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瞻没说话。霍澜音顺着卫瞻的视线回头,看见不远处另一条蛇盘在树上晒太阳。
“快冬眠吧……”
卫瞻唇角终于有了一丝笑。他揽过霍澜音细腰,牵着她走向大黑。然后让她侧坐在马背上。他牵着马缰,一步一步往前走。
快要下山,卫瞻看着霍澜音的目光变了。
凭什么?
他将霍澜音拎下来,自己上了马,悠闲地望着远处的风景。

第121章

第121章
卫瞻坐在马背上慢悠悠地朝前走了好一会儿, “吁”的一声拉住马缰,他回头,霍澜音立在原地, 没跟过来。
隔着远远的距离,卫瞻大声说:“过来!”
霍澜音摇头:“走不动。你走吧,哥哥一会儿见不到我会来接我。”
卫瞻舌尖舔了舔牙齿, 克制着不骂人。
他打马朝霍澜音过去,停在她面前,说:“霍澜音,如果孤有起死回生的本事,你已经死一百次了。”
他黑着脸朝霍澜音伸出手。
霍澜音弯起眼睛笑,扶着他的小臂坐上马背。
卫瞻皱了下眉。
“怎么了?你的右手?”霍澜音以为他体内的邪功又影响了他,赶忙撸起他的袖子,没有料想之中的黑块,倒是有两道鞭痕。
“怎么弄的?”她问。
卫瞻不耐烦将袖子放下去, 说:“被人打的。”
“谁敢打你?”
卫瞻摸了摸她的头, 冷笑一声:“皇帝老子打的。怎么,你要帮我报仇?”
霍澜音一怔, 抿抿唇不说话了。
倒是认真觉得鞭子这东西十分讨厌。
骑着马往回走,经过周自仪和霍佑安, 霍澜音望向周自仪, 不知道怎么解释,蹙起眉。周自仪面带微笑冲她点点头。
霍澜音心里系着的那根绳一下子松开。
霍佑安无奈地翻了个白眼,他冲着卫瞻离去的背影喊:“注意时辰, 别太晚回宫!”
他又看向周自仪:“我怎么说的来着……”
周自仪没有理他,捡起线轮拍了拍上面的尘土,放进马鞍旁的袋子中。他望了一眼雄鹰风筝跌落的山间,牵着马寻过去。
那风筝,的确是他借的。
霍澜音坐在卫瞻的身前,拂在她脸上的风越来越大。不是风变大了,而是马速越来越快。
“去哪呀?”霍澜音问。
卫瞻没说话。
黑马飞奔了一阵子,周边的景色也从郊外的绿色逐渐变成栉比的房屋。进了城,霍澜音逐渐认出来这是往皇宫去的路。
霍澜音的心里一沉。眼前一下子浮现母亲病弱的苍白脸色。她将手搭在卫瞻握着马缰的手上,她想说她不想现在入东宫……
可是,她才刚刚花心思将卫瞻哄好,且还不知道他心里的气是不是完全消了。
愁丝爬上霍澜音的眉眼间。
要不……先跟他回去,再哄哄他,等确定他彻底消气了再说?
卫瞻瞥了一眼霍澜音搭在他手背上的手,误会了,心里舒坦了些,反手将她的手握进掌中。
到了那日周自仪拦马车的地方,霍澜音心里不由有些感慨。
然而,下一刻卫瞻转了方向,沿着红墙东侧去。
马蹄踏在青石板路上,嗒嗒作响。霍澜音后知后觉卫瞻并不是带她进宫,她疑惑地回过头去看卫瞻。然而卫瞻刚巧移开视线,去看天边的日头。
他在看时辰吗?霍澜音想起离开时霍佑安的话。
是了,这里不是西泽不是丰白城不是旁的地方,是天子脚下的京城,卫瞻身为太子,少年时既上朝参政,他应当会很忙吧?
马在一座气派的宅院正门前停下来。霍澜音抬眼,望着高悬的牌匾上写着“霍府”二字。
“纪公子。”管家恭敬弯腰。
卫瞻也未下马,带着霍澜音进去。
宅院从外面看十分气派,里面亦是别有洞天,院中奴仆衣着干净目不斜视,走路也规矩,个个都是训练有素的模样。霍澜音不得不感慨,到底是京城。
又是距离皇宫这样近的地方,霍澜音猜测这宅院主人的身份定然不一般。
卫瞻垂眼看了看霍澜音的神色,拉着马缰,带着霍澜音在宅院里闲逛。而管家默默跟在后面,随时等着吩咐。
京中的建筑风格和西泽相比有很大区别。霍澜音好奇地瞧着宅院的布置,觉得很是好看。
卫瞻细瞧霍澜音的神色。
霍澜音后知后觉地问:“我们就这样在宅院里乱走吗?不用拜会主人吗?”
