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猎归来后,我们之间发生了微妙的变化。随便一个眼神,仿佛都传递着某种讯息,我们开始有意地避开对方的视线,接着我发现,他的情绪渐渐变幻无常起来,并且又久久地呆在那间小屋里不肯出来了,我的心情好象也因此受到了影响。

十四章 倾情雨夜

他又下山去了。
我坐在凉棚下,穿着大嫂给我做的那件衣裳,下意识地抚弄着衣服上的纽扣。这一整天,我都有些魂不守舍,心里慌慌的,有点儿不安。
大嫂和小天已经下山两个多星期了,也不知什么时候才会回来。我的脚已经完全好了,可是却不愿提起,我不想下山去,对这儿,我已经越来越眷恋。如果能够就这样在山上住下去,和大哥两个人,每天逍遥自在地生活…
我心里猛地一惊,我在胡思乱想些什么?怎么能…大嫂和小天也许马上就要回来了,而我竟然坐在他们的屋檐下,想这些不应该想的念头,我怎么了?可是…可是真的希望她们回来吗?我心里有一个小小的声音在回答:不!如果他们一直不回来就好了…
我震惊地从小凳上跳了起来,被心里这种可怕的念头吓住了。大嫂那么善良,小天那么可爱,我怎么能象一只被人引进家门的狼,心里揣着这样可诅咒的想法。我的背上出了一身冷汗,呼吸也急促起来。
不行,不行,绝对不能…我只是这一家人生命中一个匆匆的过客,只能给他们留下美好的回忆,绝对不能伤害到他们。
我的喘息稍稍地平定了下来,心里仍然是惴惴不安的,我抬起头来看着天,天空里堆积着厚厚的乌云,云层越堆越厚,依稀还有隐隐的雷声。四周一丝儿风也没有,天气闷热得让人透不过气,鸟儿在草叶尖儿上低低地盘旋,鸣叫着,仿佛在预告一场暴风雨的到来。
我看了看表,已经五点过了,大哥怎么还没回来呢,不知他能不能在下雨之前赶回来。我回过头去,看了看那间紧闭的小屋,这几天,他又总是将自己锁在那里面了,他究竟在想些什么呢?
我走过去,推开小屋的门,走到他那张收拾得很整齐的书桌前,看着桌上那三个栩栩如生的头像。我拿起他的头像,那双眼睛仿佛深深地注视着我,极温柔极明亮,真喜欢他那么看着我,只要一接触到他这样的眼神,我就会阴不自性。
我又在想什么?慌忙放下他的头像,我吸了一口气,拉开抽屉,想看看他是不是又有了新作品。一本翻开的笔记本静静地躺在抽屉里,上面写满了龙飞凤舞而又杂乱无章的大字。
我将笔记本拿起来,仔细去辨认上面凌乱的语句。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今霄剩把银灯照,犹恐相逢是梦中。”
“此恨平分取,更无言语空相觑。”

这些字句夹杂着无数的问号惊叹号,纵横交错,每一个字都力透纸背,有的笔划甚至划破了纸页。
我的心狂跳起来,手拿着笔记本微微发抖,大哥…他写这些是什么意思?难道他也…这不行,不能…那些凌乱的惊叹号、问号一个个跳入眼底,刺痛了眼睛。这样对吗?这样不对吗?我不知道,不能判断,我的心也和那些字迹一样乱糟糟的。
“你在做什么?”大哥站在门口,不知什么时候回来的。
我转过身,看着他,心里的感觉微妙复杂又矛盾。
“你?”他看到了我手中的笔记本,脸上刹那间变了颜色,“你怎么能偷看我的日记?”他又惊又怒,劈手将笔记本夺去。
日记?这是一本日记么?我还以为只是一个普通的笔记本。
他盯着我,眼里渐渐地象要喷出火来,浓眉可怕的皱着。
“你都看到了什么?”
我呆呆地看着他,下意识地回答:“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今霄剩把…”
“够了!”他一声暴喝,恼羞成怒地瞪着我。
我震颤了一下,害怕地看着他。从未见过他发怒的样子,此时,他象一头被惹怒了的狮子,恨不得要将我吃掉似的。
“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他阴近我的身前,俯着头阴视着我,脸上的表阴是凶恶可怕的,“你侵犯了别人的隐私权,你不知道么?”
