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安在不喜欢这课,心中又有事,不由出了神。
“云安在,刚刚这段话的意思你可理解了?”
云安在一惊,急忙站起来。她一本正经地说:“先生讲得通透彻底,学生都理解了!”
沈先生还想追问,肖允宸忽然站起来,道:“先生,学生觉得这段话还有另外一种暗喻。”
“哦?太子说说看。”沈先生便不再管云安在,看向肖允宸。

 

【他回眸】

云安在讪讪坐下来。
她当然知道肖允宸在给她解围。云安在有些忍不住偷偷瞟了一眼左前方。
肖允宸容貌俊逸,又带着一种天生的贵气。此时一手负于身后,侃侃而谈,风度无双。
云安酒用笔端轻轻敲了一下桌面,云安在立刻反应过来,她急忙收回视线,一本正经地看起书。
云安在没有发现她身后的一道目光静静落在她的身上。
坐在云安在身后的是钟静茗。
钟静茗垂下眉眼,望着书卷上的字发呆。
熬到第一堂课结束,宫女鱼贯而入,给各个主子送上点心间食。
云安在望着面前一碟碟精致的玲珑点心,抿嘴笑了。她拿起一块双色马蹄糕,小口小口认真吃着,享受着唇齿间都是香气萦绕的滋味。她吃着吃着,忽然发觉了不对劲的地方。
她比别人多了一小碗菠萝软糖。
她悄悄瞅了瞅别人的桌子,都没有。连华流公主和青湾公主都没有。
她下意识地朝着左前方望去。
肖允宸坐在窗边,一手托腮,正捧着一本书看。
在云安在望过去的瞬间,他回眸,对她勾了勾唇角。
云安在有些慌乱地低下头,使劲儿咬了一口双色马蹄糕。
第二趟课开始,男女就要分开了。
这一趟课,男子们研习《国论》,而姑娘们则是厨艺。
按理说,这里的八个姑娘,除了两位公主,剩下的几位小主子哪个不是被家里捧在手心里的,会做一两道菜偶尔撑撑场面便罢了,何须她们仔细研琢厨艺。可是偏偏华流公主对厨艺十分感兴趣。皇后便派了桂嬷嬷亲自教导。几位伴读也随着华流公主的喜好,使劲儿学起厨艺来。
“上一堂课讲解了许多食材处理的方法,这一堂课你们每人亲手做一道菜。”桂嬷嬷垂首立在长案后面,她的脸上挂着宫中嬷嬷最得体的笑容。
她慈爱地望着八个小主子,说:“记得要在两个时辰内做完,你们的成果就是今日的午膳。还要挑选一些送到皇后娘娘那儿去。”
如果要精心准备一道菜,两个时辰可不算长。姑娘们定下了要做的菜肴,就开始忙活起来。一时间,水声流转、刀声阵阵。
云安在还没有想好做什么,她目光轻轻一扫。
华流公主似乎想了很久,此时面前摆着的食材也极多。有糯米、栗子、鸭胗、精瘦猪肉、香菇、莲子、银杏,还有一只肥硕的鸭。难道她是要做八宝鸭?这道菜可是不容易烹出绝味来。
云安酒正在仔仔细细地洗一条花鲢鱼。再瞧见旁边的鸡腿菌、玫瑰花瓣和鲜笋,云安在好像已经看见了一盘玫瑰野菌煨鱼头。
钟静茗挑选了上好的牛骨髓,又选了崂山菇、滑子菇和油黑发亮的木耳。云安在便知道她这是要做覆雪山珍牛骨髓。
