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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冶子早已作古,林疏自然无法追究。
他道:“以后不可。”
无愧兴致缺缺:“哦。”
“诸般事务,我们自会回报朝廷,林公子,时候不早,您回去吧。”图龙卫的首领对林疏道。
林疏看他们这一整天,因着朝廷的命令语焉不详而无头苍蝇一样奔忙——若是萧韶还在,情形或许会不同。
若萧韶还在……
他忽地有些出神了。
图龙卫道:“公子?”
“无事。”林疏回道。
过一会儿,又道:“你……跟我来。”
图龙卫不明所以,但还是跟了他。
林疏记得此城中凤凰山庄的管事在一家布庄。
山庄自诩为凤凰的后人,喜欢择高处而居,因此庄子并未有太大受损。
管事道:“林公子。”
而后一眼看见林疏因走在雨中街头,衣摆上沾染的污迹:“公子要换衣么?庄子里依您尺寸,备着许多衣物。”
——虽不是为此而来,但似乎确实该换。
萧韶喜欢他穿白衣服,料子越轻越好,形制越飘渺越好,最好是清风一吹,便天边流云一样仙气飘渺地拂动起来。
这样的衣服并不适宜现在的情形,而他穿得再白,再仙气,也没有人爱看了。
林疏便没再选那样的,随意拿了一身烟青的袍子,很简单的式样。
“言念君子,温其如玉。”管事笑捧上一支式样简洁的桃木簪:“林公子换上青衣,竟温柔多了,沾了些人间烟火气。”
林疏便也换上。
之后,便谈正事。
林疏的来意很简单。
官库没有钱粮,没有布匹,没有药材。
凤凰山庄有。
富可敌国并不是浪得虚名。
他要山庄开仓,与官府一同救济灾民。
管事起先面有犹豫,看到凤凰令之后才彻底应承。
传讯烟花点起,山庄在各处的行当,全部开启库房,赈济灾民。
图龙卫道:“多谢公子高义!”
林疏没说话。
他看山下挣扎之百姓。
他或许动了恻隐之心,或许没有。
只知道若萧韶在此,会这样做。
自萧韶灰飞烟灭那一日,此身已非他所有,有时候,他得替萧韶活着。
他终究不能忘情。
他做不到寂然无所思。
他只想一个月圆的夜,帐暖灯红。
亭台楼阁,丝竹管弦之间,转头看见凌凤箫,一身大红华服,上面洒满牡丹,从太平盛世的锦绣从里转出来,轻轻勾唇一笑。
他毕生远人群,爱清静,穿白衣,用古剑。寡淡,也无聊,一生所见所念之繁华美艳,似乎就在于此了。
而斯人已逝,影踪难觅,若来日黄泉相见,能把地面上的承平盛世说与他听,想着那一幕,似乎足以慰藉平生寂寥。
他正想着,那边图龙卫又接了国都的命令,因着对地方情况了解不足,与上一条命令自相*屏蔽的关键字*,让首领很是头大。
林疏看他头大如斗,进退两难的挠头之状,不由笑了笑。
诸项事宜的安排,其实也不算太难。
萧韶临危时的应对,他见得不少了,另一方面,他自觉条理也算清晰。
手中的凤凰令流转着朱红光泽。
见此令者,于凤凰山庄,如庄主之亲至,于王朝诸人,如皇帝之亲临。
啪嗒。
他将令牌放在桌上,指尖轻按,将它转向图龙卫的首领。
微垂眼,看令牌上凤凰纹路,轻声道:“图龙听令。”
第200章 鸡瘟
图龙卫是听话的。
林疏自忖自己所下的几道命令也没有什么问题。
古往今来,救水灾的思路都差不多, 止水, 救人, 防疫——然后根据具体情况, 分出轻重缓急。
当然, 一个重要原因是,有凤凰山庄的物资在,不怕缺钱。
等江南的救灾事宜已经逐渐踏上正轨, 逐渐井井有条——朝廷的钦差队伍也到了。
首领是一脸晦气的萧瑄。
——此人在与萧灵阳的夺嫡之争中成功得到失败,正在欢欣鼓舞,不料被怀恨在心的萧灵阳反将一军,巧立名目,为他凭空创造了一个和摄政王差不多的爵位——要每天上朝下朝, 还要在宫中长居,协同皇帝一同处理政务,把萧瑄气了个倒仰。
萧瑄原本不情不愿来江南努力收拾烂摊子,如丧考妣,但看到救灾已经有了起色,大喜过望, 去拜访林疏, 高呼表嫂救我于水火,弟弟感激不尽。
林疏:“?”
