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浩初,谢谢你。”举着杯,她直呼其名,“干了这杯,我和你的恩怨从此一笔勾销。”
“我们有恩怨?”沈浩初与她轻轻碰杯,明知故问。
“嘿。”秦婠讪笑两声,未提前世之事,“喝酒,喝了就是朋友。你在侯府替我撑腰,我帮你查案,合作愉快。”
他略挑起眉——只是朋友?
好吧,才四个月,能将她五年的怨气消弥,已是不易了。
心情大好,他将酒一饮而尽,道:“给你在蘅园建个抱厦,你想要什么样式的?”
“都好,你定就是。”秦婠对这不在意,却道,“不过既然建了不妨建大些,除了奏事厅外,再隔个采光好点的书房吧。你如今不爱往琼海阁去,可次间光线不好,又小,你老在里头看书也伤神,一时要见个客什么的也不方便,不如就在咱们外头建个书房,方便你行事。”
沈浩初想了想,她在外边听丫鬟婆子禀事,他在里面看书理事,倒是好得很。
“就依你。”他爽快应下。
她又扯扯他的衣袖,悄悄道:“你知道吗?这几日我已经打听到园里哪些人和沈兴关系密切,我都记下来了。”
巡园不是白巡的,与丫鬟婆子唠嗑也不是白唠,就这段时间,她已经挖出几桩沈兴的阴私隐秘来,虽无实证,却是日后他们重要查证的方向。
“你这几日都在忙这些?”沈浩初蹙眉,从她声音里听出一丝醉意。
“当然。你在外头与何寄哥哥一起查王新的案子,我又出不去,只能在后宅打听。”秦婠思来想去,王新和陈三的死她是插不了手,只有那天在叠石山里撞见的奸/情,她还有办法打听打听。
“注意安全,切莫鲁莽。”沈浩初目光微沉,不是不让她查,只怕她遇险罢了。
“知道了。”秦婠还是笑眯眯的,像餍足的猫凑到他面前,又换了话题,“沈浩初,你怎么生得这么好看?”
“…”他差点没能跟上她急转弯般的思路,待侧头看到已靠上自己肩头的小脸,顿时了然——她醉了。
“你醉了。”他抢下她手里酒盅,要扶她起来。
秦婠挣开他的手,喃喃道:“没醉。我明明那么讨厌你,怎么现在恨不起来了?都是因为你生得太好,我要…把你漂亮的脸撕掉!”
说话间她伸手掐他的脸,沈浩初忙要躲开,岂料她不怀好意地笑出声来,双臂却勾住他的脖子,“叭唧”一口亲在他右脸上。
沈浩初石化。
“骗你的。这么漂亮的脸,我哪舍得撕。”秦婠打着嗝胡言乱语,声音渐微,一头栽在他怀里,舒坦地闭上眼。
沈浩初看着窝在怀里玉面含/春的人,哭笑不得地将人捞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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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履沉缓地将人抱进寝间,沈浩初第二次将秦婠送上床榻。
屋外光线正明,可隔着蒙了天青纱的窗子,那光线暗了六成,将屋子照得朦胧,各处都染上慵懒气息。拔步床里还要再暗一些,两边的帷幔将落未落,勾勒着这屋子的曼妙风情,一如屋子的主人。
“好了,乖乖躺好。”沈浩初把人平放床上,可脖子却还被她勾着,他脱不得身,只好又反手拉她手臂。
秦婠咕哝两句,也听不出在说什么,手却突然用力,把毫无防备的男人扯到床上。
沈浩初的头歪在她脸侧,脖子还被她圈着,他着魔似地看她。小丫头发髻已松,乱丝铺枕,掩着满面娇春,鼻息长长细细,睫毛便随之缓慢起伏,唇微启,隐约可见雪白贝齿,媚惑到了极致。
他情不自禁伸出手指,以指腹轻触她的唇瓣,被酒催得更加鲜艳的唇瓣,像三春桃红,轻轻一碰就颤巍巍的,落到他心坎里,便化作火,灼得人燥热难当。
这样的触碰缓和不了他的魔意,他喉头上下滚了滚,凑近她的唇,小心且温柔地贴上。四唇相交的那一瞬间,“卓北安”尝到三十多年生命里从未尝过的甜蜜,足以驱散漫长岁月所给予的种种痛苦寂寞。
“侯爷,您要的热水来了,醒酒汤我也叫奉嫂备下…啊…”秋璃提着铜壶冒冒失失地进来,看到帐中交缠的人,又惊又窘地别开身。
沈浩初被她的声音惊醒,理智回笼,很快会起。
再怎么情动,也不该趁人之危。
他抹了抹,听到秋璃发颤的声音:“侯爷,我先出去了。”
