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素兰惊呼一声,急忙蹲在萧如筝身前,将她抱住。
“还不快扶你家姑娘回去换身衣服。”戚珏的声音带着点凉意。
这种细微的凉意自然被萧如筝听懂了,她心里一颤,懊恼自己真的是走错了一步棋,看来如今在表哥那儿的印象定然很差了。
沈却苦恼地说:“我的身量与表妹不同,许是我的衣裳表妹穿了不会合身。”
她回头看了一眼绿蚁,说:“绿蚁,我瞧着你的身量和表妹差不多,快去找一身你的衣裳给表妹换上,记得要新的,你没有穿过的。”
“是!”绿蚁应了,急忙和素兰两个一起扶着萧如筝回了客房。
戚珏摇摇头,有些好笑地对沈却说:“之前还担心你吃了亏,如今看来倒是我多虑了。”
沈却的目光在凝在萧如筝软绵绵的背影上,她说:“先生,我好看还是她好看?”
戚珏失笑,道:“昨天夜里你自己说了不如她漂亮,既然你心里有了答案又何必问我?”
“不是!”沈却转了个圈,“是身段,她那样的好看还是我这样的好看?”
“算了,你还是别说了。”沈却有些闷闷地转身朝着前厅走去。
其实沈却知道,若凭长相的话,自己并不比萧如筝差,可是若比起身段来,她就没有萧如筝的那种柔美。沈却皱了皱眉,心道:那个女人的胸怎么可以那么大!
沈却低头看着自己小了一号的胸脯,有些沮丧。
萧如筝换了身衣裳,又重新梳洗过,才重新到了前厅用早膳。她的脸色仍旧有些苍白,也不知道是灌了池水的缘故,还是心里有什么不爽快。
“是我那池子建的不好,又没有及时清理积水,害得表妹不小心落水,实在是抱歉。”戚珏说。
萧如筝压下心里的烦扰,笑着说:“表哥,你真是太客气了。明明是我不小心的,怎么还能怪你?我记得小时候有一次出去玩,我不小心掉进溪水里,也是表哥救起来的呢。说起来,我这怕水的毛病的确是该改一改了。”
沈却心里觉得十分有意思,一个怕水的人敢跳进水里,她是有多想赖在戚珏身上。
似感觉到沈却的不高兴,戚珏眸光不移,桌下的手却悄悄移过去,握了一下沈却的手。沈却一愣,脸上就挂了笑,萧如筝再说些什么,她也都半听半不听了。
“对了,表哥小时候就喜欢酒酿糕,今儿一早我做了些。虽然酱料少了点,可味道还是没变的。表哥快尝尝,还有阿却也别客气。”萧如筝吩咐素兰将食盒端上来,又将里面的两碟酒酿糕摆在了戚珏和沈却的面前。
沈却立马就不高兴了,跑到别人家作客,用了主人家的厨房,还告诉主人不要客气?
在萧如筝期待的目光里,沈却夹了一块酒酿糕,小小咬了一口。她不得不承认萧如筝的厨艺是十分了得的,这酒酿糕的味道也算是佳肴一道了。
萧如筝眸光似水地望着沈却,说:“阿却如今长大了,又嫁做人妇,也该学一手好的厨艺了。”
沈却就又咬了一口酒酿糕,像是十分喜欢它的味道。她仔细将口里酒酿糕嚼了,然后才慢悠悠地开口:“厨子有一手好厨艺就够了,我呢,只管吃,只管品。”她顿了顿,又道:“要我说,表妹这酒酿糕做的就是极好,比起张厨子不知道好了多少,只不过好像和赵厨子比起来就差了点火候。”
萧如筝脸上的笑差点没绷住,沈却居然拿她跟厨子比较!她微微挺了挺腰,说:“厨子是厨子,可是哪里有为人妻亲自下厨做的东西意义深刻。”
沈却懒洋洋地喝了一口汤,说:“可我怎么觉得只有妾室才会用这些手段笼络男人。”
这下,萧如筝脸上的笑是真的绷不住了。
戚珏在心里轻叹了一声,终于开口道:“表妹,现在虽然雨停了,可路上还是泥泞,等下回去的时候定要车夫慢点赶车,别摔着了。”
从戚珏开口的时候,萧如筝的心里就隐隐升起一团火苗,然而这团火苗就这样在戚珏的话里慢慢熄灭了。
[正文 第53章 神祇]
“多谢表哥关心了。”萧如筝温顺低下头,不再多言。瞧着柔弱惹人怜惜,又不失女子的温婉和端庄。
用过早膳,戚珏借口铺子有事并未亲自送萧如筝,倒是让沈却送她。
沈却将萧如筝送到院口,笑着道一声:“慢走。”
萧如筝就要上马车的脚步顿了顿,她转过身,走到沈却面前,在她耳边轻声说:“阿却,其实我很可怜你,更可怜表哥。”
还不等沈却回话,萧如筝继续说:“人总是应当知足的,你的命你的一切都是表哥给的,你又何必用亲情和责任苦苦逼他?成为他的束缚和累赘?你知道你现在像什么吗?就像闹着不许父亲续弦的小孩。”
“而更可笑的是——你的世界里是不是只有表哥一个人?在你心里他究竟是什么?你唯一的亲人?还是你救命的浮木,人生的神祇?”