萧瑄转眼看见无愧, 又扑了过去, 把无愧抱起来作慈爱状:“林兄, 你和他又生了一个?他去涅槃,你一个人带,岂不是很累?”
林疏:“……唔。”
——弟弟和女儿一样好骗,现在萧瑄和萧灵阳都以为萧韶是去涅槃了,不知何日回来。
萧瑄大表孝心:“表嫂,不若我来和你一起带孩子,这样,也不用在国都受苦受累……”
林疏:“?”
不过,还没等他作出反应,萧瑄脸上就被无愧瞬息之间挠了一道。
萧瑄:“……”
他悻悻放下无愧,但眼睛还是盯着看。
“林兄,这孩子长得真像你。”
林疏:“嗯?”
无愧长得像他?
——从没有人说过这种话。
“乍一看是看不出。”萧瑄仔细打量:“但我阅美人无数,这孩子长大后保准与你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林疏:“我不觉得。”
连无愧也歪了歪脑袋,看了看林疏,然后摇摇头。
“是因为你们衣着神态都大不一样。”萧瑄坚持:“你让我小侄换一身白衣试试。”
林疏放着果子早些年穿的衣服,随意拿出一套白色长衣。
无愧脱了厚重华丽的黑袍,换上白衣。
……还是不像。
萧瑄道:“眼睛太红。”
无愧翻了一个巨大的白眼,再翻回来,血红的眼瞳变了黑色。
依然不像。
林疏继续看文书,打算不再打理这只信口胡言的萧瑄。
“眼神太邪。”只听萧瑄道:“林兄,你再看。”
林疏抬头,见萧瑄用发带遮住了无愧的眼睛。
——只余下眉毛,鼻子和嘴巴的时候,林疏发现,这只无愧,竟然和盈盈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而盈盈,是照着他自己的样子长的。
根据传递性,无愧真的和他有些像?
林疏蹙了蹙眉,问无愧:“你的外貌是怎样生出?”
“天生地成。”无愧摸了摸自己的脸:“我又不是那些照着别人长的果子。”
——那这就太过巧合了。
不过无愧皱了皱眉头,又没好气道:“可能是你帮我渡劫,我背因果,呸。”
他睨着林疏,冷漠道:“我早觉得这脸不顺眼了,我不想长成这样。”
林疏面无表情:“哦。”
萧瑄:“那你想长成什么样?”
无愧拿重新变得血红的眼睛瞅他,诡异地笑了笑:“与你何干。”
萧瑄忽然就打了个冷颤,像遇到什么恐怖的事情一般,后退了几步,接下来的时间都变得很不自在。
林疏:“你怎么了?”
“没事……”萧瑄的语气一点都不活泼了,艰难地咽了咽口水:“我只是……想起来一个人。虽然长得不像……也不可能……”
他说话声都有些哆嗦了。
林疏:“是谁?”
“晦气。”萧瑄也不说,飞快溜了。
林疏也没管他到底想起了什么不好的记忆,依旧统筹江南事务。
光阴似箭,几个月下来,他走过了江南的很多地方,做了很多事情,泥泞里救过满身脏污的孩子,也亲手在粥棚里布过粥。
坊间似乎流传着许多对他的溢美之辞,不过他并没有细听。
江南事务逐渐踏上正轨后,林疏又花了近两年的时间,带无愧走了很多地方,见了很多东西,也顺手做下了不少的事情。
两年。
江南水患之后,天下风调雨顺,欣欣向荣。
因着林疏一边带着无愧游历名山大川,一边又经常接到两个弟弟的求助,所以他的事务还是很繁忙,或自发进行,或受人所托。有时去整治某处仙门,有时去解决雄踞一方的妖兽,有时去破贪污**的巨案,还有时下山扶贫——再加上大国师在凤凰山庄里受的伤渐渐养好,有余力整治仙道,这两年间,他在凡间和仙道的名声竟渐渐如芝兰之芬芳了。
只是……
“抱歉,这位仙子,在下心有所属,恕不能接。”他温声拒绝一位仙子所送的璎珞。
然后,听见仙子在自己背后嘤嘤咬着手帕,和女伴说:“我父亲乃是南海剑派的掌门,也算是富甲天下,这还不够包养林仙君么?”