卫家女儿卫枝一向善厨,云安在难免对她做的东西格外期待。她的面前放着一块鸡肉和一碗绿豆芽,除了七七八八各种酱料外,还有一张荷叶。云安在的目光就落在那荷叶上,她想了半天,隐约猜出了卫枝要做的菜肴,却又不敢肯定。
苏家的两个女儿苏惜和苏惟,两个人议论了一会儿,开始挑选海鲜。苏惜今年十三,苏惟却只有十岁,看来苏惟是打算给苏惜打下手了。
如此,还没开始挑选食材的除了云安在,就只有小公主了。青湾不过八岁,让她下厨也是难为她。桂嬷嬷本来允了她给华流打下手,可是青湾一口回绝了。
青湾好像有了主意,她开始挑选新鲜的瓜果。她个子小,就让宫女给她取,没大一会儿的功夫,她面前的桌子上已经摆了这个季节能得到的所有新鲜瓜果。 
“安在,你尝尝这个酱料的色泽是不是深了点。”华流公主抬头,却看见云安在站在那里发呆,华流公主就又喊了她一声。
“哦,来啦。”云安在只扫了一眼,就点了头,“时间久了点。”
肖华流皱了皱眉,将熬了许久的酱料弃了,重新来过。
“在在,来尝尝这碗山珍汤。”云安酒朝着云安在摆了摆手。
云安在走过去,用筷子点了一点青花小碗里的山珍汤尝了一下。
“凑合。”她点评。
云安酒笑着睥她一眼,终究是放下心来,她取来花鲢鱼头,开始剞花刀。
“安在。”
“来了。”云安在抬头,就看见桂嬷嬷立在前面,抿着唇看她。
桂嬷嬷有些无奈地说:“你也该准备了。”
“晓得了。”云安慢吞吞地走到食材处犯了难。
她有着天下最敏感的舌尖,和她的舌尖比起来,她的指尖就笨拙多了。她可以轻易尝出来味道上一丁点的差别。但凡是两个人做的菜肴,就算味道再怎么相似,她也可以一下子尝出来。
可是她做不出来。
无论是山珍、肉类、鱼类或者瓜果都有了,那云安在就准备做一个凉菜。不仅和别人不重样,还简单。
选了又选,她决定做香椿拌豆腐。
案板上响起此起彼伏的敲、切、拍、劈、捶声,那边还有油开了沸腾的响声。
姑娘们都不再嬉笑,仔细着刀工和火候。
桂嬷嬷走下去,看着姑娘们的动作,时而点头,时而蹙眉。
苏家姐妹的烘烤海螺是第一个完成的。
海螺肉切成丁放在一旁,将芹菜、洋葱、香肉丁切成粒,放入锅中炒两下,加入调料,再放入之前的海螺丁,快速炒匀。将炒好的海螺肉丁装回海螺壳里,用纸仔细封口,放在架子里猛火大烤。
烤过的海螺肉异香扑鼻,只一口,回味无穷。
云安酒的玫瑰野菌煨鱼头快要出锅了。
花鲢鱼头上的刀工工整,放入锅中慢煎,直到鱼皮亮黄,再倒入黄酒,盖上盖子焖一会儿,等听不见噼啪响声后,加姜汁、葱末、菌片和笋片,还有刚刚让云安在尝过的山珍汤。加上盖子再焖烧一阵,等鱼头熟透了,还要再加一遍料——盐和特制的鲜粉。
大火煨至汤汁浓肥,撒一层新鲜的玫瑰花瓣。一勺一勺盛在砂锅里,最后再烧沸一次。
盖子掀开,一股鱼香就飘了出来,鲜而不腥。
华流公主的八宝鸭和钟静茗的覆雪山珍牛骨髓也出锅了。
华流公主将八宝鸭盛出来,浇一层鸭酱调制的虾仁、青豆。再用筷子在鸭肚轻轻一划,霎时有鲜美汤汁溢出来,露出藏在鸭肚里的糯米、栗子、鸭胗、精肉、香菇、莲子和银耳。
