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放和她的目光在半空中相对,他手指间夹着的烟头星火闪烁,然后赵一玫就听到了他的声音,依然低沉而性感。他似漫不经心地说:“旧金山的夜晚可真冷。”
赵一玫捂住嘴,眼泪猝不及防地掉落下来。
她丢下自己手中的高跟鞋,光着脚,拼了命地跑上前去,死死地抱住沈放。
沈放没有料到她的反应会如此强烈,整个人晃了晃。在这一刻,赵一玫的眼泪似决了堤,不顾形象地号啕大哭起来。
他的眼睛果真如这星空一样美。
剑眉斜飞,写尽风流。
沈放,赵一玫想,这只是你漫长而璀璨的人生中平凡的一天,但我可能要依靠它再活好多年。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赵一玫问。
沈放一脸嫌弃地将她从自己身上扒下来,淡淡地说:“有任务。”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赵一玫再一次固执地问,像个小孩子,不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绝不罢休。
沈放冷笑一声,拿出一个礼物盒甩给她:“我爸和你妈给你准备的毕业礼物。”
赵一玫接过来,是一个沉甸甸的盒子。她没打开,也没说谢谢,只直直地看着沈放:“不是你送的?”
“赵一玫,”沈放用彬彬有礼的语气说,“自作多情也要有个限度。”
姜河和何惜惜神色复杂地对视一眼,赵一玫把盒子推给他,说:“那我不要了。”
“随你。”沈放耸耸肩,看也不看那个礼物盒,又嘲讽道,“可真是一个孝顺女儿。”
沈放租了一辆悍马,就停在路边。他说完这句话,便转身朝着车走去,看样子是准备离开。
赵一玫再次冲上去,拦住他,一咬牙说:“我好歹也是你妹妹,你也应该送我一份毕业礼物。”
“妹妹?”他冷笑道,“天底下有哪个妹妹会成天觊觎自己的哥哥?”
赵一玫不说话,绷直了身体,还是维持着双臂张开挡住他的姿势,不肯退让。
沈放一路风尘仆仆,身上的戾气很重。他被赵一玫拦在车外,很是火大,蹙眉道:“赵一玫,你还记不记得我祝福过你什么?”
赵一玫闭上眼睛,睫毛微微颤抖,然后垂下手臂,轻声说:“你祝我赵一玫,一生所爱所求,皆不可得。”
沈放继续冷笑:“你记得倒是清楚。”
“你说的每句话我都记得一清二楚。”赵一玫平静地回答。
“呵。”
他讽刺地一笑,拉开车门,绝尘而去。
沈放走后,赵一玫回到他站立过的路灯旁边,蹲着哭了很久。
姜河想上前安慰她,却被何惜惜拉住:“你就让她一个人待一会儿吧。”
晚上回到住处,赵一玫抵不住姜河的央求,把父母托沈放带来的礼物拆开来,是一双镶满了钻石的水晶鞋,做工无比精细。姜河不禁出声感叹,说:“全世界也只有这么一双吧?”
大概是吧,赵一玫想,赵清彤从来都不吝啬给她最好的。
下一秒,赵一玫盖上鞋盒,踩在椅子上面,将它塞进了衣橱的最高处。
“为什么?”姜河不解地问,“你不是最爱高跟鞋了吗?多么美的一双鞋啊。”
“是啊,”赵一玫笑了笑,“就因为它太美了。”
它璀璨夺目,比星空还要美丽,可旷古的钻石,不过是炭。
它会时时刻刻提醒她,她无法从他那里索求到任何礼物,就如同他永远不会爱她一样。
放好鞋盒后,赵一玫从凳子上下来,一个没站稳,整个人跌坐在地板上,姜河伸手去拉她。
赵一玫却不肯起身,坐在地上,愣怔地说:“无论如何,今晚对我来说都是一个奇迹。在我最思念他的时候,他跨越一万五千公里和十三个小时的时差出现在了我的面前。”
第二天天还未亮,赵一玫便开车出门,去酒店等沈放。他只请了半天假,第二天一大早就必须离开。
赵一玫坐在酒店大厅的沙发上等他,因为彻夜未眠,而大厅的温度又太过舒适,她竟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醒来以后,服务员告诉赵一玫,她等的人已经离开了。
“先生为你续了房间,如果您疲惫的话,可以去房间里休息。”
他住过的房间,服务员已经打扫过,几乎纤尘不染,就连枕头上也再未留下他的气味。
他来了又走,这确实是一个太短暂的梦。
赵一玫沉默地回了家,还买了一瓶爱尔兰威士忌,一个人坐在沙发上喝了个精光。
姜河刚刚从超市买了冰激凌回来,看到瘫睡在地上的赵一玫,吓得心脏病差点发作,上前一把夺过她的酒杯:“赵一玫!你疯了!”
