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觉闻言低头翻起案上卷宗,果在仵作验尸的尸格中找到沈浩初所述之要点。
“此为一处疑点。再来便是第二处疑点。案发的那条胡同有一小段路因为石面坏损,才经修缮,夯土铺实,可不巧前几日雨多,土面泥泞难干,脚踏上便会留下足印。而这段路恰好经过马宅角门前,那上面只找到王新足印,没有马迟迟的,可见马迟迟没有从角门进出过。还有第三处疑点,王新从马迟迟那里抢走铜钱,可验尸之时并没在他身上找到这钱,而马迟迟的家宅,内子已尽皆搜过,也没发现此笔钱财,如果是马迟迟下手,那这笔钱财她为何不取回?”沈浩初指着马迟迟继续说明疑点。
疑点太多,听得陆觉眉山紧拢,竟对他的话无力反驳,下首的主簿却在此时上前,附耳一语,陆觉面上忽喜,扬声道:“沈侯说的不过是疑点推测,但本官已经找到目击证人。”
“哦?”沈浩初面无惊色,只道,“不知可否请这证人上堂?”
“传,证人陈三。”陆觉点头喝道。
片刻后杜捕头就将人带来。秦婠望去,那人年近四旬,穿着粗布裋褐,高颧窄脸,个头瘦小且有些佝偻,进来之后双目就四下张望,待皂役们一震笞棒,他就吓得扑通跪地。
“堂下所跪何人?”陆觉问他。
“草…草民陈三,是西六坊的更夫。”陈三连忙回道。
“说说你在案发当夜都见到什么?”
“启禀大人,草民负责西六坊的巡夜敲更,每天都会经过那条胡同。那天晚上草民与往常一样,敲梆报时,应该是四更鼓时,草民路过胡同时见到里面人影闪过,草民不知何事,便站在胡同口探望,只见到一个女人慌忙向胡同后方逃去。”
四更鼓?与马迟迟听到的更鼓声一致。秦婠思忖起来。
“你可认得出这个女人?看看她是否在公堂之上?”陆觉一指堂下。
陈三四下张望一番,指着马迟迟:“是她。”
“沈侯,你虽提出不少疑点,可如今有人亲眼见到马迟迟在案发现场出现过,这又如何解释?”陆觉直接向沈浩初开口。
“大人,可容本侯问陈三几个问题?”沈浩初面不改色道。
“请。”陆觉点头。
沈浩初走到陈三面前,和颜悦色道:“陈三,你当日只是站在胡同口?为何不进去呢?”
“侯爷,咱们这些夜里敲更的人,少不得要遇到些稀奇古怪的事,有些事不问比较好。那日我听到胡同里有动静,又看到女人,怕是狐精鬼怪化人作祟,哪敢上前详看。”陈三道。
“所以你并没见到她动手,也没看到王新,只看到她逃走?”沈浩初不疾不徐地问道。
“是。”陈三点头道。
“和本侯说说你在胡同口时的环境如何?”沈浩初微微一笑,状似无害,仿如与他闲谈。
“环境?”陈三摸了摸脑袋,吞咽两下,方犹豫道,“那天临近十五,月亮颇圆,照得四周很亮堂。街上很静,所以一点动静就格外明显,我走到胡同口,一眼就看到这个女人。”
“你说怕她是鬼怪,那可见着她的影子?”沈浩初又问。
“影子…啊,是啊,我怎么没想着,她有影子,不是鬼怪。有有有,影子在身后拉得老长,细细的。”
“身后?那影子是朝胡同口的方向落下?”沈浩初凑近他,眯着眼,微笑。
“是,朝我这里落下,又细又长,是女人的影子。”陈三忙不迭地点头。
沈浩初直起背,笑容骤然一收,适才的温和顿时化作滔天威势:“你在撒谎!”
声如疾电奔雷,引得堂上众人心头皆跳。
“那几日阴雨连绵,到昨日天才放晴,那天夜里乌云厚沉,根本没有月亮,你从哪里见到的月亮?”
沈浩初的话如雷电炸在陈三心头,将他炸得懵然。
“回答我!”
