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重心事都叫沈老太太吃不下饭,谁劝也没用。
宋氏在这里陪了整日,到后来连三房的林氏也来了。
“侯爷怎会突然想进大理寺呢?”素来话少的林氏抿了口茶,见老太太左右都不展眉,索性拿话岔开心思。
宋氏闻言先接了茬:“是啊,我们浩文从书院回来,听说侯爷要进大理寺也是惊讶。大理寺的考核素来严苛,卓大人又是铁面无私的人,侯爷从前未曾学过这些,突然之间要应试这些,也有些强人所难。”
说话间,她看了眼老太太,老太太面无表情,喜怒难辨,她方继续道:“万一没中选,我们还是莫要苛求于他才好,那孩子面薄,说多了恐他心灰,如今难得他有这上进的心,已是好事了。要按我说,他既好武,何不去兵马指挥司或者禁军营里求个闲差,岂不比去大理寺更趁他的意?”
宋氏嘴里劝着,心里却和这后宅大多数人的想法一样。
沈浩初好武厌文的人,好端端突然要去大理寺,多半就是沈老太太给逼的。他那不学无术的性子能中选才见鬼,这回受挫回来,还指不定怎么和老太太闹脾气,再加上那人命官司,恐怕沈浩初的日子不好过了,事情若是传开,他那名声又该臭了。
“你就知道纵容他!这么些年,每每都是你这做婶娘的暗地里怂恿他做些逞凶斗狠的事,真当我不知道?”老太太眼皮一抬,目光冷厉。
宋氏的打算,她怎会看不出来,所以这几年她才越发对沈浩初严厉起来,一应饮食起居她都看得牢牢,直到沈浩初成亲,她才打算渐渐撒手。可纵是这样,也架不住暗中有人总向他灌输外头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纵容他的骄纵任性,离间他们祖孙之情。
沈浩初可算是她亲手带大的,她又怎会不知他的脾性,本来走武道也不是不行,只是大房如今只剩他一个,若是刀剑无眼伤了性命,便是绝嗣。再加上军营里有些习气与他那些狐朋狗友,稍有不慎,沈浩初就该走上歪途,更遑论旁边还有人虎视眈眈…
她怎能放心?
只可惜,她年事已高,又能再看多少年?
宋氏被老太太通透的目光看得心中发紧,忙站起来垂头道:“媳妇不敢。老太太明鉴,这么些年,媳妇待浩初之心,虽不是亲子却胜似亲子,衣食住行无一不紧着他,便是一时多疼了些,也不过见他怙恃双失,所以更加怜宠于他,尚在浩文之上!”
老太太冷哼一声,还未发话,只听外头传来匆匆脚步声,帘子撩动,一道丽影香风闯入,形容未清,声音先响:“老太太,咱们侯爷回来了。”
竟是一直在外院忙碌的邱清露亲自进来。
沈老太太急切站起,走下踏步,邱清露亲自上来搀扶,目光却飘到宋氏身上。宋氏已垂头退到旁边,手里的丝帕被攥得死紧——这么多年,老太太仍是偏心看中大房,哪怕沈浩初是个扶不起的阿斗,也还是如此。
雁歌已经迎到门前,替屋外的人打起帘子,笑着行礼:“侯爷,侯夫人。”
沈浩初与秦婠二人一前一后进了屋子,并肩走到老太太面前行礼。
老太太忙伸手扶起二人,只急道:“怎样?”
秦婠上前搀住她,笑道:“老太太,侯爷已经通过大理寺的考核。”
“此话当真!”老太太面上一喜,浑浊的眼眸也亮了几分。
“还不止呢。”秦婠看了眼沈浩初,得意道,“大理寺此次考核共三十人参加,咱们侯爷拔了头筹,三关皆是头名,深得卓大人赏识。卓大人又命他作策论一篇,连夜送入宫中,得皇上朱笔亲批,又将我们侯爷召入宫中深谈。今日燕王殿下前往大理寺,特向卓大人转达了皇上对咱们侯爷的赞许,说他乃国之栋梁,可造之才,必要委以重任!”
一席话说得满堂皆惊,始料未及的结果让各人算盘尽皆落空,只有老太太既惊又喜,不可置信地开口:“什么?!”