汤汁肥浓,鸭卤酥烂。
钟静茗选了墨色的大碗。
墨色的大碗里盛着白色的汤汁,牛骨髓和崂山菇、滑子菇、木耳埋在汤汁里,若隐若现。
满堂皆香。
大家都围在卫枝的身边,瞧着她的成果。
裹着蛋清和蜜粉的鸡丝和掐头去尾的绿豆芽拌在一起,用洗净烫过的荷叶包起来,放在漏勺里。再用滚烫的热油反反复复的浇淋一刻钟。
油淋荷叶鸡丝便好了。
桂嬷嬷一一尝过,笑着点头。
“桂嬷嬷,这些东西太腻了!吃些果珍!”青湾公主仰着笑脸,她身后的小宫女端上来一碟彩色的果珍。各种瓜果被切成大小不一的丁,色彩明艳。
“小公主切得不错。”桂嬷嬷吃了一块,“不过并非所有水果都可以放在一起吃。”
桂嬷嬷给她讲解了一句,就转首望着偷吃八宝鸭的云安在。
“安在?”桂嬷嬷忍着笑,轻声唤她的名字。
“桂嬷嬷,其实吃果珍前,还可以吃些凉菜爽口呢!您尝尝我这香椿拌豆腐,椿香味浓、爽口不腻人!”云安在将嘴里的肉丁咽下去,急忙捡豆子似地说。
一小碟黑白相间的香椿拌豆腐静静放在桌子上,和其他的美味佳肴有些格格不入。
华流直接笑开,道:“拌一碟香椿豆腐用不上一刻钟吧?合着你是把时间用来吃了。”
桌子上的几道菜肴的确被她吃了不少。
云安在倒是没有被揭穿的羞愧,大大方方地说:“公主,您这八宝鸭真是天下一绝,比聚品阁做得都好呢!”
“安在就是嘴甜!”小公主凑过来,也要吃八宝鸭。
云安在舀了一勺果珍吃,说:“这水果经了青湾的手,就变得格外甜了呢!”
钟静茗和其他几位姑娘一起笑着,只是她看着云安在的目光藏着那么一丝的鄙夷。
云安在望着钟静茗,笑着说:“钟姐姐不许藏私,快让我尝尝你做的山珍牛骨髓!”
她捧着装满鱼头汤的小碗走过去,似乎不小心绊倒了。
伴着云安在的惊呼声,盛满鱼头汤的碗脱手,洒在钟静茗的身上。
“对不起,对不起……”云安在急忙拿着帕子去擦钟静茗身上的污渍。可是她刚刚用这帕子擦过碗边儿,本就是油腻腻脏兮兮的。
“没关系,不用麻烦安在妹妹擦了,我自己来就好。”钟静茗笑着向后退。
她用小宫女递来的帕子擦裙子,攥着帕子的手抓得紧紧的。
云安在知道她不喜鱼腥味儿,她是故意的!
作者有话要说:你们再不给我撒花花,作者家后院要杂草丛生一片荒芜了!


【堵得慌】

姑娘们做好的菜肴整齐地乘好送去皇后娘娘那儿一份,华流公主又做主,将今日他们做的菜肴分一些递去了楼上太子那儿。
她有心得一句太子哥哥的夸奖。
后来送膳的小宫女回来却说太子他们几个人已经用过午膳了,太子嫌弃腻,只吃了两口香椿拌豆腐,其他的菜品一口没碰。
华流公主有些失落。
肖允宸自然是一眼就瞧出来了,那盛在白瓷碗里香椿豆腐只能是云安在做的。
小宫女回禀的时候,云安在一直在吃油淋荷叶鸡丝,好似没听见一样。她笑着夸奖卫枝厨艺精湛,直到卫枝答应下次再给她做一份。
云安酒走到云安在身边,笑着说:“在在,你倒是越来越嘴甜啦。”
“是讨好吧。”云安在的嘴角划过一抹嘲讽的笑。
云安酒愣住。
她这个妹妹这一个月里究竟都经历了什么?