“是是,没有月亮,我记错了,是灯笼,我是用灯笼照去看的。”陈三慌乱地改口。
“哼。你说她影子朝胡同口方向落下,可你的灯笼从胡同口照进去,你是如何看到她的影子落在身后的?”沈浩初冷然一哼,便把那陈三吓得浑身一哆嗦。
“我,我记错,没有影子,我是直接看到她的人。”陈三被逼得再度改口。
“没有月光,那你是凭借你手中灯笼之光看到的?”沈浩初继续逼问。
“是,我用灯照的。”
“那你再告诉我,敲更人打的只是普通提灯,所照范围不过周身五步之遥,那胡同幽深,又无半点月光辅助,伏尸地离胡同口尚有十数步之隔,你是怎样凭着这灯看到里面闪过的女子,竟还能将她面容认清?若你目力真有夜视之能,那便请府尹大人入夜之后带你到胡同那里,一试便知!”沈浩初语如弹珠,句句将那陈三驳得无应对之力。
“我…我…”陈三惶恐地看着他,不住用手拭着额着前冷汗。
“陈三,你满口胡言,颠三倒四,可知在公堂之上作假证供冤枉他人,有何下场?杖三十,流放千里,你可想清楚了!”沈浩初俊脸沉如冰霜,眉目之间气势非常,不仅叫陈三心惊胆颤,也让在座诸君心头大诧。
这哪里还是从前满腹草包的沈浩初?
秦婠已听得嘴都合不拢,何寄更是惊愕——自己这脸他看了二十几年,这时他竟觉得陌生至极。
“大人饶命,大人饶命!”陈三趴到地上不住求饶,只道,“草民不是故意的,大人饶命。”
此语一出,便算是他认下作假证之罪。
陆觉大怒,待要出言喝问,却听堂下一声尖厉哭声。
“救我…”马迟迟捂着小腹晕阙在公堂之上,裙上不断有鲜血渗出,大片晕开,触目惊心。
秦婠再顾不得其他,蹲到马迟迟身边,伸手摸她鼻尖,气息虽有,已是微弱,身上一片湿冷,面如金纸。
“不行了,她早上已有小产之征,又受这惊吓,恐怕…”秦婠抬头看着堂上众人。
陆觉略一沉吟,敲下惊堂木,道:“马迟迟虽有嫌疑,然行凶疑点甚多,又有孕在身,本官宣布先允其归家请医救治,由镇远侯担保,不得令其离京半步;陈三当堂作伪证,先押入大牢,此案延后再审!退堂!”
————
应天府官衙里的皂役衙役退下,门口百姓逐渐让开,秦婠向陆觉借了春凳,让沈府的小厮把马迟迟抬到马车上直接送往医馆,她正要跟去,却被沈浩初拉住。
“行了,这事让谢皎和秋璃跟去料理就可以,你跟我的马车回去。”沈浩初拉着她的手不松,阻止她继续掺和这件事。
秦婠只得停步,站到他身前抬头直勾勾看他。
“看我干什么?”沈浩初被她盈盈大眼瞧得莫名。
“没什么,觉得你很高。”秦婠头一次觉得他高大,需要仰望。
沈浩初不解:“我不是一直比你高?”
秦婠“嘻嘻”一笑,不回答他。
那厢何寄跟着霍宁与陆觉一道过来要寻他说话,沈浩初只得将注意力挪开。
“今日是本侯鲁莽了,还望陆大人见谅…”客套话才说半句,沈浩初手掌突然一空,掌心里的爪子抽走,他下意识转头,却只见秦婠飘然而去的身影。
秦婠看到一个人,那人藏在门外的百姓中,正朝沈浩初这里点头微笑,似有赞许之意。
她瞬间把身边的人都忘得精光,在那人转身之际追了过去。
“北安叔叔。”
作者有话要说:尸格:古代的验尸报告。
哦耶,一直存在于小婠儿的回忆与对话中的北安叔叔,终于迎来正式出场——鼓掌欢迎!


