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疏望着梦先生的眼神,切切实实地体会到了殷切爱护之意,心中一暖,道:“我会的。”
梦先生道:“那我便放心了。”
说罢这个,梦先生又询问一些生活琐事,可有不惯之处等等,问罢,林疏这才向他道别,离开了梦境。
出去后,他盘膝坐在竹床上,心想,自己算是通过了先生的考校,方才那一番对话,亦是受益良多。
而至于梦先生最后的告诫——
他想到自己上辈子仿佛一只孤魂野鬼的二十年,再想想幻荡山万丈迷津中所看到的自己的心魔,觉得自己的心境的确不算扎实,还须再磨练,确实是一个值得考虑的问题。
他决定再去藏书阁找些有关心境、心魔的书籍,看一看心境该如何磨砺。
想到藏书阁,就想到了饭堂。
今日早上,凌凤箫说下午过了梦先生的考校便无事了,约他一起吃晚饭。
想到这里,林疏从床上下来,披上床头挂着的白狐毛披风,向门外走去。
——这披风原是表哥用来打包他的那一个,大小姐用的是另一个黑貂的。然而,顷刻之间,表哥和大小姐变成了一个人,凌凤箫自然不再掩饰,把两个都塞给了他。
林疏一想到,凌凤箫出门,连披风都准备了两条来掩人耳目,就感觉这人着实有点可恨。
一开门,就看见大小姐坐在中庭外的竹廊里。
入冬,山中落了小雪,冰晶剔透的许多小粒在空中飘落,竹叶上覆了一层似霜的雪色,倒是很好看。
而凌凤箫披一件大红羽氅,斜打一把红伞,墨发未束,随意披下来,整个人在漫天雪色里煞是显眼。
这人原本抱着猫,抬头看着廊前飞雪,不知在发什么呆,见他推开门,笑了笑:“你来了。”
林疏走上前,凌凤箫起身,将伞分给他一半。
“原要约你去饭堂,却不能去了。方才苍旻传信说,他考试少,这些日子里练完武过后,在碧玉天掏了许多竹鼠洞,捉了十几只正冬睡的肥竹鼠,约我们、越若鹤、越若云与猫过去烤竹鼠吃。”
林疏还没说话,猫先竖起耳朵,从凌凤箫怀里抬起头来,迅速“喵”了一声。
——看来很是想吃。
林疏道:“十几只恐怕不够苍旻一个人吃。”
凌凤箫道:“我也这样想,不过他说每只都有四五斤重,十几只加起来约有一百多斤,放血烤制之后,也能余下几十斤,或许苍旻吃饱之余,还能留下一两只给我们。”
林疏笑。
笑完,想到越家兄妹也去,问:“他认得越若鹤?”
凌凤箫“嗯”了一声,道:“九大门派时常往来,苍旻出身横练宗,与如梦堂是世交,想必是与越家兄妹好友。”
他们便去了苍旻说好的地点,是在竹海中的一座没有什么摆设的废亭中。
越家兄妹已经在了,正在一同生火,搭好了架子,正在聚精会神地摆弄一堆瓶瓶罐罐,调制烤料。
而那些肥竹鼠,已经被处理好,被依次串了起来,整整齐齐码在一起腌着。
苍旻见他们来,招呼道:“林师弟,清圆前辈,你们来了!大小姐,您竟也来了!”
大小姐道:“你既请了,我为何不来?”
苍旻挠了挠脑袋:“我只是试探一请......”
