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吹上天以后,云玦努力保持清醒,想要寻找任何可以抓住的东西。然而,无果。
云玦就在这风中逐渐失去了意识。
冷。
渴。
疼。
云玦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一个好长好长的梦,梦里是纷杂的世界,有着无数人影晃动,好像经历了几个世纪一般。她又觉得很累很累,好像这样一直睡下去也是很好的。好像那一双眼皮无比的沉重,她一点都不想睁开眼睛。
“癸巳,癸巳!”
“凌枢……”
“阿玦!”
“阿姐!”
“云玦……”
她又听见好多人在叫她,用着或高兴或悲伤或急切或悠长的语调唤着她。一时间,她竟是都分不清自己究竟是谁了。
她看见了容拾,看见了那些旖旎的春光。
她看见了蒋子潇,看见了那段刚刚进入西渊的苦难日子。
她看见了阿爸、阿妈,还有一双弟妹,看见了重生之前那些灰暗不堪的日子。
她看见了宫主,看见了隐宫中宁静又担忧的日子。
她看见了不杀,千年不变神情的不杀。
她还看见了她自己,无数个她:
撑着油伞走在人间小路,一身短裳襦裙的她;
被人抱在怀里牙牙学语的她;
身穿铠甲醉卧沙场的她;
衣带翩飞剑意生花的她;
一身嫁衣坐进花轿的她;
还有,衣衫破烂,如一块破烂抹布一样躺在冰山的她……
自己怎么就造成这样了呢?难道这就是现在的她?昏迷中的云玦皱了皱眉,贝齿使劲儿咬在下唇,直到涔出血来。血腥的味道就在她的嘴中蔓延。
“要醒过来,一定要醒过来,我还要找到他……”一股强大的意识支撑着云玦,好像脑海中所有的幻境都消失了。合了几日的沉重眼皮终于奋力睁开。
“这是哪里……”云玦沙哑着嗓子,发出颤颤巍巍的声音,竟是语音不清,让人听不真切。云玦又狠狠咬了自己一口,才努力睁大眼睛去看。
白色,还是白色。
云玦缓缓闭上眼睛,再一次睁开眼睛去看。是的,还是大片大片的白色,她并没有走出这座冰山。只不过是睁眼的动作好似已经费劲了云玦全部的力气。她让自己休息一会儿,好像又有了力气,这才努力翻了个身。
不过是翻身的动作,她已经开始大口喘息着。
“不要急,一定不要心急,慢慢来,你可以的。”云玦在心里这般跟自己说,然后才伸出手,努力支撑自己坐起来。然后再打量起四周。
好像西边有的冰山一处断层?云玦好像看见了希望。
云玦咽了口涂抹,这才觉得嗓子难受得很。她费了力气掰了一小块冰,放进嘴里。
真凉!
云玦也不去咬碎它,而是任由它在自己嘴里一点点化开。虽然凉意渗骨,但是嘴中却舒服多了。
又过了半日,云玦才努力活动了下腿脚。然后她十分费力的站起来,朝着东方走去。
瞧着不远的距离,实际上却怎么也走不到。
就在云玦觉得自己的力气快要用尽的时候,脚下一滑,竟是跌倒了,顺着下坡一直滚下去。下滚的时候云玦努力想要抓住点什么,然后光溜溜的冰山没有任何可以抓住的地方!
“嗯……”云玦闷哼一声。
在很久的下坠之后,似乎掉进了一个什么洞穴中,又撞到了什么东西,后腰疼得不行。
云玦呲牙咧嘴大喘了两口气,才回头去看自己撞到了什么。这一看不要紧,一看吓了云玦一跳!看着眼前这一把血色重剑,云玦的心口有那么一丝颤抖。
难道她竟然是借助着这冰山上的狂风之礼被吹到了无际崖底?应当是她原本并没有被卷到崖底,却因为后来的滑道下坠使得最终落到了无际崖底,一定是这样的!
这把剑在这里,那么不杀呢?
