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道:“一时不慎。”
梦先生道:“道友,你莫要责怪自己,没能预料到幻荡山提前开启,没有做好对大阵的保护,使梦境脆弱了许多,这原是我们的过错。”
林疏道:“是我不对。”
“唉,道友,你能这样想,也是很好的了,”梦先生叹了口气,“我虽一力坚持这件事没有你们的过错,可上陵简那个刻薄精非说你们毁坏梦境大阵,难辞其咎,讹了萧韶一笔钱,还要罚你。”
林疏有点慌。
他并没有钱可以被讹。
只听梦先生又说:“最初梦境错乱,把你的形象和另一位道友的形象搞混,让你用了女身,实在是造化弄人,上陵简那促狭鬼便说,一年内不允许我为你改换形象,好让你记住教训。”
上陵简,这位大祭酒,真是令人窒息。
林疏还记得自己刚到学宫时,因为上陵试中没有和人论道,被上陵简罚和杠精住在一苑,所幸越若鹤和自己辩不起来,又被凌凤箫恐吓,近日还绝少见面,没有体会到困扰,如今这个处罚,可以说水平又上升了一个档次。
一年之内,自己要和人打架,都要用折竹的形象了。
偏偏还不能不打,和萧韶的那场比武中途停止,未分胜负,自己还没爬到第三十名,还要和萧韶继续打。
他进了演武场,向萧韶发出约战。
萧韶这次倒是回得很快了,石壁上几乎是瞬间刷出“萧韶应战。”
林疏在擂台上等,不多时,一身黑袍的萧韶便落到了对面。
萧韶却没看他,只缓缓擦刀,冷冷道:“你不是在躲我?为何又来约战?”
林疏有点不太明白。
演武场刚开,他就上来勤奋打架,躲什么了?
这个人,莫名其妙的。
作者有话要说:崽,你老公有点生气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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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天意如刀
林疏没有说话,拔剑向前。
萧韶亦未再说,横刀相对。
那一天,林疏福灵心至之下,使出“空谷忘返”,这一招的惊天威势,实在超出他的所有预料。
而萧韶为挡住“空谷忘返”的那一招,和应对“不见天河”的一招,回去之后,林疏想了很久,觉得精妙玄奥之处并不下于自己。
可惜现在不能用,梦境毕竟是个人力而成的阵法,承载的灵力规则是有限的,并不能容纳那样高强度的模拟。
两人要再想以那种程度的招式对打,必须得回到现实才行。
然而林疏在现实中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病秧子,并没有办法打架,这让他觉得有点遗憾。
萧韶的刀愈来愈快,刀光连成一片,裹挟无尽萧瑟之意,如同黄沙大漠。
林疏以剑意对刀,两人你来我往,一时之间,场上只听得刀剑连弹声不止,剑光纵横,刀气凛冽。
然而,要用的招式,是拦不住的。
萧韶的刀当头而下的那一刻,林疏的身体全凭直觉折转,荡出一片剑光,俨然又是“空谷忘返”。
他和萧韶对视一眼,下一刻心有灵犀般以左手对掌,灵力激荡,各吐出一口血来,退了几步,那一式“空谷忘返”好险没有彻底用出。
“寻常比武,我赢不了你。”站定后,萧韶淡淡道。
林疏:“我也是。”
刀剑相对,他和萧韶并不能分出胜负。
“戌时,思过洞,来么?”萧韶收刀归鞘,道。
林疏知道他的意思。
这人是要在现实里和自己约战了。
若换成上辈子那具身体,他必定赴约,但现在,不行。
他道:“不了。”
萧韶收刀的动作顿了顿,然后猛地将刀身插进鞘中,发出“铮”一声碰撞声,道:“告辞。”
几乎是下一刻,这人的身影就消失在林疏面前。
他下线下得这么快,让林疏有点茫然,甚至觉得那一声“告辞”很有一些生气的意思。
下一刻,石壁上弹出信息“折竹与萧韶一战,萧韶认输,折竹位居真武榜第三十。”
萧韶就像之前对前三十所做的那样,认输了。
林疏如愿拿到了前三十,却因为方才萧韶的样子,觉得有些不是滋味。
先前,萧韶有个词用得很好。
那时候他们刚过了几百招,萧韶说“今日武逢知己,用刀也无妨”。
武逢知己,这四个字的分量很重,重逾千钧。
天下习武之人何其多,然而,武无第二,若交手,非胜即负,取胜容易,不分伯仲却难。
武逢知己正如棋逢对手,都是可遇不可求的事情。
萧韶在真武榜上傲视群雄,百战不败,虽然他人看来,很是风光,但对他自己来说,未必是这样。
若没有敌手,就少了更上一层楼的契机。
可自己又不能在现实中和萧韶对打,也无怪他会不高兴了。
这人认输下线,自己也拿到了前三十,在演武场待下去已经没有意义,林疏回了梦境,打算在山巅练一会儿剑。
然而,练着练着,又想起自己把萧韶气走,觉得很没趣味,剑也不想练了。
梦先生见他收起剑,问:“道友,为何不练了?”
