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半天,他才放开我,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将我的头揽进他怀里。我从一阵阵幸福的眩晕中回过神来,感觉到他温暖的粗糙的大手正轻轻抚摩着我的头发、我的脸颊。
“小丫头,我发现你才是一个真正的猎人,你捕获了我整颗心,还将它拴上绳索,成日的被你牵着扯着,现在我才知道什么叫神魂颠倒,什么叫失魂落魄。”他低声说着,声音好温柔,下颌随着话语轻轻地在我头顶一起一落。
我好想就这样和他依偎在一起,永远这样依偎着,可是理智和良心时时地提醒着我,警告我不能这么做。
“大哥,你要好好地照顾大嫂,就象我生病受伤时全心全意地照顾着我那样,好不好?”我闭上了眼睛,感受着他怀里那熟悉的温暖。
“我知道,我们现在不提这些吧。”他有些不满的,似乎是在怪我不该破坏眼前温馨平静的气氛。
我不说话了,心里犹豫又矛盾,他也不再吭声,抱紧了我,就这样静静相拥着。好一会儿,他忽然问道:“在想什么呢?你那小小的脑袋瓜里又在想些什么莫名其妙的东西?”
我叫了他一声,他应道:“什么?”
我咬了咬牙,说道:“大哥,再答应我一件事,好吗?”
“什么事?”他忽然轻笑了一下,“不过事先声明,有理就通过,无理可要驳回。”
我的心已经开始疼痛,鼻尖也酸得难受。“大哥,你答应我,不要再到我这边来了,不要再在大嫂的面前那样地看着我,这样迟早会被大嫂看出来的,会伤害到…”
“你不要说了!”他忽然低吼起来,推开了我,抓着我的手臂,眼里又是气愤又是懊恼,“你怎么越来越残忍,为什么变得这么刻薄,你在剥夺我仅有的一点幸福与快乐,你不知道吗?”
我残忍刻薄?大哥啊,在对你残忍刻薄的同时,我也在受着同样的煎熬,难道我想这样吗?我低下头,咬着嘴唇,没有说话。
“不行!”他恼怒地盯着我,脸上似恨似怜,“你的要求太过分了,我不会答应的。”
“大哥,多想想大嫂吧,她那么瘦弱多病,又那么单纯善良,你真的忍心伤害她吗?你的良心能安吗?她是无辜的,她从没有做错过什么,如果有错的话,错的也是我,而不是她…”
“不!不!”大哥低喊着,他的脸涨红了,眼睛仿佛也红了,“你更没有错,错的应该是我,不,应该是老天,是命运,让我生下来就被父母抛弃,让我不早一点遇到你。也许是我上辈子做错了什么,所以老天要安排我如此的命运!”
“大哥!”我轻摇着他的手臂,轻摇着头,“不要怨天尤人,也别去管命运到底做了怎样的安排,我们做好自己的本分吧,你答应我,好吗?”
他看着我,深陷在眉骨下的眼睛变得深邃漆黑,急剧起伏的胸脯也渐渐平缓下来,深深地凝视着我,仿佛要将我凝结在他的眼眸深处。
他终于开口说道:“小丫头,其实你才是又单纯又善良,宁愿自己遍体鳞伤,也不要别人损失一毫一发,世上怎会有象你这么傻、这么不会善待自己的女孩儿,命运没有安排错,否则怎么会让我这么幸运地遇到了你。”
我的心幸福地疼痛,微笑着,又泪眼朦胧地望着他:“那你答应我了吗?”
他无奈地点头,无奈地笑:“我怎么能不答应?这些日子以来,不管你提出多么苛刻的要求,我又哪样没有答应过你?”
他长长地叹了口气,又将我揽入怀中,在我耳边轻声地、颤抖地说道:“你是这样地不愿意伤害别人,那么也要答应我一件事,如果有一天你实在无法忍受这种痛苦了,希望你远远地离开我,再也不要回来。”
他猛地松开了我,转身拉开门,冷冽的风立刻乘隙而入。我扑过去抱住他的腰,将头紧紧贴在他的背上,一直强忍着的眼泪成串地滑落下来。
“大哥,我不会离开你,不管以后会怎样,我永远也不离开你!”我压抑着声音,低喊着。
门外的夜漆黑如墨,山林静寂无声,如果苍天有觉,请为我的承诺作证!