“恭喜老太太,恭喜侯爷,有了皇上的赏识,日后前途必不可限量,这可是咱们侯府的大喜事。”邱清露马上躬身道贺。
“快,开祠焚香,我要把这事禀告列祖列宗,告诉太公,告诉浩初他爹…”沈老太太扶着秦婠的手急匆匆往外走去。
“祖母,夜已深,开祠之事不如留到明日吧。”沈浩初上前,与秦婠一左一右,扶住了老太太。
“好,好,那就明日。”沈老太太点点头,激动得合不拢嘴。
“祖母,因王新之案今日过堂,所以我亲自去了应天府,才回得晚了,还请祖母恕罪。此案疑点甚多,真凶尚未落捕,不过有秦婠从中斡旋出力,如今何寄已洗刷嫌疑,马迟迟也没事,祖母不必太过担心。有应天府,有我和秦婠,侯府不会蒙羞的。”沈浩初又说起另一事来。
秦婠闻言冲他眨了下眼。他这是礼尚往来吧,她刚夸过他,转头他也夸起她来。
“好得很,你们夫妻很好。”老太太难得当着众人的面笑出声来,只拉着二人道,“吃过饭没,今晚就留在我这里用了饭再回去。”
两人一回府就赶往丰桂堂,衣裳都没换,哪来得及吃饭,秦婠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闻言哪有拒绝的理,当下甜甜应了:“多谢祖母赐饭。”
————
在丰桂堂用罢晚饭,又陪老太太说了会话,时辰已然晚矣。秦婠累了两天,到此时方真正松懈下来,已是浑身酸疼,回到蘅园后只命人烧水沐浴,也不管外头丫鬟如何招呼沈浩初。
痛快泡好澡,换上松泛的纱绫袄,秦婠从净房里出来,就见蝉枝将寝间里换下的衣裳都抱到手中,看到她“嘻嘻”笑了两声,也不待她出声,就小跑出了屋子。秦婠纳闷地跟在她身后走到次间,外头已经没有声音,一个丫鬟都不在,就连蝉枝也已跑出屋子。
“这些丫鬟怎么了?”想着蝉枝暧昧的笑与举动,秦婠莫名非常,嘀咕两句转身,忽看到案前坐的人,吓了一跳。
她忘记沈浩初回来这事了。
“穿这点衣裳,你不冷吗?”沈浩初眼眸自手中书稿转到她身上,目光顿时幽沉,再也挪不开。
小丫头的长发全都盘在头顶,露出雪白颈子,身上只穿了身就寝的纱绫袄。浅杏色的纱绫薄透松垮,被她身后的烛火一照,贴身而穿的绸绿主腰遮掩不住,像隔了层薄雾般显现在她身上,他能清楚地看到她胸前拢起的梅绣,几点红梅盛开其间,随着她的呼吸浅浅起伏,而那不足一握的腰肢正似妖娆梅枝,叫看的人突然间口干舌躁,喉结几番滚动。
“不冷。”秦婠毫无意识,她才被热水泡过,这会身上正往外冒热气,哪里会冷。目光在屋里转了一圈,她注意到他手里拈的几页纸。
“你在看什么?”她走过去。
“你说呢?”沈浩初扬扬纸。
秦婠想起,那是这两晚为求静心偷便抄的他的批注。
“还我!”一阵羞意忽然窜到心尖,像被抓到小辫的孩子,她两步冲到他身边,要夺自己誊抄的纸页。
沈浩初有心逗她,将纸交到另一手上高高抬起,秦婠心急,俯身压着他的肩臂伸手去抢。
绵软的触感骤然欺身,像两只兔子突然跳到他肩头,沿着臂上下磨蹭,饶是沈浩初自负冷静,此时也不禁如遭电殛般动弹不得,叫她一把抢去那两页纸稿。
“哼!”秦婠抢回稿,得意地扬扬手,离开他的肩头,正小心翼翼地察看自己的手稿,腰上却忽然一紧,似被粗壮有力的藤蔓缠上,将她往某处拉去。
尖叫过后,她已被搂着腰坐到他膝上。
作者有话要说:心累…
第41章 克制
秦婠脑中短暂空白,手松开,那两页纸轻飘飘落到地上。
屋里点的春白鹤鸣香散发出雨后草木清香,像男人身上干净爽朗的味道,不同女子的幽柔细腻,扑面而来吹进胸口,拂动心弦一声接着一声,似惊蛰的闷雷,慢慢敲醒懵懂的妩媚。
“放开我!”待他烫热的掌印在她的肌肤上,她才想起要挣扎,脑袋像塞满稻草的灶膛,火星乱飞,火苗很旺,乱且晕。
“别动。”身后人的声音比平时低沉三分。
沈浩初在努力平复自己的呼吸,只是将她圈在胸前,没有更多的动作,但她像受到惊吓的兔子般不断蹦跶,以自己的柔软对抗他的坚硬,蹭得他更加难受。
“你放我下去。”秦婠羞窘出哭腔,不必用镜子也知道自己此时定然满面通红。沈浩初个高腿长,她坐在他膝上半脚掌着地,只能绷紧乱踢,腰被他牢牢扣着,她的挣扎不过徒劳,反让本就松垮的绫袄往下滑,襟口微敞,露出圆润锁骨。