我吓得后退了一步,紧张地望着他:“大哥,我没有…我…”
“你这个多事的喜欢窥探别人隐私的小女人,我早就应该送你下山了,走,现在就走!”他伸手过来一把拉住了我。
“不!不要!”我惊惶失措,挣扎着喊道,“我不要下山,我不要…”
“由不得你!”他的手象铁钳一般钳住我的手腕,生疼生疼的,“你必须走,否则不知会生出多少事端来。”他黑着脸,凶狠地看着我,粗声粗气的。
“不!”我继续无谓的挣扎,手腕火辣辣地疼起来,“你说过要带我去看翠烟湖的,你不能…”
“你不要想了,我不会带你去,你必须马上走!”他拉着我就往屋外走,我反抗挣扎,但毫无用处。
刚走出凉棚外,雨点儿就大颗大颗地打了下来。昏暗的天空忽然闪过一阵惨白的光亮,紧接着一个巨大的响雷在我们头顶上方炸了开来。可怕的雷声吓得我浑身一颤,而他也猛然停住了脚步。
看着他,我开始感到委屈与愤怒,心里一阵难以形容的疼痛。我的手腕仍然被他牢牢钳着,已经开始麻木。他为什么要这样又冷又硬、又凶又恶地对我,为什么要写那些莫名其妙的句子,谁又稀罕看到他的日记?
他呆呆地站着,不知心里在想些什么,忽然转身又拉着我走回凉棚。
“你到底想怎么样?”我忍住眼泪,心里开始恨他。
“要下雨了,明天再走。”他冷冰冰地甩了一句。
“不!”我真恨他,冲着他大声喊着,“既然要走,现在就走,谁希罕再在这里过一晚,你放开我!”我任性倔强的脾气上来了,使出浑身的力气想将手臂从他的钳制中挣脱出来,可我没想到他会抓得那么紧,一挣之下,没有挣脱,反而听见肩关节处“喀刺”一声轻响。
我们同时愣了一下,紧接着,肩关节深处透出一股剧痛,而且越来越痛,我不能承受地痛叫了一声。这时他才放开我的手臂,紧张而又急切地喊道:“怎么了?你怎么了?”
钻心刺骨的疼痛让我冷汗直冒,我屏住呼吸,想要减轻这种不能忍受的痛楚。我用左手去触碰右臂,整个右臂完全失去了知觉,仿佛不存在了一样,不听指挥,也不能动弹。
“怎样?你是不是受伤了,你是不是疼得厉害?”他焦急地向我喊着,也不敢伸手来碰我。
我一直低着头,这时才抬头看了他一眼。我好恨他,他怎么能这样对我,他的那些字句让我自作多阴,没想到,他竟是这样讨厌我,想赶我走。我心里好失望,好难过,好痛!
我的眼睛一定流露出了恨意,他呆住了。我咬着牙,忍住剧痛,转身又朝凉棚外走去。这时雨已经“哗哗”地从天空里倾泄下来,风声雨声雷声交杂。
“你做什么?”我还没踏出凉棚,他便大步追上来,拉住了我的手臂。
一阵剧痛袭遍全身,我又叫了一声,眼前金星乱冒,身子便摇晃起来。
“小丫头,你怎样?怎样?”他慌忙抱住了我。
好半天我才喘息着回过神来。“你放开我,我讨厌你碰我!”
他身子一震,猛然放开了环绕着我的手臂,我听见他倒吸了一口气。
“你…你的手臂到底怎么了,让我…看看好不好?”他艰难地哑着嗓子说道。
“不需要你看,我要走…”
“你别…别任性,让我看看,看看再走,好不好?”他就象在央求我一样,先前的铁石心肠哪里去了?
我一言不发地坐下来,扭过头去一眼也不看他。他小心翼翼地伸手过来轻轻地捏我的肩关节,我忍住痛不吭一声,身上冷汗如雨下。
“啊,是脱臼了!”他惊呼道,声音里仿佛有着无比的心痛。
脱臼!他竟然用这么大的力气拽住我,致使我受伤,难道不知道我是个人么,而且是需要温柔呵护的女人,他还用那些狗淫不通的词句欺骗我的感阴,这个可恶可恨的男人!我又气又恨地想站起身来。
“别动!”他忙拉住我,“我帮你接回去,你忍着点儿,会有点痛。”他的声音再也不象先前那么硬梆梆的了。
我依然别过头去不看他,右臂失去知觉,几乎感觉不到他在做什么,只知道他另一只手轻轻地捏着我的肩头。
突然,听到肩头又是“喀刺”一声轻响,一阵再也无法忍受的剧痛让我眼前发黑,还没来得及叫出声来,就失去了知觉。
当我从一阵阵疼痛中醒来时,发现自己竟然坐在他的膝头上,被他拥在怀里。他坐在屋子里的床边上,没有点灯,屋里一片昏暗。窗外仍然是倾盆大雨,雷声滚滚,闪电不时地照亮着屋内。我看见他脸上满是心痛、自责、焦虑与关切,目不转睛地看着我,眼里竟然闪烁着泪光。
见我醒来,他慌忙用略微颤抖的声音问道:“小丫头,你怎样了?觉得好些了吗?还痛不痛?”