萧如筝缓缓后退,提着裙摆动作优雅地上了马车,马车缓缓地走,她坐在马车里目光平静。萧如筝对自己今日做的事情并不后悔,她是商户女,浑身铜臭味的商户女,如今又是父母双亡,注定被人瞧不起。所以她更不能瞧不起自己,什么事儿都要试一试,争一争,万一成功了呢?
“姑娘,你这是怎么了?表小姐刚刚跟你说了什么?”绿蚁上前拉沈却,她觉得沈却的脸色有点不对劲。
“没事,你先回去忙吧,不要跟着我了。”沈却推开绿蚁的手,独自走回府里。
绿蚁看着萧如筝逐渐远去的马车,跺了跺脚,心里想这个来者不善的表小姐一定是跟沈却说了什么难听的话!
沉萧府植被葱郁,似每一处都能瞧见绿色。大雨过后,整个院子飘着一股青草特有的香气。
沈却绕过鲤池,穿过梅花小门,走进“书阁”。
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屋内好像是另一个安静的天地。四个高大的檀木书架装着满满的书籍,占在屋子当中,书香味儿浸着整间屋子。
沈却穿进雕花的檀木书架,一直往里面走,最里面摆着一张纯白的长形玉案,桌上堆积着厚厚的书籍、信件。戚珏倚墙而坐,两条长腿一支一横,随意的摆着。他没有束发,如墨长发随意散在背上,又有一绺儿发随着他颔首垂目,而划过胸前绣着沉萧暗沉的锦袍前襟。
沈却就立在那儿静静望着戚珏,看着他修长的手指翻开信纸,又见他眉心轻皱,向来无澜的双眸流过暗沉。
“在那里傻站着做什么。”戚珏温声开口,倒是没有抬头。
沈却就走过去,轻轻坐在了戚珏的身边。她侧首,望着戚珏专注的侧脸,自己的嘴角就忍不住微微扬了个小小的弧度。
“怎么到这里来了?要找书?”戚珏终于从信中抬眼,侧眸望向沈却。然后不动声色地将手中的信件反扣在玉案上。
沈却眨了下眼,说:“先生,我不可以看吗?”
戚珏微微蹙眉,问:“什么?信?”
沈却就轻轻点了下头。
戚珏不言,直接将反扣在玉案上的信拿起来,递给沈却。
沈却将信接过来,仔仔细细去看,见上面用多种颜色写了许许多多的名字,名字下面又是些或方形或圆形或三角的符号。而且还有一些线将不同的名字连起来。沈却的眉心就一点一点皱起来。
戚珏含笑伸手,将沈却蹙起的眉心抚平,说:“这些人都是大戚的官员,那些不同的颜色代表了他们支持哪一位皇子。而那些符号和连线代表了他们之间的姻亲关系。”
“哦。”沈却点了点头,将信放下。
沈却侧首,看见戚珏已经拿了另一卷账本看起来。她就问:“先生,你可以教我看账本吗?”
“怎么想学这个了?”戚珏没有抬眼,他拿起玉案上的朱笔,在某一页做了个标记。
“唔,闲着没事学来打发时间的。我不吵先生看了,等下我去找王管家教我。”沈却说。
戚珏忽然轻笑,说道:“你确定别人教你你能学会?”
沈却不吱声了。
戚珏侧了下身子,然后将沈却揽在怀里,一双胳膊将她圈住,然后一手拿着账本,一手指着给她讲解。
“懂了没有?”戚珏将目光从账本上移开看向沈却,却见她那双雾蒙蒙的眸子根本没看账本,而是望着他。戚珏就将账本放下。他捏了捏沈却的下巴,道:“说吧,如筝究竟跟你说了什么。我还以为我家阿却不会受她影响,怎么就一小会儿的工夫我不在,你就装满了心事。嗯?”
