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翎直盯着她看。
姜桑梓被他看得发毛,不敢再笑,努力端正态度,谁知旁边江善芷又嘀咕了句:“姨母还说,殿下小时候最爱绣屏里的童女,常常指着绣屏说自己大了要娶那姑娘。”
“噗。”姜桑梓无法想像霍翎自己娶自己的模样。
“够了!”霍翎太子的架子端不稳,他只想让江善芷闭嘴。
江善芷识相地闭嘴,姜桑梓用力掐掐自己手背,勉强按下笑意,严肃认真道:“殿下可信,若是不信,我们还能证明得更多。”
霍翎“砰”一声搁下茶碗,两步走下,站到她面前:“你在威胁我?”
姜桑梓被他的身影彻底笼罩,鼻间嗅到些他衣上的淡香,闻来醇而沉,竟辨不出是何香,她忙垂头,道了句:“不敢。”
“抬头!”霍翎觉得她就像学里的刺头儿,缺管。
姜桑梓一抬头,就沉进他的瞳眸。他目光只落在她身上,看也不看旁边的江善芷。那止光似无澜的海面,没有狂风大作的怒气,竟有些风和日丽的景象。
他没发火,她就定了心,也微仰头看他。距离颇近,近得她能看清他唇上的细纹与眼上长睫,姜桑梓终于确定,看在这张赏心悦目的脸蛋份上,她对太子妃这身份的怨念消弥了些许。霍翎本想耍耍威风,不料却被她肆无忌惮地打量,威风没耍成,他倒被看得心跳加速。
不自在地撇开脸,他沉声道:“本宫估且信你们三分…”
“那剩下七分呢?”江善芷急道。
霍翎凉睇她一眼,回答:“看看再说。”
“可明天江家就要来接人了,我怕是没法在宫里长待。殿下,这事…”姜桑梓也急了。
信三分?那到底是信还是不信?他会不会帮她们?
“我会查,你们不必担心。在查清此事,你们换回魂魄之前,寝殿我不会踏入,阿芷你不必惧怕。”他说着看到江善芷松了脸色,便又望向姜桑梓,“明日你先随江家的人回去,我自有办法再召你进宫。”
“那你可要快点。”姜桑梓一点都不想变成另一人,也不想去不属于她的环境。
“你真是姜桑梓?”他问她。
姜桑梓点头,心里狐疑,她总觉得他这笑不怀好意。
“我竟不知,你如此想回到为夫身边!”霍翎在她耳边低语一句,见她粉面转红,不由咧唇笑开,迈步扬长而去。
心情大好。
行至殿口,他头也没回道:“宫宴时辰快到了,阿芷,先随我去吧。”
江善芷正因他这笑而稀罕不已,闻言回神,忙小跑跟了过去,随他踏出殿门。霍铮的笑才出殿门就已收起,心绪有些波动,魂魄交换闻所未闻,不惊讶是不可能的,可真真假假仍难以分辨,只不知为何,他心里似乎愿意相信她们,可从何查起,又如何去查,他却无底。

姜桑梓待他们走后才从寝殿出来。屋外阳光正盛,东宫外绿树香藤遍植,却没栽花,一眼望去满目绿色。殿外来来往往不少的宫人,每个人看到她都毫无异样,仍旧各忙行事,无一丝多余目光,显是这宫中宫规森严。月蓉已经陪着江善芷走了,只有个绿衣裳的小姑娘跑来说要送她出去。
她谢过对方后就随之往外行去。沿着蜿蜒曲折的小道走没几步,她就撞上个人。
“江姑娘。”那人看到她便笑着打招呼。
姜桑梓记得这人,霍翎身边的太监春申。
“春申公公。”她回了礼,目光落在他手上。
春申手上捧了锦盘,盘上搁着双鞋。那鞋别致讨喜,鞋尖上一只蜻蜓振翅欲飞,煞是生动,姜桑梓见是他亲自捧着双女人的鞋,不上奇怪,就多看了两眼。
春申便笑吟吟道:“这是殿下要送太子妃的小物。”
姜桑梓不由一愣,瞧着那鞋就发起怔来。霍翎怎么看,都不像是会做这些事的男人。
春申见她这模样,心里“咯噔”一下,忽想起前些日子宫里传的“江善芷”与太子间有私情之闻。如今瞧她这失落样,难不成这传闻是真的?可他日日跟着太子,也没见太子对她另眼相看过,那么…莫非是她对太子有了非份之想?