难不成不杀真的已经遭遇了不测?云玦心下一惊,却知道她现在的身体状态再怎么着急也没有用。只有借着那重剑的力量努力坐起来。
这个时候,她在心里告诫自己一定要冷静,千万不能莽撞了。她也相信天无绝人之路,她一定可以活着离开这里。这般想着,云玦便费力得盘腿坐好,然后开始内视体内的元力。
真是糟糕啊……
换了这个身体以后,虽然她勤加修炼,不过也改不了她如今还是个凡人的事实。云玦很快投入到修炼内省中,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自己这身体竟然衰弱到这种程度。云玦再不分心,专心修炼起来。
云玦掉入的地方类似一个洞穴,这里看不清楚外边的天。云玦竟是不知道自己这修炼竟是用了整整两日夜的功夫。
妖兽的嘶吼声打断了云玦的修炼。
她心下一惊,立刻睁开眼。她记得这里是无际崖底,无际崖底更是有着数不清的凶猛冰兽,那可是真正可怕的力量!
妖兽嘶吼的声音越来越近,云玦猛一抬头就在这处洞穴出口处看见了一双绿色的眼睛。
云玦说不清楚那是什么形态的妖兽,看样子像狮子又像豹子。不过因为云玦并没能看清它的全貌,所以也并不能看得完整。
妖兽一步步逼近云玦,云玦心下一惊,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立刻做着决断。
这冰兽离云玦越来越近,云玦也是能更清楚地看清了它。没有想到它的身形如此庞大!一股强大的力量冲过来,云玦心里清楚这冰兽的力量十分可怕!
身边并无他物,她就握住了身侧的重剑!
那一把永远带着血腥味儿的重剑!只待面前绿眼冰兽冲过来的时候,举剑刺向它的咽喉!
?
东圣仙域
?第47章
越来越近了!
云玦似乎可以闻到这冰兽口中刺鼻的味道!她再也不敢耽搁握着手中的重剑就朝着冰兽的咽喉处刺去!
刺不透?
云玦心下一惊,立刻使出全身所有的力气去刺!……还是刺不透?这冰兽的身体犹如冰山一样坚硬!这把重剑是不杀的武器,它有多厉,云玦十分清楚!如今竟是连冰兽的皮肤都刺不透,想来正是因为她自己没有远离的缘故……
冰兽怒吼一声,张着发出蓝色幽光的大口就朝着云玦咬去。
云玦手中的重剑忽然红光一闪。
云玦呆愣的片刻,手中的重剑已经刺破了冰兽的身体,蓝色的鲜血从它的脖颈处喷薄而出,喷了云玦一脸一身!云玦心里“砰砰”跳个不停,这重剑会突然发出耀眼的红光一定是因为……
云玦立刻起身,转了一圈。
没有,没有人。
怎么会这样?云玦有着片刻的错愕,然后她将目光落在已经归于平静的剑身上。她想了想,然后握上了剑柄。
忽然,红光大绽,这手中的重剑竟是自己飘了起来,拉着云玦朝着一处冰墙猛地刺去。
云玦顿时明白过来!
坚硬的冰墙裂成碎片,散落一地,而手中的重剑又一次回归平静,再也不见红光。云玦抬头去看,就看见轰然倒塌的冰墙后面,是不杀端端正正地坐在那里。
他盘腿而坐,双手放在膝盖上,一双眼睛紧闭着,周身散发着荧荧红光。
云玦就松了口气。
他还活着,就好。要死,也要等她把话说完才能去死。
云玦很快想明白,想来不杀是在修炼,也是在疗伤。而刚刚却是在修炼中分出一丝元神操纵着外面的剑救了她一命。
想来不杀如今也是处于修炼关键时刻,云玦也不敢打扰他,就在一旁坐下休息。坐下来不久,云玦就有点困顿,她努力睁开眼皮,瞧见不杀还在那里端坐着。冰墙已经毁了,如果这个时候冰兽冲进来打扰到修炼中的不杀修炼那后果不堪设想。云玦就咬咬牙,努力撑着不去睡,给不杀守着。
在这个白茫茫的世界里,不分日夜,不知时辰,时间仿佛停止了一般,十分难熬。云玦也不知道究竟过了多久,久到她似乎觉得过了一世那般漫长的时光,终于忍不住倒在一处沉沉睡去。她如今的身体毕竟是刚刚修炼的凡人,能够辟谷已是十分不易。可以撑这么久真的是她的极限了。
云玦好像又陷入了梦魇中,沉睡中的她不由得就紧皱了眉头。她总觉得有很多人抓着她,压得她喘不过气来。不知过了有多久,梦魇又都消失了。云玦这才进入到沉沉的睡眠中。
耳边好像是无数冰兽的嘶吼怪叫声。云玦从睡梦中猛地惊醒,目之所及是数不清的冰兽在咆哮!