一天下来,云安在尚不觉得怎么样,云安酒倒是一身疲惫。
云安在轻轻拍了一下云安酒的手背,云安酒微微怔了一下,她侧首,就看见云安在嘴角轻轻勾起,笑意如常。好似什么事儿都没有发生一样。
云安酒心里竟是也跟着松了口气,她柔声说:“在在,该回家了。”
几位姑娘坐在游屏阁檐下,等着接他们出宫的软轿。
云安在抬眼,就看见肖允宸站在远处的凉亭里静静望着这边。云安在心里一愣,知道他一定在看着自己。她下意识地别开眼。
过了片刻,云安在又抬起头,回望过去。
不多时,肖允宸忽然从凉亭里出来,朝着云安在走去。
云安在心里一慌,急忙拉着云安酒站起来,说:“软轿到了呢。” 
看见云安在逃避的模样,肖允宸就停下了脚步,立在那里静静望着她。肖允宸知道他不能表现的很喜欢她,他越是将对她的喜欢表现出来,越是有人要阻挠他娶她。
再忍一忍。
几位姑娘乘着软轿一一离宫,云安在上软轿之前忽然转身望着钟静茗。
“静茗姐姐,我看着天气不太好,回去的时候路上当心一些。”云安在还是那个云安在,眉眼含笑,唇角微扬。可是钟静茗听了她的话,反而脸上煞白,逃也似的上了软轿。
在云安在出宫必经的路上,一个东宫的小太监等候在那儿。瞅着云安在的轿子过来,他手脚麻利地将手中的食盒递给烹茶。
烹茶再把食盒递进轿子里。
云安在犹豫了一会儿,将食盒打开。这一次的食盒要比往常都大,里面足足有三层,每一层都分五格,每一格里都装着一种精致的甜点。
云安在瞧着这些平日里十分喜欢的甜品,忽然什么胃口都没了。
过了好一会儿,她还是将食盒打开,从十五种精致的点心中挑一了块叫不出名字的软糕来吃。
红红的,软软的,咬一口满口石榴的甜香味儿。
这糕点,还是御膳房的最好吃。
软轿停在宫门口,云安在扶着烹茶的手下来的时候,远远就瞧见了云奉启。
“在在!”云奉启大步跨过来,“我来接你回家。”
云奉启还是不放心云安在,怕她受了欺负,怕再有人劫了她。他告了假,早早的就等在了这里。
“哥哥。”云安在心中一暖。
原本也是觉得委屈的,可是跟关心她的家人相比,那些委屈又都不算什么了。
云安在觉得自己很幸运,可以拥有云家这样的亲人。
小的时候她是有些害怕云奉启的,云奉启脾气不是很好,总是很不耐烦的样子。他还会考问云安在,她要是回答不出来,表现得不好了,还会受到云奉启的训斥。
云奉启和楚郁完全不同。
楚郁是那种云安在喝一口粥,他都要先尝一口凉热的人。他总是用厚厚的衣服把云安在包起来,怕她受凉,怕她摔倒,怕她受到一丁点伤害。
所以在她刚刚变成云安在的时候,每次一见到云奉启不满地批评她,她就会偷偷想起楚郁表哥。后来她才懂得关心和疼爱并不是只有一种方式。
云安在掀开轿子的帘子,望着轿子外面骑着马的云奉启。云奉启眼底一片青色,这段日子几乎都没有好好休息过。
“哥哥。”云安在轻声喊他。
“在在怎么了?”云奉启赶着马,更靠近轿子一些。
“哥哥,这段日子为了我的事情家里人都在忙活。我瞧着嫂子都瘦了一圈呢。”云安在叹了口气,“我还听煮雨说,她无意间看见嫂子一个人立在佛堂抹眼泪。”
云奉启一愣,他没有想到云安在是要跟他说穆枢凌的事情。
云安在瞧着云奉启脸上没什么表情,又说:“嫂子家在镇西,不远千里嫁过来。整个丰东连个亲近些的娘家人都没有,也是怪可怜的。”
“好好的,说她做什么!”云奉启脸色不太好,他打马前行,甩开了云安在的轿子一段距离。
云奉启把云安在送回她的露破院,然后往自己的旭照院走去。他站在屋子外好半天也没进去。他这两年几乎都睡在书房,而这他原本的旭照院几乎已经是穆枢凌一个人住了。
他站在门外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转身往外走去。
屋门从里面被推开,穆枢凌身边的丫鬟夭夭走出来,惊讶地看着云奉启的背影。
云奉启没有想到被穆枢凌的丫鬟撞了个正着,这个时候他再走是不是就显得很古怪?他两脚好像粘在地上一样,然后终于下定决心愤愤转身走进屋子。
还吩咐:“给我打水。”
夭夭愣了好半天才高兴地连忙应着。作为穆枢凌的陪嫁丫鬟,她和灼灼两个人对她们家姑娘这婚姻都十分苦恼。哪里有成婚两年还没有圆房的道理?