越若云拍他一下,笑道:“林疏与猫都来了,我就说大小姐会来。”
人俱已到齐,苍旻的调料也已经制好,火势正旺,烧暖了整座亭子,他们也不拘这亭子简陋,在地面蒲垫上坐下,开始烤竹鼠吃。
凌凤箫没有让林疏自己烤,而是把他的那只也串过来,两人一起烤制。
肥瘦相宜的竹鼠肉在火上逐渐烤得滋滋作响,焦黄发香,再加上时不时刷上去的调料,香味便愈来愈诱人。
猫:“喵。”
“喵。”
“喵。”
凌凤箫:“等着。”
猫:“喵。”
林疏与猫对视,看到了猫眼中的敌意。
猫必定是觉得大小姐烤好竹鼠,第一口约莫不会给它吃。
幸而苍旻先烤好,供奉给了陆地神仙前辈。
猫发出满意的叫声,开始埋头吃鼠。
过一会儿,凌凤箫的也好了,焦黄酥嫩的鼠肉上,再刷一层料,并芝麻、椒末,霎时间香气四溢。
大小姐又拿出一个锋利的小银刀,把鼠肉分好,和林疏一起吃。
苍旻大谈竹鼠肉的好吃之处,甚么“竹鼠食竹而生,自有一股清香”、“竹鼠重四五斤,大小合宜,肥瘦适中,正适合烤食”、“竹海中食竹鼠,别有一番风味”云云。
而其余几人彼此熟悉,这些天来忙于考试,难得放松下来,亦有许多话可说,于是边烤边聊,竟比在饭堂吃的那些晚饭热闹许多。
正热闹着,远方忽然响起一阵脚步声,待进了,看见是一个人踏雪而来,一手提着灯笼,一手抱着什么东西。
再近,俨然是儒道院的大师姐谢子涉。
只见她披一件半旧灰鹤氅,一手提着风灯,另一手却抱着酒坛,背上背了一个书箱。
“我道是谁在这里玩闹,原来是你们,”谢子涉放下酒坛,笑道:“雪夜烤鼠,好雅兴。”
越若云道:“你是谢子涉师姐?”
谢子涉道:“正是在下。”
越若云顿时高兴道:“久闻师姐大名了!”
谢子涉道:“我喜欢你们碧玉天的竹海,常来这座废亭喝酒读书,今日竟让你们抢先了。”
说话间,看着凌凤箫。
凌凤箫道:“凑巧。”
“既是凑巧,我便也来掺一脚。”谢子涉笑道:“恰好你们有肉,而我带了酒。”
苍旻便奇道:“你怎么弄到了酒?”
谢子涉道:“儒道院对饮酒此事,并不严加防范。”
越若鹤道:“那我们可以去儒道院买酒么?”
“若有门道,自然可以。”
苍旻很是喜悦:“谢师姐,你今日和我们共同吃了肉,便可以做我们的门道。”
谢子涉大笑一声,道:“那我便不客气了。”
林疏叼下一块大小姐喂过来的肉,慢慢吃着,打量了一下这位儒道院的大师姐。
她眉目清隽,长相略有些孤高,性格却平易近人,很快便与那三人谈笑风生起来。
而下一刻,他看到,谢子涉也看了过来,与自己对视,勾唇笑了笑,遥遥举杯:“这位师弟怎么不喝。”
林疏觉得她有点找事情的意思在,并没打算搭理。
然后就听大小姐淡淡道:“我不许他喝。”
谢子涉饮罢一口,道:“你竟然是会疼人的。”
大小姐用银刀挑去一段细骨,将两块烤好的嫩肉串在一起,递给林疏,然后道:“要疼人时,自然会了。”
☆、 第81章 大雪纷飞
越若鹤问谢子涉:“谢师姐, 你常来碧玉天么?”
谢子涉道:“常来这里读书。”
越若鹤大叹一声:“我这半年选了儒道院随流先生的课,怕是要得丙,重新答题。”
谢子涉道:“怎么说?”
越若鹤道:“考试只有一道题, 要写甚么由‘杀一人’、‘杀万人’论儒道、王道与侠道,我没有听课, 故而不知道‘杀一人’‘杀万人’是什么东西, 胡诌了一通。”
谢子涉给自己重新满上一杯酒,道:“窃钩者诛, 窃国者侯,杀一人为贼,杀万人为雄。”
“原来是这样, ”越若鹤道, “那该如何解?”
“你愿做杀一人之贼, 还是杀万人之雄?”
越若鹤道:“我不愿杀人。”
“杀人此事, 的确无甚趣味,”谢子涉道,“以我之见,杀一人为贼, 杀万人还是贼。”
越若鹤:“此话怎讲?”
其余人也纷纷看向谢子涉。
谢子涉却看凌凤箫:“大小姐,你怎样想?”