云玦大惊,立刻回头去看不杀,却看见不杀已经睁开了眼睛正看着她。
“少尊!它们是不是打扰到你修炼了!这些冰兽相当厉害!”云玦猛地坐起,口中这样说着,心里却在懊恼自己怎么就睡着了呢?应该给少尊守着的!
她却忘了以她如今的力量完全守不住不杀。
“过来。”不杀开口,云玦不疑其他,走到他身边,警惕地望着这些数不尽数的冰兽。
“要怎么办呢?”云玦皱眉呢喃着。
不杀仍旧没有看那些冰兽一眼,而是始终望着云玦,他问:“你为什么会在这里?谁推你下来的?”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我们该怎么办?少尊你如今感觉如何?这里有没有别的出口?如果有的话,你先走,我先试着拦一会儿。”云玦一直盯着这群冰兽,碎碎说着。
不杀忽然伸出手,插在远处的重剑发出“铮铮”的响声,然后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朝着洞口处的冰兽们砍去。
不过片刻,最前面的那一片冰兽已经一分为二,再无声息。而后面的那些冰兽,眼中全是恐惧之色,已经是不住地向后退去。
“现在可以说了吗?”不杀又问。
他的目光一直凝在云玦的侧脸上,从未移开过。
云玦惊愕片刻才回过神来,她转过脸迎上不杀的目光,说:“我只是……”
她想了想,却不知道该从何说起。然而不杀还是那样一动不动地盯着她看,好像一副得不到答案不罢休的架势。
云玦就轻叹了一声,说:“你现在怎么样了?隐宫的事……想必你也知道了,都是……天枢宗宗主在其中挑拨的!”
想到天枢宗宗主是不杀的养父,她突然这么说不杀可能不信,就又讪讪加了句:“你若不信,可以等出去了问癸辰……”
“你还没回答我。”不杀面色不动,冷如磐石,依旧如故地盯着云玦。
瞧着不杀这样,云玦索性先将外面的事放下,皱眉思索起来。为什么呢?她为什么要冒着这么大的风险来寻他?大概是报恩吧?毕竟……不杀到底是创造了她的人,而且又花了大心思给了她完成的新生和自由。更何况他也正是因为帮主自己渡魂而实力大减,才会遭遇不测。
又是报恩,又是愧疚。
不杀开始皱眉,他感受不到云玦心里的想法了,这感觉让他陌生,让他不安。
正个冰洞忽然距离的颤动起来。无数碎小的冰块从头顶砸下来。云玦立刻伸手去挡在头顶,一块块砸下来的冰块仍旧砸得她小臂疼痛。
不杀一把将云玦拉了过来,又扯了自己的黑色斗笠,将云玦整个人抱起来。
真疼。
不杀的身体真的好冷,云玦不禁打了个寒颤。她想看看外面怎么样了,却整个人被斗笠包着,不杀的手就紧紧扣在她的后脑,将她的脸贴在他冰冷的胸口,使得她什么都看不见。她只感觉到不杀在不停的走,速度很快。耳边是无数冰块炸裂的声音,远处又是不断飘来冰兽的奇怪嘶吼声。
云玦就打了战栗。
不杀的动作就停了一下,然后将一股温和的力量注入云玦的身体里。使得云玦周身被一股红色的荧光包裹着,这才抱着她飞掠。
