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我们雷二当家说了,要抓的是金蟒岛的大对头,一定要查清楚。得罪之处还望祁爷包涵,改日我们再送大礼给您磕头赔罪。”那人见到祁望,气焰被压下,但态度仍旧强硬。
“你们要找的人什么样?有何特征?”祁望转着指头上的玉扳指问道。
“此人右臂有伤,让我们带走看看就清楚了。”对方道。
“要看就在这里看。”祁望向林良招手,“把你今天带回来的人都叫过来,让雷二爷的人仔细看看。如果有他们要找的人,你向他赔礼道歉,如果没有…”
“我向小兄弟磕头认错。”那人倒也豪爽,当下便道。
林良“哼”了声,转头叫人。
人已经被徐锋带走四个,林良进棚屋把人带出,又到徐锋那儿将人叫齐,才一并带到了码头前。霍锦骁和巫少弥跟在最后,巫少弥担心地看她,她却满脸镇定,倒像全不知情般。
“人都在这里了。”林良冷硬道。
先前盯着霍锦骁的人从后头站出来,来来回回认了一遍,伸手指向了霍锦骁。
旁人自动让开,霍锦骁站在众目睽睽之中。
她慌乱道:“几位爷…我没犯事儿…”
“给他们看看你的右臂。”林良站到她身边道。
霍锦骁只装作无辜不知,恐惧地撸起衣袖。
衣袖被拉到肩头,露出黝黑的手臂。
“怎么会?”指认她的人脸色一变。
林良得意极了,也不让人再多看,就替她一把拉下衣袖:“看到了,没有伤!”
“混蛋!”雷尚鹏的心腹气极败坏地煽了那人一巴掌。
“不可能!我看着他被撞后确是受伤的样子。”那人挨了这巴掌,还是不死心,竟上前用力攥住了霍锦骁的右臂。
霍锦骁顿时矮了半截,嘴里嚷起:“痛痛痛,大良哥救我!”
看她那模样,不是手臂有伤,却是被人攥疼的。
一阵风劲从她身侧拂过,猛然间撞上那人胸口,那人痛呼一声被撞退了三步。
林良还没动作,祁望先出了手。
“看也看过,这事了了。替我转告雷二当家一声,今日之事,祁某会记在心上。”祁望抖抖衣袖,又朝林良道,“等他给你磕头认过错再放他们走,记住了?”
林良大喜:“知道了,祁爷!”
祁望不再多说什么,拂袖离去。
霍锦骁按着肩头退到后边,正看雷尚鹏的心腹满怀怨恨地要给林良磕头赔礼,跟在祁望身边的小满却忽然过来。
“祁爷请你过去一趟。”
————
玄鹰号很大,甲板宽敞,风浪涌来,船也跟着轻微晃荡,霍锦骁跟着小满进了甲板上的望月房。
祁望已经倚在望月房的锦榻上抽起水烟。
霍锦骁望去,他手里的水烟壶一看就是舶来品,琉璃制成的烟瓶上有人身鱼尾的浮雕,极其精美,只那浮雕半身裸裎,露着女人的饱满,看得她脸发烫。望月房里有扇圆窗,海上的阳光穿进,照着祁望斜倚时半侧的脸。他闭着眼,深吸口烟,缓缓吐出,白色烟雾在阳光下变幻升腾,他方露出舒坦的笑,这才睁眼。
她嗅到股夹杂着果香的烟味,没想像中的呛人。
“你就是被雷老二通缉的人?”他缓缓开口。
很多年后,霍锦骁都还记得和他的这一次见面,他像海里的鲸,藏得太深。
“祁爷说什么,我不懂。”她当然不能承认。
祁望微笑,没了在外头时的冷硬态度。
“把衣服脱掉。”他用鹰隼似的眼盯紧她。
作者有话要说:卡文,会死。

留下

望月房里一阵沉寂,傍晚的夕阳余晖橘红艳丽,打在祁望脸上,连阴影都镀上浅橘的光,像是凝固的剪影,长相被忽略,只有硬朗的线条与沉敛的眸。
他有双狭长的眼,双眼皮很深,眼睛不是特别大,然而对一个男人而言,这样的眼眸恰到好处,可以温柔,也可以犀利,看不到尽头,没有年轻的棱角,像坛陈酒,甘冽醇香,入口灼喉。
看年纪,他比她年长不少,但应该未过而立,这样的眼神于他而言,过分老辣。
以至于,在他面前,霍锦骁觉得自己像少不知事的孩子。
他的耐性似乎不错,见她不语不动,也不催她,继续抽着水烟,吐出的烟雾缭绕在仓房里,朦胧了视线。
“祁爷,你还想看我手臂上的伤?”霍锦骁收起在外头时假装出的恐惧,平静问他。
目光相交,像场眼神的对决,谁都没有退步。
霍锦骁开始往上撸袖子。她不知道他看出多少,不过直觉告诉她,他没有看穿她的性别,她对自己的易容有自信。
祁望慢条斯理地抽着烟,眼眸半眯,唇角轻勾。
转眼间霍锦骁已经将袖子费力卷上肩头,露出黝黑手臂。
“脱衣服比较省事。”他淡淡一语,搁下水烟枪起身,端起秦权壶就着壶嘴饮茶。
“都一样。”霍锦骁将手臂横展于身前。
右臂黝黑的皮肤上竟渗出一圈血来。
“你是怎么办到的?”祁望走到她身边,饶有兴致地低头看。
霍锦骁左手手指往伤口处抠去,用力撕下一大块皮肤状的覆盖物,底下的伤口被扯得血肉模糊,血水往外冒出。为防被人看出端倪,她用易容的东西盖住伤口,只是也不能细看。
祁望伸指从她额上刮下汗珠:“很疼?”