凌凤箫烤着竹鼠,慢慢刷着作料,半张脸被火焰映亮, 淡淡道:“杀一人为贼, 杀万人为寇, 杀十万人为枭。”
谢子涉道:“那依大小姐所见,如何才为雄?”
凌凤箫道:“杀万人以救十万人,杀十万人以救百万人,为雄。”
亭中一时寂静无比,只有木柴燃烧的“哔剥”声。
良久,谢子涉拍手赞道:“妙极。”
凌凤箫面无表情,仍然认真烤肉、剔骨。
过一会儿,只听苍旻道:“我却想,为那十万人之生而死的万人,为百万人之生而死的十万人,实则也没有做错事。”
谢子涉道:“若有人要为十万人而杀万人,你当如何?”
苍旻思索一会儿,道:“我要为那万人,与十万人相抗而死,方觉问心无愧。”
谢子涉道:“这便是‘侠道’。”
苍旻道:“大师姐,你呢?”
谢子涉道:“我愿以毕生之力,寻得其法,以使那万人不必死,而十万人可以活。”
越若云道:“这想必就是‘儒道’了。”
谢子涉含笑看向越若鹤:“何为王道,何为侠道,何为儒道,你明白了么?”
越若鹤若有所思点头:“我明白了。”
这时,苍旻却仿佛想起了什么,用手肘碰了碰林疏:“林师弟,此种境况下,你打算怎么办。”
林疏正在安静吃鼠,冷不防却被拉入论道中,仔细想了想。
他觉得,若自己是那万人之一,也觉得死的有点无辜,若是那十万人之一,又觉得有点道理,思来想去,并不觉得谁对谁错。
像是万鬼渊中的那数万具尸体,实在难以评判。
而自己若是局外之人,与两方都毫无干系,大概是什么都不做。
他道:“我看着。”
大小姐看着火焰,勾起唇角,笑意深深。
谢子涉却饶有兴致看着他,问:“为何不做?”
林疏想了想道:“自有你们操心。”
——此种情况,自有王、儒、与侠去争吵,抉择。
越若云“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谢子涉看着他,良久,轻轻叹一口气:“你这人,的确别致。”
林疏没说话。
谢子涉道:“此为‘仙道’。”
越若鹤问:“怎么说?”
谢子涉仰头喝下一杯酒,道:“仙道没落久矣。”
说罢这句,旁人再问,她只是神秘一笑,并不作答。
林疏也有点不解。
仙道院弟子众多,大家每天勤奋习武修道,个个境界高拔,法力高强,仙道很是繁盛,不能说没落。
但他又想了想,谢子涉说自己是“仙道”,那这个“仙道”大概不是指世俗意义上的仙道,而是指像他这样混吃等死的咸鱼。
那些从学宫毕业之后,就积极为王朝效力,或去发展壮大家族门派的弟子,就都不是谢子涉口中的“仙道”。
而自己这样的咸鱼,实在少之又少,“仙道”的确是没落了。
谈完道,几人复又说笑起来,酒到杯干,笑闹不绝,俱是十分高兴。月至中天时,酒足肉饱,才收拾了酒盏、竹签、鼠骨,又熄了火堆,将残灰埋进雪中,这才告别散去,各自回房。
林疏虽没有主动说话,但因着他们聊天谈及幻荡山之事,答了许多句。他觉得这一天说了过多的话,即使没有喝酒,也有些晕了,走到路上,被风吹了吹才好了一点。
他们来时,雪还只有薄薄一层,去时却已有了三指深,踩上去,嘎吱作响,留下一道脚印。
大小姐问:“冷不冷?”