如此一想,他开始后悔自己多嘴。
姜桑梓哪知不过几个眼神的时间,这宫里人心思百转,就能作出诸多揣测,她很快收了心思,又朝春申欠欠身,离开了东宫。

第9章 信任

大婚第二日是宫宴,霍熙平也要赴宴,圆和宫里冷冷清清,姜桑梓魂不守舍地呆在圆和宫,千奇百怪的想法占满思绪,乱糟糟地理不出头绪,她也不知自己该做什么又能做什么。精神绷得太紧就容易疲惫,黄昏刚过,宫里烛火燃起,她已两眼酸涩,还没等霍熙平回来就趴在桌上睡着。
翌日醒来时天已透亮,她不知何时被人扶到了床上睡下。一骨碌起来,才梳洗妥当踏出门,她便撞见来圆和宫寻她的绣娴姑姑。
江家的人果然往宫里递了牌子,今天就要接“江善芷”回家。这是霍翎大婚的第三天,乃是百官贺拜并宴请百官之时,皇后不得空,便派了身边的老人绣娴姑姑来替“江善芷”打点出宫的事宜,又给了她不少赏赐叫她带回。
姜桑梓没有机会去见霍翎和江善芷。且别说她得不得空,霍翎今日要带着“太子妃”受百官恭贺,更加抽不出时间来见她,可见不到他们两人,姜桑梓这心没底。昨天匆匆一面,他们都没来得及将事情商量妥当,今天她就要去全然陌生的江家,这由不得她不慌。
“怎么啦?不想回家?”霍熙平见她怔怔的,便跑来挽了她的手,“舅母也是,你好不容易才进宫一趟,也不放你多玩几日。你这一回去,咱们又不知几时才能再见。”
霍熙平说着眼神黯淡,恋恋不舍地拉着她的手不肯放。
两个人年纪都大了,“江善芷”再也不能像从前那样进宫伴读,一呆就是大半月。
姜桑梓没话安慰她,她满脑子都记挂着易魂这事,霍熙平见她愁眉不展,想起一事便又道:“你昨天见到太子妃都说了什么?我听说…皇兄他这两日都没进太子妃的寝殿,阿芷,你是不是还惦记着皇兄?”
她欲言又止,咬咬牙,神色复杂地打量姜桑梓。霍翎连着两天没进寝殿的事,就算瞒得了别人也瞒不过皇后这边,霍熙平自然也收到风声。
姜桑梓想自己的事,没怎么细听,只是摇摇头。
霍熙平更觉她的沉默异于往常,又温言劝道:““阿芷,我皇兄与姜桑梓已成夫妻,日后是要过一辈子的,你别往牛角里钻。”
宫女将姜桑梓的东西收拾入箱,正抬到她面前要她查点,姜桑梓哪有心思,挥手就让人退下,听到霍熙平的话,她不禁转头问她。
“你不是说要帮我报仇吗?不是要对付姜家那小妖精?”