第39章 北安叔叔
夕阳渐沉,余晖斜印在青石板道上,秋风卷着枯叶,飘起满天碎金。阳光没有温度,风吹得骨头发酥,那人将狐皮大氅拢紧,脚步匆匆地往马车走去,旁边的家仆见状忙递上铜置的小手炉。
他没接,仍径直朝前。四周的百姓还穿着秋日夹棉的衣袍,身体壮实些的甚至只着单衣,只有他穿得最厚实,家人连手炉都已备下,尚不如一个女子。
秦婠从官衙追出,看到他正要踏上马车,却突发疾嗽,人停在马车旁,扶着车壁弓着背,肩头一阵一阵地颤,可嗽声却被他死死抑在喉咙间,半点未泄。
她两步追上前,恰逢他的咳嗽已有所缓解,正要掀帘子上马车。
“北安叔叔。”甜甜的,欣喜的唤声,像街巷卖的冰糖葫芦。
卓北安动作顿停,转过身来,看到绽着大朵笑容的秦婠,神色略有疑惑,很快就化作唇边淡得几乎不可见的笑。扶着家仆的手,他又从车上下来,朝秦婠抱拳:“镇远侯夫人。”
秦婠深呼吸几口气才勉强将激动的心情按下。眼前的卓北安模样和她记忆里无甚差别,五年时间似乎未让他苍老多少,清俊苍白的脸庞依旧棱角分明,目光沉静,瘦削的身体被厚实的氅衣罩着,既有松竹的风骨,又有墨峦的厚重,虽说比她大了八岁,可眉宇间犹带少年不可摧折的坚毅锋芒,这让他即便病体孱弱,却也似凌厉刀剑,无惧岁月风霜。
“北安叔叔还是叫我名字吧。”她在他面前不自觉得乖巧起来,连站姿都挺得笔直。
卓北安有些意外,自从上次在秦府偶然撞见这小丫头躲在角落里偷吃馒头后,她就和他家里那些晚辈一样,见到他就离得远远的,这次不知为何竟主动过来打招呼,那目光急切而喜悦,倒似自己是她家长辈一般。
“秦婠。你找我可有事?”虽有疑惑,卓北安还是温和道。其实他并非严肃的人,只不知为何小辈们总是怕他。
秦婠摇摇头,道:“前几日听父亲提说北安叔叔又犯了疾,不知现下身体可安好?”
“托福,已无大碍,多谢关心。”卓北安道谢,看到她身后缓步走来的人,似有所悟,便问她,“你可是想问我,侯爷在大理寺之事?”
除了这件事,他想不出他们之间还有别的联系。
秦婠却是一滞,沈浩初去大理寺的事早被她抛到脑后了,当下讪讪笑出声,正要解释,身畔已有人靠近。
“小婠儿,此处风大,你别耽误卓大人回府。”沈浩初提醒道。
秦婠这才反应过来,她在风里与卓北安说了半天话,万一让他着了风便不好,忙懊恼地附和:“对对,风大,北安叔叔快回府吧,记得好生保重身体。”
“我会的,多谢挂心。”卓北安的笑更大了些,拱手朝二人告辞踏上马车。
掀帘进车厢时,他忽又转身,朝沈浩初道:“沈侯今日表现比这几日在大理寺内更加让人惊喜,本官十分期待日后与沈侯同僚共事。”
“卓大人谬赞。”沈浩初拱手。
马车轱辘缓缓转起,车马渐远,秦婠仍旧不愿离开,短暂的相遇结束,知道他一切安好,她心愿已满。
“还看?人已经走了!”沈浩初在她眼前挥挥手,对她胶在卓北安身上的目光有些不痛快。这世上,自己嫉妒自己这种匪夷所思的事,大概也只有他遇到了。
这辈子,卓北安还是卓北安,从一开始他就知道,他是那个多出来的灵魂。
多余的存在。
“北安叔叔夸你了。”秦婠拍下他的手,盯着他道。
不知何时,沈浩初身上的青涩稚嫩已不复存在,刚刚几句简单对话,他与卓北安的气势竟不分轩轾。
“所以…”被自己夸奖,他应该高兴?
“你在大理寺里做啥了?”秦婠好奇至极。
“现在才想起问我?怎不去问你的北安叔叔?”沈浩初还记着刚才小丫头对着自己本尊时那副崇拜痴迷的模样。
“你这人怎么这样?”秦婠撅了嘴。
————
应天府外的香樟树下,霍谈被霍宁单手揪着后襟,正哇哇乱叫:“放手,皇叔!”