虽然卫瞻是太子,可是这也不太好吧?
难道这是卫瞻自己的别院,可牌匾上的“霍府”二字明显否了这个说法。霍澜音又去猜这里是不是霍佑安的住处。
卫瞻不答反问:“好看吗?”
“好看。”霍澜音点头。
卫瞻摸了摸她的头,语气莫名:“那就多看几眼。因为等你看完就要一把火烧了这里。”
“为什么?”霍澜音惊了,回过头望向卫瞻。“很好看的,而且我瞧着很新,像刚修葺过的。”
卫瞻“啧”了一声,望着霍澜音的目光一言难尽:“因为这宅子的主人宁肯去别人家寄人篱下也不要这里。”
“怎么会有那么蠢的主人……”霍澜音蹙眉。
卫瞻安静地望着她。
霍澜音缓慢地抬起眼睛,望向卫瞻,望进他的眼底。
明明枝头的麻雀叫个不停,霍澜音的耳朵好像没了用处,什么都听不见了。所有的一切,好像在一瞬间安静下来。
静悄悄的。
“什、什么时候的事情……”霍澜音的耳朵又好用了,她听见自己这样问。
“不记得了。”卫瞻随口说。
什么时候准备的?大概是她同意和他回京的第二日,他便派人先一步回京挑地方。这地方不仅离皇宫近,还离太医院很近。
卫瞻不耐烦地问:“看完了吗?”
他挥了挥手,下令:“烧。”
白管家犹豫了一下,只好硬着头皮转身去吩咐奴仆准备油。
卫瞻调转马头,毫无留恋地离开。
“别!”霍澜音勒住马缰。
“别!别!”她又重复了两声。
卫瞻垂下眼睛看她,看见她的眼睛湿漉漉的。
白管家竖起耳朵来,悄悄听着这边的动静,他也不想烧啊!这样的宅院就这么烧了?造孽啊!
没听到卫瞻的回应,白管家犹豫了一下,硬着头皮走过去,也不敢说话,只是候着。
“管家,不烧了。”霍澜音说。
白管家去看卫瞻的脸色,见他面无表情,才又犹疑地看向霍澜音。
“不烧了。”霍澜音又重复了一遍。
白管家再等了等,没等到卫瞻反驳的话,壮着胆子应了一声,满脸喜色地赶忙去吩咐家仆。
霍澜音的眼前忽然一黑,是卫瞻宽大的手掌覆在她的眼睛上。卫瞻略弯下腰凑近她耳边,低声说:“不许让别人看见你这双湿漉漉的眼睛!”
霍澜音默了默,慢慢抬起手握住卫瞻的手掌。她说:“可是殿下总惹我哭……”
她轻轻眨眼,湿漉漉的眼睫擦着他的掌心。卫瞻的拇指动了一下。他收了手,别开眼:“送你回家,然后我得回宫了。”
霍澜音垂下眼睛,望着方砖地面上映出的两个人偎在一起的身影。她眼中有茫然,也有犹豫。
“殿下,我有件事情想问你。”
卫瞻心里烦躁,本来不想搭理她,却莫名觉得霍澜音语气郑重得有些不寻常。他耐着性子道:“有什么话快说。”
霍澜音坐在卫瞻身前背对着他,她垂下眼睛,长长的眼睫遮了她眼底的情绪。
“彼时我为药引,于殿下而言我只是药,所以殿下不在意我的身体和生死何其正常。可是我想知道,当殿下认为将我放在心里之后,可曾后悔过?”
“你说什么?”
