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都太悲观了,”姚小同摇摇头,“我觉得动情是一件好事,总比庸庸碌碌一辈子,连自己想要什么都不知道的好。”
“姚小同,我有些时候还真的很羡慕你,”阮丹丹蹙眉,看着姚小同,“你的心可真宽,你怎么就这么想得通呢?”
“很早的时候,上学那会儿,我记得舒秦跟我说过一句话,他说,你喜欢一个人,是你自己要去喜欢人家的,那之后的痛苦和伤心,你都必须一个人和着血吞了,怨不得别人半分。我觉得他说得很对。”
第四章 我等你
就当命运亏欠他,想必明年今日没有我。
1.
车好不容易挪到了市区,堵车堵得阮丹丹肚子饿了,她说想要吃松饼,让姚小同找一家店果腹。
“恭喜你问对人了,我还真知道有一家味道很好。”姚小同在下个路口掉头。
北京要找停车位简直难过登天,还是阮丹丹眼尖,扯了扯姚小同的衣袖:“前面那辆越野车好像要走。”
姚小同愣住,喃喃道:“说曹操,曹操到。”
阮丹丹不明所以,顺着姚小同看过去,她口中那辆要让出停车位的越野车的驾驶座上,坐着的人怎么那么眼熟?
“小同,那是不是连羽啊?”
姚小同没回答她,只是下一秒,她油门一踩,方向盘一甩,笔直地将车身停在了黑色的加长悍马面前。动作行云流水,帅得不能再帅,只是阮丹丹的心脏差点没给吓出来。
“你疯了!”
被人挡了去路,对面的越野车也只得猛地急刹车,连羽抬起头来,就看到从车里急急忙忙跑下来的姚小同。
要不是他刹车及时,今天铁定是要撞上的。他忍不住呵斥她:“姚小同!”
“嘿,”姚小同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可不是我吗?”
“你把车停这儿干吗!”
“跟你打招呼啊,”姚小同无辜地说,“不好意思啊,看到你太激动了,生怕你跑了。”
连羽额头青筋暴起,他深呼吸一口气,不知道该说“我不会跑的”还是“我跑了关你什么事”,总之觉得怎么说都不对劲。
连羽心烦气躁,看了她一眼,准备摇上车窗,这时候,连意风从身后探一个脑袋:“哥,怎么回事啊,这人喝多了吧?”
看到姚小同,连意风也登时火冒三丈:“是你?怎么又是你!你神经病啊!你这女人找死啊!”
姚小同也没想到连意风还在连羽车上,缩了缩头:“啊,弟弟你在啊,对不住了。”
“谁是你弟弟!要点脸好不好!”
阮丹丹还没转过弯,不知道眼前这位就是她刚才提到的“连意风”,她被对方没大没小的态度点燃了:“小朋友,说话注意点。”
两个当事人还没说话呢,这边两人就要先吵起来了。连羽回头冷冷看了连意风一眼,连意风顿时不敢开口了。
连羽一手搭在方向盘上,一手放在窗户上,淡淡看着姚小同:“你把车挪开。”
“哦,”姚小同也很识趣,知道这事是自己的不对,赶忙点头,“前面有家松饼好吃,要不要一起来,我请客当赔罪。”
“不必。”
姚小同又眼巴巴将目光转向连意风。连意风差点被她气笑,连他哥都拒绝了,难道她还指望自己给她好脸色看?连意风冷哼了一声,当作回答。
等他们走后,姚小同停好车,带着阮丹丹去那家松饼店。松饼店在写字楼里,只接待熟人,禁止拍照,老板说会打扰到自己墙壁上的精灵。
阮丹丹还没坐下就一脸不爽地问:“刚刚那个小鬼是谁?没大没小的,让我去教训他。”
“那个就是连意风。”
阮丹丹嗤笑了一声,“谁啊,没听过。”
姚小同瞪着眼睛,重复道:“连意风,你忘了那个汽修厂了吗。”
阮丹丹一下子反应过来,若有所思地说:“怪不得,他那个态度对你。”
姚小同苦笑一下,然后想到了什么,又立马神采奕奕:“怎么样,我刚才帅吗?”