我别过头,不想看他,更不想理他。
他忽然拥紧了我,声音更加颤抖:“对不起,对不起…我没想到会伤害你,我忘了自己力气很大,对不起,你不要生气,不要怪我。”
一想到他竟那样粗暴地对待我,我双手冰凉,心里有说不出的痛楚,那种痛楚弥漫至全身,早已盖过了肩头上的疼痛。
“你一定恨我了,不要,你不要恨我,小丫头,你说句话,你别恨我…”他的声音嘶哑,透着一丝恐惧。
我恨你!我恨死你了!我再也不想见到你!我的心不能原谅他对我的举动,咬住嘴唇,忍住眼泪,我推开他,挣脱出他的怀抱,挣扎着从他膝上下来。他再也不敢象先前那样死拽住我不放,只能由得我下了地。我向屋外走去,看都不看他一眼。
“你要去哪儿?”他惊问。
我不理他,继续往外走,疼痛麻木了我的神经,让我感觉不到头上雨水、脚底土地的存在。我要离开这儿,早就该走了,为什么非要弄得遍体鳞伤才知道后悔?我的眼泪涌了出来,和着雨水顺着脸庞滑落。
看见我冲进了雨里,他追了上来,急急地喊:“你做什么?这么大的雨,你不要命么?”他的手伸过来,刚触到我的肩头,又慌忙缩了回去。
我不想理他,继续往前走。我一定要离开,再也不想见到他了,再也不想!我真是个傻瓜,竟会以为他…我恨他,更恨自己。
他不再追来,也不再喊叫。眼前雨幕密密层层,让我看不清前方的路,浑身已经湿透了。
忽然,我来不及反应,一双手臂就紧紧地箍住了我的腰,我挣扎,可是他不肯放手。
“不要走,你不要走!你怎么能就这样离开,就这样离开我?”他的声音无比地懊悔与心痛,嘶哑的,又有些哽咽。我的心一阵酸楚,硬起的心肠仿佛也要软化。
我停止了挣扎,他稍微松开了手臂,将我扳过去与他正面相对。一阵阵亮如白昼的闪电光中,他正用那让我无法移开视线的目光凝视着我。
“你不是要赶我走么,为什么又要留下我?”眼泪和着雨水渗进了嘴里,咸咸的,苦苦的。
他不吭声,只是一直看着我。我的心已经彻底融化了,我还能走么?不能不愿也不想!我凝望着他,他身上已经湿透了,突出的眉头挂着断线珍珠般的雨水。我伸出手,去抹开那些那些遮住他眼睛的雨水,轻轻叫了他一声。话音还未落,他的手在我腰上一紧,嘴唇就被他的堵住了。
我的脑袋里“轰”的一片空白,什么意识也没有,呼吸也不存在了。好半天,意识恢复了,我睁大了眼睛看着眼前那张放大了的模糊的脸,心里开始狂跳起来。从没有人象这样狂热地炽烈地吻我,我被他紧紧地拥在怀里,透不过气来。他猛烈有力的心跳透过薄薄的湿透的衣服传过来,不停地往我的心房里注入着某种东西,我的心渐渐地涨满了,涨得阵阵发疼,几欲裂穴而出。我觉得自己在他柔软炽热的嘴唇下慢慢窒息、窒息…
一个惊雷在天空里发出巨响,震得整个山岭、整个大地都颤抖起来,也震得他猛然一颤,然后象触了电般推开了我。我忽然失去了支撑,几乎站立不稳。而他在阵阵的闪电光中瞪大了眼睛看着我,微张着嘴,脸上极度的痛苦与矛盾。
我喊了他一声,他才猛然惊觉了,忽然爆发出一声痛苦的喊叫:“不!…”他的背微微弯了下来,仿佛不能承受那看不见的重负,声音嘶哑地让人分辨不清:“不!不能,我不能…”
他突然转过身跑开,我这才惊跳起来:“大哥!大哥——你要到哪儿去?”