沈却望着戚珏的眼睛,认真地说:“先生,也许她说的是对的。”
戚珏的脸色一点点严肃起来,他问:“她到底跟你说了什么。”
沈却抿了下唇,然后乖巧地钻进戚珏的怀里,在戚珏的胸口蹭了蹭,她软绵绵地说:“先生,阿却困了……”
“困了?困了也不许睡。”戚珏将沈却拉起来,不顾她紧皱着眉,狠狠在她屁股上拍了一巴掌。
沈却一下子就恼了,她猛地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瞪着戚珏,怒道:“你凭什么打我?整日里不许我这个不许我那个!不是说教就是打人!你当我是你女儿吗!”
沈却白着脸,狠心转身就走。
戚珏眸光不变,支在地上的脚轻轻踩了一下沈却的裙摆,沈却就惊呼一声向后栽去,正好栽进戚珏的怀里。
沈却急忙起身,腰身却被戚珏一只宽大的手掌压住。沈却双手去推戚珏,她的一双手腕就轻易被戚珏钳制住。她微微挣扎,就感觉到手腕上的疼痛。沈却一怔,晓得戚珏这是真的生气了。
她还没来得及多想,头顶就有阴影落下来。
“先……”她想说的一大筐话只来得及吐出一个字,双唇已经被戚珏覆上。
沈却怔怔地望着戚珏近在咫尺的眉眼,戚珏合着眼睑,并瞧不见眸子里的情愫,这让沈却更加觉得不安。
这不是戚珏第一次吻她,然而双唇上陌生又熟悉的湿滑触觉还是瞬间让沈却整个身子软下去。直到双唇间一滑,戚珏的舌尖轻易撬开她的唇齿。
沈却猛地睁大眼睛,与此同时,戚珏也缓缓睁开眼,沉静的黑眸静静与她凝视。
沈却看见戚珏璞玉般的眸光里映出自己惊慌失措的窘迫,她还看见戚珏眼底那一层隐忍的坚持。刹那的失神之后,沈却觉得自己浑身都在发抖,这种战栗的感觉让她陌生而恐惧。
身上的一阵凉意,让沈却瞬间明白这种战栗来自戚珏的手掌,戚珏的手探进沈却的衣裳,游走在她软玉皑雪的每一寸身躯。
而戚珏的唇也已经离开,慢慢沿着沈却的锁骨向下移。
沈却忽然发现戚珏抓着自己的手松开了,她想也不想,反手甩了一个巴掌在戚珏的脸上。
清脆的巴掌声在寂静的书阁异常刺耳。
沈却的手停在半空,她整个人都懵了。她做了什么?她打了先生?
戚珏的动作停了下来,他慢慢转眸望着沈却受了惊的眼,凉凉地说:“所以,你认为我现在对你做的事情是一个父亲对女儿做的吗?嗯?”
“主上在书阁吗?”是刃的声音。
“嗯,先生让我寻你似乎是因为拿广城的事情。”是鱼童的声音。
两个人的声音越来越近,沈却忽然反应过来,她低头去看,竟发现自己的衣裙早就散落了一地,她伸出颤抖的手,想要将衣裳捡起来,却发现自己的手抖得厉害,根本拿不起来。
戚珏看她一眼,只是抬手将玉案上的砚台轻轻移动了一个方向,他与沈却坐着的地板竟是瞬间翻了个身,将戚珏和沈却卷入地下。而等到鱼童和刃进来的时候,玉案后面早已没了人影。
“咦?主上不在啊。”刃说。
鱼童想了想,说:“可能是在书房,是我记错了。走吧,咱们去那儿。”
直到两个人的脚步声逐渐远去,沈却才松了口气。
这书阁下面竟然还有一间石室,石室内布置简单,一桌一椅,一架一厨,皆为石制。这里没有棉毯,也没有地板,地面就是平滑的石面。沈却落下来以后依然是坐在戚珏的腿上,她抱着胸口,微微发颤。
戚珏就弯下腰,捡起散落在地上的那件绣着湖绿荷叶的水绿色抹胸。他转过来,看着脸色苍白的沈却,道:“把手拿开。”
沈却紧紧抱着胸口,就是不肯。
戚珏几乎是没有犹豫地低首咬住沈却的唇瓣,沈却一僵,抱着胸口的手就无力地垂了下去。
