹊去了。
果然是带善好心情去的。
两人高兴而来,结果扫兴而归。
也许,陆从骏来的时候是希望借今天这个好日子添喜,前些天他陆续来过医院几次,但陈家鹄始终情绪低落,不想跟他交流。这两天他在山上开会,昨天下午才回单位,已经三天没来看陈家鹄了。土别三日,如隔三秋。还有个说法: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他相信,今天看到的陈家鹄一定可以“刮目相看”,因为医生说他都已经在看书了。
何止是看书!
陆从骏和海塞斯推开病房门时,看到陈家鹄一只脚搁在床沿上正在压腿。入院已有小十天,楼不能下,楼道的门都不能出(为了安全嘛),他可能觉得骨头都胀了,要活动活动。
“好啊,看你这样子可以重振旗鼓了。”陆从骏高兴地迎上去,爽朗笑道。
“我要回家。”陈家鹊直通通地说,板着脸孑L,像一台机器,认真和冷漠的样子是不容商量的。
陆从骏一时无语,太意外了!三天不见,身体和精冲是明显好转,可心思好像是坏透了,变得六亲不认,连长官和恩师都不放在眼里,直接给睑色看。还是海塞斯放松,笑笑,幽默地说:“你说回家是指哪个家,单位的家还是……”
“我要回家看惠子!”同样的口气,同样的严肃,对陆从骏说。
“等你身体好了再说吧。”陆从骏说。
“对,等你身体好了再说。”海塞斯附和道。
“那幺实话相告,”陈家鹄依然是对陆从骏说,依然是老样子,像一台机器在说,“如果你同意我回去看惠子,我身体已经好了;如果不同意,对不起,我的身体恐怕永远也好不了了。”
操!这不是威胁嘛,你把我当什么人看了,我是你的长官,.敢这么放肆!陆从骏的心底无名火乱窜,真想破口恶骂。海塞斯看出陆从骏脸色青了,出来打圆场,“怎么能这样说话,难道你脑子里还有水?”说着哈哈大笑,给陆从骏灭了火,泄了气。就算给教授面子吧,陆从骏想,极力压制了情绪,冷冷一笑,基本上是和颜悦色地说:“我同你说过,现在回去不安全,特务……”
“我也跟你说过,就是去送死我也要回去,为此我已经死过一回了。”说罢掉头就走,甩门而去,好像真是脑子里的水还没散尽,不但抢人家的话说,还不让人说话。
反了,反了,这家伙疯了!一次满怀热情和希望的会面就这么收场,陆从骏懊恼死了,恨不得掏出枪来朝天开它几枪,以发泄心头之恨。问题真的是很严重的,他已经把话说绝了,海塞斯的心部捏紧了。回去的路上,他小声跟陆从骏提议道:“就让他回去一下吧,多派些人保护就是了。”
笑话!
怎么可能呢?陆从骏心想,你教授身在局外,不知道其中的秘密,这个秘密早注定他和惠子已经不可能再见面,让他们见了面,我的面孔又往哪里放呢?确实,在这件事情上,陆从骏扮的就是鬼,心怀鬼胎,投毒下药,逼良为娼,丧尽天良,干拘全是鬼事,怕见光的,见光要死的。
不过,陆从骏似乎不像教授那么着急、悲观,他已经平静下来,反而安慰教授,“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随他去吧。我想我们的好心他总有一天会认识到的,现在他是把我们的好心当驴肝肺,这头不识好歹的犟牛!”
陆从骏所以有这么达观,是因为老孙正在替他打一张绝对牛的牌。等这张牌出来后,陈家鹄,我就是用八大轿把惠子抬到你面前,你都不一定想见了。他在心里说,听着,陈家鹄,跟我斗,你还嫩!
第十章 第三节
老孙在打什么牌?