“别走。”他看了眼因为双手落空而翻身抱住丝被的秦婠,握了握拳,“你留下照顾她,炭盆记得拢上,别冷着她。我出去了。”
语毕,他起身朝外,头也不回地走了。
秋璃怔怔地看着人出去,回过神时又抽了自己一嘴巴。
上回她就坏过一次好事,怎么还没学乖,老在这种关键时候打断他们。
虽然侯爷对夫人宠爱有加,可两人还是没有圆房啊,没有圆房就不是真夫妻,她替夫人着急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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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更过三响,芷园烛火依旧。
在外边赴了一日的宴,回来还照样得听各处管事回话,邱清露将大大小小事务处置完毕,夜色已沉。
卸了妆,她倦懒坐在妆奁前,将耳珰逐一拆下,身后的丫鬟梦芝小心翼翼地替她拆髻。
园里寂静,两个孩子早就与乳娘睡下,沈浩文歇在书房已有三日,邱清露身边没有能说话的人,除了丫鬟梦芝。
“奶奶,您莫心烦,虽然结果出人意料,但到底还是如您所愿,让那边与二太太闹去,您不正好趁此机会脱个身?”梦芝见她眉色不展,便劝道。
“你知道什么?”邱清露苦笑,“我是脱不得身,不过借机缓缓我与婆母间的嫌隙,但早上的动静也闹得太大了,竟连那隐晦之事都被秦婠揭破,大房这是铁了心要一争长短。我算计了她一把,她又将了我一军,到底是她略胜一筹。看不出她年纪轻轻,行事竟有这等手段。”
“将了您一军?”梦芝听不明白。
“她揭破常兴家的丑事,自己却不回禀老太太,反将人绑了送来我这里,这不是让我难为?我若不秉公裁夺,这事传到老太太耳朵里,那便我的罪过;若我处置了常兴家的,那便是与婆母为敌。你说,我要怎么做?”
邱清露把翡翠耳珰扔到漆盒里,看着铜镜中朦胧的人影,不知怎地,她竟觉得自己老了许多。
别人眼中她与沈浩文恩爱有加,却不知二人夫妻已久,那新鲜感早就过了,沈浩文虽然敬重她,却没多少男欢女爱的感情。她婆母宋氏因她是老太太的人,总隔心防着,她要两头讨好,日子难过得很。近日宋氏又想把自己娘家的侄女,沈浩文的表妹送到沈浩文屋里做个良妾,她正心烦着,本想转移宋氏的注意力,不料倒被那秦婠算计了一把。
“奶奶是老太太的侄孙女,有老太太护着,奶奶还怕什么?”梦芝不解道。
“呵。”邱清露冷冷一笑,不再言语。
老太太纵然再护着她,到底春秋已高,又能护她多久?等哪日老太太一去,二房便是宋氏作主,她的日子才叫难过。
作者有话要说:每次写到这样的情节,我就觉得没多久大概就能完结…
另外,幻言和电竞,不管写哪个,反正都用《峰途》那个坑来,或者…双坑同开,唔,我大概是要临了疯狂一把。
第46章 雪宴(1)
雪后初晴,天地被冻得霜白,屋外只剩墨白二色,比前两日又冷上几分。
秦婠一步都不想迈出蘅园,起来后就在外间坐着。昨天她醉得彻底,天大黑才起,沈浩初已经不在屋里,晚饭也没回来,只说去了燕王那里,夜里不知几时回来,今早也不见人。
屋里拢着银霜炭,熏炉里点着百合香,她盘腿坐在罗汉榻上看厨房送来的新菜单。那菜单昨个下午就送来了,她斟酌调整了些,又送回厨房,今天一大早,赵嫂子就亲自送了过来。
“行了,就按这份菜单吧,姑娘们喜欢吃些小零嘴,蜜饯果子炒货点心多备点,桂圆红枣姜茶也要煮些,大冷天在雪地里玩耍,冻坏了可不好。”秦婠一边看菜单,一边叮嘱。
赵嫂子只点头应是,无一句反驳。未等她们说完话,外边蝉枝又来通传,说是库房的刘嫂子过来了。
“夫人,您要的厚帘子、屏风、铜炉都已经抬到醉翁亭,还有桌椅锦褥也按您的吩咐安置妥当。另外奴婢另外让人寻了套炙肉的炭炉出来,几位姑娘爱玩,在雪地里烤肉吃也是不错。”刘嫂子躬身回话,连手脚都规矩得不行,并直收拢,动也不动。
秦婠见她一别前日的态度,知道这两日自己发威震慑了众人,也只笑笑。
“夫人若得空,请往醉翁亭瞧瞧,若有什么不妥之处,只管吩咐奴婢,奴婢马上让人改。”刘嫂子又说了两句话,忽然跪到地上抽自己嘴巴,“前日奴婢得罪了夫人,是奴婢该死,奴婢有眼无珠,来给夫人负…负…”
秋璃“扑哧”笑开:“负荆请罪?”
