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过晋王,晋王妃。”姜桑梓与江善芷要屈膝行礼,膝头还未弯下,便被一股无形气劲托起,她们惊讶望去,只看到俞眉远吟吟笑脸。
“不必多礼,这儿没有晋王和王妃,我们只是一介凡夫俗子。”霍铮淡笑。
“你们随一江便成,不用客气。”俞眉远走到四人面前,细细打量而过,“晃眼十多年过去,小翎儿长大了,越发高大英挺,我可记得你以前雪团一样,最喜欢你皇叔抱你,我怎么骗你,你都不愿让我抱一下。”
霍翎听到自己小名,脸微微一红,小时候的事他只有零星记忆。
俞眉远回望霍铮,目光悠远:“你可记得,那年大雪,皇兄…也就是当今皇上领兵西北,皇嫂独自带着翎儿在宫里,你一回宫,翎儿便将你错认为父。”
“怎么不记得。那可是你我大婚之年,离京两年,历经生死,我才将你又带回兆京,可惜成婚不过两月便又分离。”霍铮哪里能忘从前的事,一桩桩一件件,和血掺泪。
“不说这些了。”俞眉远从回忆里醒来,又望向姜江二人,“这两位…我记得。”
姜桑梓与江善芷惊讶了,她们几时与这样的人物打过照面?
“上次回宫里我遇见过你们,你们才…这么点大。”俞眉远手比了个高度,才过她的腰,“手牵着手在宫里迷了路,遇上我两人,管我叫‘姐姐’,管他叫了‘叔叔’。”
姐姐和叔叔这里头可差着辈份,叫俞眉远笑了霍铮好久,连带着也记住这两个小姑娘。
姜桑梓和江善芷立刻脸红,她们可不记得这些事,不过…原来她们两小时候就手牵手要好过了吗?后来怎就生分了?倒是可惜。
“皇叔,皇婶,她们两一个是镇远侯家的嫡女姜桑梓,一个是太傅江家的嫡女江善芷。”霍翎开了口。
“镇远侯?你是姜梦虎的女儿。”俞眉远一下子就认出“姜桑梓”来,她与姜梦虎可是同袍,曾沙场共征,“想不到他能养出这么漂亮的闺女。听说皇上指婚,你是翎儿的妻子。”
顶着姜桑梓壳的江善芷回答不出。
“你是皇嫂娘家的江善芷?”霍铮便朝“江善芷”温声道。
姜桑梓与江善芷都没说话。
“江善芷已与我在两个月前成婚了,但她…她是阿芷,也不是阿芷。”左一江接下话。当时江善芷昏阙,两人婚事从速,故还未传到云谷。
果然,霍铮与俞眉远皆面露诧异,一为他成婚之事,一为他的话。
“皇叔,皇婶,我们此番前来云谷,正是为了她二人之事,想请皇婶相助。”霍翎道。
“坐下说吧,她们怎么了?”俞眉远眉轻蹙,拉着两个姑娘坐下。
“皇婶,不知你可听过易魂之说?”
一听“易魂”二字,霍铮与俞眉远均面色一凛。

茶饮过几盏,杯中茶色渐淡,霍翎将这些时日来姜桑梓与江善芷间的事细细说出,半点不瞒,霍铮与俞眉远越听越是蹙眉。
“皇婶,我听老尚书大人提及,你也曾遇‘易’魂而归之事,故而才带着她们来此,想求解脱之法。”霍翎将一切说完,抱拳恳道。
“我四人深受易魂之苦,明明已是夫妻,却近之不得,且几番离魂,她二人痛苦难忍,所以…”左一江想起江善芷的离魂与近一个月的昏迷,仍心有余悸,下一次会怎样,谁都不知道。
俞眉远闻言良久无语,半晌方长叹一声道:“我以为我遇到的事已是匪夷所思,不想有人更甚于我。恐怕你们要白跑这一趟,我父亲口中所言的异魂,指的并非魂魄相交,我所遇之事与你们也全然不同,所以…我亦不知这其中玄妙与破解之法。”
她是异魂而归的人,便是死后重生回到六岁稚龄,与易魂是两码事。
“怎么会…”霍翎将拳攥起,望向姜桑梓,她已满脸沮丧。
盼了这么久,怎知竟还是徒劳一场。
江善芷捧着茶也怔怔地,倒是左一江仍道:“谷中奇人甚多,不知可有精通此道之高人?”
霍铮握住俞眉远的手,道:“谷中的人擅长的皆是人之道,像此等涉及鬼神魂魄之道的,倒是没有。”
四人便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时之间竟再无计可施。
俞眉远瞧着他们黯然神色,面现不忍,又思忖片刻忽道:“我无法帮到你们,但是也许有一个人,能够帮你们。”
“何人?”霍翎与左一江异口同声,姜江也是目光一亮。
俞眉远瞧了霍铮一眼,缓缓道:“我有位故人死前曾告诉过我一件事,苍羌巫蛊盛行,尤以国师为强。我那故人曾求过他逆转命盘,改写轮回,行逆天之术,将亡者之魂召回。”
“那他成功了吗?”姜桑梓听得心悬,不禁问道。
“算是成功了吧。”她与那人皆重生而回,只可惜结局仍非他所求,“我也不知道他说的是真是假,若你们已无计可施,不妨打听一下苍羌国师,我听说这人名唤云照,是扶澜帝身边的第一人。若他真有通天之能,或可为你们解惑。”
苍羌,扶澜帝…
江善芷看着左一江神色渐沉。
这趟苍羌之行,想来谁都避不过去。
他非去不可。