林疏道:“不想练。”
梦先生道:“道友有心事?”
林疏没说话。
梦先生笑得温和:“道友,若是有什么不顺心之事,或修炼上遇到了问题,不妨和我说。”
倒是没什么心事,只不过和人闹了矛盾,也没什么可说的,徒惹笑话罢了。
而说到修炼上的问题,确实是有的。
昨天他做了一晚上的梦,翻来覆去都是“空谷忘返”和“不见天河”。
夜中惊醒,在脑中把“不见天河”翻来覆去想了许多遍,又点起灯,靠着记忆把上辈子那本剑谱默了一遍,开始看第三式“壁立千仞”。
这一式,孤高至极。
然而空有纸上的图形与描述,却无论如何都演练不出来。
上辈子,他问师父为何会这样,师父说,这些招式,关天命,非人力,并不是有天资有悟性便能参悟的东西。
他是不信的。
剑是很真诚的一种东西,并不该有“天命”这种玄而又玄的说法。
剑招的走向、灵力流动就在那里,理当用得出来。
他对梦先生道:“我学剑谱上的剑法,明明能看清楚招式,却用不出来。”
梦先生问:“是极高深的剑法?”
“确实高深,”他道,“但我已经知道灵力如何运行,觉得自己可以用出来。”
“既然如此......”梦先生沉吟许久,才道,“可是行至此招,剑势分明并无错误,却于不知名处受阻,无以为继?”
林疏:“是。”
梦先生拢了拢袖子,目光看向遥远的天边,声音有些低,道:“这世上原就有一些招式,用不出来。”
林疏不太理解。
梦先生看他目光迷茫,笑了笑,道:“你年纪小,未经世事,自然不懂得这里的道理。”
林疏:“什么道理?”
梦先生悠悠叹了口气,道:“是人的心境。”
顿了顿,他继续道:“你可知‘凤凰刀’?”
林疏:“知道。”
凌凤箫前些日子还在他面前演练了凤凰刀法。
梦先生缓步来到崖边,看着远方朝日,道:“凤凰刀法名扬天下,独步江湖,其中又分数套招式,‘凌云九式’独具锋芒,‘瑶池不二’飘逸绝伦,‘缺月十一刀’萧杀寂寥......数百年来,无人可攫其锋芒。而其中,最为深奥的是一部刀法‘寂寥’。”
“凤凰山庄的先祖,曾以‘寂寥’中的最后一式‘天意如刀’,一人之力横挡数万之师。”
一人之力横挡数万铁骑,这一式“天意如刀”的威力可以想见。
但梦先生话锋一转:“然而,‘寂寥’的刀谱虽完整流传下来,数代之中,却无人可以使出一招半式,直到她们家的小凤凰横空出世,以那样的天纵之才,也不过能使出两招而已。”
梦先生口中的“小凤凰”,便是凌凤箫了。
大小姐刀法的精湛,林疏是知道的,这世上也有大小姐使不出的招式,实在有点稀奇。
“究其原因,世人只知这刀法如何高妙,却不知它如何被创。”梦先生淡淡道,“二百年前,旧都为北夏逆党铁蹄所破,天下之大,竟无一处不生灵涂炭,那位凌家主人不过一弱质女子,乱世之中看惯沧桑剧变,方悟出‘寂寥’这样的刀法。”
凤凰山庄自然是江湖中最如日中天的大派,林疏却没有想过它是怎样来的。
若以一人之力,开辟这样一个门派,实在不是常人可以想象的事情。
梦先生继续道:“后来王朝南迁,与北夏二分天下,这才渐渐安定下来,仙道儒道,亦渐渐复苏。旧日血流成河之景,已再难见到了,而‘寂寥’那样的刀法,‘天意如刀’那样的招式,却再也没人见到。”
“道友,你想,一人究竟要经历多少天不遂人愿之事,生离死别,国仇家恨,才能明白‘天意如刀’这四字的分量?”