林疏道:“不冷。”
大小姐“嗯”了一声,去牵他的手,道:“路不平。”
林疏被牵着,慢慢往回走。
这条路好像无比漫长,怎么也走不到头,大小姐亦没有说话。
林疏觉得大小姐的神色有点不对,似乎有心事。
又走了一会儿,大小姐开口,淡淡道:“谢子涉说杀万人以救十万人是王道。我虽认同,但若是有选择余地,宁愿为侠或为仙。”
林疏想了想,道:“我知道。”
大小姐先前是说过这些的,乃至表哥,也在出幻荡山万丈迷津后,说他一生不过“身不由已”四字而已。
正想着,就听凌凤箫轻轻说了一句话。
这话林疏有点耳熟,似乎是古书上的句子。
是“父兮生我,母兮鞠我,欲报之德,昊天罔极”。
林疏听着。
他还知道古书中还有话叫“受国之垢谓社稷主,受国不祥为天下王”。
对自己来说,南夏并无太大意义,可凌凤箫不同。
凌凤箫生长在南夏,乃至生在南夏皇家,凤凰山庄,也是握着南夏半壁江山的门派,而凌凤箫此人,又非薄情寡义之徒。
因此,大小姐不可能去做侠,或做仙,而是必须去受国之垢,受国不祥。
大小姐如此,萧灵阳亦是,可萧灵阳看起来便不像是能成大器的样子,别人便又需要多费些心血。
而大小姐一生身不由己,又修了那样酷烈的心法、刀法,脾气坏,也实在是情有可原。
他看着凌凤箫。
路旁悬挂的风灯之下,漫天苍茫雪色之中,独凌凤箫乌发似墨,红衣艳烈,眉目如画,仿佛天地间的颜色都汇到此人一身之上。
林疏很少有愿望。
但是此刻,他突然想,他希望这天下河清海晏,歌舞升平。
那样,大小姐只需要好看就可以了。
然后放马南山,为仙为侠,纵情恣意。
他大学时那个室友整日陪女友逛街,回去之后,便向其他人抱怨女友的眼光如何如何挑剔,而那些衣服首饰,口红香水,他费尽心机都看不出不同来。
但是他觉得,如果是大小姐,那他愿意陪着,并且是不会抱怨的。
大小姐道:“你看我做什么?”
林疏道:“......你好看。”
大小姐笑。
笑完以后,眼睫却垂下来,边牵着他往前走,边道:“有件事情想告诉你。”
林疏:“嗯。”
大小姐道:“我要闭关了。”
林疏怔了一下。
闭关,乃是修仙人之常情。
大小姐必然也是要闭关的,而且闭关出来之后,修为又会有大的提高。
但是......
他茫然地想了想,也没“但是”出什么来,只问:“闭多久?”
大小姐道:“三年之内。”
林疏:“......嗯。”
他们沉默地往前走,过一会儿,凌凤箫道:“我不想闭,想和你玩。”
林疏道:“什么时候开始?”
“前日有信来,边境上情形危急,时间不等人。”大小姐道,“今晚便闭。”
林疏道:“嗯。”
他觉得自己的声音有点闷。
正说着,便走进了惊风细雨苑。
凌凤箫站定,面对着他:“我原想,今晚早些告诉你,但方才你与他们玩在一起,便想再开心一会儿也无妨。”
说罢,林疏手上被放了一枚锦囊。
凌凤箫道:“里面是银钱、玉魄与一些其它材料,日后想要什么,便去藏宝阁买。我吩咐过宝清几个照料你,猫也在,想必你也不会被人欺负。”
林疏点点头。
大小姐道:“好好照料自己。”
林疏道:“你也是。”
大小姐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发。
林疏看着大小姐衣服上的绣纹,有点儿出神,感觉很不真实。
然后,就听大小姐道:“两年或三年后,雪化之时,我便出来。你需得把自己养好些,不然便要罚你。”
林疏笑了笑。
笑过,又感觉有点空空荡荡。
他想,以后是要自己饲养自己了。
大小姐又道:“不要去外面乱跑。”
林疏:“嗯。”
大小姐最后道:“乖乖等我出来。”
林疏看大小姐,应了一声。
大小姐道:“你好乖。”
林疏:“......”