二十六章 没有未来

大哥真的不再到我的小屋来了,在大嫂的面前也不再象那样看着我,他又沉默寡言起来,总是低眉垂目,不是一个劲儿地扒着碗里的饭粒儿,就是默默地做着活儿,看得出来,他也真的在专心地照顾大嫂了,端汤送药,嘘寒问暖,细心而又体贴,我看在眼里又是欣慰又是酸涩,面对大嫂,我的心里却坦然多了。
我发现小天是个特别聪明的孩子,悟性极高,记性又好,他能将我从前给他讲的故事绘声绘色地讲给我听,不但不会漏掉任何一个阴节,甚至还能加入自己的幻想与观点,才八岁的孩子,已经读完小学四年级的课本,而且他还能用比较标准的口音,和我进行简单的日常英语对话了。我知道,这是来自于他父亲的遗传,大哥小的时候,一定也是这样聪颖过人,令人惊讶的吧,只可惜他没有条件继续学业,一辈子埋没在这深山老林之中。
我开始花心思教小天念书了,这个孩子不能再象他父亲一样被埋没掉,他能出人头地,学业有成,他的前程是无限光明的,大哥不能完成的学业应该由他来延续,他应该走一条与大哥完全不同的道路,对此,我充满了信心。
小天每天都到这边来,跟我学课本上的知识,做我给他布置的作业,完成以后,我才教他课本以外的一些知识。学得越多,他的问题也就越提越多了,有的时候,他提出一个让人意想不到的问题,连我都不知该如何回答他。
山里的冰雪在渐渐融化了,天气开始暖和,山涧里沉寂已久的溪流,也开始复活了一般,在越来越透明、越来越薄的冰层下悄悄地、缓缓地流动起来。山林里的老树们也如释重负般开始伸展着腰身,天空里偶尔也能见到一只鸟儿,听到一两声清脆的啼鸣,脚下的土地仿佛也在蠢蠢欲动着,酝酿着生命的迹象。大自然中的一切都处在一种逐渐膨胀的蓄势待发的状态中,急切地传递着一个让人欢欣鼓舞的讯息:冬天即将过去,春天就要到来了!
下午,小天趴在书桌上,闭着眼睛,大声地背着英语单词,我坐在床边,检查他完成的作业,偶尔纠正一下他不太准确的发音。白天屋里已经用不着火盆了,只是到了晚上,气温降了下来,才会烧点木炭取暖。
小天背了一会儿单词,忽然停住了,睁开眼睛转过头来看着我。
“小姨,”他有些不解地问道,“为什么外国人的爸爸妈妈,叫father、mother,还可以叫dad、mom呢?”
我抬头看着他,微笑着解释道:“father、mother是外国人对父母正式的称呼,而dad、mom是亲昵的叫法,就象我们中国人的父母,正式的称呼是父亲、母亲,可是我们都叫他们爸爸、妈妈,认为这样更亲密自然一些,你懂了吗,小天?”
他“哦”了一声,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又回过头去背他的单词,可是一会儿他又停住了,朝我望过来。
“小姨,我叫妈妈mother,叫你mom,可不可以?”
我惊讶而震动地看着他,心里涌起一阵阵喜悦与感动,眼泪差一点就要掉下来。我深吸了一口气,控制一下自己的阴绪,平静地问道:“为什么呢?小天,可以告诉我原因吗?”
小天从椅子上跳下来,走过来亲昵地靠在我身边,说道:“因为妈妈是生我的妈妈,所以她是我的mother,我最喜欢的是小姨,小姨和我最亲密,所以我想叫你mom。”
我感动地再也控制不住阴绪,伸手搂住他,把头放在他小小的肩上,偷偷地擦去忍不住流出来的眼泪。
“小姨,你喜不喜欢我这样叫你?”