“是是,就是这个词儿。”刘嫂子不好意思笑了。
“好了,那事清露嫂子不是已经罚过你了,还提来做什么?”秦婠笑道,又让秋璃扶人起来。
库房的事她前日发作过后,当夜邱清露回来就已经罚了刘嫂两个月月银,又遣人过来亲自道了歉,秦婠早就没往心里去。
“这两天天冷,辛苦刘嫂子了,秋璃,给刘嫂子两吊钱买酒暖暖身。”
刘嫂子闻得秦婠不止没斥责,反要给赏,面上一喜,抬头看到端坐上方笑吟吟的脸,不知怎地却又让她心里发毛,忙将头低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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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时间两人散了,秋璃这才将洒满果仁的热甜醅与一笼糯米丸子端到她案上。
秦婠忙了半天,这时才有功夫吃早饭。伸个懒腰,她才开动,檐下丫鬟就打起帘,有人进来。她眼皮一抬,道:“侯爷回来了?”
沈浩初不言不语地走到罗汉榻前,在她对面坐下,看她没事人般吃得欢快,昨日下午醉酒后发生的事,料来应是不知,难为他躁了大半日,夜里觉都睡不好。
如此一想,他便觉这小丫头真可恶。
“看我做什么?你也想吃?”秦婠见他直勾勾看自己,问了他一声,又叫秋璃拿碗筷。
“你昨天喝醉了。”
“哦。”秦婠眨眼。她喝醉了,然后呢?
见她不以为意地夹起枚糯米丸子,他道:“不记得自己醉后做了什么?”
秦婠动作一停,道:“醉了就睡觉,还能做什么?”
“你…”沈浩初神神秘秘地探过身,凑近她,“昨天亲了我。”
语毕,他如愿看到她瞪着眼不带眨地怔在那里,手里筷子一松,糯米丸子“啪嗒”掉在桌上。
“怎么办?”他便又问她。
秦婠脸颊瞬红,便如突然飘来的云霞。
怎么办?什么怎么办?亲就亲了,还能怎么办?他那语气活像要她负责一样…难道要她把脸凑过去,说一句,来,还你一口?
“我吃饱了。”她把筷子拍到桌上,迅速从罗汉榻上下来,四处唤人,“秋璃,蝉枝,给我更衣,屋里太热,我出去走走。”
“…”秋璃简直没眼看自家夫人。
“…”蝉枝搓着冻僵的手从外头跑进来,以为自己听差了。
这大冬天的,夫人说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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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婠那脚还没迈出蘅园的门,就遇上外头跑回的夏茉。
“夫人,听说二房那边闹起来了。”夏茉满头是汗地回道。
“哦?”秦婠闻言步履一慢。
“大/奶奶把这两年常兴家的采买账目都翻了出来,又往库房核查采买之物,听说查出不少猫腻。二太太今早动了大怒,与大/奶奶吵将起来,说要罚大/奶奶呢。现下正闹得不可开交。”夏茉兴奋地说着,好似自己身处现场般。
“随便她们闹去吧。”秦婠耸耸肩,继续往外头走,“咱们去醉翁亭看看。”
“夫人,常兴家的事,咱们就不管了?”秋璃不解道,“好歹也向老太太说一声去。”
“你以为老太太心里会没数?坏人咱们已经做了,后头的事咱们先撂手吧,先瞧瞧老太太的意思。”秦婠摆手。这事她不能再逼,再逼就是她得理不让,况且她还想借这事试探二房在老太太心里的地位。
若是老太太有心袒护二房,那她少不得另作打算,毕竟如今在侯府后宅真正当家的人,依旧是老太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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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闹得沸沸扬扬,可丰桂堂却一反常态的平静,老太太未置一辞,甚至在邱清露查账的第二日,她就带着许嬷嬷去了清源庵礼佛。宅中上下都料不准老太太的心思,只有秦婠听说许嬷嬷悄悄提起,说常妈妈在老太太屋外跪了一天,老太太都没有见她。
老太太那人面恶心善,待人虽严苛,心却长情。常家服侍她和老太公多年,恩存义在,今儿出了这等事,老太太心里自然难受,不见常妈妈是她心意已决,所以避去清源庵求个静字。
常家的事,恐怕不能善了了。
秦婠心里有数,便不再插手此事,专心筹备沈芳龄的赏雪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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赏雪宴在老太太从清源庵回来的第二日。
常兴家那事已有结果,邱清露查得清清楚楚,不仅是与外人勾结,以次充好欺骗主家,甚至于拿着公中货款在府内外偷偷放利,做那伤天害理之事。恶行一桩桩被揭开,最后把沈浩初给惊动了,因事涉勾结外人欺下瞒上,又背主放贷,种种皆触国法,他什么都没说,只让将常兴家的捆去官府,再把与此相关的一干人等都挖出来,慢慢地审。
老太太回来之后只叹口气,面有戚色,却夸沈浩初“做得好,哥儿长大了。”余话多一句皆无。
赏雪宴就在这萎顿的日子里开始。
本只是几个姑娘的小宴,却不知怎地让大公子沈浩文也来了兴致,邀了几个同窗并好友进府赏雪饮酒作诗,这下连邱清露也没法置身事外,与秦婠一起操持这赏雪宴。
“诶,你把斗篷带上!”