戚珏直起身,将抹胸给沈却穿好,又低头捡起地上其他的衣物为沈却一件件穿上,他的动作极为认真和仔细,手指滑动间,又带着丝柔情。直到最后,他修长的手指几个翻转,动作优雅地将松花绿的系带在沈却起伏的胸口系了个蝴蝶结,他这才转过来凝神沈却苍白的小脸。
地下室很暗,只靠墙壁上一颗半大的夜明珠照着。
此时,好像戚珏的眸子倒成了唯一的光源。
沈却这才想起来哭。
她一哭起来就没完没了,眼泪从黑白分明的眼眶里不断涌出来,不过片刻的工夫,她楚楚的小脸已是泪水涟涟,蹙起的眉峰都是皱成一团。
[正文 第54章 攸攸]
“我不就是顶嘴了一句吗,你怎么能就这么欺负人!还讲不讲道理了……”沈却低低哭诉,小胸脯哭得起伏不歇,一双肩往里缩着,不住轻颤。
戚珏就把沈却摁在怀里,一下下轻抚她僵着的脊背。
“阿却,那么你呢,你又把我当成什么人?师长?父亲?”戚珏的声音明明就在耳边,却像隔着千万层山水。
沈却从戚珏怀里抬起头,她仰着脸凝望戚珏半垂的眉眼。那双藏于暗黑中的眼,好似藏着什么她看不懂的东西。她想了又想,才隐约想起那一抹藏于眼底的缥缈痕迹叫做伤感。
沈却觉得自己的心一下子就慌了。她忙抓住戚珏的衣襟,急切地说:“先生,你在难过吗?不要,不要难过……只要你不难过,阿却怎么都好,你想让我把你当成我就把你当成什么,你想让我怎样我就怎样……如果,如果先生要的是我……我、我也不再哭了……”
戚珏的目光移过来,瞧着沈却小心翼翼的眼瞳,苦笑慢慢攀上他的嘴角。指腹轻拭沈却沾在眼角的泪痕,他说:“真是个傻姑娘。没关系,别哭。我等你,等你自己想明白。”
反正已经等了这么多年。
本来戚珏就没有真的想要碰她,只是想逼她一逼。许是今生被戚珏捧在手心的缘故,如今的沈却和她前世这个年纪的时候性子差了很多。前世的她如今这个年纪周旋在鄂南城世家女儿之间,圆滑而强势。当然,前世的她这个时候已经跑来跟戚珏诉情衷了,哪里像她如今这般连自己的心思都没弄懂。
戚珏仍旧记得前世那一日,沈却站在亭外,小心翼翼地问:“先生,我可不可以不再做你的学生,而是换一个身份来……爱你。”
戚珏当时的沉默,让沈却眼里的光一点点暗下去。
“阿却知道了……你能抱我一次吗?别把我当成那个孩子。就一次就好……”沈却几近祈求。
然而戚珏没有抬头,他抚琴动作不减,飘出的琴音是最平静的禅意。
沈却低下头,眼泪洒在雕着沉萧暗沉的青砖上。
等到沈却转身远去,戚珏嘴角的血迹才一滴一滴落到琴弦上。也是这一日,戚珏才明白沈却在自己心里早就不是那个小女孩了。可是,他却不能拥她入怀,不能告诉她:“傻姑娘,我也爱你啊。”
沈却大婚的那一日,戚珏忍着病痛,又服用了过量的药剂,终于让他的眼睛重见光明,终于让他看清了沈却的模样。他看见她转身对着他露出笑颜,看见她苍凉转身。
而再遇她,鄂南城已成一片废墟,沈却为了保护沈休,长剑刺入腹中,鲜红的血染红她素白的衣裙。等戚珏赶到的时候,只能抱着她已经冷去的尸体。
戚珏想起沈却对肃北的怀念,他便抱着沈却穿过废墟残骸,一步步朝着肃北而去。他也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又走了多远。路上遇到些人,他们像看着怪物一样躲开他。那个时候的戚珏在暴雨中跌倒,他望着沈却,才发现她的身体早就变成一堆白骨。视线越来越灰暗,他知道是眼疾复发了。他在痛苦中倒下,而等他再睁开眼的时候,眼前漆黑一片。
然而他已经重生在他二十一那一年,沈却刚刚回鄂南的那一年。
“先生!先生你怎么了!你怎么哭了!”沈却惊慌地去擦戚珏眼角的泪。这是她第一次看见戚珏落泪,原来她无所不能的先生也是会哭的吗?