霍澜音慢慢攥紧袖子,她缓慢侧转过身,望向身后的卫瞻。她望着卫瞻的眼睛,迷茫地、又是鼓起勇气一般地问他:“过去立场不同,不必多言。我只想知道现在殿下可会后悔,可会在意,可会心疼。”
卫瞻笑了一下:“呵,你在说什么屁话。”
然后,他收了笑。
霍澜音从来没有坐过那么快的马。
她不是第一次坐卫瞻的马,卫瞻骑马的速度向来很快,可是这一回的马速快得像要飞起来。霍澜音脸色发白,生怕自己下一刻就会被身下这匹飞马甩出去。
霍澜音还没缓过一口气,就跌跌撞撞地被卫瞻拉进了太医院。然后是一大群太医将她围住,为她诊脉,为她下针,割她的手指,甚至宫女喂她奇怪的药粒。
厅中那么多人,可是一片死寂,谁也不敢出声。
隔着人群,霍澜音望向卫瞻。
卫瞻坐在圈椅里,他低着头,慢条斯理地捻着拇指上的扳指。
两刻钟后,卫瞻抬头:“结果。”
“回殿下的话,很多药残留在这位姑娘体内。这些药有补药,也有毒药。毒药虽用量极少,也并非剧毒之物。可到底是毒,必对人体有损。由于从未有过先例……”
卫瞻撩起眼皮看他,张太医打了个寒颤。
“换个人回话。”
“可能伤四肢、可能伤神智、可能影响生育、可能致器官早竭。暂无根除之法,只能慢慢调理。日后尽量不要服用任何药物。”
李太医说完,大厅内又是一片静寂。
卫瞻转着扳指的动作停下:“来人。押江太傅回京。”
他顿了顿,“若有反抗,杀无赦。”
卫瞻缓缓起身,提步往外走。
“殿下……”霍澜音跟在他身侧,神色复杂地望着他,“江太傅他是为了治疗殿下,他还是你的老师……”
卫瞻笑了。
“泥泥啊——”他摸了摸她的头,“这世上骗了孤还能好好活着的人,只有两个。”
指尖儿又湿又痒,霍澜音抬起眼睛,望着卫瞻的目光深深。
卫瞻拉起霍澜音的手,将她被割破的食指指尖儿含在口中吮了吮。
栖凤宫中,皇后懒洋洋倚靠在美人榻上,逗弄着长宁郡主的猫儿。长宁郡主和长案郡主坐在一旁的绣凳上。
宫人脚步匆匆地进来,恭敬禀告:“娘娘,大殿下将太医院给砸了。”
长宁郡主和长案郡主对视一眼,又收回视线。
“现在人呢?”皇后漫不经心地问。
“回宫的时辰迟了,被陛下罚跪在宗元殿。”
皇后皱眉,凤目中流转几分愠意,愠意转瞬即消,她重新慵懒地逗着腿上雪白的猫儿。
作者有话要说:哇,今天更新好早呀,不知道今晚还有没有呀。

第122章

第122章
皇后显了乏, 长宁郡主和长安郡主立刻有眼色地起身告退。长宁郡主是二王爷的女儿,长安郡主是三王爷的女儿。两位王爷都不止一个女儿,偏偏她们两个走得最近。大概是因为其他几位郡主都嫁为人妇。长宁郡主倒是也嫁过, 可新婚没几日夫君意外去世,旁人同情她,她倒是乐得清静, 在宅院里养了很多猫猫狗狗,日子过得很是潇洒。
长安郡主嘛,本是三王爷极为宠爱的女儿,天下良人尽她挑选。可她偏偏看上了年纪可以做她父亲的霍平疆,也不管郡主的身份使劲儿献好,弄得整个京城人尽皆知。她倒也不在意旁人怎么说她,仍旧像以前那样左一个霍将军右一个霍将军。
她们两个缓步走出栖凤宫,随意闲聊着。
长宁郡主抱着怀里的猫儿,随口说:“太子这次回来脾气改了不少。听说不是第一次摔东西、砸东西了。他以前哪会这样。”
等天没等到长安郡主的回应, 长宁郡主疑惑地看向她, 见她在发呆。
“长安?”
长安郡主回过神来:“什么?”
她没听清长宁郡主的话,问了什么, 却不等长宁郡主再说一遍,她直接说:“堂姐, 我想求赐婚圣旨!”
长宁郡主无奈地摇摇头, 不赞同地说:“男人有什么好的?嫁了人凭白添了那么多麻烦,不如一个人逍遥快活。更何况霍将军都能当你爹了,你又何必对他心心念念, 把自己名声都搞坏了。”
“可是我喜欢他呐!”长安郡主理直气壮,“这世上不会有比他更威风的大将军!我遇见了他,眼里就再也看不见旁的男子!”
长宁郡主不爱听她这些情情爱爱的蠢话,她撸着怀中猫儿的毛发,说:“赐婚圣旨这事儿,难。霍将军和陛下是什么交情你又不是不知道。陛下不会为难霍将军,更知道霍将军不会同意这门婚事。”
长宁郡主顿了顿,压低了声音,才继续说:“除非陛下嫌霍将军手中兵权太重,想要对他开刀,才会背了他的意,颁赐婚圣旨。不过那时候血雨腥风,你会是什么处境自己动脑子想一想。”
“我没想那么多……”长安郡主很难过,“那我能不能去求求皇后娘娘颁一道赐婚的懿旨?”
