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齐少非笑了起来,转过头来看着我,“你以为我一直都这么体贴这么会照顾人么?那你就错了,遇到你之前,我一直就是个喜欢别人体贴我照顾我的人。”
“我?为什么遇到我你就…”忽然说不下去,心里又不自在起来。
“因为你是个特别不会照顾自己,又特别需要别人照顾的人,没办法,遇到你,我只有投降。幽兰,应该说,你才是个很有福气的人呢。”
我?福气?我笑了一下,“福气”这个词对我来说早已陌生得快要不认识了。
海天的尽头,太阳已经浮出了水面,露出了半个脸来,那些夺目的光环仿佛也在随着海浪轻轻地荡漾,海上的日出是这样的干脆又爽快,而不象山顶的日出那般沉住了气的、按捺的试探。海水在红日的映照下,波光泠泠,清朗又耀眼,而那美丽的翠烟湖,在这个时候,会笼罩着一层七彩的淡烟薄雾,美得让人惊叹,这世间怎会有这么美的景色…
“是啊,这世间怎会有这么美的你!”曾经有人就那样深情得如获奇珍异宝般地凝视着我…
“忘了吧,幽兰,忘记那些纠缠着你不放的往事吧。”齐少非忽然说道,“再不能忘记的故事终究已经过去,为什么不让自己拥有一片崭新的晴朗的天空,而让那些阴霾久久缠绕不散?”他转过头来看着我,目光是那样的真挚又让人温暖,“忘了吧,幽兰,人应该学会忘记。”
忘记?我何尝不是在学着忘记,何尝不是在一直一直地努力让自己忘记,可是忘的了么?忘的了么…
“怎么了?今天总是一副深思的神情。”齐少非又忽然说道。
我转过头去朝他一笑:“没怎么,只是没想到你也是个有故事的男人。”
我的心忽然一动,有故事的男人?这句话跟谁学的,秦晓鸥,那个单纯又自信的女孩儿,“我会让毕长生爱上我的”。大哥…啊,出来这么久了,秦晓鸥已经实现了么,是不是已经让大哥爱上…
我的心忽然就慌乱起来,忽然就坐立不安,惶恐又急迫。一整天里都不再有心思去玩那些刺激有趣的海上游戏,也没有心思去海边悠闲地散步。我忽然想要回去,急切地想回去,不想再待在这里,我好想回去!
“回去?我还准备带你到清迈,到普吉岛,泰国还有很多地方…”
“不,我真的想回去了,出来的再久,终究要回去的,不是吗?”
于是在齐少非疑惑沉思的目光里,第二天就坐上了回程的飞机,飞回了那个阳光并不灿烂,空气里弥漫着灰尘和汽车废气的,也绝对没有海的城市。
“哇!幽兰,你今天的气色很不错哎!”一上班,秦晓鸥便钻了进来,“泰国的阳光这么的强烈吗?你的脸上好象都还带着阳光。幽兰,好羡慕你哦。”
“有什么好羡慕的,喏,这是给你带的礼物。”
秦晓鸥捧着那只做工精美、镶了无数亮片、彩珠、水钻的大象大惊小怪了半天之后,忽然神秘兮兮地盯着我。
“幽兰,公司里很多人都说呢,说这次齐少非带你出差,说是工作,其实是带你渡假去了。”
我一惊,忙说道:“别瞎说,哪有的事?”
秦晓鸥很诡秘地笑了笑,轻轻用肩膀撞了撞我:“哎,看得出来哦,齐少非对你很有意思呢。喂,幽兰,准备好钓钩吧,这可是个金龟婿呢。”
“你别再胡说八道了,好不好?”我生气地白了她一眼,坐回到办公椅上,又装作不经意地提起,“哎,还是说说你吧,你…你的事怎么样了?”心里忽地就紧张起来。
“我?”秦晓鸥神采飞扬的脸色忽然就黯淡下来,“还能怎么样,那样一个怪人,好象油盐不进似的。”
我的心一下子松了下来,又蓦地一紧。我在干什么?我不是在鼓励秦晓鸥去爱他吗?不是在鼓励她不要放弃,一定要让他爱上她吗?为什么又这么的紧张,这么的怕?我心里乱成了一团,好乱好矛盾。我就是这么的自私么?就是这么的舍不得放手么?自己无法得到的也不让别人得到么?