仙子的同伴道:“唉,也是。虽说凤凰山庄的大小姐才是这世间最大的富婆,我们和她相比都有些不够看,但林仙君已经不是冰清玉洁的少年郎了,还带了孩子,也应当降低些标准才是。”
仙子继续嘤嘤哭泣:“但林仙君那么好看,还温柔,我不能放过,我要去找我爹,林仙君绝不能被那些虎视眈眈的女人捷足先登。”
林疏听得满头问号。
仙道的风气不正,这是他很多年前就知道的事情。
但是,再不正,也不能这样。
他现在很有钱,可以说是世上最有钱的人,凤凰山庄的财产,青冥洞天的财产,猫飞升后还把浮天仙宫留在了他手里,哦,他也可以支配国库。
他也很有势,可以说是世上最有势的人,大夏的皇帝和瑄亲王,都是他的弟弟,无事不听从他——他甚至还是剑阁的阁主。
他的修为也很高,当今世上没有人可以相比——《长相思》和《寂灭》领悟之后,他的实际境界远超渡劫,只需心念一动,就可引来飞升劫雷。
他长得也还不错,也不矮,清卢经常在顶着酒盏罚站,锻炼仪态的时候嚎哭,师尊,我何时能有你这样的仙仪的。
但为什么,凌凤箫拥有这些条件的时候,是人人想傍的富婆——他就成了人人想包养的小白脸?
林疏百思不得其解,这件事实在令他很苦恼。
令他苦恼的还有另外两件事。
一件是无愧。
无愧真的改不了。
他是天生的邪煞,下意识想去杀人,下意识地吸取怨气,尽管走了这么多地方,看着林疏救了许多许多的人,他仍是那样冷眼阅世。
——他甚至根本不想跟着林疏,但是,林疏帮他渡了化形劫,这就好比萧韶帮猫渡了飞升雷劫,都是要报恩的,有因果纠缠在里面。
林疏时时看着他,他也不能伤害林疏,倒也还好,相安无事。另一件事,他却是真的不知该怎么做。
这一天的晚上,他睡觉时,将那枚凤凰羽毛又压在了枕下。
——这两年间,他已经发现,每当睡觉时羽毛在近处,他就会以神魂的形式看到那只鸡崽。
果然,一入梦,就听到一声虚弱的“啾”。
林疏抱起鸡崽。
鸡崽艰难地抬起眼皮,靠着他的胸膛:“啾。”
他轻轻揉着鸡崽:“你究竟怎么了?”
鸡崽似乎很难过,低了低头:“啾。”
怀里的温度,已经是微凉了。
自林疏两年前第一次梦见鸡崽,它就在一日复一日渐渐虚弱下去,从健康到病弱,到今天,已经是奄奄一息的状态了。
林疏一开始怀疑是无愧从中作梗,但又发现无愧并不是很讨厌羽毛,甚至有时还拎着羽毛与它说话,喊它“小凤凰”——他对羽毛的态度甚至比对林疏还要好一分。
他这两年间寻了无数稳固神魂的宝物,也看了无数典籍,连青冥洞天藏书阁中最生僻的神魂法印都学了十成十,仍然无法延缓小鸡崽的虚弱速度。
神魂不成,就找有关凤凰的记载。
然而,仿佛造化弄人,世上所有有关上古凤凰的蛛丝马迹记载,都被二十多年前的皇后收集起来了。
收集之后呢?