阮丹丹点点头,竖起大拇指:“够牛啊你,开MINI Cooper去拦悍马,都说了,我这辈子所有的大开眼界,都给了你。”
姚小同撇了撇嘴巴:“怎么着,嫌弃吗?嫌弃的话等会儿自己走路回家。”
“没,”阮丹丹说,“只是没想到连羽会买越野车,那车的气质和他太不搭了。”
姚小同苦笑:“你要看过他光着膀子开挂车的样子,就不会这么说了。”
阮丹丹试图在脑海里想象那幅画面,可是怎么也想不出来,只好说:“是吗?可能真的是人都会长大吧。你知道吗?在我印象里,连羽就应该开那种黑色顶级跑车,香车配美人啊。”
连羽是美人,所有见过他的人都这样说,倒不是说他生得秀气,相反,从来没有一个人说过连羽很娘,或者长相太中性。连羽的美,体现在他的五官,光看一眼就让凡人感慨,上帝当初在造他的时候,得多么小心翼翼啊。
明月皎皎,珠光玉树,宛如谪仙,再怎么夸张的形容词放在连羽身上,姚小同都觉得不够。
“哪有那么骚包,你在说舒秦吧,”姚小同眯起眼睛笑,手指敲打桌面,“连羽好像经常搬些东西,开越野车比较方便吧,后备箱空间大。”
“越野车太粗犷,”阮丹丹感叹,“一切粗犷的东西,在连羽的面前都应该自行毁灭。”
姚小同“噗”的一声笑出来,“丹丹,你怎么这么有才啊。”
不过这样算下来,姚小同想起十六七岁那个乱七八糟的自己,心想,她才是应该第一个自行毁灭的。
2.
姚小同没想到,晚上和阮丹丹刚分开,一回到家,又接到她的电话,她的语气听起来有点奇怪:“你开电脑,上微博。”
姚小同狐疑着开了电脑,登录自己的微博小号去刷热门微博。刚刚一刷出来,姚小同就愣住了,回过神之后,把她给乐得满地找牙。
她和连羽今天下午碰见的地方正好是人多的商圈,网友们也是闲得无聊,就随手拍下了她用MINI Cooper不自量力去碰瓷悍马的照片,下一张图,她和连羽在车前面对面站着,她抬起头仰望他,眼里全是掩盖不住的惊喜,像是在等待一个情人的吻。
偏偏这天,她和连羽一人穿白色衬衫一人穿黑色衬衫,站在各自同色的车前,真是说不出的和谐。他们两人的这一组照片被拍照的人上传到微博上,参加一个“光棍节烧烧烧”的比赛。
姚小同看了看日历,才知道今天是传说中的虐狗节,玫瑰花要卖五十一朵,单身狗们都在玩连连看,灭掉一对是一对。姚小同一边咧嘴笑,一边去翻评论,这组照片转发量很多,人人都说,这是最萌车身差。
姚小同又将鼠标点上去,回到那几张照片上。原图博主因为只是偷拍,所以并没有找到特别好的角度,连羽的脸被拍得有一些模糊,但是足以惊艳全场,姚小同猜测他们的照片火得这么快,其中百分之九十九点九都是因为连羽这张脸。
而姚小同不知道,此时此刻,一面墙之隔,还有一个人也正和她一样,看着屏幕上的这组照片。
姚小同身上的白衬衫是长款,她仗着自己人瘦也不矮,连腰带也没有系,松松垮垮地搭着,自有一种味道。她认认真真地仰起头,凝视着面前的他。
连羽静静地看着她的眼睛。那双眼睛里,写满了惊喜和愉悦,像是睡美人被王子吻醒的那一刻,她的心为他而颤抖。
连羽坐在电脑前,丝毫没有察觉自己停在这张照片上的时间已经太长了。最后他怔怔地回过神来,拿出手机拨打了一串号码。
“许念吗,”他声音有些沙哑,“你还是找人把那组照片删了吧。”
“怎么了?刚刚我看到之后,打电话问你,你不是说不用吗?”