赵一玫双眼迷离,红着眼眶问她:“姜河,为什么我们要长大呢?”
为什么我们要长大呢?
如果不用长大,就可以一直任性、天真,不用担心明天的到来。
姜河想了很久,最后轻声回答她:“因为明天,终究会到来。”
这年夏天,赵一玫提前开始了她的博士生生涯,姜河独自前往波士顿,何惜惜在市区找到一个住处,开始了实习期。赵一玫要见她一面也很难再约到彼此都合适的时间。
偌大的屋子一下子变得空空荡荡的,姜河和何惜惜都建议赵一玫搬出去,或者重新找人合租。她不肯,还是将三个人一起生活过的房子给租了下来。
看似薄情的人,往往最是情深。
3
春节前夕,赵一玫在图书馆接到了赵清彤的电话。
“怎么还不回来?”
赵一玫有些无可奈何:“我们不放春节假的。”
“那之前的圣诞节、秋假、暑假你也都没回来,你自己算算,有多久没有回国了?”
赵一玫顿了顿:“我现在念书,导师要给我开工资的,不可能再像以前读本科那样自由。”
赵清彤满不在乎地说:“开多少工资?我加倍给你。”
赵一玫的语气渐渐冷淡下来:“您别说笑了。”
赵清彤在电话那头沉默半晌,终于示弱,低声说:“我生病了,你要是能抽个空,就回来看看我吧,我也就你这么一个女儿。”
赵一玫一怔:“你怎么了?生病了?怎么不早说呢?沈叔叔在吗?你去医院了吗?”
赵清彤失笑,却不再回答她的问题,说:“我也不逼你,你要回来就跟我说一声,我让厨师提前给你做你喜欢吃的菜。北京最近都在下雪。”
挂断电话,赵一玫就去向导师请假。她自读书以来从未请过假,何况是母亲生病,导师也十分通融,当即将这一年的年假都批给她。赵一玫订了时间最近的航班,匆匆赶回国。是司机来机场接的她,果然如赵清彤所说,整个北京城都在下雪。
等赵一玫回到家,推开门,却发现赵清彤言笑晏晏地坐在沙发上和几位富太太在喝茶。她系了一条爱马仕最新款的丝巾,穿着白色丝绸衬衫,头发打理得一丝不苟,看起来气色很好。
看到赵一玫,她毫无愧色,冲着她招招手:“我的女儿终于回来了。”
赵一玫太了解赵清彤了,只消看一眼,就知道自己被欺骗了。可是有外人在,她只能强忍住心中的怒火,走到客厅,笑吟吟地跟前辈们打招呼:“阿姨们,好久不见了。”
“是我们的高才生哦,来来来,坐阿姨身边来。”
“又漂亮又懂事又聪明,哎哟哎哟,真是羡慕不来啊,我儿子要是有你一半就好了。”
“别装了,你儿子不是沃顿商学院毕业的吗?一玫,你还记得不记得你的小宇哥哥,小时候你们还一起学弹钢琴呢。”
赵一玫盯着茶几上的精致甜品,一声不吭。
等过了下午茶时间,几位阿姨相继站起来告辞离开。赵一玫跟在赵清彤身后,就像个提线木偶一样勉强。等将客人送走,母女俩站在花园里的小径上,面对面站着。
赵一玫深呼吸一口气:“你骗我。”
赵清彤却反问:“所以你是巴不得我生病了?”
“这是两码事!”
“如果我不这么说,你还会回来吗?”赵清彤平静地问。
赵一玫张了张嘴,不知该说些什么。雪渐渐停了,黄昏的傍晚,远处有一缕金光射过来。赵一玫就在抬头的那个瞬间,突然看到赵清彤的两鬓竟有些许斑白的发。
银丝落入眼底的这一刻,赵一玫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赵清彤今年五十岁了。
这五十年来,她究竟是如何一步一步走过来的?含辛茹苦养了自己这么多年,结果养了一只薄情寡义的白眼狼。
被欺骗的愤怒瞬间烟消云散,赵一玫想起当年对Will说想要战胜自己的懦弱和自私,真是可笑,她什么都没有做到。
“妈,对不起。”赵一玫终于服了软,说,“以后我每年都回家,拿到毕业证就离开美国。”
赵清彤一瞬间破了功,笑起来,嘴角的细纹用再贵的护肤品都掩盖不住,她问:“那你还要读多少年?”