不知过了多久,云玦感受到不杀停了下来,冰块炸裂的声音已经没有了,可是冰兽嘶吼的声音却越来越大,就像近在耳边一边。云玦盼着不杀的肩,努力翘着脚想要看看周围的情况。
却见一双碧绿的眼睛近在咫尺,那张开的血盆大口的高度竟是快有她高!恐惧只有一瞬,那一双碧绿的眼睛已经一片呆滞,蓝色的血液喷出来,喷在云玦的眼睛里。
不杀已经摁着云玦的后脑将她从新拉进怀里。被冲进遮了视线之前,云玦看见了尸横遍野的场景,无数的冰兽躺在身后的路上,身首异处,惨不忍睹。
又过了许久,云玦听不到耳边冰兽的怒吼了,而不杀的脚步也停了下来。
不杀终于松开了钳制着云玦的手,云玦从不杀的怀里跳出来,瞟了一眼身后的残像,也不再多看。她去看不杀,却看见他眯着眼睛看着前方。云玦就顺着不杀的目光去看前面。
前面是一处巨大的冰洞,庞大的仿佛一座宫殿。
云玦吸了口凉气,知道这冰洞之中一定住着最为强大的冰兽!恐怕就是这无际崖底所有冰兽的首领!
不杀动作利落的伸手,临空画了一道符,一处赤色的光圈就出现在视线中。他又将云玦一推,推进了光圈之中,说:“一会儿无论发生什么时候都不要出了这道光圈。”
云玦点头应下,知道等下一定有一场搏斗,而此时的自己并不能帮上任何忙,那就更不应该成为拖累。
不杀又是临空画了几道符,手中握着血色重剑,已如离弦的剑一般冲向了前方的冰冻。
云玦身处光圈中仿佛与外界隔离了一般,可是她似乎仍旧感受到了一阵天塌地陷的震动。
一阵噼啪炸响之后,一个几丈高的冰兽出现在视线里。它有着一双湛蓝的眼睛,眼角流着粘稠的蓝色脓液,它的身体庞大而扭曲,竟是一时分不清哪里是身体哪里是四肢。
而凭空站在它面前的不杀就显得那般渺小。
云玦不禁就有那么一瞬间的担忧。
庞大的冰兽那一双湛蓝的眼睛望着渺小的不杀,眼中是一种觅食的兴奋感。它突然朝天怒吼,无数的冰兽从冰底钻出来,数量之多,让云玦恐惧!
一个挤着一个的冰兽朝着不杀涌过去,密密麻麻。
不杀却突然闭上眼睛,伸出袖长的手指,在空中随意画着一道道诡异的符文。他动作流畅,也不停歇,然后一个又一个不杀出现凭空出现。
每一个不杀都是一身黑衣,带着冰冷的气息,手握一柄重剑,脸色冰冷地朝着涌过来的冰兽砍过去。
“难道这些都是傀儡……”云玦呢喃了一声,竟是一时又有了对力量的渴望。
又有冰兽感受到云玦的气息朝她冲过来,看着近在咫尺流着口水的血盆大口,云玦来不及害怕,它们已经身首异处。不杀的傀儡已经将护着云玦的光圈围住,以一种决绝的姿态斩杀这些冰兽。
而那万兽之王已是怒极,它朝天怒吼,然后冲向一个又一个不杀,巨大的爪子所过之处,就有几个不杀被拍成了肉饼!
云玦惊呼一声,却又很快镇定下来,想来那些被拍碎的“不杀”应当都是傀儡而已。她四处寻觅,竟是一时寻不到哪一个是不杀的真身。
云玦的目光很快凝在一个“不杀”身上,都是一般的模样,都是挥剑砍兽的姿态。可是云玦就是觉得那一处的那个“不杀”才是他的真身!
无数的冰兽倒下,又有无数个“不杀”死去,这一片最为干净的白色冰原上却上演了这样一出血腥残忍的一幕,堪比人间炼狱!