幸好云家人倒是不错,对她们姑娘还成。要不然这日子简直不敢想。
夭夭不敢多耽搁,急忙去找了灼灼,准备打水伺候云奉启。她走了两步,忽然又觉得不对劲。
打水?
晚膳都还没有吃过啊。
穆枢凌坐在窗下,她面前的桌子上摆着各种花样的碎步和针线。她正低着头绣着一件小衣。
云奉启走过去,发现是一件小孩的衣服。
“给谁做的?”
云奉启忽然出声吓了穆枢凌一跳,针尖就刺进了她的指腹上。原以为是夭夭去而又回,怎么也没有想到会是云奉启。
穆枢凌呆坐在哪儿,愣愣地看着云奉启。
云奉启有多久没踏进过这间屋子了?恐怕他们成亲有多久,云奉启就有多久没踏进来过。
“你、你怎么过来了?”
“这难道不是我的院子?”云奉启有些不耐烦地反问。
“是,是你的院子。”
“那我自然想什么时候来就什么时候来!”
“是,您想什么时候过来就什么时候过来。”穆枢凌低着头把手中的针绣活收起来,许是有些魂不守舍的缘故,针尖又扎了她一下。
云奉启看了她流血的指尖,说:“真笨。”
穆枢凌没吭声,她拿了针线篓里的一块帕子擦了指腹上的血迹。
穆枢凌不接话了,云奉启就不知道说什么了。
他闷闷站了半天,越发烦躁地说:“你不知道伺候我更衣吗?”
穆枢凌看他一眼,欲言又止。
“有话就直说!”云奉启觉得自己快忍不住要骂人了。
穆枢凌轻轻叹息了一声,道:“我让夭夭去书房取你的衣服。”
因为云奉启并不住在这里的缘故,这里根本没有他的衣服。
穆枢凌那细微的叹息声落入云奉启的耳中,他的火气竟忽然就消了。他盯着穆枢凌的脸看了一会儿,然后大步朝着床榻走去。
“过来睡觉!”云奉启坐在床边,脱靴子。
穆枢凌惊讶地看着他。
云奉启又不乐意了,他瞪她:“你不愿意?”
“不是……”穆枢凌有些犹豫地说,“才戌时,还没有用过晚膳。母亲那里一会儿是要等着我去伺候的。”
云奉启一愣,竟发现自己太紧张的缘故居然连时辰都忘了。
他有一丝被揭穿的窘迫感。
“我说过来睡觉!”云奉启又说了一遍,这一遍的语气颇有些恼羞成怒的意味。
穆枢凌走过去,将一双鞋子脱了,躺在架子床的外边儿,和云奉启之间留了很大一条缝儿。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也没有动。
云奉启忽然伸手拔了穆枢凌发间的簪子,朝着烛台扔过去。屋子里一下子就暗了下去。他又起身把帷帐放下来,这下子,架子床里更是黑漆漆的一片,看不大清了。
过了一会儿,穆枢凌坐起来,柔声问:“奉启,是谁惹了你不高兴吗?还是有什么为难的事儿了?”