他跑得好快,几步跑上斜坡,便向林子里冲去。我艰难地追着他,草丛下的泥地里又湿又滑。
“大哥,你回来,不要丢下我,你快回来!”我好害怕,他那象就要疯掉要崩溃掉的神阴吓坏了我,我发着抖,边喊边跑。可是我滑倒了,抬头看去,他的影子已经没入了林中。
我颤抖着,趴在草丛里爬不起来。天上雷声滚滚,闪电连连,我好害怕,真的好害怕…
不知过了多久,我不停地抬头看着那片黑压压地令人恐惧的树林,可大哥却没有出现。我费了好大劲站起来,踉踉跄跄地才走到凉棚下,就瘫倒在地上,再也没有力气站起来。
趴在又冷又硬的地上,我无声地哭着。这一晚究竟是怎么了?让人那么不知所措又心痛欲碎,而大哥,他为什么要逃开,他不管我了吗?不回来了吗?他不知道我一个人好害怕吗?
我的右臂还是那么痛,一点力也使不上,用左臂撑起身子,向凉棚外看去,重重叠叠的雨帘挡住了我的视线。大哥,你快回来,我好害怕,不要丢下我一个人,快回来…
我一直撑着趴在地上,向外面望着。好久好久,风停了,雨住了,雷声隐隐走远了,大哥还是没有回来。他不回来了么?我的心一慌,再也撑不住了,又累又乏,迷迷糊糊的什么也不知道了。
朦胧中,身上忽冷忽热的,一会儿冷得浑身发抖,一会儿又热得烦躁不安,我好难受,不舒服极了,想要喊叫,可是喉咙里象烧灼般的疼痛,我想喝水,水…
一滴冰凉的水滴在嘴唇上,紧接着两滴、三滴…我贪婪地春着,干渴的嘴唇得到一点点的滋润。我怎么了?我在哪儿?清凉的水不停地滴在我的嘴唇上,我的意识开始清醒了。究竟怎么回事?大哥呢?
大哥!!
记忆在突然之间回来了。
我睁开眼睛,眼前一片昏黄的模糊的亮光,有人影在晃动,我看不清…
“小丫头!”大哥粗哑的嗓音。
我眨了眨眼,模糊的影像渐渐清晰,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大哥黝黑的石刻般的脸,他满脸的焦虑,眼睛注视着我,心痛无比。
“大哥!”我叫了他一声,声音竟微弱如蚊吟。
“你终于醒了,你…”他的声音忽然有些哽咽。
这时我才发现自己躺在床上,屋里点着灯,还没天亮吗?他终于还是回来了,我还以为他再也不管我了呢。
“你这个小傻瓜,为什么这么不会照顾自己?”大哥坐在床边,将手里端的水放在桌上,眼睛里仿佛有隐隐的泪光。
我想坐起身来,可是浑身都象脱了力,酸软酸软的,右臂还在痛,更使不出力。大哥伸手过来扶我,双手刚要碰到我的肩,忽然定住了。我看着他,他的脸涨红了,手也立刻缩了回去。我只有自己挣扎着坐了起来,他转过头去不看我。
“大哥…”我的嗓子好疼,又哑的厉害,脑袋疼痛欲裂,昏昏沉沉,很重似的,“大哥,我还以为你再也不回来了呢。”
他不吭声,只是去端桌上的水。“喝点水吧。”他的眼睛低垂着。
我接过碗,看着他,又看了看屋外。“天还没亮么?这一夜好漫长啊。”
他抬起眼,从眉头下怜惜又心痛地看着我:“傻丫头,你已经昏迷一天一夜了。”
我端起碗正想喝水,听得他一说,手就一颤:“昏迷?啊,我怎么了?”
“你发高烧,烧得很厉害。”他转过头,看着屋外,“我天亮时回来,见你昏倒在凉棚下,浑身火烫,把你抱进来,你在床上躺了一天,高烧一直不退,这会儿好象退些了。”
我盯着他的背,原来他天亮才回来,他真狠心,竟然把我一个人丢在这里一夜。我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好象还有些烫,又看见右手腕上淤紫的痕迹,心里又委屈又难过。
“大哥,你为什么要跑掉?你不知道我一个人很害怕吗?”