无数的尸体堆积在冰原上,浓稠的血腥味儿在不断得蔓延着。
忽然,一个“不杀”突然凭空跃起,朝着冰兽之王冲去。他的重剑上带着最为可怕的力量,那剑风所过之处竟是要撕裂空间!
咦?怎么并不是之前云玦认为是真身的那一个?难道是她看错了?云玦也不纠结于此,凝神看着不杀与冰兽之王斗在一处的场景。
冰兽之王力量庞大,每一次挥出拳脚都带着最为原始的力量。而不杀与其相比虽然渺小,但是却带着令人胆寒的杀意,每一招,每一剑都带着最为可怕的杀伐之气。
云玦凝神望着,眨眼都不敢。
只见,冰兽之王挥出巨大的爪子朝着不杀拍的时候,不杀突然一跃而起,竟是让云玦颇为意外地站在冰兽的胳膊上,然后猛地一剑刺穿了冰兽之王的胳膊!
还没等云玦高兴,只见那冰兽之王呼痛,竟是不住地摇头晃脑,整个冰原都跟着颤抖起来!它竟是伸出另一爪子猛地拍向扔站在它胳膊上的不杀!
云玦惊呼一声,这个速度!不杀都是刚刚用尽全力的一刺,哪里有能力躲开!
果然,不杀并没有躲开。
云玦睁眼欲裂!然而心里却有着另外一种奇怪的直觉。
不知道为什么那冰兽之王将不杀拍碎的瞬间,自己竟是一动不动,过了许久,仍旧是不动。正在云玦诧异间,只见这冰兽之王轰然向前倒下。
不杀临空站在它的背后,手中的血色重剑上染着浓稠的蓝色血浆。
云玦就松了口气,之前她果然没有认错人!原来刚刚与冰兽之王斗在一处,又刺穿了冰兽之王胳膊的那个“不杀”也是傀儡!
不杀竟是将自己的真身隐藏了以前,采用如此声东击西的法子。引去了冰兽之王的所有注意力,又趁其不备,于身后寻得它名门,一招斩杀!
冰兽之王已死,这冰原之上的其他冰兽开始战栗,开始恐惧,开始不断的后退。
隔着这修罗炼狱版的场景,不杀抬起头,远远地看着赤色光圈中的云玦。
然后,皱眉。
不过瞬息之间,不杀已经出现在了云玦面前,周身的赤色光圈被撤去,这股浓稠的血腥味儿就更浓了。云玦望着不杀,努力摆了个笑脸出来,她觉得此时的不杀实在是可怕,可怕的就像死神一样。
可是奇怪的是,云玦已经没有当初那样怕他了。
不杀紧皱的眉头越皱越深。
“你有话问我?”瞧着不杀这个样子,云玦仰着头去看他。
“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不杀开口,“这种感觉很不好。”
云玦就愣住了,为什么不杀一定要想知道别人心里所想的事呢?云玦思索起来,不杀小时候的那些事就不由浮现在了云玦的脑海,她苦苦思索了许久才终于想明白。
不杀一直那样皱着眉看着她,一定不动,好像是努力用他的力量去感受云玦的想法,然而云玦再也不是他所创造的傀儡,他什么都感觉不出来,这种感觉很不好!不杀的心里的寒意开始凝聚。
就在不杀差一点忍不住了的时候,云玦却突然向前跨了一步,然后动作轻柔的环上了不杀的腰,将脸贴在不杀的胸前。
“你在害怕,害怕背叛,害怕被抛弃。”云玦缓缓开口。
害怕?这是什么鬼东西,不杀怎么可能会有这种情绪,他简直就要动怒,推开怀里的人。却又犹豫了,多少年了,没有人这般主动靠近过他了。
所有人都怕他、恨他,把他当成最为十恶不赦的杀人恶魔。
“你想要去掌控别人的想法,想把别人看得透彻,这样就不会有欺骗和背叛。”云玦继续说:“可是癸辰他们还是背叛了你。”
提到隐宫的人,不杀的眼中又凝聚了挥不去的杀意。
云玦环着不杀腰身的手就又紧了一些。她又说:“可是你想一想,如果是你,你远不远别人对你的想法一清二楚,甚至操控你的人生。”
杀气在散去,不杀紧皱的眉头有一丝的松开。
“你不知道我现在在想什么,这让你很不安。”
不杀僵了一下,有些僵硬地低头去看怀里的人。
云玦却轻笑了一声,她说:“看,我并没有知晓你内心的能力依然可以猜中你的心思。”
不杀不解。
“其实你也可以啊……”云玦向后退了一些仰着脸看向不杀,“试试看,猜我现在在想什么?”