她深呼吸,不用再强装无事,垮下脸道:“很疼!疼死了。”
易容用的皮胶不透气,不利于伤口愈合,她又抹得厚实,伤口本就又痒又痛,先前在路上被人撞到手,刚刚又被人用力掐住伤口,伤口自然迸裂,往外渗血,还好对方被祁望唬走,再多看两眼她也骗不下去。
“你倒老实。跟我说说,你怎么弄瞎雷老二的眼睛,又毁掉他的容?”祁望问道。
“我前几日来全州城给我妹子置办嫁妆,避过他们进村抢掠的大劫,回去时正逢这帮禽兽洗劫完村子在海边饮酒作乐。我学过点拳脚功夫,趁他们酒醉时下的手,可惜没能报到仇,反而被他的鲁密铳打伤。”
“他也被你伤得够呛。”祁望听到“鲁密铳”三字,眼眸轻轻一眯。
“他杀光了村中上下一百来口人,我只要他一目半脸,便宜他了。”霍锦骁放下衣袖,想到村中惨况,恨意便跟着浮上心头。
祁望把茶壶从嘴边放下,眉色冷凝道:“他屠村了?”
“是。”她握紧拳,伤口的血沿手臂流下,顺着拳头滴落。
祁望看着血滴滴答答地落到地上,不知想到什么,眼里没了变化。
“祁爷?”霍锦骁唤他。
祁望才又踱回锦榻坐下,漫不经心道:“知道吗?我最讨厌人家骗我,幸亏你老实,没耍花招,否则刚才我就让人把你扔到海里喂鱼了。”
“祁爷,那我能跟着你吗?”霍锦骁见他要抽水烟,忙凑上前去替他捧起烟枪。
“有点眼力劲儿。”祁望接过水烟,将腿也抬到榻上,看到她去拿炭条,便又道,“你要试试吗?
霍锦骁看着他伸到自己眼前的水烟枪,摇头笑了:“还是您抽吧。”
“三口四胸,水迷烟醉,真不尝尝?”祁望劝她。
“不了,我服侍您抽就好。”霍锦骁把烟枪推送回他唇边,笑眼明亮,适才满怀恨意的人好像凭空消失。
他就着她的手抽了三口烟,才道:“你得罪了雷老二,我留下你岂不是给自己找麻烦?说起来我应该把你捆了送给雷老二才是,这样还能落下个大人情。”
“祁爷才刚当着众人的面把雷老二的人赶跑,那叫一个威风凛凛,震慑四方,一转头又把我交出去,那不是自损颜面?叫人看了笑话,笑咱们玄鹰号怕事好欺负。”霍锦骁见他抽着烟打开茶壶盖儿瞅了两眼,忙将桌上放的铜壶取来,往壶里添水。
“咱们?你倒会打蛇随棍上,逼我做好人哪。”祁望也笑了,舒坦地靠到榻后大迎枕上,“说说,你有什么能耐?我这不留无用之人。”
“我会…”霍锦骁刚要回答,又被打断。
“拳脚功夫什么的不用说了,我这的人都会,不稀罕。”
霍锦骁心里仔细想了想,有什么是能叫他另眼相看的,片刻后试探道:“我看过《天星辨位》、《海象学》,懂些观星辨航的皮毛…”
祁望眼睛一亮。
她觉得有戏唱,这两本书可是航海的大学问。
祁望开口,果然是惊喜的语气:“原来你识字?可会算学?”