云奉启心里堵得慌。
穆枢凌就坐在他身边,双臂撑着身子,半坐着。架子床里漆黑一片,瞧不出她的样子,只能映出她窈窕的轮廓。鼻息间是她身上淡淡的体香。这个味道萦绕在云奉启心尖上两年多了。

 

【别脱了】

喜欢她吗?
云奉启在心里问自己。
喜欢。
越是喜欢越是生气。
等了半天也没等到云奉启说话,穆枢凌犹豫了一会儿,略担心地说:“是不是今天累到了?还是因为担心在在的事情?”
她顿了顿,“真的不吃晚膳就要睡吗?那……先把外衣脱了吧。”
穆枢凌等了会儿,就往前挪了挪,伸出手帮着云奉启脱衣服。
即将出嫁的那段时日,她学过照顾夫君日常的细节,甚至借了兄长未穿过的男装,研究怎么穿戴搭配。可惜出嫁以后,一次也没用到过。
穆枢凌动作熟练得让云奉启起疑。
云奉启握住她的手腕,挖苦道:“倒是熟练,伺候过别人吧。”
穆枢凌将手抽出来,反手就是一个巴掌拍在云奉启的脸上。
她胸脯起伏,气得不轻。
可是再来一次的话,她还是会打出去这一巴掌。
让穆枢凌意外的是云奉启居然没有发火。他静静躺在那儿,也瞧不出什么表情。
穆枢凌叹了口气,说:“既然累了就歇着吧,我去外间。”
她说着就要下床,手腕却忽然被云奉启握住。
“是我说错话了。”云奉启说。
他拉穆枢凌,穆枢凌就任由他拉回床上躺下。云奉启长腿一伸,压在穆枢凌的腿上,似怕她逃跑似的。
穆枢凌就浅浅叹息了一声。
她不怪云奉启。
嫁到云家已是三生有幸。
她是卫国公府的长媳,要体面有体面,吃穿用度一律不缺。婆婆疼惜,晚辈敬重,家仆本分。真是哪儿哪儿都好,称心如意。
除了一个冷脸相对的丈夫。
也好,若云奉启把她捧在手心里疼,她才要难受呢。
晚膳的时候,孙氏瞧一贯早到的穆枢凌没有过来,刚想着人去打听她是不是不舒服,穆枢凌身边的灼灼就过来告假了。
灼灼说得结结巴巴的,但是孙氏听懂了。
“阿弥陀佛!我去上柱香!”向来极少拜佛的孙氏转身就往后院的祠堂去。
云安在也跟着高兴。她一高兴,就偷偷夹了一个冰花水煎包。掺了糯米的面粉更加软糯,上面刷了一层明油,雪白的皮面就裹了一层嫩黄。
悄悄蘸一点米醋,第一口是酥酥脆脆的。将它咬开,里面香浓的肉汁渗出来,味蕾霎时打开,美味在舌尖打着滚儿一样席卷。
不仅是云安在,云家人这一顿晚膳吃得都很开心。
云安在回到了自己的露破院里,仍旧心情大好。
烹茶十分善解人意地说:“姑娘,您要不要魔芋素锅解个腻?”
“就你懂事儿,赏!”
另一边的煮雨也跟着笑,道:“那奴婢也得跟着邀个赏。这饭后解腻可少不了蜜饯金枣。”
“好好好,也赏!”云安在抿着唇笑。好像再来多少美味都吃得下似的。
不过云安在毕竟晚膳吃得有些多,那碗魔芋素锅也只是挑着里头的魔芋丝、豆腐、素丸子、豌豆荚和木耳,一样尝了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