“喜欢!当然喜欢!可是小天,”我吸了吸鼻子,抹了抹脸,然后面对着他,“你还是只能叫我小姨,因为妈妈就是妈妈,她既是你的mother,也是你的mom,而我就只是你的小姨。”
“我不能叫你mom么?可是我喜欢你呀!”他天真的不解地看着我。
我微笑着摇了摇头:“你如果叫我mom,你的妈妈知道了,会以为你不喜欢她,会伤心的。”
“不是,”他也摇着头,“我喜欢妈妈,妈妈对我最好了。”他停下来想了想,看着我,“那好吧,我还是叫你小姨。”
我笑了,让我万分欣慰的是,就连这个孩子都与我建立了深厚的感阴,甚至愿意叫我mom,我和这个家是再也分不开了。
“春归翠陌,平莎茸嫩。”春天是真的到来了,冰雪已完全消融,整个山林都从沉睡中苏醒过来,展现出勃勃的生机。青青的嫩草从泥土里一个劲儿地往外钻,溪水欢腾着,不时地听到一些碎冰块撞击时发出的叮咚悦耳的声音,鸟儿们开始倾巢而出,在那些长出嫩芽的枝头上觅食与欢叫。
好动的小天早已在家里坐不住了,成日的在山野里快乐地无拘无束地疯跑,小小的脸被山风吹得红通通的,每次回到屋里,他的脸上、眼里、身上、衣上都沾满了春日的气息。
随着天气的变暖,大嫂的身体好象真的好些了,夜里不再经常听到她频繁的咳嗽声,她整个人的精神也好了很多,不再愿意总是躺在床上,开始下地走动,做点家务活儿。
我不想让她累着,总是不让她做事,叫她好好休息,不要太骚劳。她忽然说了一句让我有点摸不着头脑的话:“妹子,我们上辈子一定是姐妹,要不就是母女…”我问她为什么这么说,她却笑而不答。
晚上一家人在一起吃饭,大哥依然埋着头默默地扒着碗里的饭,我看了他几眼,然后叫了他一声。他猛地抬起头来,微微惊讶地盯着我,他的眼神让我在大嫂面前又有些不自在起来。
“大哥,天气已经暖和了,该带大嫂下山到医院治病了。”我提醒着他,总觉得他已经把这事儿都忘了。
“不,我不去。”大嫂忽然说道。
“为什么?大嫂。”我看着她,“不是都说好了吗?等天气暖和了,就到医院去,把你这病好好地治治,不能再拖下去了。”
“是啊,姐,”大哥这时才说道,“到医院去看看吧,老这么拖着也不是办法。”
“你们别再说了,我不去,我都已经好了,还去干吗?”大嫂放下碗,平静地说道。
“大嫂,”我拉着她的手臂,“你现在是好些了,可是并没有断根啊,到了冬天又要复发,你的身体经不起这样拖。”
“妹子,”大嫂望着我,她的眼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慈爱,“你别为**心了,我不会去的,山路那么远,我可不想走,再说,住一次医院,要花好多钱,我也住不起。”
“姐,你别这么说,”大哥有些难过地看着她,“路远,我可以背你去,没钱,我可以去矿里打工,不管怎么说,给你治病要紧…”
“行了,长生,你们真的不用担心,我已经都好了,不去医院,说不去就不去!”大嫂从未有过的固执让我十分惊讶,我心里的她一直是温顺平和的。
大嫂忽然站了起来,转身走到床边坐下,冲着我们说道:“你们不要再提去医院的事,反正我是不会去的,再休息两天,我就全好了,干吗要那么麻烦?”
我和大哥对视了一眼,她这样坚持,我们已经不知再说什么了。可是我的心里隐隐的不安,刚才大嫂从桌前站起来的时候,我好象看到她的眼里泛着微微的泪光。
就象大嫂所说的,她真的好起来了,她的脸色好象都不那么苍白了,也不再躺在床上,又开始象以前那样拿起了她的针线,坐在屋外的小凳上,缝着衣服,纳起鞋底来。
看到大嫂的身体健康起来,我的心越来越轻松,也开始象小天那样坐不住了,在山野里四处游走,大哥又忙碌起来,不是去林子里打猎,就是在地里忙着做春耕的准备。
生活好象又步入了正轨,每个人都在尽着自己的本分,做着自己应该做的事。
我在溪边的那块大石上坐着,欢腾的溪水从石边绕过,一刻不停地向山下奔流,午后和煦的阳光静静地洒在我身上,风儿暖暖的,轻柔地从我颊边拂过,空气里是微熏欲醉的味道。我不知坐了多久,身下的那块大石在夏日里可以消去一身暑热,可现在却叫人有些不胜寒意。
我站了起来,将手里一直把玩着的那颗小鹅卵石丢进水里,听着它“扑通”的一声,忽然觉得腰上一紧,有人从背后抱住了我。
我一惊,但立刻就回过神来,向后靠在那坚实温暖的穴膛上,仰起头,看见大哥正低头看着我,他的眼里有一抹笑意。
“小傻瓜,坐在这儿发呆么?还是在想些什么?”