霍熙平讪笑:“我那不就是说说的嘛,给你发散发散火气。我虽不喜欢姜家那小妖精,可她如今毕竟已经嫁给我皇兄了,也就是我皇嫂,我心里自然还是盼着他们夫妻和顺,最好能像父皇与母后那样。”
虽有些愧对好友,但她仍是说了心里话。
“再者论,个人自有个人的缘法,你日后自有自己的好去处,何苦将精力折在这事上头,不如早些放手寻更好的路去。诚如姜桑梓所言,这世上太多事身不由己,事已至此,谁都无法改变。”
姜桑梓未料霍熙平能说出这番话来,心有所动,忽然觉得这娇纵任性的公主可爱了一点。可夫妻和顺,她又何尝不想呢?只是如今这情况,已非一句“身不由己”能说得通了,日后怎样,皆无定数。
“知道了。你放心吧,殿下再好,这世上也不只得他一个男人,我自然能寻到更好的。”
霍熙平闻言只疑惑看她。
“怎么了?”姜桑梓不知自己哪里说错了。
霍熙平却猛一拍她手臂,纵声笑道:“说得太好了,正是如此。瞧不出你平日温温吞吞,也能说出这番话来,倒是我小看你了。”
姜桑梓闭了嘴。她忽然察觉,自己与江善芷的性子差别太大,时间久了难保不被人瞧出破绽。
“走吧,我送你出去。”霍熙平倒没觉得怪,只是对她刮目相看一番,她亲亲热热挽了姜桑梓往外行去,一边走一边还在说,“我听母后说了,舅母也正替你相看人家,你这趟回去少不得要在京里几家人中走动一番,自己可要擦亮了眼仔细看,有了心仪的人选别怕羞,悄悄地禀明舅母,或者告诉我,我替你求母后作主。”
姜桑梓与她迈出圆和殿,听着她这番话,心里不由羡慕起江善芷来,三公主任性归任性,对这位闺中密友却是真的好。
皇后遣来的宫人已经候在圆和宫外,见了两人便屈膝行礼,姜桑梓上前轻道:“有劳这位姐姐了。”
言罢她又转身向霍熙平告别:“外头风大,三公主莫送了。得空我再进宫瞧你,你回吧。”
霍熙平笑笑,大眼睛水汪汪的,朝她挥挥手。
姜桑梓冲她行了礼,转身随宫人离开。

送姜桑梓回江家的马车停在景仪门那边,离圆和宫有些距离。姜桑梓跟着两个宫人走了许久都没走到景仪,却见四周景致越发幽静,她心里犯了疑思。虽说初入宫她对宫里地形不熟,但此前宫宴她来过两次,走的也是景仪门,景仪门外可没有这样幽静的叠石小林,更无这般蜿蜒曲折的小道。
“这位姐姐什么时候进的宫?从前没在娘娘宫里见过姐姐,可是才进宫的?”姜桑梓想了想放慢脚步,笑着问道。
那宫人转头笑眯眯道:“奴婢在宫里已经三年了,从前在清晖阁当差,上月才调到皇后娘娘宫里。”
姜桑梓“嗯”了声,又道:“清晖阁是在东面吧,离这儿可远着呢。宫里这么大,各殿各院纵横交错,路也多。这里可是去景仪门的小道儿?我从前没走过呢。”
宫人捂嘴笑了,干脆道:“姑娘自然不知道这路,因为这不是去景仪门的路。”
姜桑梓心里一惊:“那是去哪里?”
“到了。”宫人抬头往前方指去。
姜桑梓顺着她所指方向望去,藏在绿荫中的叠石山上有个小巧的六角飞檐亭,亭上覆着藤萝垂落,像道绿帘,有个人站在亭间。约是也看到她们,那人走到亭边,伸手拔开藤萝,俯望而来,冲姜桑梓招手。
姜桑梓仿佛看到一枝火红鹤望兰从藤萝间探出。
她定睛一看,又惊又喜,拎起裙子就往叠石山上跑去。待攀上层层石阶她已累得直喘气,也顾不上行礼,只冲那人叫了声:“殿下。”
霍翎站在亭中仔细看她。分明是看了许多年的脸,他却似乎才认识。
“别找了,她被母后留在坤安宫,过不来。”见她只拿眼神不住地往自己身后扫,他便猜到她的心思。
她在找江善芷。
姜桑梓闻言垮下脸,她还等着问江善芷江家的情况。
“我来也一样。”霍翎坐到亭沿的美人靠上,他来得急,身上还是早上接受群臣朝觐的皮弁服,长发束在三彩珠的皮弁中,金簪插冠,朱缨系在颌下,英武至极。
“你又不知道江家情况。”姜桑梓低头小声嘀咕了句。
“你说什么?”霍翎耳尖,听到了。
“没。”她忙摇头。
“你过来。”霍翎下巴朝旁边一努,“坐着说话。”
姜桑梓擦擦额头的汗,坐到美人靠上,道:“殿下有何要吩咐?”