看着面前云玦含笑的容颜,不杀愣在那里,不用自己的力量去猜吗?这又怎么可能猜得准?
“我不猜。”他有些别扭地说出这话。
“就试一下,一下就好。”云玦还在劝着他,“你看我如今什么能力都没有,对你完全不能造成任何的伤害。你就算猜错了也不能怎样的。更何况,你可以猜到的。”
不杀有些犹豫地去看着云玦的眼睛,那是一双澄澈的眼睛,干干净净,不带任何的杂质。
“我不知道……”不杀沙哑着嗓子,有些犹豫地说:“好像……没有恶意……”
看着这双眼睛,不杀想了想,又说:“你好像……也不怕我了……”
云玦就笑了,她说:“对,都是对的。以前我是怕你的,甚至恨你。可是现在没有了。虽然你曾做过让我不能接受的事,可是如今你护着我,我看见你的保护和担心,我了解了你并没有恶意。只是方法不对,所以不再恨你。”
“不能接受的事?”不杀皱眉重复了一遍,然后突然俯身在云玦的唇上亲了一下,“这个?”
云玦有点无语。
不杀突然想起了什么,脸上露出恍然的表情的来,他说:“你不能接受我控制你,勉强你。”
云玦点头,说:“正是,就如你也不可能接受别人控制你勉强你一样。”
“那我怎么做你才能愿意?”不杀就问。
云玦诧异道:“愿意什么?”
“陪着我,日日夜夜陪着我。”不杀很严肃地说:“婆婆说我应该有一个人陪着,就像凌枢和容拾那样。”
云玦呆愣了半天,终于长叹了一口气,有些无奈地说:“你的婆婆希望你娶个妻子,但是你不放心陌生人天天在你身边跟着,所以你就亲自造了癸巳,想造一个对她想法了如指掌的妻子出来?”
不杀很认真地点头。
云玦忽然就笑了,起初还是眯着眼睛咧嘴而言,最终还是忍不住放声大笑出来。
“很好笑?”不杀皱着眉,看着她,非常的诧异。
云玦点头,她突然觉得苦笑不得,这世间还有这样胡作非为的任性人吗?
“你在嘲笑我吗?”不杀似乎有点不高兴。
“没有,没有……”云玦连连摇头,急忙解释,“真的只是太意外了……哈哈哈……”
瞧着云玦的眼睛还是和之前一样澄澈,应该并不是嘲笑?不杀压下心里的怀疑,试着去相信。
末影是寻着血腥味儿找过来的,他远远就看见站在无数尸体之上的不杀和云玦,云玦弯着腰在笑,一手还伏在少尊的肩上。而少尊正看着云玦,没有什么不高兴的表情,甚至带了似不属于他的平易近人的味道。这样的少尊不杀让末影有些陌生。
不杀已经转头望向末影,在末影刚刚踏入这无际崖底的时候他就感受到了。
云玦也收了笑,随着不杀的目光看过去,见着来人是末影,便笑道:“你可比我早出发了许多日,怎么来得怎么晚?”
末影也不理云玦,而是黑衣一闪,直接飞掠到不杀身边一言不发的站好。
三个人出了无际崖时,不杀脚步一顿,他向身后深不见底的崖底望了一眼,就是流露出难得一见的不舍之色,然后又看向云玦。
云玦有些诧异,便问:“怎么了?”
“你还是你吗?”不杀这么问。
云玦自然没有听懂?她就问:“我?哪个我?”