“没什么,”连羽有些疲惫地揉了揉眉心,另一只手停在鼠标上,箭头正落在她的笑容中,他轻声说,“还是删了吧。”
窗外忽然一簇烟花腾空,姚小同和连羽一同朝着那灿烂的美丽望去。明明城里严禁烟火,却还是总有人以身试法,只为了这短暂的璀璨,博卿一笑。广阔的夜幕,让人早已忘了朝暮。
第二天连羽醒过来,接到许念的电话。
“今天人家跟我说,删不了了,昨天晚上接到的命令。上头直接下的命令,这条微博要炒红。”
许念不知道原因,可是连羽心里跟明镜似的。挂了电话,他叹了口气,就往屋外走。姚小同的门外贴了对联,现在的年轻人已经鲜少有贴对联的习惯了,何况这还并不是过年。
她贴的是“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
连羽站在门外,静静地看着这两行字,他看得出来,这是姚小同写的字。
简单的十个字,却像是被他看出来千百种意思。
连羽敲了姚小同的门,然后听到对方因为太激动跑来头磕在了门上的声音,姚小同一边“嗷嗷”叫着一边打开门,虽然早就猜到门外的人是连羽,她还是忍不住高兴得嘴巴都笑歪了:“嘿嘿。”
连羽每次一看到姚小同这样冲自己笑,就一个头两个大。
“姚小同,”他强忍住心头莫名其妙的烦躁,“你想做什么?”
“什么?”姚小同扑闪扑闪地眨了眨她的大眼睛。
“别装傻,”连羽冷冷瞥她一眼,姚小同立马被打回原形,他说,“你知道我在说什么。”
“我真的不知道。”
“照片。”
“啊,照片啊,”姚小同咧嘴一笑,“不是我拍的。”
“我知道,”连羽耐着性子,“我让许念找人去删,说删不掉。”
“我就是觉得别人把我拍得挺好看的,让他们别删了,多让大家看看我的照片,满足一下虚荣心不是。”姚小同忸怩地说着,摆出少女惯有的羞涩的样子。
“姚小同,”连羽对她真是无比头疼,“你一个女孩子,知点羞,你以后还要嫁人呢。”
“那有什么关系,”姚小同慢悠悠地说,一边说一边眨眼睛,语气天真无比,“我不就要嫁给你吗?”
连羽嘴角抿成一条线。他长相太俊美,五官就有一些偏阴柔,可是偏偏他气场很强,于是整个人就美得理直气壮了。他抿着嘴,姚小同也觉得像是看一幅画。
连羽看了她一眼,然后抬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表,淡淡地说:“姚小同,删不删,我给你三分钟的时间回答。”
姚小同自然不会蠢到问他“如果我不删不删就不删你敢把我怎么样”,她笑嘻嘻地盯着连羽,难得美色当前,不看白不看。连羽皱着眉头,活生生让对方盯着自己看了两分三十秒。
“还有三十秒。”他彬彬有礼地提醒她。
姚小同才识趣地开口:“也不是不可以删了,被你这么一提醒吧,我也觉得,这么高调不好,秀恩爱,死得快嘛。”
连羽放下手臂,等待着姚小同的后话。
姚小同看着他的脸色,又小心翼翼地重复了一遍:“也不是不可以……”
“你想要什么?”
姚小同猛然抬头看他,一双眼睛都能放出光:“你请我吃饭可以吗?我知道有一家私房菜很棒——”
连羽冷冷地看着她,没说话。
看着连羽的神色,姚小同吞了吞口水,退而求其次:“换一家近点的也行。”
“换一个。”他言简意赅地说。
“那就来我家吃好了!”姚小同眼睛一闭,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一股脑全喊了出来,“就当庆祝我乔迁!这个不能再换了!不能再讲价了!没得商量了!不然我就让那些照片天天上头条!”