林疏没有说话。
他似乎明白了一些。
梦先生叹一口气,道:“这些招式,‘天意如刀’之类,若没有相应的心境,除非机缘巧合,否则绝难使出,故而,即使它们有无与伦比的威能,我也宁愿你们一辈子都不能用出罢了。道友,你明白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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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你凶
也就是说, 这些招式,若非有心境上的领悟,是用不出的。
凤凰山庄的‘天意如刀’,要饱经罹难,彻底明白造化弄人的道理,才算是有了那样萧瑟寂寥的心境,那“空谷忘返”“不见天河”中的心境,又是怎样?
他纵然不是很能明白,但也知道,这几招中的意蕴, 是很苍茫孤冷的。
当年自己听闻师父死讯, 惊觉偌大世上,已无任何亲近之人, 自己不过一孤魂野鬼, 勉强悟了第一式, 后来来到这个世界上, 独在异乡为异客, 过得迷茫飘忽,可能正是能用出第二式的原因,另一个可能的原因是巧合,是被萧韶的招式逼出来的。
梦先生看到他已经明白,也不再谈论这个题, 两人随意说了些别的闲话——主要是梦先生说, 林疏听, 过一会儿,林疏便出梦境,回到现实中了。
他在案几上放好明天要用的课本,又温习了这一天的功课,才开始入定,联系吐纳法,过一个时辰,便睡了。
这一觉睡得并不安稳,乱糟糟做了许多光幻陆离的梦,梦见剑招,梦见生气的大小姐,竟还梦见了和生气的萧韶打架。
打着打着,愈发激烈,又用出了“空谷忘返”和“不见天河”,一下子惊醒了。
醒后才知道了睡得不安稳的罪魁祸首,原来不知何时,外面淅淅沥沥下起了秋雨,雨滴敲着竹屋,动静甚大,窗子未关严实,漏了潮气进来。
入秋以来,这是第一场雨,蜀地多水,此一场雨过后,大约要迎来连绵不断的雨期。
整间房子既凉且湿,很不适合他这种肉体凡胎生存。
林疏下床,拿出那个装着离火之精的玉盒,放在床头,打开。
通红的圆珠发出莹润的光泽,暖意立时席卷整个房间,仿佛有火焰在流淌。
他走到窗边,打算把漏雨的窗户关紧,却发现中庭还亮着飘飘摇摇的一缕灯光,雨幕里,一点红影倚在竹栏上。
凌凤箫这只绝世夜猫子,竟然又是到现在还没有睡觉。
林疏透过竹影与雨幕仔细看,发现这人在吹箫。
极低沉的箫声透过淅淅沥沥的雨声传过来,夜色之中,美人吹竹箫,原本是很风雅的事情,可这天气有点不对,箫声也甚是凄凉,静静听去,竟然似有寒意入骨。
不知是不是因为雨声,箫声显得时断时续,诸多凝涩,低到不能再低的时候,无以为继,断了几息之后,才渐渐起来。
凌凤箫吹完一曲,便又再吹一曲,亦是十分压抑的调子,用阅读理解体来说,应当这样评价“本曲基调凄凉,寄托了作者叹息世事无常,感伤身世之情。”
林疏静静听,忽然想起过往人生中很多个黑压压的晚上来。
这首曲子他知道,学琴时也学过,是个古曲,叫《西北有高楼》。
西北有高楼,上与浮云齐。上有弦歌声,音响一何悲。
一弹再三叹,慷慨有余哀。不惜歌者苦,但伤知音稀。
乐能通情,听这种不高兴的曲子,自然要想起不高兴的事情,而他高兴的时候实在是太少,被乐曲触动,是人之常情。
但凌凤箫却不像是会吹这种调子的人。
凤凰山庄的大小姐,众星捧月长大,天赋绝佳,武功又高,一声令下,便有无数人愿意去赴汤蹈火,这样的人,一辈子是不会有什么烦心事的,更何况,大小姐现在也不过是十五六岁的年纪,若要知道什么是愁苦,却也太难。
一曲结束,凌凤箫似乎是抬起头来望夜空,久久没有动。
果真是有什么伤心事么?