还得回头说,得看看惠子这几天是怎么过的。老孙说过,那天他送惠子回家一路上她都在哭,哭得人都快虚脱了。到了天堂巷口,下了车还在哭,进了巷子还在哭,直到敲门时才强忍住不哭。但眼泪忍不住啊,泪水像动脉血从创口冒出来一样,汩汩地流着,流啊流,流得她浑身像一团棉花一样轻,又像一只秤砣一样沉。她就这样泪流满面地走着,一脚轻,一脚重,穿过廊道,经过庭园,往楼上走。
上楼梯时,她连着跌跤,有一回差点从楼梯上滚下来。当时家鸿和家燕没在家,家里只有两位老人,惠子敲了门,是陈父去开的。老头子开门看见是她,像见了鬼似的,掉头就走,溜进客厅。陈母也是这样,知道是她回来了,连忙钻进厨房。好像真的是一个鬼子进了家,他们都躲着,藏起来。后来听她在楼梯上跌跤的声音,陈母出来张望,看她扑通扑通跪下来的样子,有点心酸,想上去扶她一把,但就是迈不开脚步.,脚步像是被钉在了地上!
最后几步楼梯,惠子几乎是爬上去的,看了着实叫人心酸。
“作孽啊!”陈母心里难过,就这么含糊其辞地感叹了一句,不知是在可怜自己还是惠子。
惠子进了房间,鞋子都没脱,便上了床,用被子裹着,放声痛哭。哭到什么时候呢?不知道,反正后来就没有时间了,所有的时间她不是在哭就是昏迷,昏迷醒了,继续哭,哭累了,又昏过去。
下午五点多钟,家燕放学回来曾上楼去看过她,见她穿着鞋子昏睡在床上,什么话都没说,只是帮她脱了鞋子。七点多钟,家燕又上楼来喊她去吃饭。惠子没力气说话,用摇头表示。家燕问她是不是病了,她还是摇头表示。家燕想再跟她说什么,但想了好久又不知从何说起,一声不吭走了。
第二天晚上同一时间,家燕又来喊她去吃饭,她还是一如昨天地摇头。这时她已经一天多没吃东西了,这哪行,要饿出毛病来的。家燕便把饭打上楼,劝她吃,惠子还是摇头。要喂她吃,还是摇头,把家燕弄急了。
“你一天多不吃饭怎么行,快吃吧。”
“……”
“你到底怎么了,昨天你去哪里了?”
“……”
“不管有什么事,饭总是要吃的,否则要生病的。”
“……”
“惠子姐,你求你了好不好,快起来吃一口吧。”
“……”
不论怎么劝,说什么,问什么,惠子都不出声,最多是摇头,搞得家燕又气又急,气急败坏地朝她吼了一句:“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想死……”惠子突然睁开眼这么说了一句,又闭了眼,跟着泪水哗哗流出来,好像泪水是被声音控制的,一出声,开关开了,想关都关不上,汹涌的样子像血流,像有一只无形的手在挤似的。
死!这是这两天惠子醒着时唯一的念头。她真的想死,如果身边有把枪,她一定朝脑门开枪了。毫不犹豫,决不后悔。家鹄有了新的女人!这个消息不啻于晴天一个大霹雳,把她彻底击垮了。
撕碎了!
碾成了粉!
像故乡暮春的樱花,在冰凉的风雨中扑簌簌地摇落,落得满地都是,落得花雨纷纷,碾成了泥,化作了尘,连香味都不剩一缕。
生不如死啊!
让我去死吧!
惠子的整个身心都被巨大的痛苦和悲伤包围起来,死亡是唯一的突破口,她要用死亡突围出去,用生命的死。亡来洗涤生命的苦痛——无法摆脱、忍无可忍的苦痛!可是,她被粉碎了,瘫软如泥,神志不清,有气无力,连弄死自己的力气都没了。
那就饿死自己吧!
这就是惠子为什么不吃饭的原因,她要通过绝食接通去天国的路。家鹄已有新爱,人间已经了无牵挂,只有苦和痛,走吧,坚决地走,决不后悔!惠子死的决心和曾经对家鹄的爱一样大、一样深。
一个烂女人,死不足惜,就是死在家里挺晦气的。
这自然是气话,惠子即使作了最大的孽,总不能见死不救吧。找谁来救?老孙。为什么?因为那天是老孙把她接出去一趟后,回来就这样了,可以想见这可能跟老孙跟她说了什么有关。
有道理。
于是,当天晚上家鸿便给老孙打电话,反映惠子的现状。
这怎么行?