走廊上还有她“条”字的回音,姚小同胆战心惊地半眯半睁眼睛看向连羽。却发现他的表情异常平静,他看了姚小同一眼,竟然点头:“好。”
然后连羽就关门回屋了。站在玄关处,连羽还能听到门外姚小同爆发出来的大叫:“啊啊啊——”
晚上的时候,姚小同来叫连羽去吃饭。
连羽才刚刚走进家门,西西就高兴地冲上来扑到他身上,他笑着,挠了挠西西的下巴。
只听见“咔嚓”一声,连羽和西西一同向姚小同站的方向看过去,姚小同手中拿着一架拍立得,照片慢慢洗出来,她拿在手里,在空中扇了扇,让照片更快地呈现出来。
然后姚小同笑眯眯地拿着照片,双手推给连羽,说:“收下吧,当作纪念。”
照片拍的是连羽和西西,让他根本无法拒绝。
姚小同的家收拾得很好,干净整齐,连羽觉得十分不可思议。姚小同有多邋遢,这个世界上不会有人比连羽更清楚。
她是那种懒到了酱油瓶要打翻了都不会去扶一把的人。从小到大,她课桌里总是塞满了试卷,做过的,没做过的,每次要找什么东西,就跟闹地震一样,把抽屉翻好几遍。
连羽曾经对此评价过:“老鼠啃过也比这强。”
有一次连羽实在看不下去了,皱着眉头忍着火气帮她收拾得整整齐齐。哪里知道,姚小同那一个星期,愣是没碰过桌子上任何一本书,上课跟听天书一样。她自己不碰,更不许别人碰。有天下课,几个男生打闹,经过走廊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了一下姚小同的书脚,姚小同那脾气发得,差点把他们吓到第二天不敢来上学。一直到下一周全班挪动座位,连羽答应她以后每周都帮她收拾桌面,她才肯动她的宝贝桌子。
那样邋遢的一个人,此时搬了新家,却入目的都是清爽,也难怪他不相信,姚小同这个人,是从来只长年纪不长记性的。
直到连羽看到餐桌上用白色长蜡烛摆成的爱心时,他终于叹了一口气,觉得自己的脾气被她磨得一干二净。
姚小同抬了抬眼皮,心惊胆战地看了连羽一眼,不知道他会对自己的爱心蜡烛作何感受。但是她发现,连羽并没有生气,甚至连眉头也没有皱一下,他仿佛什么都没听到,在桌前平静地坐下来。不是没有听到,她用情至此,他既然答应她要陪她吃一顿饭,那就好好地陪她这一顿。
姚小同屁颠屁颠地从厨房里把菜一道一道端出来,她其实没做几样菜,而且都是家常菜,粉蒸牛肉、麻婆豆腐、雪梨猪脚、粉条丸子汤,最后她把饮料递上来的时候,连羽根本不用看都知道是冰镇杨梅汁了。
姚小同给西西也准备了一个位置,还煞有介事地在它的脖子上系了一张餐巾,西西看着一桌子的肉,吐着舌头“汪汪”地叫。
连羽看着桌面,拿起筷子,又放下。
“怎么了?”她紧张地看了他一眼。
怎么了,连羽怔怔地看着她。这一桌菜,他记得,却没想到,她也记得。
姚小同从小就想着嫁给他,既然要嫁人,抓住他的胃是必不可少的。有年冬天放寒假,姚小同好说歹说让连羽来她家里,翻着菜谱煞有介事地准备着。连羽实在放心不过,去厨房看了一眼,差点没把连羽的心脏病给吓出来。
连羽忍着把姚小同从她家踢出去的冲动,把她从厨房赶出去,自己照着菜谱重新做起来。世界上还真的存在天赋一说,都是第一次下厨,连羽做出来的东西还真的像模像样,姚小同动动鼻子,口水都要流下来了。
“洗手去。”他瞪她。
结果等姚小同洗完手,家里电灯一闪,忽然没电了。估计是电线给烧了,别人家的院子都还好端端亮着呢。连羽本来准备去通知保安来换,姚小同却制止了他,从家里好不容易翻出蜡烛,装模作样地摆在桌子边,笑嘻嘻地说:“也算是烛光晚餐了。”
而如今,物是人非,连羽看着这一桌一模一样的菜,又怎能不苦涩。
这天晚上,姚小同在房间里放了音乐,是连羽喜欢的古典乐。连羽却胃口不佳,没有吃多少。姚小同也是,吃到最后,捏着筷子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幸好有西西在,吐着舌头,缓和了不少气氛。
收拾桌子的时候,连羽说:“我来吧。”
姚小同难得地没有和他客气。她坐在一旁,看着连羽将碗盘一个个摞起来,拿到厨房。连羽没有用洗碗器,拎开热水,倒上洗洁精,姚小同知道他其实非常讨厌洗碗这件事。可是这天,连羽只是将衬衣的衣袖妥帖地挽起来,戴着她桃红色的橡胶手套,低着头认真地刷着碗。
他洗了一遍又一遍,甚至还把姚小同别的没洗干净的碗筷盘子一起洗了。姚小同却觉得说不出的难过,因为她觉得,连羽好像在告诉着自己,我能为你做的只有这么多。
暖黄色的灯光落在他的身上,他的侧脸看起来完美无瑕。
连羽走的时候,姚小同穿着拖鞋把他送到家门口,“姚小同,”他艰难地开口,声音里满是苦涩,“多谢款待。”
“抱歉,”她垂下眼皮,“我又弄巧成拙了。”
他看着她,欲言又止,最后只说:“没什么,反正也不会有下次了。”
3.