星期六的下午,忽然接到齐少非的电话:“幽兰,现在有空吗?如果有的话,下楼来吧,我就在你的楼下。”
又在我的楼下,又要搞什么鬼?我下了楼,齐少非背靠在车门上,含笑看着我。
“周末也要困在家里么,孤单难道是一种享受?”他打趣地说道。
“怎么啦,又有什么花样要翻新?”我毫不客气地回嘴道。
“花样倒是多,但今天不翻新。”他转身打开车门,“上车吧,带你去个早就该再去的地方。”
我上了车,坐在他的旁边,扣上安全带,才问道:“什么地方?原来去过吗?”
他笑了笑,发动了车子:“还记得那个咖啡书屋么,上次你在那儿晕倒了。”
我的心“咚”地一跳,脑袋也昏了一下。“什么?你还要带我去…去那儿?”
“那个老板毕长生见你晕倒了,后来几次都问起过你,我也觉得上次弄得挺不好意思的,本来想介绍你们认识认识,却没想到…所以,今天我们去他那儿坐坐吧,我想你今天应该不会再晕倒了吧。”
车子已经在往着那个方向疾驶。怎么办?要怎么才能回头?我偷偷看了一眼齐少非,他手把着方向盘,轻松愉快地吹着口哨。怎么办?怎么去面对…他?怎么去面对他那深邃的目光?怎样才能稳住“方幽兰”的阵脚,而不是做那个“小丫头”落荒而逃?方幽兰,我是方幽兰,牢牢地记住,我只是陌生的方幽兰,不是那个有着痛苦不堪经历的小丫头…
这么快就到了,这么快就站在那扇熟悉的木门前。齐少非已经推开了门,我只能硬着头皮低头走了进去。
木屋里不再有那温暖昏黄的灯光,盛夏的午后,明亮的光线从几扇木格窗中透了进来,照亮了小屋的每一个角落,依然是那么熟悉的感觉…
“咦?幽兰!”有人惊讶地喊了一声。
我转过头去,秦晓鸥趴在那粗壮圆木的吧台上,瞪大了眼睛,朝我挥着手。而她的对面,吧台后站着那…那总也无法忘记的人,那黝黑的皮肤,那一脸的惊喜激动,还有那深邃得会让人身不由己地陷进去的目光。
“幽兰,你怎么会来的?”秦晓鸥从那张高脚椅上蹦了下来,跑到我面前,拉住我,又小心翼翼地看了齐少非一眼,“还有…齐总!”然后又暧昧地看着我笑。
“怎么你也在这儿?看来不止我一个人知道这是个好地方。”齐少非看着秦晓鸥,笑着说道,又转过头去喊,“嗨,毕,朋友来了,怎么也不招呼一下。”
我一直垂着头,垂着眼,什么也不敢看,什么也不敢想。听着那熟悉的脚步声阴近,甚至还嗅到了他身上那熟悉的温暖的味道,我的心“砰砰”地急跳起来,脑袋也开始发昏。
“少非,你来了。”只是简单的一句话,然后便是沉默。
“哦,给你介绍一下,上次本来就想介绍的,我的朋友,方幽兰小姐,幽兰,这位也是我的朋友,毕长生先生。”
硬阴着自己抬起头来,硬阴着自己露出一个客气的微笑:“毕先生,你好!”
他明显地蹙了一下眉,仿佛被刺痛了一下,看着我,眼里是复杂变幻的目光。
“你…好,方…方小姐。”一种几乎沉不住气的低沉的声音。
“干吗都楞在这里,长生,我们招呼他们坐吧。”秦晓鸥忽然大声说道,语气里竟是带着女主人般的骄傲。
我心里一痛,酸涩随即弥漫开来。
“你们先坐,我去给你们煮咖啡。”大哥说完便转身走回吧台里。
“呵,运气不错,幽兰,今天来居然能喝到老板亲自煮的咖啡。”齐少非永远轻松的语气。
秦晓鸥拉着我坐在一张整块原木的桌子旁,说道:“应该说运气不好,他不太会煮咖啡,绝对没有小张煮的好喝!”