“…”霍锦骁愣了愣,道,“会。”
“那好办了,我这里还真缺会识字算数的人。”
读书人吃不了苦,会算学的人留在陆地上做个账房先生,怎么都比跑船要来得轻松,所以船上很难招到能识字,还会算学的人,柳暮言一直嚷着缺人,祁望都快被他烦死了。
————
霍锦骁怎样都想不到,最后竟然是因为自己认字懂数才被留下。
从玄鹰号上下来,她都想不通祁望的打算,其实对于留在平南船队这件事,她没抱什么希望,不想祁望竟同意了。
心里正犯嘀咕,码头忽然传来阵喝彩喧哗。霍锦骁抬头看去,发现巫少弥双肩各扛了五个麻袋站在人群中间,旁边还有人往他肩头丢麻袋。她刚才去见祁望,并没带着巫少弥,现下也不知是出了何事。
几步冲上前,她站到人群之后,看到旁边围着的众人只是喝彩,并无恶意,她便把担心一收,悄悄地看着。大概是先前的经历太不愉快,巫少弥极缺安全感,遇事便胆怯,也怕陌生人靠近,她正愁要怎么改改他的性子。
“好!”林良看到巫少弥肩头已经扛到第六袋米,忍不住鼓起掌来。
六袋米近两石,可不是普通人能承受的力量。
巫少弥已涨红了脸,倒不是被重物压的,而是他没被这么多人围着喝彩过。
“好好好!”柳暮言与徐锋并肩站在人群中间,不住捋着山羊胡,笑得眼睛都看不见。
“可以了,放下吧,小兄弟果然力大无穷,以后就跟着老夫吧。”见还有人要往他肩上扔米袋,柳暮言摆手阻止道。
巫少弥这才一弯腰,将米袋都扔到地上,随手抹抹汗,看到人群之后的霍锦骁,忙跑上前唤道:“师父。”
“发生何事?”霍锦骁问他。
“他们…他们笑我们没力气,笑你瘦弱,我就…”巫少弥回道。他们说他没关系,说霍锦骁就不成了,他生气。
霍锦骁听明白了,大概是她离开的这段时间,柳直库来挑人,别人笑话巫少弥和她太瘦弱,巫少弥气不过就出手了。他虽然不擅言辞,却有一身不知怎么练出来的蛮力,连她发现时都惊讶,更遑论身边这些人了。
“唉呀,徐老弟,我得谢谢你,难为你心里还惦记着我老人家,竟然给我留了个这么好的人才,多谢多谢。”柳暮言笑着向徐锋开口。
徐锋已经气歪了脸,两人抢人,他本是来看柳暮言笑话,想着趁机奚落他,不想竟挖出颗沧海遗珠,反倒隧了柳暮言的意。
“柳直库且别高兴,这两人是一起的,你收下这小子,另外那个自然也要留。这小子虽然力大,也就一个人顶两人用,算来算去,也没占着多少便宜。”徐锋不甘心,便将话题引到霍锦骁身上。
总不至于两个人都力大无穷吧。
“柳直库,祁爷吩咐了,这位景兄弟识字,懂算法,就派在你身边听差遣了。”
徐锋话才落,小满就出来转达祁望的话。
“哈哈哈。”柳暮言捋着山羊胡大笑,“一文一武,老头子满意了。多谢祁爷关照。”
徐锋瞧不得柳暮言的猖狂样,气得甩袖就走。
“老夫柳暮言,是平南船队的直库,负责船上货物,日后你们两个就跟着我。我这里活计没徐锋那么重,只有些规矩要守,不过今晚没功夫说给你们听,晚上要连夜卸货换船,你们两一会多吃点,才有力气干活。”柳暮言心情舒畅地走到霍巫二人面前,和颜悦色说话。
“是,但凭柳老差遣。”霍锦骁拉着巫少弥一起乖乖向他行了礼。
柳暮言听她说话客气,又用了敬语,心情更好,转头就找林良:“大良,跟王厨子说一声,给这两小兄弟加点菜,记在我账上。”
“行!”林良也很开心,霍锦骁和巫少弥是他找回来的,这回露了一手,他脸上也有光,又讨好了柳暮言,更是高兴,不由高看霍巫两人一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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橘红夕阳没入海面,月钩升起,天星渐明。放饭的时间到了,码头地上坐满水手。霍锦骁拉着巫少弥坐在岸边,两条腿都伸出岸外,捧着饭吃得开心。柳暮言交代之后,她和巫少弥的饭里比别人多了一倍的肉,还额外添了颗蛋。
菜炒得普通,谈不上美味,不过人饿起来的时候没那么多讲究。巫少弥埋头猛吃,霍锦骁瞧他吃得香甜,把碗里的鸡腿也夹给他。