话说得小心翼翼,看着规矩,霍翎却从她那晶亮的眼里看出些不乖不顺的意思。
“跟你说说江家的情况。”霍翎往后一倚,双臂展在了美人靠的扶栏上,挺拔的身板也松快下来,像突然卸下盔甲的少年,英武里透出几分慵懒来。
并不是她心中描画的属于储君一本正经的模样。
姜桑梓有些诧异,很快又被他的话吸引。
“江家三朝元老,从我曾祖时起就在朝为官,任太傅一职。如今的太傅乃是阿芷的祖父,也就是我的外祖兼老师江世城,我母后是老师的嫡长女,而阿芷的父亲便是老师的嫡长子,阿嫡是江家的嫡孙女,在她这一辈的姐妹之中排行最长,是长房长孙女…”
时间不多,霍翎拣要紧的交代给她。
信息量颇大,姜桑梓记得辛苦,此时也是能记多少是多少。霍翎半闭着眼说话,目光从眼帘缝里钻出,悄悄地观察她,他疑虑未全消,想看她是否有破绽。
天/衣无/缝。
她表现得确像完全不知江家的事。
“咳,都记下了?”霍翎清清嗓,他说得口干舌燥才算把要紧的先与她说了遍,至于能记下多少,全看她造化了。
“多谢殿下,我记下了。”姜桑梓应道,起身行礼。
霍翎将她托起:“不必多礼,你且回江家,宫中之事有我,我会想办法再召你进宫。”
他说着起身,一整衣襟,慵懒全去,又是满身清肃。
姜桑梓知道他要走,便退到旁边,只道:“那便全交托殿下,劳殿下费心了。”
不知为何,他这一句话,像喂了她一颗定心丸,无主的六神似都渐渐归位。
霍翎点点头,凝了她两眼,忽问她:“你可信我?”
姜桑梓不解何意,以眼问他,他又摇了头:“没什么。”
其实想问她信不信他不会对如今的“姜桑梓”做出逾礼之事,可话到嘴边霍翎却又觉得没什么好问的。
姜桑梓却坦然开口:“如此匪夷所思之事,殿下都愿意信我,我还有什么不能相信殿下的?”