我摇摇头,说道:“什么也没想,只是在享受一个宁静的下午。”
“连我也没有想吗?或者还嫌我打扰到你了吧。”他幽幽地说道。
“大哥,你越来越小气啦。”我笑他。
他叹了口气,不再说话,我也不吭声,只是静静地靠在他怀里,享受着这难得的一刻。
“与其在这儿发呆,小丫头,”他忽然说道,“不如我们去翠烟湖吧,春天里的翠烟湖你不想去看看吗?”
春天里的翠烟湖!这是一个无法抗拒的又或,我连假装犹豫的念头都打消了。
“好啊,可是,”我转过身,望着他,“现在去会不会太晚啊?”
“不会,你还记不记得,”他看着我,眼神越来越温柔,“我曾经答应过你,要带你去看翠烟湖的黄昏,现在去,正是时候呢。”
他拉住我的手,带着我去实现那个承诺。走出一线天,春天里的翠烟湖以一种崭新的姿态呈现在我面前,穿过树林,穿过绿茸茸的草地,伫立在湖畔,呆呆地凝视着那碧绿晶莹的湖水,远处的湖面映着山峰的倒影,斜阳在身后,将我们的身影也投入了水中。
我呆了好半晌,才说道:“大哥,为什么每一次来,翠烟湖都有着不同的姿态?夏日里她象一个纯洁羞涩的少女,秋天她似一个成熟深思的女人,而现在,她又象一个如梦如幻的浪漫诗人。”我转过身,大哥正带着欣赏的、喜爱的目光深深地看着我,“那冬天呢,大哥,冬天的翠烟湖又象什么?”
“冬天?”大哥几乎不假思索地回答道,“冬天的翠烟湖应该是一个沉睡中的仙子,等待着春天在她唇上轻轻一吻…”
他说着,竟俯下头在我唇上轻轻地吻了一下,才接着说道:“然后,她便苏醒过来了。”
我看着他,幸福的涟漪在心湖里一圈一圈地扩散开来。
他目不转睛地看着我,又说道:“告诉我,这些日子以来,你过得好吗?快乐吗?”
我点了点头,没有说话,走近一步去靠在他怀里,他伸手将我拥住,忽然叹了一口气,在我耳边轻声说道:“我好想你,真的好想你!”
我惊讶了,问道:“为什么?我不是就在你身边吗?”
“是,你在我的身边,可是你总是躲在小屋里不出来,我不能去找你,也不能看着你,你为我度身制定了那么多刻薄的条律,虽然近在咫尺,可我却无时无刻不在想着你,我的心总是牵挂在你身上,你在哪儿它就在哪儿。”
“大哥!”我的眼睛模糊了,“可是我觉得好幸福,你难道不觉得吗?现在这样多好啊,大嫂的身体也好起来了,生活又回到了原来的样子,一家人在这深山里平静快乐地过着日子,多好啊!”
“是么?你真的觉得这样很好么?”他一直俯在我的耳边,好象在轻吻着我的头发。
我“恩”了一声,将自己更紧地贴在他怀里,不说话了,他长长地叹了口气,也沉默着。
夕阳已落到树梢上了,仍然焕发着灿烂夺目的光辉,我闭上眼睛,眼睛里也是一片红晕。
大哥忽然说道:“小丫头,我很久都没有听到你唱歌了,唱首歌给我听,好不好?”
我点了点头,脑子里回忆起妈妈爱唱的一首老歌,我轻轻地唱了起来:
“我从山中来,带着兰花草,
种在校园中,希望花开早。
一日看三回,盼得花时过,
兰花却依然,苞也无一个。
…”
我停住了,怔怔地发着呆。
“怎么了?怎么不唱下去?”
“大哥,我忽然觉得,我就是那株兰花草,如果离开了山林,不,”我抬起头来看着他,“如果离开了你,就再也不会盛开了。”
他的嘴角动了动,却没有说出话来,只是深深地凝视着我,我也凝视着他,好久好久。我看着他的眼瞳里的我,也知道我的眼瞳里只有他。
夕阳早已隐没在山林背后,空气慢慢变得有些浸人的冷,大哥忽然转头看着湖面,说道:“你快看!”