林疏遍寻不得,只能推测皇后一直将它们带在身上,然后,萧韶杀皇后时,用的是灰飞烟灭的杀法,皇后随身的东西,也都化作飞灰了。
所以林疏永远不会知道这鸡崽到底是从哪里来,又该怎么治疗鸡瘟,他只能腹诽萧韶自作孽,害了自己的小鸡崽子。
就这样抱着虚弱的小鸡崽过了一夜,临走前,鸡崽虚弱地叼着他的衣袖,仿佛不让他走。
林疏心中一酸,觉得这鸡崽是真的命不长久了。
早上醒来,无愧正不善地看着他:“你又去抱萧无病?”
林疏收起羽毛:“嗯。”
——自从发现鸡崽逐渐虚弱,林疏就给他取名萧无病,但无济于事。
无愧就不善地笑。
他的态度很奇怪,林疏真的分不清他是在吃自己的醋还是吃鸡崽的醋。
他道:“无病快死了。”
无愧道:“还治么?”
“我不知还能怎样去治。”林疏看无愧:“你向来自诩上古妖兵,也不知上古凤凰的事情么?”
无愧:“我作甚要去管鸡窝里的事情。”
他这话一出,林疏却忽然心头一跳。
无愧不管“鸡窝里的事情”,但以千年前的仙人,或许知道。
比如青冥魔君,比如幻荡山的那位陈公子。
但仙人下凡有屏障,十年只有一次,而且只能是一个飞升前刻下印记的固定地点,一般是自己的洞府,比如陈公子幻身只在幻荡山,魔君只在青冥洞天。
十年只有一次……那公子和魔君短时间内都不能下来了。
但是,还有一个人!
而且,也有一个人,可能知道这人的洞府在何处。
林疏来到了青冥洞天。
师兄飘过来道:“师弟!好久不见!”
林疏:“师兄,你知道月华仙君的洞府在何处么?”
师兄大为嫌弃:“那贼子道貌岸然,为了仙道上的美名,洞府一贫如洗,莫说是法宝,连个铜钱都没有,像月光一样干净,师弟问他作甚。”
林疏:“我欲请仙君下凡,有事相询。”
“下凡,下凡么……”师兄转了转眼珠,“倒也……”
林疏:“怎么说?”
“不瞒你说,师弟,月华贼子的洞府,千年前就被师父拍得粉碎了。”
林疏:“……”
他的小鸡崽注定要死亡了么?
但师兄话锋一转:“不过么,这狗贼子下凡的地点,却也不在他的洞府。”
林疏:“在何处?”
师兄眼珠乱动,很不自在:“师尊打碎了他洞府,他攀咬上来,欠债还钱,欠府还府……这个下凡的魂印么……他……他……就刻在咱们青冥洞天。”
第201章 相思意
师兄在洞天的一个偏殿里, 找到了一面墙壁。
墙壁上刻着一个淡金色的法印。
因着林疏在试图解决鸡瘟的过程中, 学了神魂法印的刻法, 能看出这是一种特殊的印记,以固定的纹路留下一个神魂的记号——再以某种东西触发,不论在多么遥远的地方, 神魂都能归来。
师兄开始做法,在印记前点了一枚香。边点,边说:“师弟, 等会那狗子就出来了。那狗子的眉毛能看, 眼睛能看,鼻子和嘴巴也看得过去, 但拼在一起,就让人想打了。”
大约过一刻钟, 柔和的光芒笼罩了整个房间,使人如沐春风。
不多时, 光芒中步出一人。
来者穿一身勾勒淡金纹的白衣,玉冠束了墨发,眉目俊逸, 身姿挺拔, 朗朗如日月之入怀。
只不过,脸上一道子仿佛利器划出的血痕,还是新鲜的。
他轻轻一抹,痕迹愈合,仿佛没有存在过。
这人嘴角噙了一点笑意, 原本是很温和的样子,但是看到师兄,瞬间笑意扩大了一分,带了点浪荡逗弄的意思:“徒弟,想我了?”