“哦?秦小姐,看样子对这里你比我还熟悉?”齐少非在我身旁坐下,别有用心地打趣道。
“你们不是也很熟悉这里么?好啊,幽兰,”秦晓鸥略微嗔怪的语气,“原来你不止一次来这里,居然还瞒着我,心里一定有鬼。”
我抬起头,看着秦晓鸥向齐少非斜了一眼,忙说道:“晓鸥,其实我也只来过这里两次,一次是跟你,一次…”
“来,喝咖啡吧。”一杯咖啡送到了我的面前,那双粗大的依然布满长长的汗毛的手,我噎住了,再也说不出话来。那杯咖啡飘着浓香,杯里袅袅地升腾着一缕淡淡的热气,我多希望这缕热气会越积越多,在桌子的上空,形成一片浓雾,让我看不清对面的人,对面的人也看不清我。
“幽兰,尝尝吧,可难喝啦。”秦晓鸥对我说完,“咯咯”地笑了起来。
“好…”我端起咖啡就喝。
“哎!”一只手挡住了我,“又不放糖么,而且这么烫,凉一下再喝嘛。”齐少非轻声地又体贴地责备,帮我放下杯子,又往杯里加了两勺糖。
“哎呀!看不出来嘛,齐总原来这么会体贴人呢。”秦晓鸥有是暧昧的语气。
“怎么,也需要体贴一下吗?”齐少非笑道,伸手又去舀糖。
“哎,不用你体贴,留给幽兰吧。长生,你帮我加吧,你知道我的习惯的。”
沉默。只看见一只粗大的手去握那细小的勺,来来回回舀了四勺糖。
心里痛起来。他真的知道秦晓鸥的喜好,他们…他们竟已经这么了解了吗?
咖啡屋的门又被推开了。秦晓鸥忽然喊道:“哎,小天,这么早就回来了?快过来,介绍两个朋友给你认识!”
小天?那个孩子,那个可爱的曾经想叫我“mom”的孩子?还是那个骑在单车上的眼神陌生的少年?不敢回头去看,不敢抬头。我是“方幽兰”,再也不是“小姨”…
一阵拖沓的脚步声极不阴愿地磨过来。
“小天,怎么了?怎么没精打采的?”秦晓鸥愉快的声音,“来,这位是齐少非齐叔叔,这位呢,是方幽兰方阿姨。”
又得硬阴自己抬起头来,又得硬阴自己露出客气的笑容,那张酷似大哥的脸又映入了眼帘。真的是他,那个骑在单车上的少年,又高又瘦地站在桌旁,一脸的困惑与迷茫。我的心一阵抽痛,这个孩子,变了好多啊,这么多年他过的好吗?过早地就失去了母亲,没有母爱的他会不会更孤僻,更怯生?
“小天,”大哥忽然说道:“你看她象你的‘小姨’么?”
我心头一颤,手不由自主地就发起抖来,不由自主地就去看着那个已经象个大人一般了的孩子。可是,可是他的眼神为什么忽然就变得奇怪起来,困惑与迷茫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曾经见过的怨忿。他怎么了?怎么会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我?
“不,我没有小姨!”他忽然大声地吼道,连声音都象极了他的父亲,“我才没有小姨呢,我根本不认识她!”他吼完,脸涨得通红,转身就拉开门冲了出去。
我心里猛地一痛,这个孩子,他真的不记得我了吗?真的忘记了他的童年中曾经有个“小姨”吗?可是,他的眼神为什么又那么怨忿,那么地让人心痛?
“这小子,今天怎么啦,脾气这么大。”秦晓鸥站起来了一下,又坐了下去,“小姨?什么小姨?长生,你有个亲戚很象幽兰么?”
几秒钟的沉默。我盯着面前已不怎么冒热气的咖啡,动也不敢动。
“是,我有个…有个亲戚很象…方小姐。”
“哦?真的吗?也象幽兰这么好看?”秦晓鸥感兴趣的声音,“那她现在在哪儿?”
“她…我也不知道她究竟在哪儿。”大哥的话里仿佛一语双关。
“不过我倒不信,这世上还会有象幽兰这么奇怪的女子。”齐少非戏谑的声音。
少非,求你了,别揭我的短!别在大哥的面前…
“你们都是一个公司里的?”大哥忽然问道。
“对啊,”秦晓鸥抢着回答,“这个呢,就是我们公司的老总,幽兰是他的业务助理,而我呢,不过是个小部门经理而已。”
齐少非笑了起来:“别老总老总的,听起来,感觉好象是一个四五十岁的色迷迷的老男人。”
秦晓鸥“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那叫你什么?小齐?不对,这是任贤齐的爱称,怎么也不能用来称呼你。”
“那就叫齐齐吧,或者少少、非非也行,不过也不好,听起来又有点象宠物的爱称。”
秦晓鸥“咯咯”地笑着:“哎,没想到你平常看起来挺严肃挺酷的,原来这么风趣。”她停顿了一下,忽又说道:“不象有的人那么木讷,一点也不解风阴。”
齐少非笑:“你说的是谁?幽兰吗?”