“师父…”巫少弥塞了满嘴米粒,看到她夹来的鸡腿怔道。
“我不爱这些,你快帮我吃了。”霍锦骁嫌弃地看了鸡腿两眼,低头吃饭。
她吃饭的模样和别人不一样,细嚼慢咽,一口一口,透着与旁人截然不同的斯文秀气,巫少弥看得入迷,不由自主地学起她来。
天色慢慢黑了,棚下的灯笼被人点起,船里也拎出许多马灯来,将码头照得灯火通明。
霍锦骁才吃了半碗饭,就听到远处传来阵马蹄声,她转头一看,前边来了好几辆马车,车上装满箱笼,马车上挂着梁家的徽号,今晚要搬上船的货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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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传话,祁望带着小满从玄鹰号上下来。
“祁爷,你为何要留下姓景那人?他得罪了雷老二,要是叫人发现,可是大麻烦。”小满跟在他身后,一边走一边问他。
祁望看着码头上银亮的灯光,眉心间藏了几许心事,道:“我留他下来,是因为我怀疑他的身份。前段时间我接到消息,朝廷派了能人暗中潜入东海,想要查探东海匪患情况,调查三爷身份。”
“您是怀疑他是朝廷派来的人?”小满吃了一惊。
“我今天与他对话,他提到鲁密铳,这东西是军器,寻常人不可能知道,更遑论一个偏僻渔村的村民。而且雷老二伤得蹊跷,可不像是会点拳脚的普通村民能办到的,这景骁说话避重就轻,话里七分真三分假,难分真伪,况且他会乔装之术,哪里像个普通人?”祁望踩上石道往梁家商队迎去。
“那您更不能留他,这么大的祸患 !”小满脸色微变道。
“我留他自然有我的用意,再说了放在眼皮子下面,他的一举一动也逃不过我的眼,岂不更好。你平时多替我盯着他些。”祁望淡淡笑起,摆手阻止小满往下再说。
前面就是梁家商队了。
商队的正前方是辆华盖马车,车顶垂落金丝流苏,镶着琉璃的窗牖半敞着,里边绉纱幔帐轻垂,一道纤细的人影打在绉纱之上。
梁同康派来送货监工的,竟是个女人。
祁望眉微微一蹙,马车旁随侍的仆妇已经取来小凳请车上的人下来。
素手扶来,乌鬓先露,一张莹润俏脸缓缓抬起。
祁望步伐彻底停滞,看着来人竟失了神。
————
霍锦骁就站在两人正中间的岸边,她眼力极好,将两人表情尽收眼底。
马车上下来的女人盘着妇人的坠月髻,露出饱满额头,双眉斜飞,明眸如水,生得十分貌美。见祁望站在原地不动,她便浅浅笑开,朝他走去,身姿如摆柳,颦笑间都是潋滟风情,叫这张巴掌大的小脸鲜活如三月春光。
祁望却如雕像,豆绿绸褂被风吹得往后飘去,头发竟也乱了。
“祁爷。”来人到他身前轻轻福身。
祁望回神,目光复杂地看着她,道:“夫人。”
“不过是被圈养的外室,哪里当得起夫人之称,祁爷还是唤我名字吧。”她道,声音像浪碎。
“曲夫人。”祁望只添了她的姓。
她不强求,笑着往外后引路:“这次的货,老爷命我与祁爷对接。货都到了,祁爷这边请。”
祁望便与她并望往车队行去,两人之间隔了段距离,慢慢走远。
声音也被海浪淹没,霍锦骁听不到更多的对话。
作者有话要说:你们是不是想差了…

梦枝

码头上的水手都被集中到一起,所有人不管吃没吃完饭都罢筷。霍锦骁和巫少弥个子比不上旁人,站在人群里像被几堵厚墙拦在身边,旁边的水手三三两两抱团低声说话,没人搭理他们,偶尔望来的目光也不甚友好,不知何故。霍锦骁踮踮脚,看到朱事头、徐锋和柳暮言都站到码头上正商议着,祁望与那女人的身影早就融进夜色间,马灯的光芒照不到他们。
“小景,阿弥。”
身后忽然一掌盖上她肩头,她转头便瞧见林良的笑脸。
“大良哥。”霍锦骁打个招呼,眼珠忽转了转,翘起一边唇角,凑近林良小声笑道,“刚才马车上下来的女人好漂亮,是谁啊?祁爷的相好?”