师兄:“滚。”
然后看林疏:“师弟,这就是那月华狗子。”
月华仙君看向林疏,正正经经与他见了礼:“久闻你名字。”
林疏:“晚辈亦久仰前辈大名。”
久闻名字是真的,只是这名字后面总跟着“狗贼”二字就是了。
月华仙君轻轻笑:“想必不大好听。”
林疏自然不能说出实情,只道:“前辈风姿超然,晚辈钦佩。”
师兄:“呸。”
虽然师兄和青冥魔君口口声声说月华仙君“狗贼”,但现在一看,这位仙君并不狗,相反,这通身的仙家气派,果真如皓月之华,明月之辉。
月华仙君与他在玉桌上对坐。
“前些时日陈公子下凡,说人间恐迎来怨鬼横行之世。如今你唤我前来,可是为此事?”仙君道。
“怨气已被解决。”林疏斟酌措辞:“今日请仙君下凡,是有事相求。”
月华仙君一笑:“你尽管说罢,既是青冥之徒,我自会全力帮你。”
林疏便据实以告,从头说起:“我神魂里住着一只鸡。”
他看见了月华仙君眼中的问号。
为补救,他把那枚羽毛拿了出来。
“此乃凤凰羽。”仙君查看羽毛:“有凤凰神魂的气息。”
林疏便把整件事情,包括鸡崽的出现和鸡崽的虚弱完完整整说了。
仙君沉吟许久:“不瞒你说……”
以林疏的经验,“不瞒你说”四字一旦出来,事情就要糟糕。
果然。
“我与凤凰族结仇甚深,并无机会接触凤凰族的消息。”仙君道:“但我观它气息,似与涅槃有关。”
说罢,他看向林疏:“这羽毛的来历……果真只是凭空出现么?”
林疏心头一跳。
他道:“您也不知如何救么?”
“我确实不知,凤凰的习性,向来是他们族内的隐秘,而依你所说,现存典籍已然不能寻得,此事棘手。”仙君道。
林疏心中很有失落。
正当此时,那枚因果镜子从他芥子锦囊中跳出,幽幽浮在半空。
月华仙君看着那面镜子:“它在你手中么?”
林疏:“嗯。”
月华仙君一招手,那镜子居然顺从地飞到他手中。
仙君一眼就看见了镜子背后遍布的裂纹,“分离聚合,莫非前定”四字已经几乎看不出了。
林疏听得仙君道:“封印摇摇欲坠,八本秘籍……你已集齐七本了。”
林疏:“是。”
他欲解释为何还没有把他们焚毁,却见月华仙君眼里噙了一点笑意,看着镜子的反面:“此镜是青冥所炼……这道封印,是我千年前杀神兽,斫龙脉,取无限气运所成。”
林疏:“?”
神兽是您杀的?
龙脉是您砍的?
不,先不提这个。
他继续听。
但听仙君继续道:“你说凤凰古籍是近年被毁……既如此,此镜可助你一观数年前之典籍。”
林疏:“要怎样做?”
月华仙君却没有正面作答,而是缓缓道:“因缘镜下藏了一个关乎天地造化的秘密,你以八本秘籍聚集之气运开启封印,待正反二面同时现世时,你便会明白该如何做。”
林疏:“您……不是要毁掉八本秘籍么?”
“你已彻悟《寂灭》。悟寂灭者,近于无欲无求,我不怕你心怀歹意。”仙君淡淡道:“只需记住,成事后,即刻烧毁秘籍,不可落入有心人手中。”
林疏:“好。”
说到这里,月华仙君笑了一笑:“恰近日你师父今日心情不好,我助你一次,也可去他那里邀功。”
林疏歪了歪脑袋。
师兄插嘴:“你这疯狗!是否又咬上我师父!”