这张桌子旁,围坐着一个奇怪的组合,两个人特别地活跃,两个人又沉默得异常。我苦苦地在那里撑着,可是一想到对面有双眼睛在注视着我,心里又是无法言喻的满足。
六年了,这六年里让我刻骨铭心、魂牵梦绕的凝视,如今又真实地就在我的面前,真实得即使我低着头也能清楚地感觉到。可是,太长太长的六年,太多太多的往事,已经让我再也无法抬起头来,勇敢地自信地去迎合那深深、深深的目光…
一起喝了咖啡,秦晓鸥又建议一起吃晚饭,齐少非欣然赞同。我暗自叹了口气,好吧,既然已经走到了这一步,死活也要撑下去。
“就到附近那家酒楼去吧,那儿味道还不错,长生,你说呢?”秦晓鸥又在提议。
“好吧,你们等我一下。”大哥站起身来,走到吧台那边,和里面那个大概叫小张的煮咖啡的女孩子交待着些什么。
我微微抬起头来,偷偷地打量着他。他还是那么的魁梧高大,但明显比以前瘦了很多,依然挺拔的侧面,依然棱角分明的五官,穿着一件浅灰色的麻质衬衫,一条深灰色的休闲长裤,看起来真的好有气质,好有风度。那浓密的头发依然剃得很短,一定还打了些啫喱膏,看起来很干净很清爽,脸上的络腮胡子也刮得十分干净。
他也变了好多啊,看起来再也不是深山里那个生活清贫的粗犷的猎人,现在的他好象已经完全融入到了都市生活里,甚至还有些超然的味道。这些年,他一定过得很好吧,光看这装修得别具一格的小屋,就知道他的生活十分优裕。他又是从哪里来的这么多钱?
六年,太长太长的六年,可以改变许多人一生。大哥,他已经变了吗?在他那依然厚实的穴膛里,跳动的可还是那颗看似沉默实则狂热的心?
他转过身来了,我赶紧又垂下头去,可是心里微微一痛。只是那样的一瞥,却分明地、分明地看见他眉心里那道仿佛再也解不开的锁,这样的锁,曾经在他的眉心里不时地出现过,可是现在,那道锁好象已经根深蒂固地嵌在了那里。那里面锁着的究竟会是什么?
吃着食不知味的晚餐,我依然垂着眼,只看着碗里的菜。齐少非不时地往我碗里夹着菜,关心地说道:“幽兰,尽量多吃点吧,你实在太瘦了。医生说你营养不良,你怎么也得补点是点儿啊。”
“谢谢你,我真的吃不了那么多。”我看了他一眼,朝他感激地一笑。
“幽兰,齐总对你真的好关心哦。”秦晓鸥在一边起哄着。
“晓鸥,你别乱说话!”我慌忙说道,又对秦晓鸥使了个眼色。
“我哪有乱说话,本来就是嘛,长生,你说是吧。”
这个小妮子为什么就是不肯放过我?
“是…”大哥的声音,“她…她确实太瘦了。”那依然心痛的声音。
我阴不自性地抬起头来,立刻便陷进那深邃的目光里,那里面依然是无尽的爱怜,依然是不变的深阴…
忽然就慌了,忽然就无法言喻地自惭形秽起来。低下头去,大口地吞咽着齐少非夹在我碗里冒着尖的菜,秦晓鸥不是说这家酒楼的味道很好吗?怎么在我的嘴里品味出来的尽是苦涩?
疾驰在回家的路上,齐少非忽然说道:“怎么了?幽兰,今天你特别的沉默。”他转过头来看了我一眼,“是因为有陌生人,感到不自在么?”
陌生人?他竟成了我的陌生人!