“没事。”不杀却不再回答她,而是沉着脸转身就走。
他们三人在一片白茫茫的世界里不知日夜,竟不知自己在那无际崖底度过了一月余的时光。他们在无际崖底日子平静,却是不知这整个西渊已经掀起了轩然大波——七宗混战。
云玦有些担忧地去看身侧的不杀。
他们得到的消息是这场七宗混战的始作俑者正是天枢宗宗主裘攸海,他也是不杀的养父。
“你准备怎么办?”云玦就问。
出乎意料的是,不杀却说:“回隐宫。”
云玦不清楚不杀回隐宫是不是为了处罚那些背叛他的人。她有些担忧隐宫里的那些人,虽然最初的时候得知他们背叛不杀的时候她也是愤怒的,但是她后来也想清楚了,他们都是想要自由的人。正如之前的自己一样。
癸辰和癸戌看见不杀回来的时候,整个人都是懵的。
癸戌更是直接跪下,颤声请求饶恕。而癸辰沉默着立在一旁,也不为自己辩解,大有任其处置的意思。然而不杀却并没有理他们,径直往隐宫最里面的路走去。
回了这里竟是难得生出一种家的感觉。
不杀几乎是忽略了癸戌、癸辰的背叛,回到隐宫以后竟是没有给与他们任何的处罚,竟是如以前一样窝在他原本的宫殿里住下。
癸辰和癸戌却有些心惊胆战。
不杀越是不惩罚他们,他们心里越是害怕。还有再也不敢生出一丝一毫的叛逆之心,生怕心里的歪心思被不杀发现了,惹怒了他。
这一日,云玦正陪在不杀身边,教他如何下五子棋。
癸辰和癸戌突然跑过来,神情慌张。
“他来了?”不杀也不抬头,只是继续手下的这一盘五子棋。这五子棋看着十分简单,可是怎么就瞧着要输的样子呢?不杀有些懊恼。
“是的!”癸戌慌张不已。“少尊!我们该怎么办!”就连一向冷静的癸辰也是一副担忧的模样。
这个“他”指得正是裘攸海。七宗之乱,天枢宗完全占据了上风,如今已经几乎收纳了另外六宗。只因为闭关多年的天枢宗宗主如今实力非凡!竟是所向披靡,再无对手!就连七宗中其力量让人害怕的天玑十子也终究是没有抵得过他三招!
“我儿,我好久不见。”呼吸间,裘攸海已经出现了眼前,悬空而立。
癸辰和癸戌立刻拔剑,护在不杀身前,如今的她们只想将功抵罪。
“你又输了。”云玦放了最后一颗棋,笑着对不杀说。
不杀皱了皱眉,这才将目光从棋盘移开,看向半空总的裘攸海——自己的养父。
空气在波动,暗处已经有了无数的眼睛在注视着这里。隐宫的屏障已经被裘攸海破了,所以整个西渊域的修者都陆续来了,然后将自己隐在暗处,注视着这里,他们知道这是十分重要的一役。
就连隐宫中的诸多傀儡也躲在后面,注视着这里。
“末影。”不杀终于开口。
一道黑影闪过,末影骏马形态出现在了不杀身侧。
不杀又说:“带云玦走,护她周全。”
他又看向癸辰和癸戌,还有暗处无数的傀儡。下达命令:“你们也撤离隐宫,有多远走多远。”
“少尊!”癸辰皱眉,想要拒绝。
不杀已经站了起来,说:“不得我命令不得归来。”
静了片刻,整个隐宫中的人开始慢慢撤离。
不杀转身看着还没走的云玦,突然问:“你还没回答我。”
“什么?”云玦一时想不起来不杀说的是什么。
“你愿不愿意?”不杀就问。
云玦皱眉,愿不愿意什么?瞧着面前的不杀脸色开始发冷,她突然就想起了当日在无际崖底时说的话。然后她便轻轻地笑了,说:“也许,可以试一试?”