这怎么行?
老孙一听头都大了,无疑,惠子因绝食而死在家里,家鹄总有一天要知道内幕的。这绝对不行,得想办法阻止她。怎么办?怎么办?老孙急得不行。这是前天晚上的事,陆从骏在山上开会,老孙一时连个商量的人都找不到,只好约家鸿去渝字楼商量对策。两人见了面,老孙虽然心里急,但首先还是接受了家鸿的问询。
“那天你带她去哪里了?”
“就这儿。”
“你跟她说什么了,她回去就赖在床上,一口水都不进。
“唉,我能说什么,还不是她的臭事。”
“什么事?”
“我手下拍到一批他跟萨根那个……偷情幽会的照片,我给她看了,可能就把她吓着了。啊哟,我不该给她看的。”老孙现在说谎话根本不要打草稿的,信手拈来,驾轻就熟。
“现在怎么办呢?”家鸿问。
“反正肯定不能让她就这样死在你家里,那要遭人闲话的,对家鹄,对你们家和我们单位都不好。还有那个萨根,他可能也会因此找你们麻烦。”
“他敢!”
“这种人什么事不敢,你不敢的缺德事他都敢。唉,现在先不说这些,先想想办法,你看谁—一你们家里现在谁跟她……关系最好?”
“家燕,我小妹。”
“那你就让家燕去做做她的工作,好好劝劝她,哄也好,骗也好,反正一定要阻止她,决不能发生那种事,她绝食死在你家里。”
“家燕都劝过几次了,不行。”
“你妈呢?”
“更不行。”家鸿说,“现在要劝她,我们家里的人都不适合。”
“你觉得谁最合适呢?”
“当然是萨根了……”
是啊,多合适的人选,我怎么没想到呢?老孙是当局者迷,他明白惠子与萨根鬼混全是自己编的鬼话,鬼话当然不能信的,所以想不到他头上,老在惠子家里人身上打转转。可家鸿恰恰是被他的鬼话照亮了智慧,他觉得既然他俩在“轧姘头”,而且事就出在他们“轧姘头”上,解铃当然还需系铃人。
是啊,是啊,萨根绝对是不二人选,就是他了!老孙想,让萨根去扮演这角色,他还可以借机把他们“扎姘头”的文章做大,或许会出现更多的素材,至少还可以再拍几张他们在一起的照片吧。
那么谁去通知萨根好呢?当然是家鸿。这一回,老孙没有迷,一下找到了最合适的人选。家鸿是他们忠诚的“战友”,有些亭可以放开说,可以设计,可以合谋,可以串通,可以一起说鬼话,走鬼路,干鬼事。
第十章 第四节
第二天,家鸿按照老孙的设计,早早地把萨恨带到惠子床前。家鸿离去时特意关上房门,让他们可以自由发挥,随便说什么都可以,只要开口吃饭,别死在这张床上。
很久,房间没有传出任何声响,萨根一定是压着嗓门在说,在楼下是听不到的。后来,楼上突然传下来惠子破涕恸哭的声音,好像决堤了似的,杀猪一样的恸哭声,震得房子都颤了一下。家鸿在楼下听着,知道这是好兆头,压力锅泄气了。随后,哭声渐渐小下来,越来越小,直到无声无息。也许还在抽泣,但楼下是听不到了。
这样过去了很长时间,楼上一点动静没有,家鸿又纳闷又好奇,脱了鞋子悄悄摸上去,隔着壁板侧耳听,正好听到萨根老于世故地在说:“惠子啊,我早跟你说过了,中国人都不是好东西,但你一意孤行,我也是爱莫能助啊。”
萨根继续说:“其实很多东西是明摆的,你一回来他就消失了,说是近在身边,可就是不见人影,正常吗?”
“那是……他工作需要……”是惠子的声音。
“什么工作有这种需要?”萨根说,“好,就算是工作需要,平时不能回家可以理解,可是你怀孕流产这样的事,你的生命危在旦夕,他都不回来,这正常吗?”