仙君冷漠道:“重获人身之法,你不想要了么。”
师兄闭嘴了。
“时候已到。”仙君重新看向林疏,身影逐渐变淡,声音也逐渐飘渺:“光阴无限,人力有穷。我已看过你神魂的强度。记住,你有三次机会,且不可久留,否则神魂崩毁,万劫不复。”
光芒渐渐消失。
林疏与月华仙君告别,想着他的话。
仙君的意思就是,要自己集齐八本秘籍,到那时候,自然知道该怎么做。
八本秘籍,还剩一本《长相思》。
而鸡崽奄奄一息,他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这世上,却没有一个人知道《长相思》的踪迹,除了桃源君,而桃源君也已经杳然无踪了。
离开青冥洞天,他便开始寻访。凤凰山庄,剑阁,乃至图龙卫的全部力量都用上,依然毫无进展。
桃源君,似乎只活在萧韶的记忆里,是一个虚无缥缈的,想象中的人物,从来没有在世上行走过。
询问剑阁长老,他们也只说无有桃源君此人,而《长相思》更是虚无缥缈,千年来,大家都只知道,《长相思》在一个世上最安全的地方。
最后,林疏回到了剑阁。
剑阁终年不歇的雪,依然像他离开时那样飘飞着。
雪山之巅的大殿,点着长明的灯火,他铺开一张纸。
记忆中的那些词句,因为太过久远,已经无法追寻。他在冥冥之中回想当年学剑之时,一笔一划在纸面写下。
“天行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非悟此道,不能解太上之忘情也。”
不行。
他换一张纸。
天行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
还是不行。
绝世秘籍牵扯气机,而他现在并无感觉,纸上落笔,仿佛只是最庸常的词句。
到月至中天时,他仍然毫无进展。
北风开始呼啸,他望着窗外飞雪,一时间竟惘然了。
夜深之时,前尘往事,总会浮上心头。
他一时间又想起月华仙君那一句“这羽毛果真只是凭空出现么?”
还有那句“似与凤凰涅槃有关”。
那一天,萧韶殒身雷劫中,空中飘落一羽,被他接住。
但那天,除了无愧,萧韶身上并没有带什么东西——他的东西全都给了林疏。
林疏拿出那枚羽毛,握在手中。
空旷的大殿,无边无际的孤冷之中,羽毛兀自散发着融融的暖意红光,仿佛要从手掌流入,暖遍他的全身。
他听见自己低声道:“是你么?”
声音触到冰冷石壁,层层回声,最后消散在窗外的北风中。
没有人回答。
林疏不敢期许,只怕自己失望,他宁愿只当这是一枚寻常的羽毛,住着一只寻常的幼崽。
他将羽毛放在案前,再度提笔,只觉得很灰心。他想自己困囿于相思,已经脱离了《长相思》中无情道的本意,恐怕即使将全本一字不差地默写下来,都不能重现那本能引动天地气机的绝世秘籍了。
但……记载无情道的功法,又为何要叫《长相思》呢?
长相思,又是对谁的相思呢?
他无从得知。
他弃掉又一页写着“天行有常”的纸张,想来自己对道法的感悟尚有不足,决定不书写此页。
他写第一式“空谷忘返”。
他望窗外雪色。
一点孤灯如豆,映遥遥远山,茫茫雪谷。
前生,他的记忆就起自这座大雪纷飞的山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夜里,白天,他的命仿佛与它融为一体。
雪中,他总是忘记回房,闭上眼,默念心法,浑然而忘返。
他便写了。
《长相思》原本中的形容,他已经记不起,只凭着自己的感悟,将这一招式,与招式中内蕴的境界一点点写出,起初艰涩,继而行云流水,仿佛自然由笔尖淌出。
最后顿笔,天际传来隐隐雷声。
林疏想,看来自己对这一招式的领悟还算深刻。
第二式“不见天河”。
那时他远离剑阁,亦远离剑阁山下滔滔天河,置身纷乱人群之中,天地之大,无处可归。
第三式“壁立千仞”……
冥冥之中仿佛有什么东西的指引,一式复一式,他仿佛置身当初情景之中,将自己二十余年的生命,重新走过一遍,而这重历此生的过程中,诸般心境与感悟自笔端流泻而出,一发而不可收拾。写到最后,他竟有心力为纸上词句所牵引之感,心跳是快的,又仿佛很空。
——是平生历历往事控着他的笔,他无法停下来,甚至不能稍作停顿。
而光阴似箭,转眼许多年。
那一日,凌凤箫一袭红衣在江岸雾雨中模糊,他立在船头,看碧天无际,江水长流。
离开凌凤箫,他仿佛斩断了此生与尘世仅余的一个牵绊,来到无尘之境——可他站在船上,江风吹动衣襟的时候,又觉得自己很孤单,孤单如这无边水面上的一叶小舟,飘摇如小舟在水波上的晃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