“还动?你是想今晚就把房圆了?”沈浩初原只想抱着她小小捉弄一番,谁知撩来拨去,却让自己陷落,只能抱着,进不得,退不舍,欲罢不能。
小丫头身上是沐浴后带着潮气的气息,有别于任何一种香料的香味,为了避免弄湿而高盘的长发底部沾着水,几缕松软的发丝绒毛般落下,不断拂过他的下巴。
他克制得极艰难。
秦婠被他一句话吓到,立刻僵硬地不再动弹。识实务者为俊杰,鸡蛋碰石头这种事,她不想做。
“你到底想干嘛?”她结巴着开口,手不动声色地掰他收紧的大掌。
察觉到她明显的抗拒,沈浩初也没打算再进一步。两人关系好不容易有所缓和,她在慢慢卸下心防,他不能在此时急进。
“只是抱抱你。”他干哑道。
秦婠蹙眉,他的唇离自己脖子很近,喷薄出的热气总让她觉得下一刻他会咬上来,而腿上隐隐约约感觉到的他的冲动,都让人害怕。她咬着牙不说话,转头看他,他白皙的面容也浮着一层红晕,眼里清明被混乱取代,急促的呼吸是他正竭力按下欲/望的证明。
上辈子他不近女色,连好友都赞他定力可嘉,不过是因他觉得男女情事无甚吸引之处。他的时间有限,而未完成的心愿太多,男女感情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即便是从小定亲的苏萦,于他而言也只是兄妹情谊多过男女之意。
他从来不知道,所有的冷静自持在一个女人面前化为乌有的滋味,忘却所有的恣意妄为,像酣醉时的狂欢,那是清醒的人永远无法体会到的心情。
“秦婠,告诉我,在你眼里,卓北安是什么样的人?”沈浩初想起白天秦婠见到这一世卓北安时的激动神情,他知道自己在她心中有着很重的分量,但到底是恩情还是感激还是其他感情,他却不得而知。
听到“卓北安”三个安,秦婠稍稍放松警惕,在脑中搜索可以用来形容北安叔叔的词语。
光风霁月?坦荡磊落?机敏沉稳?
想来想去,她只用了最简单的词语:“他是我心里最正直的君子。”
厚重的像座山峦,谁都越不过去。
“正直?”沈浩初呢喃着重复她的话。
小丫头还是太单纯,他不是她想的那样正直。他有他的野心,他的手段,他的私欲,他种种的求而不得——未了的心愿,未完的目标,如今再加一个她。更谈不上君子,否则他也不会在这里抱着她不松,不会在何寄说放弃的时候松口气,然后理所当然地接受所有本不属于他的东西。
他的爪牙,曾经被孱弱的病体束缚,又在这一世慢慢撕开束缚…
给了他的东西,就是他的,他不会还回去。
“你问这个做什么?”秦婠见他失神,伸指戳戳他的肩头。
“看你一天到晚提起他,怕你对他…”
“沈浩初!”秦婠骤然扬声喝止他,“北安叔叔于我而言只是长辈,别拿你龌龊的想法来揣测我与他之间的交情!”
他怀疑她不要紧,若是攀污卓北安,她便不能忍受了。
卓北安在她心中是需要仰望的存在,可以尊敬,可以爱戴,可以感激,却独独不能用男女间浅薄的爱情来衡量。她对他,没有一丝一毫的男女之心。
沈浩初沉默地看着她,想像不出如果此刻她知道,她心里正直的长辈正将她抱在怀中会有怎样反应…抗拒?厌恶?嫌弃?还是其他?
半晌,他低声笑起,秦婠莫名其妙:“笑什么?”
这一晚上疯疯颠颠的,她都被他弄糊涂了。
他没给她答案,只是骤然俯头,咬上她雪白的脖颈,刺麻的疼意传来,秦婠陡然间浑身一颤,还没等回过神,他已松口,只道:“记着你说的话,只是长辈;也记住我说的话,你只能想我。”
语毕,他放手。
秦婠思绪尚乱,还来不及思考他话中意思,便觉周身一凉,她已离开他的怀抱被放到地上。
“阿嚏——”沐浴后的热气散尽,他的怀抱也已远离,秋日凉意来袭,逼得她鼻头发痒。
“都说你穿少了。”沈浩初语气恢复正常,将搭在椅背上的外袍往她身后一披。
曼妙玲珑的身线被遮住,他既遗憾,又松口气。
秦婠抓着外袍站在旁边,傻傻看他俯身去拾那两页纸稿。沈浩初直起身时发现她还懵着,不禁又逗弄道:“什么时辰了还不去睡?莫非你想留在这里和我…”
“不要!”不待他说完,秦婠已经揪紧外袍跑走。
珠帘脆响过后,小丫头的身影消失,沈浩初苦笑两声,丢下手里东西,朝屋外走去。
不知道冷夜练枪,能不能平息因她而起的躁动?