赵一玫想了想系里让人闻风丧胆的毕业率,考虑到赵清彤的心理承受能力,她在心底偷偷打了个折扣,小心翼翼地说:“大概要…五年?”
赵清彤自嘲地笑笑:“当初是我非要送你去美国读书,想让你镀个金,拿个名校文凭而已,没想到你也是真的争气,居然一路读到了博士。”
“你一直以我为傲呢。”
赵清彤笑了笑,走了几步,又停下来,用很轻很轻的声音说:“一玫,你别生妈妈的气。”
赵一玫没有问赵清彤她说的究竟是骗她生病回国这件事,还是其他的什么事。
除夕这夜,沈放回了北京。
前几日,赵一玫隐约听沈钊提过这件事,她假装毫无知觉,不闻也不问。家中两位长辈在暗中对视一眼,都偷偷松了一口气。
可是等沈放真正回来的时候,所有人都被杀了个措手不及。
因为他不是一个人回来的,他身旁还站着一个女孩,穿着黑色羽绒服,留短发,白白的一张脸,看起来像是高中生。
陈砂还是那样,又瘦又小,但给沈钊和赵清彤提了满满两手的礼物。她站在门口,看着沈家一屋子的富丽堂皇,说不出话来。
赵一玫正好从楼梯上下来,走到一半,看到陈砂,整个人如坠冰窖。就连坐在沙发上的赵清彤也愣住,猛地回过头去看自己的女儿。
没人说话,陈砂也没动,静静地站在灯下,最后还是沈钊取下眼镜,说:“还站着干什么,快进来坐,外面风大。”
沈放将陈砂带来的东西交给用人,再带着她走到沈钊和赵清彤面前,说:“这是陈砂。”
至于她是以什么样的身份参与他们的一家团圆,自然是不言而喻。
陈砂轻声说:“叔叔好,阿姨好,春节快乐。”
下一秒,楼梯上传来极大的动静,是赵一玫随手将一旁的古董花瓶狠狠地砸碎了。她脸上带着恨意,恶狠狠地看着沈放,大声吼道:“沈放,你去死!”
沈放抬头望过去,仿佛这时候才发现屋子里还有赵一玫的存在,他淡淡地点了点头:“哦,你在啊。”
然后赵一玫就听到他若有似无地对陈砂说:“你还记得吗?你们以前见过。”
陈砂轻声说:“记得的。”
“沈放,”赵一玫对陈砂熟视无睹,她只是愣怔地看着沈放,扬声问,“你这是什么意思?”
沈放淡淡地勾了勾嘴角,反问道:“赵一玫,你是不是忘了什么?我带谁回我自己家,什么时候轮到你管了?”
赵一玫气得浑身颤抖,转身就往楼梯上跑,“砰”的一声将房间的门摔得惊天动地。
陈砂站在原地,沈放面无表情地看着楼梯的尽头,只剩下赵清彤和沈钊复杂地交换着眼神。
赵清彤十分勉强地挤出一个笑容,对陈砂说:“实在不好意思,家中的丑事,让姑娘见笑了。”
而关上房门的赵一玫,身体顺着墙慢慢滑下,最后在黑暗中蜷成小小的一团。
如果这里真的是她的家就好了,赵一玫想,那她就可以指着陈砂的鼻子,让他从自己家里滚出去。
可她知道,沈放说得对,她根本就没有资格。她算什么?不过是赵清彤的一个累赘罢了。
“沈放,我恨你…”她抱着自己的双臂,忍不住哭出来。
原来爱一个人到极致,是真的会恨的。
赵一玫将自己在屋子里锁了一整晚,其间赵清彤铁青着脸让管家通知她下楼吃晚饭,对方站在门口毕恭毕敬地敲了三声门:“小姐,该吃晚饭了,今晚是除夕夜,再怎么着,一家人也得和和气气把今天过了。”
赵一玫猛地拉开门走下楼,故意用很大声且冰冷的声音开口说:“陈伯,您说得对,除夕夜是一家人团圆的日子。我看还是赶紧吃饭,早点送陈砂回去,一个女孩在外面待晚了,家里人是会担心的。”
她话里话外都在将陈砂归为旁人,其实只是在自欺欺人:陈砂只是沈放带回来的一位客人,而非别的什么关系。
是什么关系,才会让一个男人在除夕之夜带着她回家拜访,还提着大包小包的礼物上门呢?