默默对望良久,大小姐轻轻道:“抱抱。”
林疏:“......嗯。”
大小姐笑了一下,往他这边走近了一点儿,轻轻环住他的肩背,而后一触即分。
熟悉的冷香浓了一瞬,而后远去,剩一丝若有若无的余香。
大小姐道:“走吧。”
林疏再次被大小姐支配,被送回房间,继而脱下外袍,散下头发,被塞进被子里。
大小姐道:“我走了。”
林疏道:“珍重。”
大小姐道:“你也是。”
——而后吹灭床前蜡烛,走出竹舍,关了门。
过了许久,林疏发现自己睡不着。
雪落在竹林里,轻轻沙沙作响,夜渐深,雪渐重,时有竹叶折落之声。
他披衣起身,掀开竹帘,望向对面。
大小姐竟也还没睡,灯光亮着,在窗上投下一个轮廓优美的剪影,似乎看着这边。
林疏没有点灯,因此不怕被大小姐发现还醒着。
又过许久,窗前的人影离开,灯灭。再然后,一道灵力涟漪泛起,落下了结界。
林疏抬头,目光穿过窗棂去看天。
但见竹海之上,大雪纷飞,天地寂静。
☆、 第82章 寂灭灵虚功
林疏在上课。
这节课是“外丹精通”,上课的还是丹鼎真人, 但比起“外丹入门”来, 已经艰深了不知有多少倍。
学完“外丹入门”, 算是知道了许多基础的炼丹手法,可以上“外丹普通”, 上完“外丹普通”, 才能选“外丹精通”, 在“外丹精通”的考核中取得甲等后,理论上就精通了所有的炼丹手法与技巧乃至玄学,能够在材料充足的前提下,按部就班炼制所有丹书上有名的丹药了——除非那丹药需要极为特殊的机缘。
丹鼎真人对他很好,经常点名表扬, 说他的火中正平和,没有什么杂质,手法上又很少出错。
——但只有林疏知道, 那火之所以中正平和,是因为他不能动用灵力, 只能用玉魄的精纯灵力来点燃丹火。
学宫里的其它人,知道他的, 都以为他是乐修里的琴修, 金丹修为。
“林师兄。”下课时, 他被同桌的一个姑娘叫住了。
“师兄, 真人说'一以化万, 万材归宗', 我有些不明白。师兄可以给我讲解一下么?”
林疏便整理了一下语言给她讲解。
春去秋来,转眼之间,他已经可以被喊“师兄”了。
而之前的几次期末考试中,他因为背得比较好,拿了许多的甲,居然渐渐变成了旁人口中的学霸,也是十分新奇了。
姑娘理解那句话的意思后,拍手笑道:“原来是这样!”
林疏没有再说什么,收拾了一下东西,打算回去。
姑娘道:“师兄,你也去饭堂么?”
林疏道:“是。”
姑娘道:“我们一起去罢。”
林疏道:“不了。”
姑娘有些恹恹不乐,道:“好吧。”
林疏便收好东西,一个人去了饭堂。
他倒没有怕那姑娘不开心,因为只要姑娘稍加打听,就会知道他已经有了饲主。
虽然饲主暂时不在,但他也要做好自己的本分,不能和其它的女孩子接触过多。
吃饭,回竹舍,已经到了傍晚。
他没再做整理书籍和照料灵草的委托了,这两年来一除了上下课,都在练琴、照顾猫和学习《寂灭》。
大小姐闭关前已经吩咐了凤凰山庄去寻找材料,加上万鬼渊中拿到的那些,“寂灭针”已经炼制成功了。
这针有一指长,通体漆黑,寒冷无比。佐以青冥魔君留下的使用方法与技巧,无论与什么样的敌人相对,只要能找到机会将此针刺入他体内,顷刻之间,那人必定散去全身功力,成为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凡人,并且毕生难再修炼。
这针的威力自不必说,但也着实有些过于阴毒,不可轻易使用,因此只做危急关头保命之用,他目前的实力主要还是在琴上。
林疏觉得操纵武器之术,自己已经学得差不多,理论也已经掌握,可以再上一层楼了。他便翻到秘籍最后一部分,打算看看青冥魔君的“寂灭灵虚功”是怎样的一部功法。
须知世间的所有功法,都是在灵力流动上下功夫,没有灵力,自然不会有功法,青冥魔君却创了这么一个“寂灭灵虚功”,林疏已经好奇很久了。
——若不是被师父常年养成的学秘籍要稳扎稳打,不能跳跃的习惯,他大概早就看了。
他翻到这最后一部分。
第一感觉是,很薄。
但前面的内容已经证明了青冥魔君水准之高,想来这一部分必定言简意赅,虽薄,却十分高深。
林疏怀着敬畏之情开始阅读。
这第一页的句子,还是青冥魔君一贯的、半文不白、个人感情色彩浓重的风格:
本君以为,甚么灵力、功法,全属无稽之谈,经脉更是如此。待我练成“寂灭灵虚功”,定要让仙道魔道的学究好看。
林疏对这个与众不同的发言产生了兴趣,继续往下翻。
第二页,青冥魔君抛出了一个问题。
世人修仙修魔,皆要讲究心境,可为何和要讲究心境?灵力修为,为何又与心境有了关系?