长宁郡主回头望了一眼栖凤宫的方向,一言难尽地拍了拍长安郡主的肩膀,说:“你想试试就去吧。”
长安郡主又犹豫了,小声说:“皇后娘娘好像也不会帮我。”
她低下头,眼圈红了。她好不容易等到霍平疆进京,若还是没能抓到机会让他再给跑了……她想想就难过。
长宁郡主忍了又忍,还是问出来:“你可认识纪雅云?”
“纪家二姑娘怎么会不认识?不过只见过几次,不熟。”长安郡主抹眼泪。
长宁郡主说:“她是个好姑娘,你也是个好姑娘,姐姐觉得你们一定能合得来。好了,姐姐先走一步了。”
长安郡主半信半疑。
长宁郡主坐上自己的轿子,立刻翻了个白眼,嘟囔:“没男人活下去的样子真难看!”
霍澜音跟着卫瞻离开太医院,卫瞻直接将她带进东宫。
“等我回来再送你回家。”
——卫瞻丢下这样一句话,转身就走。
霍澜音被留在了卫瞻的寝殿里。宫内宫女和小太监们目不斜视地做着自己的事情,谁也没有对霍澜音的出现表现出意外来,一切都有条不紊着。
霍澜音打量着卫瞻的寝殿,只是安歇的内殿也比农家小院还要大。她走向书架,随意翻了翻架子上的书。桌子上看了一半的书倒扣在桌面。她不由想象着卫瞻坐在这里读书的样子。
虽然她并不知道其实卫瞻其实每日不在这里读书,只是偶尔翻两眼罢了。
霍澜音在桌边坐下,随便拿来一本书来读。半页未到,思绪已经不知道飘到了哪里。
她努力将思绪拉回来,却怎么也看不进去书卷上的文字,只好将书册放回书架。霍澜音犹豫了一下,推门出去。守在外面的两个小宫女恭敬地屈膝行礼,低眉顺眼,没有阻止霍澜音的意思。
霍澜音迈出寝殿,往外走。两个小宫女默默跟在她的身后。
这里就是卫瞻生活了十几年的地方,霍澜音有些好奇地随便瞧了瞧。绕到后院,好大一面糊,湖边华亭处放着渔具。霍澜音问:“大殿下平日里时常钓鱼吗?”
“回夫人的话,那是二殿下的东西。是二殿下常在这里钓鱼。”
霍澜音不再多问。她怕在东宫里四处乱走不好,惹人非议,沿着来路回了寝殿。她在寝殿里等卫瞻回来,等呀等,等到暮色四合。内殿里很安静,熏香的味道很淡很宁和。霍澜音逐渐有了倦意,在玄黄的床榻上躺了个边儿,阖着眼睡着了。
霍澜音又做了噩梦。她梦到了永林山的那个夜晚,黑暗中碧绿的眼睛,低低的狼嚎。她去推卫瞻,可是怎么都推不醒他。饿狼逐渐靠近。她不是没想到以卫瞻为饵自己逃命,最终还是不忍心。
画面一转,卫瞻护在她身前,鲜血从他头顶流下来。棍棒落在他的身上,而她被他护在怀里。她从未见过他这样狼狈过。她在梦里尖叫。
噩梦像一个牢笼,她拼命挣扎着想要逃出来。霍澜音不安地蹙着眉,终于疲惫地醒过来。
寝殿内光线昏暗,卫瞻躺在她身侧。
她侧着脸望了卫瞻好一会儿,小心翼翼地起身凑过去,指尖儿轻轻去摸卫瞻的头顶。
指尖儿一顿,她终于摸到了他头上的疤痕。继而,她的指腹又是一颤,落荒而逃般收了手。
像有什么东西从她心里抽走,忽然空落落的。然后涨潮一般,慢慢将整颗心脏浸湿。
半晌,霍澜音的目光下移落在卫瞻手上的扳指。她鬼使神差地将那枚扳指轻轻取下来。
她抱膝坐在床上,摊开左手,右手拿着扳指,放在自己左手手心。然后拿起来,再一次将扳指放在自己的手心。
反反复复。
每一次都靠着回忆寻找细微不同的角度。
时隔那么久,霍澜音仍然记得那一日的夕阳,和那一日的心颤。那是她第一次对他动心,缓慢生长。可终究昙花一现,被他逼得荡然无存。
她说过会试着去喜欢他,重新喜欢上他。
扳指忽然从她手心滑落,滚在卫瞻手侧,贴着他的手背。霍澜音怔了一下,还没来得及去捡,卫瞻手腕翻转,捡起那枚扳指。
霍澜音缓慢地抬眼望向卫瞻,卫瞻漆潭的目光沉沉,也不知道看了她多久。
卫瞻坐起来,拉过霍澜音的手,将那枚扳指放在她的手心,而后握起她的手,将她的手完全裹在他的掌心,牢握。

第123章

第123章
“连这枚扳指也要讨去?”卫瞻问。
霍澜音摇摇头, 仔细将那枚扳指套在卫瞻的拇指上。她松手的刹那,纤细的指尖儿被卫瞻握在掌中。
霍澜音低着头,说:“也不知道怎么就睡着了……天快黑了吧, 我得回家了。”
卫瞻“嗯”了一声,松了手。
霍澜音的手好似没地方放似的轻轻搭在膝上,然后从卫瞻身侧下了床。双足踩进鞋子里, 发觉卫瞻一直没有动。难道他不送她了吗?