“你小子一天到晚在外头不干正经事,人影都逮不着。要真这么闲,去我营里操练操练!”霍宁骂了霍谈两句,才望向对面兀自窃笑的曹星河。
她一双妙目笑得似夜空弦月,唇瓣轻翘,露出洁白贝齿,有北方女儿的爽朗与明艳,极为动人。
“让你见笑了。这几天这混球没少烦你吧?”霍宁随之笑起,刚毅的脸上是少见的温柔。
曹星河摇摇头,笑道:“没有,小郡王帮了大忙。”
霍谈不住挣扎,他眉眼生得和霍宁很像,只是不如霍宁沉稳坚毅,有些骄纵气,此时已憋红了脸,见两人在自己面前眉来眼去有说有笑,心里不痛快极了,奋力一扯,从霍宁的掌下挣出,打断两人:“皇叔说什么呢?小王这是在尽地主之谊,带曹…噢不,应该是和安公主逛逛京城,毕竟再过三个月公主就要远归西北,和亲塞外。”
酸溜溜的话原只为逞一时口舌之快,岂料话才出口,他就后悔了。霍宁眉眼已沉,曹星河的笑也似天边弦月摇摇欲坠,就连他自己,心头也是刺刺的疼。
终究这颗璀璨的星辰不会属于京城里的任何一个人,他嘲讽霍宁的同时,何尝不是在笑自己?如此想着,他不甘心地撇头往地上啐了口,掩饰那些突如其来的难过。
“说得也是,你远道而来,是该好好欣赏兆京风光。”到底还是霍宁身经百战,率先回神,道,“过些时日禁军营里有场马球赛,你要来见识下吗?”
“只是见识?”曹星河眼珠转了转,将那微渺感伤抛开,“我想亲自上场呢!”
“那我做你对手!”霍宁扬唇。
“一言为定!”曹星河语毕将脑后高束的长发用力一拔。
长发飞扬,似风沙迷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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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浩初带着秦婠回来,与众人一一告辞。
天色又沉了些许,衙门外的百姓已然散去,恢复昔日肃静。
“何寄哥哥,你快回去吧。连姨下午本要过来,是我见她痹证发作,没让她来,如今怕是在家里等急了。”秦婠趁着沈浩初向霍宁告辞之时,朝何寄开口。
站在衙门红墙下的何寄,孤伶伶的有些萧瑟。
听见她的声音,何寄点点头,扯起抹笑,道:“知道了。”
沈浩初已经过来牵她登上马车,并没理会何寄,秦婠便冲他挥挥手:“那我先走了。”
“秦婠。”何寄叫住她。
她的脑袋从马车小窗里钻出,睁着狡黠的眼问他。
“谢谢。”何寄没有更多的话,除了一句谢,他还欠她一声歉,却已不知如何出口。
秦婠眨眨眼,扬声道了句“不客气”,辞别的话未曾出口,里面的人已断喝一声“回府”,马车便缓缓而动,秦婠被人拉回车里,脑袋消失不见。
何寄瞧着渐远的车马,品不透自己的心情。
有些奇怪,秦婠像是这世上一段喧嚣的琴乐,她在的时候身边热热闹闹,她一走,天地仿佛陷入寂寥,再多的人声鼎沸,也不及她无声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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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厢,霍宁目送曹星河离去,回过头来踱到何寄身边。
何寄在他叫唤之下回神,拱手施礼:“殿下。”
“不必多礼,我说过你我是友,无需如此多礼。”霍宁在他躬身之时就已扶住他的手,“此前问你之事,可有答复?”
何寄沉默。
“何寄,大理寺的捕快之职太浪费你的才干,京城的尔虞我诈也不适合你,你有将才,征战沙场才能让你的能力得到最大发挥,就算你不愿入我麾下,也别埋没你的才干。天地宽广,你自可闯出你的天地,莫局于京城这一方困土。”霍宁按上他的肩头。
这番道理,何寄如何不懂。他千求万拜,所求不过自由二字,只是没了桎梏,却又似失了方向,这路走得茫然。
“多谢殿下指点,何寄必铭记于心。”何寄俯身长揖。
旧仇未报,他怎可离去?还有那个魂牵梦萦的姑娘,他都没诉过一声衷肠。
离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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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一点点降临,马车里昏昏暗暗也没点烛,只有幽幽的檀香冒着氤氲香气弥漫四周。车里很静,车轱辘的响动传来,伴着压到朽枝枯叶的清脆声音。
秦婠满腹的问题都在沈浩初沉静的目光里吞吐不出,她忍了许久,还是忍不住,挨近了他问道:“给我说说你这回考核得如何?在大理寺都经历了什么?北安叔叔为啥夸我?还有你怎会赶来应天府?又和燕王殿下一起?还有北安叔叔怎也跟了来…”
沈浩初听她噼哩啪啦扔出一堆问题,没等她问完就打断她:“这么多问题,你想先听哪个?”