——林疏觉得这个问题不错。
因着两年前梦先生提到了心境的问题,他后来便去藏书阁读了不少有关心境的典籍。典籍里面,大致的观点是修仙乃是修心,天道有常,不因任何事物改变,因此世间万物有生有灭,循环不息。那么人的心境也是如此,唯有心如止水,清明澄净,灵力流动方能生生不息。
因修心的缘故,仙道中虽不乏豪爽耿直之辈,却无粗鲁浮躁之徒,虽有精明狡猾之辈,却无奸诈阴险之徒。
林疏想看看青冥魔君怎么解释这个问题,于是翻到下一页,
——这时,他想到了一个问题,按照魔君这么个一句话用一页纸的书写方式,岂不是很快就会翻完剩下的页数么?
然后魔君写道:本君思来想去,未想出心境与修为间到底有甚么既定的关系,又想到本君炼制寂灭针,寂灭剑诸多宝物所用材料,如冥龙骨,千针莲叶等物,分明也没有灵力修为,其毒性却能使人灵力尽散,可见灵力也不是甚么天地间独出一格的好东西。
——这说法,倒是让人耳目一新了。
林疏继续往下翻。
这一页的字数也颇多,魔君讲,他认为灵力也是这世间寻常的物件之一,与草木,猫狗没有什么不同,人之所以能驾驭灵力,不过是借了天道一点力量而已。
然后,魔君在此处括弧:当然天道也不是甚么神奇的好东西。
再下一页,魔君终于步入正题,道:然而人又是如何借得这力量,与那心境又有何关系,这便是本君“寂灭灵虚功”要讨论的问题了。
林疏往后翻。
林疏:“……”
下一页写了几个大字:
月华狗贼,诈死诓我!
我去寻仇,先不写了!
先不写了,也就是说以后还会写?
林疏接着往后翻。
没有然后了。
再往后翻。
再往后的地方潦潦草草写了几个字:本君杀了亲传徒弟,没有传人可传,听闻浮天仙宫搜罗宝物,便把平生所学交出去,若有人看到,便算是我的传人,为师在青冥山留了点东西给你,记得去拿。
再往后翻。
没了。
林疏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做出什么表情。
第83章 救
林疏觉得, 虽然月华仙君未死, 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 但是这并不能成为秘籍中断的正当理由。
他把之前的部分翻来覆去读了许多遍, 揣测青冥魔君到底想写什么东西。
但是, 这位魔君的思维跨度之大,在先前的部分林疏就体会很深,如今更是不可能猜出后文。
而最后一页上的“青冥山”在何州、何郡,魔君也没有提到过,千年来沧海桑田变幻,地名也不知是否还存——即便有后人阅读到了这份秘籍,怕是也难找到这所谓的“青冥山”到底在何处。
便宜徒弟林疏猜测魔君意图未果, 默默合上了《寂灭》。
此时夜已经深了, 外面的竹海里, 越若鹤兄妹的练功也已经结束。
越若云道:“爹爹今日又来信了, 说, 爷爷的脑子,近日愈发的糊涂,分不清物与我,并且常在睡梦中说些玄妙莫测之语, 恐怕离羽化不远,要我们这次放假,不要去外面, 回家看看。”
越若鹤道:“好。”
林疏想了想, 自己已经很久没有联系过闽州的李鸭毛一家了。
上一次书信往来还是六月时。
李鸭毛的上陵试, 可以说是十分坎坷。
第一年,也就是林疏来到上陵学宫的那一年,梦先生要他回去再多识些字,不然恐怕读不懂心法秘籍,跟不上学宫的课程。
但是,李鸭毛先前大字不识一个,纵然凭借着天生有些聪明,一年之内,也识不得多少字,于是第二年又被梦先生打回去继续识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