这年冬天异常寒冷,汽修厂的生意也难得地火爆。连羽成天待在那里,回家的时间少了很多,也是为了避免再见到姚小同。连意风放了寒假,连羽本来说给他报个补习班,他不乐意,就跟着连羽去了汽修厂。
作为自由职业者,姚小同每天要克服常人无法想象的重重困难,才能早上六点半从被子里爬出来,洗漱完毕去社区里的7-11便利店蹲点。
可是一连蹲了一个星期,也就等到了一次连意风,他要了两份关东煮和饭团。
姚小同咬牙拦下连意风:“你哥是不是生病了?”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连意风瞥了她一眼,“好狗不挡道,让开。”
姚小同垂头丧气,站在门边,连意风提着塑料袋,走了几步,看到她还站在门口,脚上穿着卡通棉拖鞋,忽然顿了顿,他说:“你别等了,我哥最近很忙。”
姚小同若有所思,第二天改了阵地,开车去汽修厂大门堵人。
连意风暴跳如雷,开了一辆洒水车出来,挡在门口,不让姚小同进,连羽干不出来的事,他倒不介意。姚小同突然觉得自己似乎能体会连羽对自己无可奈何的心情了。姚小同转念一想,或者这是个机会,她确实应该和连意风好好谈谈。
“你心底应该很清楚,他不应该在这里,做这些事。”姚小同说。
连意风咬牙:“你知道什么?”
他愤怒地问:“你又有什么资格,在这里指手画脚?”
他其实是恼羞成怒。当初连羽声不吭气不响地把厂买回来,家里一片反对,闹得最凶的人,恰恰是这件事的受益者,连意风本人。
连意风曾经冲到连羽面前,问他:“为什么?”
“我曾经听你爸和我爸聊天,这个汽修厂,是你妈和他一手做起来的,当年生你,就在那个平房里,总不能真的就这么没了,”连羽说,“这些事和你没关系,我自己想做而已。等你高考完,就还给你,当作给你的成人礼物。”
连意风的母亲在生他的时候难产去世,全家人都特别地疼他宠他惯着他,也是这个原因。
“我……”连意风梗着脖子,说,“就算你留给我,我也不会,我不要。”
“不会就学,”连羽淡淡看了他一眼,“你从小跟着军人长大,军车都被你拆开修理过,还能有什么不会的?”
连羽说完,拍了拍连意风的肩膀,走了。
连羽刚刚接手这个厂的时候,真的是举步维艰。那时候连意风还在读中学,没去北京,大人也不当着他的面谈这件事,他只知道连羽拒绝了家里人的帮助,凡事都是亲力亲为。他一个学艺术毕业的大学生,跑去搞机械,当工人,做的不仅是技术活,还是体力活。
连意风每次见到他,都觉得他跟换了个人似的。连家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他为什么不动用家里的资源,连意风觉得自己隐隐约约能明白一点头绪。
他总觉得连羽其实是在还债,可是是谁欠下的债?他不知道,也不愿意去想。
没想到后来,连羽真的让这个厂起死回生,重新运作了起来,去年的时候做了扩建,整个北京片区,没有比这更大的汽修厂了。盈利全部写在了连意风的资产下,连羽一分钱都没动过。
也正因为如此,连羽再没能分出精力来。后来他投钱和人合开了那家艺术品修复工作室,那才是他真正喜欢的事情,可是他时间有限,从来不去坐班,渐渐地就不再接活。连意风知道他一直有个心结,有一个残缺得很厉害的瓷器,连羽补了许多年,一直没有能将它补好。
连意风不知道那个瓷碗的来头,但只觉得,可能他哥这辈子,都没有办法将它修好了。
人啊,总得为自己的选择做出牺牲。可是他从来没有妥协过半分。
这些事,别人都不知道,连意风也是这一两年,常常来连羽这里,才清楚一些。
如今姚小同往事重提,对连意风说“他不应该在这里,做这些事”,连意风又怎么会不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