戚珏微怔,他虚荡的目光一点点聚在沈却的脸上。
傻姑娘,你知不知道我负了你一生。而这一场重生,许是上苍可怜我无尽的忏悔。所有的爱恨情仇,所有的家国天下,又或者那些执念,都不再重要。
这一场复生,也只是为你。
“没事。”戚珏勉强勾唇。他起身,抱着沈却走过灰暗的地道,长长的甬道里只有戚珏平缓而孤单的脚步声,四周墙壁上的夜明珠半明半暗。
戚珏伸出手覆在沈却的眼上,可是透过戚珏修长的手指,沈却还是能够感觉到暖融融的光。眼前一亮,沈却已经被戚珏放了下来。沈却抬眼,发现这里居然是通往竹屋的竹林入口。
“是不是把什么事情忘记了?”戚珏问。出了灰暗的地道,戚珏好像已经恢复了正常,又变成了那个凉薄如风的他。
“什么事……”沈却眨了下眼,一下子想起来,“魏姐姐今天要来的!”
戚珏微微颔首,道:“去吧。”
沈却点了点头,有些担忧地望了一眼戚珏。她心里诧异刚刚那个落泪的先生真的不是自己的幻觉吗?
沈却拽着水绿浮鹅黄雕纹的裙角踩过林间竹叶,耳畔只有风声和自己的脚步声。她忽然停下来,有些诧异地回望,便瞧见戚珏立在原地,风吹翻他白色的衣袍一角,衣角抚在一旁的竹枝上,露出他骨骼分明的手指。沈却不知怎么的,忽然觉得戚珏的身影十分单薄,脑中竟是浮现“脆弱”这个词,这种感觉让她心里一阵难受。
不,她不愿意看见这样的先生。
沈却转身,努力将脑中支离破碎的感觉抛开,加快步伐往前院跑去。
“阿、却!”奶声奶气的一声叫唤,让沈却瞬间蹙了眉。
小姑娘张开胳膊,迈着小步子向沈却扑过去。沈却抛开心中复杂的情绪,不乐意地说:“教过你多少次了,阿却不是你叫的!你得叫我姨!”
攸攸咧着嘴笑,好像听不懂沈却的话,只是一遍遍重复“阿、却!阿、却!阿、却!”
明明是奶声奶气的调调,却让她喊得无比坚定清晰。
沈却无奈地蹲下来,将扑过来的小姑娘抱在怀里。
沈却半怒半欢喜地警告:“小丫头,我告诉你,不许再乱亲我,你上次……”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攸攸已经“吧嗒”一声亲在她的脸颊上,口水湿了沈却半边的脸颊。
沈却在心里长叹——又被亲了一脸口水。
攸攸拍着手大笑:“滑、滑!”
“魏姐姐!”沈却大呼救命。
早就笑得合不拢嘴的魏佳茗一手托着自己的后腰,一手缓步朝着沈却和攸攸走过去。她朝攸攸招招手,攸攸就立刻松开沈却朝着她小跑过去。
“慢点!”魏佳茗宠溺地瞪她一眼,终究是自己加快了步子,将攸攸抱住才放了心。
魏佳茗如今怀了第二个孩子,有四个多月了,刚刚显怀。她望着攸攸的时候,目光柔软的像四月纷飞的柳絮,全身上下再也瞧不见未出嫁时舞剑的飒爽。
沈却扶着魏佳茗坐在凉亭里,早有丫鬟摆了些精致的糕点和蜜果。
奶娘将攸攸抱在石凳上坐着,又将好吃的蜜果摆在她面前,可是她还是跳下石凳,踮着脚尖,去咬蜜果,又将咬了一半沾了好些口水的蜜果递给沈却,说:“给!”
沈却有些嫌弃地瞪她一眼,说:“脏兮兮的,你自己吃吧!”
攸攸水灵灵的大眼睛马上浮上一层雾气,委屈极了。她都尝过了,这个蜜果是这里最好吃的了,阿却为什么不要?
“攸攸乖,自己来吃。”魏佳茗揉揉攸攸的头。她温声细语地说:“你觉得这个蜜果好吃,可以在盘子里拿个一样的给阿却送过去,是不许将自己吃了一半的东西推给别人的。”
“为什么不可以?”攸攸皱着眉,苦恼地思索。
奶娘在后面着急地小声说:“这是规矩!”
瞧着攸攸的小模样,沈却有点心软,说:“好啦,好啦,我吃!我吃!”
魏佳茗朝着沈却摇摇头,她用帕子擦了擦攸攸嘴角的口水,温声说:“如果将奶娘家的希芸穿旧的衣服拿给你穿,你高不高兴。”
攸攸仰着脸,慢悠悠地说:“攸攸喜欢希芸!希芸也、也喜欢我!她、她把衣服给、给我,我、我高兴!”
魏佳茗有些没辙,只好轻敲她的头,说:“可是若把自己吃了一半的东西塞给别人,会让别人都不喜欢你。母亲不喜欢你,阿却不喜欢你,连奶娘都要不喜欢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