————
寝间里,红烛摇曳,妆奁被打开,铜镜印出模糊人影,秦婠怎样也看不清晰,便将巴掌大的水晶镜拿在手中。
水晶镜面水一般清透,照出个像煮熟虾子般的人。
她又歪头露出脖子,把镜面凑近——雪白肌肤上月牙似的红印格外醒目。
“混蛋!”秦婠把镜子重重扣到桌面,摸着脖子发脾气。
这么明显,她明天如何见人?
下手也不知道轻点!
一念才过,一念又起。
她不是应该厌恶他的靠近,为何如今心里冒出的却是无关紧要的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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脑袋混乱得她一夜没睡好,哪怕身体倦到极至,闭上眼却觉得脖子上还残留他唇齿咬来时的刺痒,挠得她翻来覆去地烦躁,直到天微亮才堪堪闭了眼。
她再睁眼时就见秋璃笑嘻嘻的脸在床边晃着。
屋外天已透亮,幸而昨夜老太太发话,让她这几日好好休息,不必晨昏定省,倒免了她一番手忙脚乱。
只是起身时看到时辰,她不免还是惊讶——竟然睡到近午。
“你们怎么不叫我?”秦婠一边梳头一边骂秋璃,就算不用晨昏定省,她这也晚得过分。
秋璃甚是委屈:“我倒是想叫醒您来着,侯爷一早交代过,谁也不许吵醒夫人,我哪儿敢呢?”
如今蘅园里的丫鬟,没有哪个不怕沈浩初的,他就算不动怒,只用那双眼一瞧人,那些心怀鬼胎的丫鬟都怵得不敢动,谁还敢忤逆他的意思。
从前人人盼着沈浩初回蘅园,现在是人人盼着他别回来,若只有秦婠坐镇,丫鬟们的日子倒还轻松些,自打沈浩初回来,就像是在慈悲的观世音上头再压下尊大佛来,把丫鬟们弄得战战兢兢。
“算他有点良心。”秦婠小声嘀咕了句,问秋璃,“昨日你和谢皎送马迟迟去医馆,她现在如何?”
“孩子保不住,没了,她倒没哭,就是失魂落魄的没个生气,看得倒让人心疼。我与皎皎已经把她送回宅里,还让小梅照看着。”秋璃不无感慨道。
秦婠闻言叹口气,同一件事,两辈子结局不同。原以为只是贪慕虚荣的女人,谁知竟是爱错人的可怜人,也许这世上百般事、千种人,都有各自不同的脉络,每一次不经意的选择,都在推动着脉络的生长。脉络成网,便是这世间缘分,都随时随地的变化,即便她知道未来五年的事,也不见得就能掌握,更无法参透。
因为她本身,就是这网中困蝶。
“小梅太小没经事,你让奉嫂在外面再给她找个有经验的老妈妈服侍她小月子吧。”沉吟片刻,秦婠方道。
秋璃点点头,道了声“好”,手上已动作麻利地把她的长发绾起。
“咦?”
秦婠听到她惊讶声音。
“夫人,您这脖子被什么咬了,怎么红了这么一大块?”
秦婠猛地捂住脖子,涨红了脸:“没什么!”