霍澜音回头瞧他。卫瞻低着头,转着拇指上的扳指。
霍澜音心想自己可以回家,脚尖才往前迈出一点点,又转回身,去扯卫瞻的袖子,温声细语:“你说了送我回家的。”
卫瞻瞥她一眼,道:“你出去看一眼。”
霍澜音疑惑地穿过内殿,推开鎏金门,外殿比内殿更宽阔气派, 两排宫女站在两旁候着, 霍澜音推门出来,她们动作整齐划一地屈膝行礼。
霍澜音再往前走了两步, 忽然听见了雷声。她快步穿过外殿,一直到门口推开殿门。
雷闪交加, 大雨瓢泼。天色阴沉如墨, 分不清时辰。
听见身后的脚步声,霍澜音回头,这才发现卫瞻不知何时早已换上玄色的寝衣, 松松垮垮地挂在他的身上,交领领口露出他的锁骨。他未着履,长脚踩在深色的理石地面。
卫瞻没往前走,只是站在内殿门口,问:“晚上有没有什么想吃的?”
“芙蓉羹。”
卫瞻眼中讶然一闪而过。
用晚膳的时候,霍澜音才真切明白卫瞻为什么连逃命的时候对吃食都那么挑剔。她也曾当过十六年的闺阁小姐,可如今才知道西泽远不可与京城相比,何况是太子爷。桌上摆满珍馐,无一不精致。霍澜音甚至有很多菜都不认识。
卫瞻慢条斯理地吃着,甚至是一副对事物并不满意的样子。他若吃了什么东西后皱了眉,服侍在一旁的宫女就会立刻将他吃过的菜端下去。
霍澜音低下头,默默吃着芙蓉羹。
“好吃吗?”卫瞻问。
“是比宫外的味道好一些。”霍澜音顿了顿,“却也没宫外芙蓉羹的味道特别。”
在卫瞻发问的时候,便有宫女盛了一小碗芙蓉羹放在卫瞻面前。卫瞻却欠身拿起霍澜音正吃着的那碗芙蓉羹。他吃了两口,又若无其事地把碗放回她面前。
时辰更晚一些,霍澜音跟着宫女去沐房沐浴。她一步步走近温泉池中,当她整个人都泡在水中,浓郁的香味儿在东宫婉转传来。伺候的两个小宫女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见惊讶。
霍澜音沐浴过后回了寝殿寻卫瞻,吞吞吐吐地问:“我宿在哪里?”
卫瞻靠坐在床上,一条腿支着,一条腿随意一横,无聊地手中翻着一卷书。听了霍澜音的话,他翻书的动作停了一下,若无其事地说:“东宫的空房间多的是,你爱谁哪睡哪。”
于是,霍澜音果真去了东次间。
她想试一试,卫瞻是不是真的不再像以前那样强势操纵着她。
霍澜音离开之前,卫瞻好像浑然不在意的样子。可她刚一走,卫瞻就摔了手里的书。
“混账……小东西!”
宫女们低着头,假装什么也没听见。
霍澜音躺在此间的床上,许是因为换了陌生的地方,她许久没睡着。她心里想着不能睡太晚,还不知道明天早上要几点回家,若起了迟了恐要闹笑话。
她使劲儿闭上眼睛,强迫着自己去睡觉。
“一只让让,两只让让,三只让让,四只让让……”
夜深了。
东此间的房门被卫瞻黑着脸踹开。他走到床榻前,居高临下地瞥着霍澜音。她面朝床榻外侧蜷缩侧躺着。
“醒着还是睡着?”
半天没有回应。
卫瞻上了床。他动作轻柔地侧转过身,极近距离地望着霍澜音的睡颜。
淡淡的香味儿充盈在卫瞻的鼻息间,那香味儿像一种勾引,指引着卫瞻往深渊而去。
卫瞻已经克制了太久太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