不杀脸上的寒意就散去了些,然后转过身看向面前的裘攸海。
而云玦已经被末影于瞬息间带到千里之外。
不杀开始调动周身元力的时候,那些隐在暗处的强者都调动周身的元力护住自己的心脉,生怕双方的打斗殃及自己。
话说不杀已经彻底是上神之境,而裘攸海却摸着上神境的边缘就差那么一点点没有突破。然而,裘攸海毕竟是不杀的养父,不杀的招式和习惯都是裘攸海所熟悉的,所以两个人的这一役,就拉到了相同的水准线。
而这一役,漫长得出乎众人意料。
整整七日,这一方天地间都是剧烈的爆炸和冲天的元力冲击。
在这七日中,那些隐在暗处的修者,不断有人忍住不了这两股力量冲击所带来的恐怖力量,已经陆续撤离。
七日后,整个隐宫早已毁于一旦。
结束了?
第八日的清晨,很多人发现隐宫那里已经安静了下来再也没有巨大的力量冲击。然而始终守着那里的暗中修者却表示,并没有人从那废墟之下出来。
人们开始怀疑难道他们两个两败俱伤,竟是在这一役中双双身陨?有些人还是蠢蠢欲动,想要去那废墟之下寻找两位整个西渊域最强者的尸体。
然而,没有人敢去。
“驾!驾!”
马蹄嘶鸣,那些隐在暗处的修者顺着声音去看,就看见一个红衣少女骑着黑马而来。
这少女自然就是云玦。
感受到这边的战斗结束以后,她就立刻赶了回来。
不理会那些暗处看戏的眼睛,云玦开始一寸一寸的寻找。她相信不杀不会就这样死去,他有着整个西渊最为强大的力量,所以一定不会就这样死去。
癸辰和癸戌,还有其他的隐宫傀儡们也陆续回来了,他们开始一起寻找。
“咳咳咳……”云玦被翻动砖瓦的灰尘呛得咳嗦起来。
不知怎么的,她突然觉得有一双眼睛在看着她。她就忘了咳嗦,转身去看——不杀躺在砖瓦残骸之下,睁着一双明亮的眼睛正看着他。
“少尊!”云玦欢喜地惊呼一声,便引得无数人瞩目。
云玦突然警惕起来,隐宫的人她可以放心,可是隐在暗处的那些人,恐怕有人会不怀好意!
然而她的担心是多余的。
不杀动了动,下一瞬间,已经悬浮站立在半空之中,他的身上散发着一股属于强者的力量,竟是一丝一毫的伤势都感觉不到。
感觉到这一点,无数隐在暗处的修者开始悄悄的离开。
上神境的修者,然后一向杀人不见血的少尊不杀,他们可得罪不起!
不杀将目光从云玦脸上移开,望向东方——他留在西渊的时间不多了。
西渊修者但凡达到了上神境就必须尽快动身前往东圣,这是一条不可更改的法则。若是拖延久了,东圣的仙人就会来擒人。
西渊域的上神境,不过是东圣仙者的起点而已。
变成废墟的隐宫又一夜之间回复了原貌,不杀甚至出乎所有傀儡的意料,给了他们永恒的生命。
不杀居高临下地看着整个隐宫的傀儡,说:“我可以赐予你们永恒的生命,再也不必忍受每隔十年的渡魂之苦。但你们心中所想,我仍旧会知道。不过我不日就将前往东圣,也应当与你们再无牵连。”
“少尊……癸戌心里难受就落下泪来。一旁的癸辰也是皱着眉,却什么都说出来。其余傀儡皆是跪地谢恩。
云玦站在远处仰着头笑着看着不杀,不杀也看过来,将她牢牢看着。
三日后,不杀终于解决了隐宫中所有人永生的事。他望着东方,是到了要走的时候了。
他看了看身旁的云玦,有些怅然地说:“虽然你说了愿意,可是好像来不及了。”
云玦却笑,笑得自负。
“你只需在东圣等我就好。”
“好,我等你。”不杀灰暗的眸子就逐渐亮了起来。“百年千年。”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