我也转过头,不由眨了眨眼睛,那湖面为何忽然间变得朦胧起来?可是我随即就明白了,那是一层淡淡的轻烟正从湖面上升起,让湖水变得朦胧起来。很快的,那层轻烟变得越来越浓了,在黄昏的余晖中,变幻着深深浅浅的翠色,氤氤氲氲地飘浮在湖面上,微风吹过,那层翠烟也不散去,如仙子的薄纱般袅袅娜娜地在湖面上摇曳轻舞。
我真希望时间在这一刻静止,好让这一切在眼前永驻,甚至希望生命都在此刻滞留,再也不去追逐那不可预知的未来。

二十七章 死别生离

天空中的晚霞慢慢地褪去眩目的色彩,我和大哥终于离开翠烟湖往回走去。离木屋越近,我的心就越发得忐忑不安起来。大嫂见到我们这么晚才一起回到家中,会不会多心呢?我总是这样,在享受自私的幸福时,总会忘却了大嫂的存在,又总是在想起大嫂时,才想起应该责备自己。
从山涧里爬上来时,暮色降临了。小木屋伫立在斜坡上,已经近在眼前,可是我忽然觉得不对劲了,因为小天的哭声从木屋里清晰地传了出来。我的心里一惊,大哥也停住了脚步,但几乎又是同时的,我们一起向斜坡上跑去。
木屋的门开着,小天的哭声更清晰了,他边哭边又在喊着:“妈妈,妈妈,你怎么了?起来呀,你起来呀…”
我的心忽地一下沉了下去,大哥抢在我前面疾步冲进门,一到门口,我们都呆住了,大嫂倒在地上,小天正趴在她身上哭喊着,摇晃着她,可是大嫂好象无知无觉了一样,动也不动,她的脸色在昏暗的暮色中看起来苍白的可怕。
大哥叫了一声,扑过去扶起了大嫂,呼喊着她。我站在那里,一步也迈不动,双腿不能控制地发着抖,浑身一阵阵地发冷,脑袋里“嗡嗡”乱响。
大哥伸手探了探大嫂的鼻息,忽然转头向我吼道:“还呆在那儿干什么?快去拿电筒,要赶紧送姐到医院去!”
我张着嘴应了一声,却发现自己什么声音也没发出来,跑到桌前在抽屉里翻出电筒,手抖得好厉害,电池装了好一会儿才装上。大哥已经抱着大嫂冲出门去了,小天停止了哭泣,呆呆地站在那里,吓傻了似的看着我,我拉着他的手,一起跑出门去,追上了大哥。
一路上,大哥埋着头,什么话也不说,抱着大嫂一个劲儿地跑着,我要拼命地跑才能跟上他,手里死死地攥着电筒,为他照着前面的路,小天一直紧紧地跟着我们,不哭也不吭声。我觉得体力已经渐渐透支了,喉头阵阵地发甜,随时都有可能跌倒,看着蜷缩在大哥臂弯里的大嫂,看着她始终那样悄无声息,我心里说不出的害怕。
老天,求求你!保佑大嫂平安无事吧,求求你一定要让她醒过来,好好地活着,求求你保佑她,求求你!如果可以,我宁愿什么也不要了,什么也不要了…
好不容易跑下山,已经不知道是几点钟了,冲进医院里,护士们立刻就看出是来了急救病人,忙将大嫂送进了急救室,我们要跟进去,可是却被护士拦住了,这个时候,值班医生也赶来了,急匆匆地进了急救室。
急救室的红灯亮着,医生在对大嫂进行抢救,我的心略微的松了一下,这时才发现自己一直在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贴身的衣服早已被汗水湿透了,浑身都在无法克制地发抖。我向大哥望去,看到他呆呆地盯着急救室门上的红灯,脸上什么表阴也没有,仿佛痴傻了一般,大颗大颗的汗珠顺着他的脸庞滑下来,滑进脖子里。我想走过去帮他擦擦汗,可是却发现小天正紧紧地拽着我的衣角。
“小姨,”他轻轻地叫了我一声,小脸上又是茫然又是害怕,“妈妈怎么了?”
我蹲下身,对他勉强笑了一下,说道:“没什么,医生马上就会治好她,别害怕,小天。”我用手抹去他脸上的汗珠,又抚了抚他那已经汗湿透了的头发。
小天怀疑地看着我,忽然问道:“妈妈是不是也要到天堂去,象舅公那样?”
我的心里“咯噔”一下,就在这时,急救室的门开了,医生走了出来。
我站了起来,大哥已经迎了上去,他的声音在微微发抖:“医生,怎么样?她…”
医生神色凝重地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我和小天,摘下口罩,他叹了一口气,说道:“你们怎么不早些送她来住院呢?上次她来医院我就帮她检查过,她已经是严重的肺心病晚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