霍翎扬唇笑起:“你我饮过合卺,便为夫妻,我会等你回来,你照顾好自己。”
姜桑梓脸一红,待要回答,霍翎已负手而远。

天近冬,寒意满城,姜桑梓缩在马车里却感受不到外间寒意。马车不大却很舒适,四壁都包着软垫,车内铺着绒毯,可卧可坐,车里拢着一小盆银霜碳,碳盆上又搁着镂空的铜球,球里的香料经碳火一烤便散出满车香气。马车车轱辘避震,颠得不大,只有些轻微晃动,姜桑梓暖融融的,晃着晃着就有些昏昏欲睡。
才打了个盹,马车就煞了步,姜桑梓警觉得醒来。
外头传来几声低语,没多久就响起些脚步声,有人在马车的帘子外扬声道:“老奴给大姑娘请安,请大姑娘下马车。”
那嗓门洪亮,听着像是个中年妇人的声音,姜桑梓深吸口气,走到帘子处,伸手挑开帘子。光线乍入,她眯眯眼,习惯后才看清马车外已站了不少人,而外头的景象早已不是街巷模样。
众人之后是四级青石阶,阶上是华美的朱红大门,门上檐柱不落地,四柱刻花,姜桑梓立时便知,马车这是直接驶进江府,停在了江家的垂花门外。
她这大婚就到宫走个过场,便又出来了。

第10章 毒事

太子大婚总算结束,宫里的喧闹平寂,盛事已了,只剩各处来不及撤下的布置还留着那些日子的喜庆。今日大晴,皇后的坤安宫里宫人来来去去的忙碌,正拆殿里挂的缦帐与大红桌锦等物。趁着阳光好,绣娴姑姑又想一并把冬衣晒晒,便指挥小宫女开了箱笼往外搬东西。
宫人们边忙活边说话,殿外是片吱喳笑语,像林间飞鸟细鸣。江婧治下甚慈,故这坤安宫的人并不似别处那么沉默规矩。江善芷抱着一小罐渍樱桃坐在殿外的春凤台上晒太阳,身前的石案上摆满了点心与果子,由着她吃。江婧见这几日霍翎还是没踏进她寝殿,便觉得格外对不住这媳妇,怕她受了冷落难过,就日日叫她来坤安宫里。
坤安宫的饮食自然是上好的,自她来这里后,一日三餐零嘴没断过,由着她敞开肚皮吃。今日亦不例外,她懒懒躲在阳光下,有一口没一口地咂吧着渍樱桃,心情很愉快。她忽然发现呆在宫里也挺好。起码没人拘着她,逼她读书练字,画画弹琴,也没人盯着她不让她吃东西。
她爱怎么吃就怎么吃,那畅快滋味这辈子都没有过。
“唉。”
吃得正欢,她就听到旁边传来叹气声,转头一看,是江婧带着绣娴姑姑正往春凤台上走。
“见过母后。”江善芷迎到阶前行礼,腰才弯下就被江婧托起。
“不必多礼。”江婧露出笑意,携了她的手往台上行去,“你今日留在我这用午膳吧,我叫了翎儿过来。”
因为两人总不圆房,当娘的操碎了心。江善芷心里明白,当下点头,拿别的话题差开这事:“适才听闻母后叹气,母后可有烦恼事?”
江婧揉揉眉心,道:“确有些烦事。才刚正与绣娴说起两桩婚事,一是我那侄女善芷之事,一是安乐侯之婚。”
听她听及自己,江善芷忙竖起耳朵。
“先前为了太子选妃一事耽搁了善芷,我这做姑姑于心不安,想替她择门好亲,可京中俊杰虽多,一时半会也不知哪个才合适,真真头疼。”江婧扶着江善芷的手坐到锦垫上,打着浅淡脂粉的脸上有些倦意,“再来就是左一江,那孩子生性顽劣,如今在京里没有哪户人家愿意把姑娘嫁她。眼看年纪渐大,若不能给他择个好亲事,我便愧对他母亲。”
江善芷与这姑姑打小感情好,自明白她的苦,闻言便如从前那般挨到她身侧:“姑…母后莫烦,儿孙自有儿孙福,姻缘天定,愁不来的。”
对于江善芷的靠近,江婧有些意外。明媚阳光下,“姜桑梓”的脸庞花似鲜艳,容光照人,唇角与眼尾微微上扬,倒比从前多了叫人贴心的温柔。江婧不由展臂将她搂入怀中,温言道:“好孩子。”
话虽说着,江婧却又想起霍翎与她间的事,愁绪不觉又添了几分。
“娘娘,您这几年下来要操心的事也太多了,后宫大大小小的事,皇上衣食住行,如今又要替公主、侯爷的婚事操心,可不愁坏了身体。按奴婢说,从前您在宫里身边没个人能帮衬,如今老天已将这左膀右臂送到您身边,您怎不与她商量商量。”绣娴姑姑蹲到两人身前,慢条斯理地倒了两杯茶,一一推到了两人身前,含笑劝道。
江善芷听她这话里有话,心里咯噔一下。
“左膀右臂?”江婧却还不解。
“奴婢从前就常闻说姜家大姑娘是理家掌事的好手,年纪小小便将靖远侯府打理得井井有条。如今她来了,不正是给您送这左膀右臂来。”绣娴姑姑语罢瞅着江善芷直笑。
江善芷僵了身体。料理家事厉害的那是姜桑梓可不是她,她长这么大,家里就没让她接触过家事,让她吟星星赋月亮她大概会点,可掌家…
忽然觉得,这宫里也不太好呆了。
“是呀,我怎么没想起这事来。”江婧被点醒,大喜,一把攥住了她的手,“好孩子,你可得帮帮本宫。本宫常年居于深宫,倒不如你与翎儿年纪正佳,结识的人都是岁数相当的姑娘与公子,相看起来或许比我这老太婆更得年轻人的心。这样吧,过两日以你与翎儿的名义纵诸家公子与姑娘下帖,就说…”
想什么借口好呢?