林疏发现自己竟关心起大小姐来——这其实也在情理之中,自己收了大小姐无数圣药和玉魄,现在还抱着大小姐给的珠子取暖,可以说是非常寄人篱下,对金主的心理健康理当有一定程度的关注。
这一关注,便被抓了个现行。
只见凌凤箫发完呆,眼睛便忽然朝着自己的方向看了过来,他这边亮着灯,极容易被发现还没有睡觉。
果然被发现了。
大小姐直勾勾盯着他的窗子,眉眼昳丽,面无表情,活像个要吃人的绝代女鬼。
林疏正要吹灭蜡烛,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就见凌凤箫从中庭竹廊上起身,向自己的房间走来。
这人缓步走过竹径,穿一身大红的衣服,连伞都是红伞,被雨幕一衬,竟艳丽得有些凄凉了。
林疏并无他法,开门候着大小姐大驾光临。
凌凤箫将伞放在檐下,进屋,关了门,又环视一眼房间,竟走到窗边,把林疏方才没来得及关上的窗户关严了,这才落座。
因着关好了门窗,房间中暖意更盛。
林疏没有什么可用来招待大小姐的东西,只挑亮了灯花,让房间明亮些。
凌凤箫倚在竹椅上,姿态略有慵懒,掀了掀眼皮,把他打量一遍,开口道:“既不理我,又半夜偷听,你这人也真是莫名其妙。”
说着,大小姐将身子支在桌上,向林疏这边靠近。
林疏反射性地往后了一点。
“你躲什么,”凌凤箫似笑非笑,“我不吃人。”
不吃人,胜似吃人,林疏腹诽道。
凌凤箫在离他只有一尺远的地方停下,道:“你这几天,见到我,为何躲躲藏藏?”
果然,凌凤箫只要找他,就没有好事情。
趋利避害是生物的本能,林疏觉得自己的行为有充分的理由。
他摸了摸鼻子,道:“你凶。”
大小姐莞尔。
美人笑起来,自然是好看的,这间竹舍原本朴素无奇,有凌凤箫在这里一笑,竟显得边边角角都熠熠生辉起来。
“你总骗我,我自然不高兴,”大小姐道,“若是听话一些,何至于此。”
绕来绕去,还是因为自己瞒了那件事,又被大小姐查到。
林疏:“好。”
大小姐似乎很满意,道,“你我各有苦衷,有些事情不愿直说,也就罢了,姑且放过你这次。”
他不是不愿之说,他是不会说话,继而不想多说话。
不过,既然大小姐要放过他,那再好不过。
林疏道:“多谢。”
大小姐道:“你既有师父,又有武功。”
林疏:“是。”
大小姐已经查了那座村子,知道自己有师父这件事,而没有武功根基的人,没有办法通过上陵试。
大小姐继续道:“却经脉闭塞,根本不通——你曾经走火入魔过?”
林疏倒是没想到凌凤箫会往走火入魔上想,但这样一来,就可以解释很多问题,若是说经脉闭塞是天生,就又与他会武功相矛盾,又要惹凌凤箫生气,于是模棱两可道:“差不多。”
走火入魔是经脉尽毁,修为尽失,自己渡劫失败,也落得这个结果,两者没有什么差别。
“所以你在梦境外用不出武功那我姑且与你和好。”大小姐若有所思,过一会儿,又道,“你经脉尽毁,毕竟要想办法重新打通。”
林疏:“嗯。”
大小姐居然想到了要去解决他的经脉问题?