惠子说:“我……没跟他说……”
萨根说:“嘿,你刚才不是说,有一天他回来过,没见你就走了?”
惠子说:“是妈妈跟我说,也许不是……真的……”
萨根说:“为什么?”
惠子说:“他们希望我跟家鹄分手,可能是故意气我的……”
萨根说:“好,好,就算他没有回家过,你小产的事他也不知道,可是你刚才又说,你最近已经好长时间没收到他信了,以前从来不这样的是吧?”
沉默——应该是惠子点了个头。
萨根接着说:“那你想过这是为什么吗?为什么他突然不给你来信了?我告诉你原因吧,就是——正如他首长跟你说的,他在外面已经有了新的女人,这个女人像魔鬼一样夺走了他的心,而他的心只有一颗,怎么办?你说怎么办?这都是很简单的道理,何况现在还有那么多证据,照片、离婚书等等,你居然还心存幻想,岂不荒唐吗?嘿嘿,惠子,你们女人啊,你们东方的女人……真是不可思议。”
沉默了一会,惠子突然哭着说:“萨根叔叔,难道家鹄真的有新女人了?”
萨根好像打了个手势:“百分之两百。”
惠子哭得更伤心了。
萨根说:“有什么好哭的,这种男人值得你伤心吗,你还为他绝食,要为他送命,你傻不傻?太傻了,傻到家了,你死了他最高兴,离婚手续都不要办了,清清爽爽开始新生活。还哭啊,别哭了,你在哭,他在笑,这眼泪都在嘲笑你,你还哭。”
哭声变小了。
萨根好像立起身,声音很坚定:“行了,擦干眼泪跟我走,别让我再看到你流一滴眼泪……”
家鸿连忙溜了,后话便不知了。
但可能是惠子不想出门,也可能是惠子身体太虚弱,一时走不动,总之还是过了近一个小时,陈母午饭都烧好了,家鸿都已经上楼喊他们下来吃饭了,这时他们才下楼。不是下楼吃饭,而是去外面。萨根说惠子需要吃一点营养粥,他知道哪里有,他带她去吃。
惠子已经快两天没吃东西,身体确实虚弱得很,下楼梯的时候只有让萨根撑着她才行。下了楼,惠子不要萨根撑,坚持要一个人走,可走得颤巍巍的,让萨根提心吊胆地,伸着一只手,似乎随时要防止她倒下。他们就这样走了,像一对父女,又像一对忘年交。
老孙闻讯后,对家鸿连声道好:“这样好,就让他们在外面野,我估计萨根这个老色鬼今天说不定就把她带回家去了,反正大家都撕破脸皮了,也用不着躲躲闪闪的。”
家鸿说:“这样最好,让家鹄也可以死了心。”
老孙假惺惺地问:“难道你弟还没有对她死心?”
家鸿出一口粗气:“我看是没有,我这个兄弟啊,读书读傻了。”
老孙又假惺惺地安慰他:“陈先生才不傻,要真傻了,孤注一掷,九头牛都拉不回来了,但我看他最近态度已经有大转变了。…
“是吗?”