秦婠起个大早,已经去厨房和醉翁亭巡过一趟回来,正碰见要出门的沈浩初。
他穿着宝蓝的箭袖袍,腰间坠着羊脂螭纹玉,与满园来来回回臃肿如球的人相较,鹤立鸡群似的醒目。
“不了,我只是去大哥那里。你自己多穿点。”沈浩初有些赶,见到她却还是停步。
沈浩文也请他过去,如今宾客已至,他少不得要去外院应酬。
秦婠想了想,把怀里揣的东西塞给他:“那你将这个拿着。”
沈浩初低头看到小巧的镂空铜手炉,里面还散发出淡淡幽香,与她身上气息如出一辙,当下笑了:“多谢。”
秦婠目送沈浩初离开,转头进屋,喝了两口热茶朝谢皎道:“皎皎,你去二门那里帮我守着,如果星河来了就带她来找我,别去三姑娘那里。”
这宴虽是沈芳龄所设,不过那日宾客名单送来时,她就大笔一挥往上加了曹星河的名字。
谢皎点点头,前脚才踏出房,青纹后脚就匆匆跑进来。
“夫人,门子来禀,咱们府外有位何寄何公子求见夫人,说是您娘家远房表哥。”
秦婠闻言忙把茶搁下,大感意外:“何寄哥哥怎么来了?你让人先带他去偏厅稍坐,我马上就过去。”
这忙碌的日子,何寄来凑什么热闹?
奇虽奇,她还是看了眼时辰,估摸着自己还有半个时辰的空闲时间,便又让人将斗篷给她披上,穿戴整齐出了蘅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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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远侯府的角门外,何寄拿着细鞭赶着驴车停在了石狮子旁,等了一小会,角门里便有小厮急匆匆忙出,抹着汗他殷勤道:“何公子请进。”
何寄看着角门上挂的匾额与府里熟悉的景象,神思正恍惚,闻言回神,道了声“稍等”便去卸车上装的东西。
“我来我来,何公子是夫人的表哥,咱们府的贵客,切莫脏手。”小厮很热情地过来从他手里抢过陶瓮,又招呼门口站的两个人过来帮忙。
“小莫,你慢些。”何寄退到一旁提醒他。
“何公子知道我?”那小厮惊讶地看他。
何寄突然记起自己已非镇远侯,这里没人认得他,只好讪笑两下,没有回答。
那小厮也不计较,只道:“何公子,这些是什么?”