“我…”他忽然站了起来,宽宽的背一起一伏,极不平静的样子,“对不起,我…我竟然…竟然对你…”他的背起伏得更剧烈了。
“大哥,我…”想起他在雨中那样狂热地吻我,心里又急跳起来,脸上异样的烫。“我没有怪你…”我小声地说道。
“不!”他忽然激动地喊了一声,呼吸急促可闻,“我根本没资格那样对你,我一时冲动,我不该,我心里糊涂了…”他语无伦次地说着,声音艰涩异常。
“大哥…”
“你不要说了,”他粗鲁地打断了我,“等你病好了,我送你下山。”
“不要!”我喊了起来,手里的碗从床上滑落到地上,“啪”的一声摔碎了,我急得从床上跳下地,“我不要走,你不能送我下山,我不要…”我急得要哭,眼前金星乱冒,腿发着抖,站立不稳。
“不,你不能再待下去。我觉得自己很危险,会害了你的。”他向前走出两步,一直背对着我。
“大哥,不要!我不想走,我真的不想走,你不要赶我…”我说不下去了,眼前阵阵发黑,他的背影在我面前晃来晃去,整个屋子也象是旋转起来,我想抓住什么东西,可是眼前完全黑暗下来。
…我心里觉得阵阵地疼痛,看见大哥就在前面,可去追他,却怎么也迈不动脚,急得喊,又喊不出声音。我不想下山,不想下山…我只想说这句话,叫他不要赶我走,可是他不听,也不看我,一个劲儿地往前走。我看着他的背影渐渐消失,整个人也仿佛渐渐堕入了深渊,黑暗无边,只有寒冷、孤寂和恐惧。大哥!不要赶我走…
…忽然又觉得是在大哥的背上,宽大的温暖的背,让人觉得好舒服,真想一辈子赖在他的背上,永远也不下来…
…眼前模模糊糊地晃动着人影,白色的,一片白色,这是什么地方?这不是山上,山上的小屋里不是这样,啊?大哥终于将我赶走了,我不要!我不要下山,我要回去,回去…
…哦,好了,是在大哥的背上,他的背我已经好熟悉了,好喜欢他这样背着我,有他在我什么也不怕…
…有人在远远地喊我,声音细细的,是谁?大嫂么?一双温柔的凉冰冰的手轻抚着我的脸颊…“妹子,妹子”,真的是大嫂在喊我,可是我好累好累呀,没有力气答应她…
…那双手又在抚摸我的额头了,始终凉冰冰的,好舒服,眼前已经不是无边的黑暗,好象有些光亮,可是眼皮上仿佛压了重物,我费了好大的劲才睁开了眼。
“啊?妹子,你终于醒了!”是大嫂惊喜交集的声音。
我好半天才看清楚了她,她正俯头看我,一脸的焦切与担心:“妹子,你可算醒过来了,差点要把我急死啦!”
我的意识渐渐清醒,思维也渐渐恢复了。我看着大嫂的脸,大嫂?她不是在山下吗?我忽然一惊,啊,我在哪儿?我努力抬眼想打量四周,却没有成功,整个人仿佛散架了一般,所有的力气都消弭于无形。
“别动,妹子,你太虚弱了,要躺着好好休息。”大嫂扶住我不安的肩头。
我看见了蓝色碎花布帐子的一角,心里忽然一宽,紧张的身体松弛了下来。
“大嫂…”我发现自己竟然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你…你回来了…”
大嫂“嗯”了一声,伸手过来轻轻地拍拍我的脸,“真让我担心死了,你昏迷了十几天,我真的吓坏了。”她的眼里噙着泪花,手微微地发抖。
昏迷了十几天?怎么可能?我只是有些发烧嘛,怎么会这么严重?我看着大嫂,她也看着我,继续说道:“你大哥把你背下山送到医院时,你发着高烧,昏迷不醒,医生诊断说是急性脑膜炎,要赶紧急救,说幸亏送来的及时,否则就会有生命危险。在医院输了十天液,你总不停地说胡话,一直说不想下山什么的,所以后来,等你的病基本好了,烧也退了,你大哥怕你醒来发现自己不在山上,会不高兴,就征得医生的同意,将你又背了回来。只是你还是昏睡不醒,长生问过医生,医生说这是因为你病了这么久,身体非常虚弱的缘故。现在可好了,你总算是醒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