陈伯尴尬地站在原地,不知该如何作答。只听沈放又冷冷地开口:“她今晚就住在这里。”
“她不走是吧?”赵一玫怒极反笑,点点头,“那我走。”
赵一玫嘴里虽然这样说,但身体却一动不动。她死死地盯着沈放,挺直了背脊,像是受到什么刺激,竖起浑身汗毛的小动物。
突然,只听一个声音淡淡地说:“那你走吧。”
赵一玫猛地抬头,因为说话的人竟是赵清彤。
赵清彤坐在餐桌旁,没看她,似乎两人根本就不是母女。
沈钊蹙眉:“你…”
“好,”赵一玫点点头,“好,我走。”
然后她抓起自己的挎包,毅然决然地打开大门。二月刺骨的寒风灌进来,赵一玫整个人扎入冬夜,头也不回地大步走了。
4
新春伊始,赵一玫一个人在酒店从除夕住到大年初三。
第四天,她在酒店门口遇到了赵清彤。赵清彤穿着深紫色大衣,头发盘起来,淡淡地看了赵一玫一眼:“今天有安排吗?”
赵一玫垂下眼睑:“没有。”
“那就陪我吃顿饭吧。”
说是一起吃饭,但时间还早,赵清彤便带着赵一玫去逛街。母女俩已经多年未曾一同逛街了,审美自然有偏差。但赵一玫没吭声,一一让导购小姐装起来。
等刷卡的时候,赵一玫大步向前,从自己的钱夹里拿出信用卡,对赵清彤说:“我有工资的。”
“在我心中,你一直都是个小孩子。”赵清彤有些伤感地笑笑。
吃饭的地方订的是一家日式私房菜馆,会员制度,据说连芥末也是从日本空运过来的。赵一玫突然想起,自从董齐离开以后,赵清彤就再也没有去过花间酒,大概那也是她最后一次和董齐一起吃饭吧。
等进了包间,赵一玫才发现赵清彤醉翁之意不在酒,她是带着自己来相亲的。对象就是那个“小时候一起学过钢琴毕业于沃顿商学院”的小宇哥哥。男人身材高大,英俊阳光,见识和教养都很好,只可惜赵一玫从小到大身边都是这样的男生,在美国的富二代更是比比皆是。
赵一玫心不在焉地吃着刺身,回答着他的问题:“没什么大志向,混日子呗。哦,你说毕业啊,再说吧,我不想工作,我们这个专业本来就是念着玩的,反正家里又不缺钱。”
听到对方问手机号码,她又说:“不好意思,我不怎么用手机的。”
好好的一顿饭,食材、厨艺和环境都是一等一的好,只可惜气氛却被赵一玫彻底搞砸了。大家神色尴尬地站在四合院门口说再见,赵清彤脸上还带着笑容:“改天有机会一起去滑雪啊,我们一玫很喜欢运动的。”
回到家中,赵一玫冲进房间,一股脑地将自己的东西塞进行李箱里,再利落地背上包,把沉重的行李箱“乒乒乓乓”地拽出来。
赵清彤挡在门口:“你做什么!”
“我要回美国!”赵一玫愤怒地大吼,“我在这里有什么意义?你休想再给我安排什么张三李四!我不需要!我的人生谁都不需要!我一个人也可以活下去!”
“谁也不需要!”赵清彤冷笑,“这是你的真心话吗?你怎么就不敢承认真相是什么?”
“真相?”赵一玫大笑起来,“我敢承认,可你们敢听吗?”
“你看看你,像什么样子!”
“就为了一个男人!”
赵一玫眼中泪水婆娑,大声说:“对!就为了他!我就是变态,心理扭曲!我还不知羞耻地对他投怀送抱!他不爱我,我还犯贱,自己贴过去!可那又如何!这是我的人生,我要爱谁是我的权利!我碍着你们谁了?”
她一字一顿,咬牙切齿地说:“我这辈子,除了沈放谁也不要!”