“娘娘正值盛年,风华正茂,哪里就老了?奴婢愚见,太子妃不若以赏枫为由吧。看这天象,过两日必有大雪,南郊别苑的十里枫林正红,这雪一下,便是十里雪枫,为京城有名之景。他们年轻人赏枫饮酒,起社赋诗,定然高兴。太子妃殿下帮忙瞅着,若有合适的人选便记在心里,回来禀于娘娘。”绣娴姑姑深谙江婧之心,续道。
“对,家世地位都不打紧,关键是人品。”江婧寻到了救命稻草,抓着江善芷不放。
“…”江善芷懵懵看一唱一和的两个人。按这说法,岂不是要她自己给自己寻亲事?
江婧却越想越觉这计策妙,太子殿下同太子妃一齐作东邀客,又奉后旨替“江善芷”相看,如此一来还可堵住悠悠众口,近日宫里传出的太子与太子妃不和的谣言便不攻自破,可谓一举两得的事。
“对了,日后翎儿宫里的事也交给你吧。你们少年夫妻,多接触接触感情就上去了。我就不插手你们小夫妻间的事了。”把霍翎东宫那烫手山芋交出去,江婧忽觉轻松。
儿子大了,当妈的理当松手。
“…”江善芷想了想,觉得魂魄还是赶紧换回去的好。
太子妃的日子,一点都不好过。

近午时分,宫中开始传膳,霍翎姗姗来迟,带着人慢步踱向坤安宫。
“你也收收性子,最近京中关于你的传闻越来越不像话了。”霍翎一边走,一边朝并肩而行的人开口。
那人耸耸肩,不以为意:“随他们说去好了,小爷我不在乎。”
“你是不在乎,难为母后为你操碎了心。”霍翎瞪瞪他。
“你还怨我?我那还不是为了你一句话。”左一江挑眉回瞪。
两人是打小一块长大的情分,私下说起话来毫无顾忌。
“我是让你暗中查欢喜毒的来源,我可没让你跑去眠花宿柳,还与恩客打上街头!闹得不成样子。”霍翎闻言止步,没好气道。
欢喜毒乃是一味能令人亢奋、愉悦且致幻的□□,极易叫人上瘾,一旦成瘾,这人便永世受此毒所控,想戒除十分困难。二十年前先帝驾崩时,仍是太子的霍汶远在西北对抗外敌,当朝重臣魏眠曦以此毒控制五皇子与数名大臣心神,扶持五皇子纂位登基为傀儡,以至大安江山岌岌可危,差一点落入外姓人手中。经此一事,大安朝上下对此毒深恶痛绝,先有晋王领兵焚毁制欢喜毒的花田,断了此毒之源,后有霍汶在兆京颁下的清肃令,全力追剿各处藏匿的欢喜毒,终将这欢喜毒的祸患彻底扫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