“我感觉是这样的。”
“那就好,否则我父母的心都要为他操碎了。”
“不会的,就等着好消息吧,今天如果萨根把她留在外面,也就不需要等多久了。”
天黑了,惠子没有回来,八点钟,惠子还是没有回来,让老孙和家鸿都暗自窃喜,感觉梦想即将成真,他们可以去开怀喝一杯。
这就是昨天晚上的事,当时陆所长已从山上开会回来,得知惠子的最新情况后也是满怀喜悦,觉得有点天助的感觉。但是,惠子最终还是让他们失望了,九点多钟,她像个幽灵一样回到了家,无声无息地上了楼,钻进了房间,跟谁都没有打招呼,像回到了旅馆,进门就上床睡了。
老孙和陆从骏闻讯后(家鸿打电话报的信),自然是很沮丧。但只沮丧了一小会儿,负责当天跟踪萨根和惠子的小周回来了,给他们带来一个一定程度上的好消息。小周说这天晚饭萨根是带惠子在重庆饭店里吃的,吃饭之际他偷偷溜到前台,给惠子开了一个房间,要惠子今天就住在饭店,只是惠子不同意,执意要回家。
这至少是半个好消息,说明萨根对惠子绝对是有色心的,问题是在惠子身上,她可能还沉浸在伤痛中,也可能是别的什么原因,使萨根空有其想——心向往之,而不能至。正是在掌握了这个睛况后,陆所长和老孙才合谋了今天这张大牛牌。
第十章 第五节
现在是下午三点钟,老孙在重庆饭店咖啡吧阳光走廊上享受着法国情调,高脚玻璃杯里盛着满满的白色泡沫,据说这是咖啡,让老孙匪夷所思。老孙是随便点的,咖啡吧里当然是点咖啡,没想到是这玩意,弄得他都不知道怎么下嘴。
那就胡乱喝吧,喝得满嘴泡沫,像个孩童。
三点一刻,饭店总管王总腆着肚子坐到老孙的对面,他们中午才见过,谈过,虽一面之交,却一下子建立了深厚的革命友谊。因为,他们正在共同联合对付一个日本间谍,就是萨根。
以前王总把萨根当贵宾仰望,美国大使馆身份,又是消费大户,财神爷加名门望族,能怠慢吗?绝对的贵宾,要言听计从,尊之重之。当初让惠子来饭店工作,且落得这么好的差使(王总的专职外文秘书),还不是看萨根的面子?可现如今萨根在王总眼中成了一泡屎:美国人,为鬼子干活,岂有此理!要知道,重庆饭店是公认的“国际间谍自由港”,王总能在这种地方当大,能没有官方背景吗?
有的,所有大饭店的“总字辈里”必有一到两人,跟国家安全部门有着紧密的关系,国际上俗称“线人”,王总就是三号院的线人。所以,老孙和王总的交通一拍即合,很投机,因为是一根藤上的瓜嘛,心心相印着呢。既然他是日本间谍,那你说就是了,我一切照办。这会儿,他就是来向老孙汇报他已经办了什么事。
“已经联系上了。”王总上身前倾,左右四顾,压低声音,显得很专业。
“怎么样?”
“有请必到,晚上六点半,顶楼商务包间。”
“惠子呢?”
“他说他去接,我不管。”
“服务员呢?”
“安排好了,是老手,放心好了。”
老孙刚才的右手一直握着,这会儿对王总敞开,示意他看。王总看到,老孙掌心里,卧着一只比试管大一号的玻璃瓶,瓶子里装着几粒蚕豆一样大小的药丸子,有白色和红色两种颜色。
老孙把瓶子交给王总,一边低声交代:“有区别的,白的是男的,红的是女的,放在热汤里效果最好,各一粒就行。.”
王总仔细瞅了一眼,“这有四粒呢。”
“备用的嘛,万一一次不成呢?”
“如果一次成了,剩下的要退还吗?”王总笑得鬼鬼的,“你就留着吧,可以找人试一下,保你满意。”老孙笑得更鬼。
“你哪里弄来的?”
“花钱买来的。”老孙说得神乎其神。其实,这玩意虽然有点儿耸人听闻,但并不像其他那些耸人听闻的玩意那么难搞,如军火、毒品、军事情报。搞到它的难度大概跟大麻差不多,只要找对人了,没问题,都能成全你。
老孙找的是汪女郎。
汪女郎现在换地方了,很少来重庆饭店,因勾她不想跟萨根再搅在一起,她怕惹事,怕老孙再找她干活。她躲萨根.其实是躲老孙,这些人是她们这帮人最怕的,他们弄死你就像弄死一只青蛙一样容易、.随便。没想到,老孙还是找到了她,她很懊恼,以为又要她“出勤”,去赴汤蹈火。不过,听说只是找她去搞这玩意,她又笑了,满口答应。要这玩意,找她确实也算找对人了,汪女郎只过了两个小时就给老孙交货了,并且保证绝对是真资格的。
“不信你可以试,你吃白色的,”汪女郎谈起这些就显得很放松,有点回家的感觉,熟门熟路,张口就来,“半个小时保你变成一头发情的公狗,你会把身上所有的钱都掏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