赵清彤一怒之下将赵一玫囚禁了起来,还命人没收了她所有的通信设备。
“妈妈,”赵一玫砸碎了房间里所有可以砸的东西,对着房门愤怒地大喊,“放我出去!”
赵一玫绝食两天,赵清彤没来看过她一眼。都说女孩越长大越像母亲,母女两个人果然都是天生的倔。
赵一玫房间的窗户被锁上,她找遍了整个房间,最后不知从哪里翻出一把遗忘已久的瑞士军刀。她白天的时候,趁着赵清彤不在,一点一点地用利器敲打窗户,终于在第三天夜里,被她砸出了一个洞。
赵一玫顾不上行李,将洞砸大,然后从玻璃碎片中钻出去,跳到阳台上,顺着水管往下跳。寒冬腊月,水管上结了冰,赵一玫抱不住,整个人重重地坠落在地上。“砰”的一声,她摔到冰冷的地上,觉得五脏六腑都一齐碎了。
别墅的灯亮起来,管家推开门,大喊:“谁!”
赵一玫冷汗涔涔地咬牙爬起来,她不敢回头,用尽全身力气开始大步逃跑。
她在夜色中狂奔,长发被风拍打在脸上,浑身又冷又痛,甚至能听到自己骨骼裂开的声音,她却只是不停地跑啊跑。
她要离开这里,离开这个囚禁了她多年的家。
突然,前方一道刺眼的黄光照过来,车轮声轰鸣,赵一玫拿手臂挡住眼睛,不得不停下来。
沈放的摩托车犹如黑夜里的鬼怪,在龇牙咧嘴地咆哮。他猛地刹住车,车头抬起。看到眼前差点被自己撞倒的赵一玫,沈放也是一怔:“你?”
身后的别墅的灯光已全部亮起,赵一玫不由分说地冲上前去,抓住车头,望着沈放,目光坚定,声音里却满是哀求,她说:“带我走!”
沈放一言不发,看着眼前的她。
“带我走!”她再次焦急地大声说道。
下一秒,他摘下自己的头盔扣在赵一玫的头上,言简意赅地说:“戴好,上车。”
在赵一玫抱住他的腰的一瞬间,沈放一个利落地掉头,发动机呼啸着,顺着明亮的黄灯一路向着远方飞驰。
风中落下雪花,在橘色的光影中细细地飞舞,一粒一粒,如同那双被她尘封的水晶鞋上闪烁的钻石。
赵一玫最后一次回望自己住了十年的别墅,和她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
赵一玫忍不住收紧手臂,用力环住沈放的腰,紧一点,再紧一点。感受到她的力量,沈放的身体有一刹那的僵硬,他在转角处减速,和迎面而来的卡车打了个照面。
他的体温,他的味道,关于他的一切,都四散在风雪中。
沈放在机场停下,赵一玫沉默地下车,将头盔还给他。他拿着头盔,静静地看着赵一玫,却没有说话。
“那我走了,”赵一玫说,“谢谢你。”
沈放松开握住方向盘的手,伸出手,想要帮她把凌乱的长发拨到耳后。手在空中不经意地顿了顿,然后脱力地垂下。
“再见。”他声音沙哑地开口。
然后踩下油门,摩托车一阵长啸,如离弦的箭一般冲出去。眼睁睁看着他越走越远,赵一玫终于忍不住,冲着他的背影大声喊他的名字——
“沈放——”
“沈放!”
他没有回头。
大概下一次见面,他就真的已经结婚生子,为人夫,为人父,一生就此尘埃落定。
她要慢慢学会接受。
第十一章 岁月已老
“有人死于刀伤,有人死于病痛,有人死于岁月,却没有人会死于心碎。”
1
很久以后,赵一玫在非洲炙热而漫长的白日里收到姜河的邮件,她在信中写:一玫,我要结婚了。
赵一玫不知所措地看着屏幕,一瞬间五味陈杂。她忽地想起那年在机场擦肩而过的女孩,穿着卡通T恤,蹦蹦跳跳,生机勃勃得让人嫉妒。
赵一玫曾在美国见过一次姜河的未婚夫顾辛烈,据说两人青梅竹马,自幼时相识起就是同桌。
如今想起来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正值赵一玫和赵清彤彻底决裂,在下着雪的冬夜逃跑,匆匆回到旧金山。彼时姜河和何惜惜放心不下她,决定一起去黄石国家公园旅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