这是什么感天动地的室友情。
林疏表面上很冷静,实际上已经不大冷静。
只听大小姐继续道:“重塑经脉的丹药稀少,不过并非不能弄到,再不济,我也可以用真气为你打通经脉。”
林疏眼中,大小姐的周身已经附带了圣光。
他正要组织感谢的语言,忽听凌凤箫继续道:“不过,终究不可行。”
林疏:“我觉得可行。”
“不妥,”凌凤箫摇头,“服食丹药重塑经脉,或以真气打通经脉,全都疼痛无比,要吃上几天几夜的苦头,决计不可。”
不,我愿意疼上几天几夜。
林疏刚想说话,就见大小姐略带警告意味地看了他一眼:“这种路子,以后就不用想了。”
林疏试图用沉默表达自己的反抗。
大小姐不为所动。
半响,大小姐道:“既如此,便只剩下一个法子。”
还有别的法子——林疏略微振奋了一些。
“你日后就不必尝试修炼了,”大小姐语气从从容容,“想玩什么,尽管去玩,自有我护着。过几年,等你再大些,经脉自然可以打通。”
林疏:?
他问:“怎么打通?”
难不成经脉还能随着年龄增长变好么?
大小姐的神色那一刻有一点不自然,生硬道:“不许多问。”
林疏:?
他道:“可是”
“没有可是,”大小姐道,“你尽管游手好闲即可。”
行吧。
虽然十分怀疑,但还是姑且相信。
“你明日有什么课?”凌凤箫问。
这主题变得也太快,林疏几乎要怀疑凌凤箫是在转移话题。
他道:“南夏风物考、异术全览、阵法初通、医术入门。”
“这几日下雨,我不舒服,不能去动武的课程,”大小姐重新倚回了椅背上,一派慵懒,“早上等你吃饭,然后陪你上课如何?”
不如何。
林疏还是有点怕凌凤箫。
但是,正是由于有点怕,拒绝也不敢拒绝。
尤其是大小姐虽然说着“如何”,语气却是明明白白的“就这样定了”。
他屈服地“嗯”了一声。
他瞧了瞧凌凤箫的神色,发现这人脸色果真有些不易察觉的苍白。
据说姑娘每月总有那么几天身体不舒服?
看来是真的,连大小姐都不能避免。
他试试探探问道:“你没事吧?”
“无事,”凌凤箫淡淡道,“雨停便好了。”
林疏歪了歪脑袋。
原来还和天气有关么?
他觉得自己获得了一些新知识。
说罢这个,两人一时无话,凌凤箫道:“你去睡觉。”
林疏并无异议。
现在是深夜,他原本是在睡觉,夜中惊醒,才把凌凤箫招惹了过来,确实有点困倦。
但凌凤箫好像没有走的意思。
林疏默默回卧房,脱了匆匆披上的外袍,钻进被子里。
竹舍卧房和正厅相连,中间的墙壁上只有一个门框,并没有门。
凌凤箫并没进卧房,隔着门框看他把自己埋进了被子里,才似乎是笑了一下,道:“我走了。”
林疏:“慢走。”
真是一个奇妙的晚上。
一夜无梦,到了早上,穿好衣服,洗漱完毕,凌凤箫果然如昨晚所说,等他一起吃早饭。
他们两人并肩走在路上,林疏甚少与人离得这么近,按照他原本的性子,早就不着痕迹地溜掉。
然而,大小姐在某种意义上已经是他的饲主,努力克服一下,还是可以乖顺地共处。
他们起得早,饭堂里人甚少,因此只引起了小范围的围观,但当林疏从灵药园出来,被大小姐接到,然后两人一起去“异术全览”的路上,合虚天已经人流如织,林疏便被大范围围观。
看,大小姐竟又和这人一起走了!——林疏都能想象出他们在说什么。
说什么都好,随缘。
眼下,凌凤箫为大。
第一节课是南夏风物考,这是儒道院的课,秀照先生博学多才,妙语连珠,是个很好的课。
这课只有一点不好,那就是要和萧灵阳一起上。
这个人每次和林疏一同上课,都要孜孜不倦地找事情,或恶言恶语,或到处挑刺,但碍于凌凤箫,又不敢直接动手,林疏一向懒得理他。
如今看到凌凤箫居然来陪林疏上课,萧灵阳彻彻底底地炸了,看着他们两个,瞪着眼睛,气到说不出话来,等凌凤箫坐到他身边,已经语无伦次:“你们你们勾搭……勾勾搭搭!”