秦婠想了想,道:“先说你的考核吧。”
她好奇极了。
沈浩初身体压向她,静静盯着她半晌,才道:“不告诉你。”
“…”秦婠气结,才刚觉得他沉稳不少,转眼怎又幼稚起来?她刚要发作,心思一转,伸手扯住他的衣袖,娇声道,“侯爷,你说说嘛。”
撒娇的秦婠,沈浩初倒是头一回见着,没来由骨头一酥。
心里明明是高兴的,他看她时脸色却沉下,目光里带上几分怒气。
“那你先说说,发生这么大的事,你为何不遣人通传我?”
秦婠一缩——竟然害怕起沉眸怒目的他来,就像刚才面对卓北安那样,她不由自主地变得乖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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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缠绵(虫)
“嗯?怎不说话?”沈浩初的语气低哑慵懒,眼眸眯得狭长,剑刃般凌厉。
秦婠悄悄往外挪了挪,离他远了些,才道:“侯爷在大理寺应试,这两天正是紧要关头,我不想让你分心。”
风将马车里的小帘撩开条缝,冷意嗖嗖如箭,沈浩初侧过身挡去风,正面朝向秦婠。
“你…”他抬起手。
秦婠以为他要骂人,正半闭了眼,岂料温热的指腹点到自己眉心,只是揉了揉。
“秦婠,你怎就不明白?事有轻重缓急之分,我们自当以重急之事为先…”
秦婠听了半句,委屈却又振振有辞:“我怎不知道轻重缓急?你在大理寺的考核是眼下最重要的事!”
“…”沈浩初语重心长的教育被她一句话堵了回来。
“况我也没有胡乱行事,你别老说我。”秦婠说了两句忽然理直气壮,又问他,“你快说说你怎么来的应天府,又如何发现那些疑点的?我怎么都没瞧出来。”
要知道她可是花了两天时间才将何寄那头的线索理清,却忽略了马迟迟,在堂上被突发情况打得措手不及,若非沈浩初及时出现,现下还不知是何情况。可他今日才离开大理寺,蛮打蛮算最多也就半天时间,他又怎能将案子摸得如此清楚。
“你的道行还浅着。”他闻言失笑,揉着她眉心的指头轻轻在她鼻根处一捏,“我午时离开大理寺,沈逍接我时把这事说了,我去马迟迟宅子附近看过现场,又在应天府外遇到谢蛟,问明情况。”
他本打算直接去找秦婠,可细思之下还是先去查看了案发现场。
秦婠瞪大双眸,无暇顾及他亲昵的动作。
所以说,他连半天都没有,前后不过一个时辰时间?
她以为自己重生而归,就算没变聪明吧,至少比起沈浩初还是要好上许多,但是现在,她深受打击。
“燕王昨日奉皇命到大理寺找卓大人,离开时邀我同行,正好听到这案子。何寄与他有些缘分,所以他就一道过来了,至于卓大人,大概知道我要插手此事,跟过来看我的表现吧。这几个答案,可解你心中之疑了吗?”沈浩初不知她心里弯绕曲折的想法,只盯着她的脸看。
不过五天没见,他就想她了。
“那…你在大理寺的考核可顺利?”秦婠问了句,又安慰他,“你才涉律法不过月余,比不得别人研读两三年,若是没过你莫灰心。”
沈浩初勾唇,附耳一语,秦婠瞳眸骤缩,不可置信地盯着他。
就凭五年前的卓北安,也不够格做他的考官。
五年前的自己,还是稚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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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已沉,丰桂堂里灯火透亮,丫鬟婆子站了满屋,影影绰绰的,却几无人声。沈老太太倚在堂中锦榻上,雁歌拿着美人锤在一旁替她捶腿,宋氏与林氏都坐在下首,见老太太面色端凝,谁都不愿开口,只有小陶氏喏喏上前,道了句:“老太太,已经着人去找侯爷了,想必很快就回来,要不您先用饭?”
时辰已晚,饭也热过一回,可沈老太太就是不开饭,听到小陶氏的声音,她还是摇头。
小陶氏无法,只能退到旁边,宋氏摸了摸腕上的伽楠佛珠,也劝道:“老太太,身体要紧,还是先用饭吧。我们二老爷也已命人去应天府打听消息,您宽宽心。”
王新的案子过了两天,消息早已传开,今日过堂之事瞒不住外人,宋氏得了消息又联想起这两日秦婠总往外跑,故而知道大房和老太太都在愁这事,便来丰桂堂里劝慰老太太,谁知入夜了沈浩初与秦婠都没回来,惹得老太太愈加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