想想,她不放心,又看着挂在桁架上的衣裳道:“把那身衣裳收了,给我找身竖领的出来。”
“啊?夫人您不是素来不爱竖领的袄子?”秋璃纳闷地看她。
“现在爱了,我怕冷。”秦婠推开她,催促道,“快去拿。”
秋璃只得百思不解地去了,秦婠又拿起水晶镜看脖子上的咬痕。
红红的月牙印还清晰非常,看着就叫人羞恼。
她讨厌沈浩初。
————
沈浩初在大理寺大放异彩,又得皇帝召见的事转眼传遍京城兆京的政客敏锐地察觉到年轻皇帝急于招揽人才的迫切心情,而沈浩初的出现恰逢其时,应天府里初展的锋芒又让各路势力将目光集中到他身上。
沈府一大早就收了好几份贺他通过大理寺考核的礼物,虽然只是普普通通的寺丞之职,但由于得到皇帝的青睐却显得格外特殊,且沈家有爵位在身,寺丞位置不过跳板,只要沈浩初不出差子,有皇帝的常识,日后仕途必定顺利。
从前对他不屑一顾的人都开始重新审视镇远侯府与年纪轻轻的小侯爷,动作快的人甚至已送上拜帖或礼物,开始试探拉拢。
对于邀酒听戏的帖子,沈浩初一概回绝,送上门的礼物他通通收下,再交由秦婠回礼。
所以秦婠用罢午饭就闷在屋里拿着一撂礼单纠结回礼的事。人情往来是门学问,这礼回得厚了不行,回得轻了也不行,必得刚刚才妥当。她拟了两张单子就烦起来,把笔丢开,兀自生沈浩初的气。
昨夜才欺负了她,今早就开始给她安排活了,他脸可真大。
自己被二老爷请去外院应酬喝酒逍遥快活,倒把这些事丢给他。
正不自在着,外头帘子被人掀开,沉重的脚步声响起,秦婠抬头,看到进来的沈浩初正想出言讽刺,却见他面色沉凝,于是到嘴边的话便改成:“发生何事?”
沈浩初屏退屋中丫鬟,走到她身边。
她动动鼻子,没有嗅到他身上的酒味。
“秦婠,陈三死了。”
早上他只在外院二老爷的酒局里露了个面,就推辞离开,去了应天府,得的消息并不妙。
先前指证马迟迟杀人的陈三,昨夜在牢中自缢而亡。
作者有话要说:呃…收到好多油,可是车子还没买。
第42章 关心
过了许久,秦婠才记起陈三是谁,又想到他死了意味着什么。
“怎么…就死了?”她喃喃着从书案后走到盆架前,无意识地绞了块绢帕递给沈浩初。
沈浩初接过后抹抹脸,拉着她走到窗前的矮上面对面坐下,才将事情的始末说给她听。
“他是昨夜用腰间系带在牢中自缢而亡,应天府的大牢看守很紧,现场没有可疑,基本不存在他杀的可能性。我去应天府问过,昨天陈三下狱之后,只有他妻子去探过牢,当时有牢头在旁边,两人并没奇怪的对话,说的都是家里事和他们儿子。”
沈浩初手肘按在矮案上,目光前所未有的凝重。
“他为什么要死呢?就算是作伪证判刑,也远远没到要死的程度呀。”秦婠蜷腿往墙上坐去,两手捂着肚子与他说话。
“应天府的一早就去他家搜查,在他家里找到被王新抢走的,你赠予马迟迟的那贯钱。而他妻子的供词也证明,那贯钱的确是案发当夜陈三带回家中的。所以陆大人猜测应是陈三那天夜里进了胡同,发现被马迟迟打伤的王新,见他手里拿着钱,心生歹念,为财杀人。第二日怕事情败露,所以干脆作伪证污蔑马迟迟,结果被我们识破,并被打入大牢。他生怕官府查到他家中,所以才畏罪自杀。”沈浩初指尖轻叩桌面道。
“这猜测也说得过去,不过…”秦婠盯着他,“你既然说是陆大人的猜测,那就不是你的想法,你不是这么认为的?”
“你觉得呢?”沈浩初回望她。
“我觉得奇怪。”秦婠摇着头,斟酌着慢慢说出自己的想法,“那天早上先被官府当成杀人凶嫌抓走的人是何寄,照道理替罪羔羊已经有了,陈三没有必要在何寄嫌疑最大时突然间提到马迟迟。如果要脱罪,不管是何寄还是马迟迟被定罪,对他来说结果无差。”
沈浩初微拢的眉头稍松,唇边露出浅淡笑意。
两人想法不谋而合。
“对。这很奇怪,陈三出现的时机太早,不像为了脱罪,倒像是更有针对性的诬陷。”
他的想法比秦婠更深一层,她脑子转了两圈才会意:“你的意思是,陈三此举不是为了脱罪,而是为了陷害马迟迟?可是为什么呢?他们并无往来,更没恩怨瓜葛。”
“我也想知道原因,如果陈三和马迟迟之间没有关联,那是什么将他们牵扯到一起?”沈浩初将心中疑问提出。
也不知何时开始,他喜欢上与她讨论案子的感觉。这个迷糊的小丫头,大概只有在说起案子时才会展露出一丝与众不同的精明与稳重。可能有些人生来就具有某类天赋,只是被生活被身份所束缚,天赋难展,也许秦婠就是这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