凌凤箫:“你有意见?”
“我当然有意见!”
凌凤箫:“意见没用。”
萧灵阳道:“这才过了多少天?你就跑来陪他上课陪他上课!再过一个月,是不是还要一起去幻荡山?我也要去!我要看着你们!”
“你不去。”凌凤箫无情摧残着自己的弟弟。
萧灵阳:“我不同意!”
“不同意?你若今年每门课都拿到甲等,再得到大国师亲口夸奖”凌凤箫慢悠悠道。
萧灵阳:“我学还不行吗?”
凌凤箫:“——那也没用。”
萧灵阳:“”
凌凤箫继续恐吓:“你若再欺负他自己想想。”
萧灵阳安静如鸡地上完了整个课,但林疏觉得他眼角一直闪烁着不怀好意的光芒。
“异术全览”是个很有意思的课程,专讲江湖上的邪门歪道,据说目的是让弟子以后行走江湖时避免上当受骗。
林疏记得上次课讲了易声,这节课则要讲易容。
授课的空空真人讲了九种易容手法,十八种易容材料,连人皮都在其中。
最上乘的易容手法,佐以绝佳的易容材料,完全可以以假乱真,纵然是丑八怪,也能变成绝世美女,即使是文弱书生,也能变成彪形大汉,真正的易容圣手,一人能有千面,男女老少,无一不可行。
林疏边听边做着笔记,觉得这很厉害。
凌凤箫没有课本,因此和他合看一本,道:“你的字好丑。”
林疏:“”
拿起毛笔两个月,写成这个样子,他已经很努力了。
在现代,连他师父都已经习惯用圆珠笔写字,他自然没机会摸到毛笔。
行吧,继续练字。
讲完了易容手段,空空道人开始讲辨别方法。
下乘的易容粗制滥造,胡乱贴上面具,粘上眉毛胡子,极不协调,而且遇水便会惨不忍睹,非常容易分辨。
中乘的易容虽然外表上无懈可击,然而材料有限,不能长久维持,需时时养护,时间一久,自然发现端倪。
上乘的易容完美无缺,天衣无缝,只能靠皮相与骨相的不协调来判断,只不过大多数人毕竟没有这样的眼力。
有人问,那该如何分辨。
空空道人道,却还有一种方法,无论易容如何完美,终究不是自己的脸,嬉笑怒骂,皆不自然,因此,老道的易容者往往惯作面无表情状,遇到这样的人,你们须得多加注意。
林疏觉得凌凤箫好像看了自己一眼。
别吧。
我虽然脸上经常一片空白,但脸确是真的,可见空空道人这个方法不大靠谱。
讲完这些,空空道人又补充道,除去这些易容方法,世上还有一种,比天衣无缝更加天衣无缝,任是大罗神仙也认不出来。
众弟子好奇。
空空道人说,这世上,有一种绝世灵丹,名为幻容丹,只要服食此种丹药,变换容貌如同纸上作画,重塑身形如同捏造泥人,除不能改变骨架外,几无任何缺点。
弟子悚然而惊,问道人该如何破解。
道人说,不可解,也不必解,这幻容丹的原料,举世难寻,除非是财力惊人,又根基深厚的世家大族,绝无可能凑齐原料,炼出一丸,而这样的人,自然又不会玩弄这种易容伎俩,退一万步,即使易容,也不屑于做一些江湖上的勾当,你们不必害怕。
凌凤箫听到这里,问林疏:“我有很多,你要么?”
林疏:“不用。”
一丸就已经世间难寻,你居然有很多来随便给人,有钱人真会玩。
第37章 不怕
凌凤箫说到做到, 果真陪着他上完了一整天的课, 就连林疏去藏书阁整理书籍, 大小姐也纡尊降贵, 在旁边搭了把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