林良脸色一沉,劈手扫了她后脑一掌,道:“主子的事你也敢多嘴?”
霍锦骁摸着后脑,见他满脸护主正气,才要驳他,就见他瞅瞅四周,把她拉离人群,眉毛挑起,眼露几丝痴迷悄悄道:“你小子年纪轻轻就想女人?看样子没娶媳妇吧?”
“家里穷得揭不开锅,哪有钱给我娶媳妇。”霍锦骁压低声音和他聊起,“我心里就盼着跟祁爷跑几年船,攒点老婆本,回头也娶个那个漂亮的老婆。”
“瞧你那馋样,快醒醒,你就是攒一百年,也娶不到那样的。”林良鄙夷地点醒他。
“她是谁啊?大良哥给我说说呗。”霍锦骁扯扯他衣袖,“我这初来乍到的,你提点提点我,也让我涨点见识。”
林良望了望前头,徐锋几人还在商议,祁望还没出来,他便又低头道:“这不是什么秘密,告诉你也无妨,那女人应该是梁同康的外室曲梦枝。”
“梁同康?两江三港最有钱的盐商?”霍锦骁睁大了眼,惊讶极了。
“其实我也没见过她,只是在码头混久了听人说起过这女人,猜的。曲梦枝跟着梁同康有七、八年了吧,听说是梁同康最宠信的女人,不止漂亮,手腕还很强,尤其对付男人。梁同康可是个欢场老手,他家已经有一妻四妾,最小的姨娘还是去年刚纳的,年方十六,正值妙龄,其她在外头养的、逢场作戏的莺莺燕燕不计其数,可不管再漂亮、再年轻的女人,都没曲梦枝得宠。听人说梁同康一个月里有半数时间是在曲梦枝那边过的,把梁家那一妻四妾给气得哟…他们都说是守活寡。”林良说起这等风流韵事,眼都亮了三分。
“既然这么宠爱,为何不给她个名份,哪怕是妾,也比没名没份的外室强呀。”霍锦骁不解问道。
林良挑挑下巴,意味深长道:“这你就不懂了,像梁府这样的大富之家,家规繁多,后宅森严,梁同康那几个妻妾,没一个是好相与的,明争暗斗,为了争宠和子嗣也死过不少人。这曲梦枝要是进了梁府,那都是要到主母身边晨昏定省立规矩的,以她那得宠的程度,还不得被梁家那群女人给生吞剥了?所以说这就是她聪明的地方,做外室多好啊,梁老爷护着,宅里一人独大,谁也不敢轻怠她,就算背地里把舌根嚼烂了,见了面人也得客客气气叫声‘夫人’。”
“大良哥懂得真多!”霍锦骁一副涨见识的目光崇拜地看他,又问,“不过你也没见过曲梦枝,你怎么知道那人就是她?”
“曲梦枝在两江三港如今也是名声在外。她在外宅进出都自由,跟着梁同康见过不少达官贵人,经历过大场面,她聪明学得快,没几年就已经得到梁同康信任,帮他应对生意场上的人,料理些琐事,和那些普通的后宅妇人可不一样。今夜能以女人之身押运梁家货物至此,除了曲梦枝之外,不会有别人了。”
“这么厉害?她是女人呀,还那么漂亮,梁老爷就放心让她抛头露面?”霍锦骁恍然大悟,越发好奇起来。
“不放心也得放心哪,这曲梦枝来历不简单。”林良伸臂搭到她肩膀上,“曲梦枝是那位爷从岛上抢来后送给梁同康的女人。”
他伸出三个指头。
“海神三爷?”霍锦骁马上反应。
“哈。”林良不说对错,只给她意会的眼神,继续道,“也不知是不是眼线,反正那位爷就爱往人身边塞女人,已经打上祁爷的主意了。你说咱们祁爷也是,都二十有八了还不肯娶妻,也不知道什么样的天仙才能让他上心,岛上的人都替他发愁呢。”
霍锦骁挠挠头,二十有八?祁望比她大了整整十岁。
“那祁爷和曲夫人…是旧相识?”她想着刚才祁望与曲梦枝见面的眼神,别人看不清楚,她却瞧得分明,那不是陌生人的眼神。
“我跟祁爷五年,没见他们打过交道,你哪儿来这想法的?”林良不悦地瞪她,说曲梦枝可以,说祁爷就不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