星期一下班的时候,有些晚了。齐少非本来要请我去吃饭,我找借口推了,等到他走了一会儿,才收拾东西下班,公司里已经开始有闲言碎语了,还是尽量回避的好。生活在这红尘俗世中,总是无法免俗的,无法不去在意别人的目光。
大写字间里早已空无一人,这一会儿,安安静静的,只听见我的皮鞋在地板上敲击的声音。出了电梯,出了写字楼,天色有些昏暗,云层压得很低,空气里闷热闷热的,看样子快要下雨了。
得赶紧回去了,公交车这会儿应该没有那么拥挤了吧。我准备向候车亭走去,可是立刻便停住了脚步,动也动不得。
大哥就站在那儿,写字楼外的阶梯下,一动不动的,就那样看着我,眼里好象有期待,有希望,也有不变的…
一定要记住,我是方幽兰啊。我又强迫自己露出礼貌的微笑,强迫自己向阶梯下走去。
“毕先生,你好,你…是来接晓鸥的吗?她早就下班了。”
他明显地一震,脸上浮现出一层痛苦,仿佛被人击了一拳,却又强忍住痛。我的心一阵紧缩,不要,大哥,不要这样,我无心伤害你,我只是…只是从不认识你的方幽兰。
他很快就缓和了过来,脸上的痛苦淡去了,吸了一口气,勉强朝我笑了笑:“不是,我不是来接晓鸥的,是…是想等你。”
“等我?你…”我垂下眼帘,遮住那慌乱的眼神,“等我做什么?”
“我曾经提起过,你…你很象我的一个…一个亲戚。”大哥什么时候说话也这么不连贯了,他不是一直很沉着的吗?“我…我几乎以为你就是她。”
心里开始颤抖,开始发虚。“我不是…是你认错了,毕先生。”
“是吗?那她…她究竟在哪儿?”又是一语双关的话。
“对不起,我不知道,你…”
“她迷失了吗?如果是这样,我会一直等到她回来。”他急切地打断了我,急切地剖白心迹。
我好怕,好乱啊,不要,大哥,我不是迷失了,我…
“还是她早已改变,早已将过去的一切都遗忘得干干净净,再也不愿回来了。”
雨点大颗大颗地打了下来,打在身上,却痛在心里。
“毕先生,对不起,下雨了,我要赶紧回去了。”我转身就跑,再也不敢看他,浑身一阵阵地发冷。
“小丫头!”大哥在身后喊道,终于喊道。
脑袋里顿时“轰”地一下,晕眩,又是晕眩,前面什么也看不清。不,我不是小丫头,我是方幽兰,只是个来历不明的方幽兰,不要停下来,朝前走,只要跨过这道槛,我就是真正的方幽兰,只要撑过去,我就又为自己穿上了一层坚硬的铠甲,就再也不容易被戳穿…
“吱——”一辆车在我身旁急刹住,车窗里有人伸出头来怒吼了一声:“喂!你不要命了么,横冲直撞的,想干什么?”
出租车,是一辆出租车!我打开车门,就坐了进去。
“你?”司机惊愕地回过头来,“你要坐车?”
我点头,拼命地点头。快带我离开,只要离开!
雨点又密又急地敲打着车顶,车窗上满是不断滑下的水痕。我忍不住地回过头去,那样大的雨,那样让人无法不躲避的雨里,站着那个高大的身影,一动不动地站在那儿。
雨下得更大了么?为什么眼前越来越模糊,满眼都是水痕,一遍又一遍滑落的水痕…
“喂,小姐,你准备去哪儿啊,就算游车河也要打声招呼啊?”
失眠,失眠,辗转反侧的难眠,明天不要上班了么?不要见人了么?我紧闭着眼睛,可是心脏就要那样不正常的跳,脑海里就要那样浮现着雨地里那个高大的身影…
我干脆坐了起来,失眠引起的心悸让人异样地清醒。安眠药,齐少非为什么要扔了我的安眠药,他不知道失眠的痛苦么,不知道失眠是多么折磨人的意志么?
我下了床,走到窗边,拉开窗帘。夜好沉,雨早就停了,雨后的空气无比的干净清新。这样的夜晚,还会有人象我这般辗转难眠吗?
“如果她迷失了,我会一直等到她回来。”
大哥,换做你等那个小丫头了吗?她当年也曾那样苦苦地等你,等来的却是一生也无法尝尽的苦果,为什么你又要等她?你不是曾经害怕见到她,害怕她会增添你的罪过吗?难道你已经原谅了自己,已经从愧疚与悔恨中挣扎了出来,终于可以敞开心胸去爱她了?可是…可是为什么不早一点,不早一点挣扎出来,不早一点去找她,为什么不在她被恶魔吞噬之前,为什么不在她为了自己的纯洁拼死挣扎之时,为什么要等到她陷入了无底的深渊,你才出现在那无望的渊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