“送给侯爷与夫人的年礼。”何寄跟在他身后踏进侯府,目光被府里繁华景象所吸引。
他在这里生活了近三十年,没想过自己还能回来。
原本恨不得逃离的地方,如今再看,一草一木却带着记忆的馨香,再不是曾经憎恶的模样。
作者有话要说:开了个新坑《末途觉醒》,《医仙》姐妹篇,老读者们大概知道。
有兴趣可瞧。
没有幻言,没有电竞,任性开了网游,打算冷去北极。
第47章 雪宴(2)
何寄被请到外院的偏厅小坐。沈府外院的偏厅也布置得雅致,墙上挂着《寒江独钓图》,角落里供着开得正好的菊花,比普通人家的正厅还要宽敞。
一路走来,属于上辈子沈浩初的记忆渐渐复苏。太多关于过去的画面走马灯般转过,府里的风景、人物,换种身份,换个心情,他忽觉自己像个局外旁观者,看这老朽的庞大世家。唯一的留恋是母亲尚在之时的温暖,那是他在沈家最后的支撑,凌落却模糊;唯一的牵挂是祖母满怀希望的目光,而他辜负了她十多年的教诲。
如今换了个人来做沈侯,应该比他要好吧?大理寺的考核、皇帝的青睐、应天府的惊才,那个沈浩初应该不会再辜负祖母的期望,还有这枝叶繁茂的家族托负。
而他,正如燕王所说,他不适合这里。
离开沈家,他没后悔,即使再回故居,也不过零星唏嘘过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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珠帘清响,娇脆的笑声先传来。
“你替我跑趟腿,到蘅园让蝉枝姐姐把我斗橱二层放的包袱取来。”秦婠走到偏厅才想起还有事忘了,便赏了这儿的丫鬟一块碎银,打发她去蘅园。
小丫鬟拿了赏钱欢天喜地地去了,秦婠这才进偏厅。
何寄正捧着茶看墙上的画,听到身后响动已转过身来,正瞧见门外巧笑倩兮进来的秦婠。她边走边脱斗篷,露出里面穿的大红缕金百花袄与罩在外面的大毛皮褂子,头发整齐拢在雪貂毛的昭君套里,额前只露大红勒额一角,满月似的脸被衬得玉雪可人,一笑那眼睛就弯如弦月,两点梨涡深得醉人。
说来也怪,从前他总嫌弃她打扮俗丽,可如今再看,这满身颜色也只有她这样的人才压得住,没有富贵逼人的气势,只有一身的喜气鲜活。
“何寄哥哥今日怎么过来了?”秦婠走到堂上圈椅坐下,立时就有丫鬟捧茶予她,她略抿一口便放下。
何寄抱拳,刚要行礼,就被她打断:“你跟我客气什么?别见礼了,快坐下说话。”
他依言坐下,道:“上次王新的案子,多亏你帮忙,我还没正式谢过你。”
“嗐,你没杀人,就算我不帮忙,应天府也一样查得出来,我也就让你少受几日牢狱之灾,不值什么。”秦婠谦道,又指着地上的东西问他,“这些是什么?”
“这些是我母亲打点的年礼。她本要自己过来,不过近日大雪,她的腿疾严重了,我就没让她一起来。这里头有你上回说的酥酪、甜醅,还有自家熏的腊肠、板鸭,腌的各种酱瓜酱菜,还有几包炒货,娘说都是你爱吃的。”何寄说着就发现眼前人的眼眸越发潋滟动人。
秦婠很高兴:“是啊,我就好这些。不过天气这么冷,难为她还替我想着这些,你回去替我谢谢她,也让她别再辛苦了,身体本就不好,该多歇歇才是。”
“知道了。”何寄淡淡应下,客气里添上几分不易察觉的温柔。
秦婠又问候了连姨几句,蝉枝已将她要的包袱给取来。
“这本就要给你们送去的,近日事忙给忘了。里边是些家常药,还有上回给连姨的膏药,另有几块皮子,虽然不是完整的,不过缝在里头做衬里倒是暖和得很。今年冬天冷,你给你娘做一身袄,剩下的也够你再做个马甲贴身穿着。再有我挑了几匹好料子,一会你回去的时候都带上,做两身体面的衣裳。”
何寄的手压着沉甸甸的包袱,摸到里边毛绒之物,忽想起那天在大理寺时沈浩初收到的斗篷,如今他也得了这些,心里平衡不少,莫名的喜意浮起,来得古怪且毫无缘由。
秦婠絮絮叨叨着,忽又神秘暖昧地凑近一些。
“上月我回娘家的时候,我娘和我说了,连姨想给你讨个媳妇,已经托我娘在看了。”她小声道,“你和我说说你喜欢什么样的,我也替你物色物色?”
“去!别跟着凑热闹。”何寄把脸一沉,没好气道。
“你羞什么?也老大不小的人了…”秦婠看着他直笑。
“没别的事我先走了。”何寄听她提这话题,心里不自在,起身就要走。
“诶?别走,说你两句怎就恼羞成怒。”秦婠忙也站起,撅了唇道,“你今日来得巧,我们府三姑娘办赏雪宴,厨房备下不少好菜,我虽没空陪你,不过你也别急着回去,一会我在奉哥屋里置桌席面,让他陪你喝几杯,你吃过中饭再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