送走了霍翎、左一江四人,霍铮揽着俞眉远的腰站在山头上,风将衣裳吹得猎猎作响。
“阿远,你说的故人,可是他?”霍铮问道。
“是他。那是他七日回魂时的临去之言。”俞眉远点头。
霍铮低头,在她额前落下轻吻。
他知道,这个故人说的是魏眠曦。

出使苍羌的车马浩浩荡荡驶往苍羌,两个月时间已抵大安国境前的淮岭城,霍翎下令车队暂歇。淮岭再往南,已经没有城池,只有南疆的崇山峻岭与一条天罗河,天罗河旁是天罗山,以此山为界,大安与苍羌南北毗邻。天罗山界方圆十里倒有个小城,原为无属之地,两国边民生活困顿,常聚于此处做些小本买卖,只是无人照管,边民时有纷争,严重时举械斗殴,血流成河,结下死仇,叫地方成了座黑市。
十七年前大安的长宁公主和亲远嫁入苍羌,为了两国邦交,也为解这无属之城的累世仇怨,耗费三年精力,将这地方变成了两国国界处的互市贸易地,由两国各派兵马驻守一边,既解边民困顿,又护两国平安。
十多年过去,这城发展和倒越发繁荣,连西北边疆的异域族人也听闻其名,不远万里带商队来此行商,是以这地方聚集了很多异族之人,城中百姓装束皆各俱本族风格,早已不是大安中原的打扮了。
为感念公主之德,此城便以公主为名,唤作长宁。
今日恰逢每月十五的大集市开放日,长宁城的中央集市开放,各地商贩都会在今日赶来,交纳一笔税费后就能在此占到一个摊位,兜售各种物品,故今日城中人特别多,车水马龙,拥堵不堪。
才到淮岭,霍翎和左一江就带两人换作寻常打扮到长宁城,不想今日人这么多,倒把四人挤散。霍翎带了姜桑梓,左一江自然要看紧江善芷,分作两边散开。
“江姐姐,你跟紧我一些。”左一江在人群中朝前挤着,不时转头看看身后跟的人。
真真可恨,明明他们已经成婚,却连手都摸不得,要不然这时候他必要牵住她的手才放心。
“知道,我丢不了。”江善芷应道。
时已入秋,苍羌又比兆京要冷,她今天便穿了身夹棉的普通袄裙,学着这里的边民用绉染长巾将头脖围起,又遮了小半张脸,只露双眼睛在外头。
集市很大,卖的都是南北物品,很多东西江善芷见也没见过,比如凤夷族的银饰。
凤夷族是苍羌十六部之一,不过与其他部族不同,这凤夷族是个以女为尊的部族,族中女子主外,男子主内,族长与各长老也皆为女人。听说这凤夷族里的姑娘个个漂亮能干,男人温柔体贴,与别处大不相同。而除此之外,凤夷族人崇银,有一手不外传的制银手艺,打出的银饰就连兆京最贵的首饰店也比不上。
江善芷一边向左一江介绍着凤夷族,一边在一个凤夷族人的摊子上左挑右拣着。摊上放着锃亮的银制品,从家居碗壶,到摆件玩品,再到女人的手饰,无不精美非凡。
“喜欢?”左一江见她捧着两顶百蝶穿花的银冠爱不释手,便要买下。
那摊主是个年约三十的女人,穿着凤夷的彩雀裙,头上与颈上都是精致的银饰,笑得格外灿烂,一双眼直往左一江身上扫,毫无避讳。约是见他们喜欢这银冠,她操/着一口腔调古怪的中原官话报了价格。在这地方做买卖,若不会说上几句官话可不行。
“喜欢,我一顶,姜姐姐一顶。你借我些银两,我回头还你。”江善芷身上银两不多,还都是姜桑梓的,她不好意思用。
左一江不乐意了,大掌按到她头上,道:“还?我们已经成亲了,我替你买件东西,你还要还我银子?”
江善芷吐吐舌,笑了:“那好,你送我。”
她没有坚持。
那厢左一江已经摸出银子递过去,摊主却趁着接钱之机握了他的手便不肯放,目光仍粘在他身上。左一江脸色顿沉,可还没发作,就见江善芷冲到他旁边,将他的手从那摊主手里用力抱回,又把他往自己身后一推,柳眉倒竖,凶悍开口。
她说的都是凤夷话,又快又凶,左一江听不懂,倒是很惊讶她竟会发怒。
江善芷凶了几句,把手里的银饰一丢,扯着左一江的袖子就走。
左一江莫名非常:“你不买了?”
“不买!那人…她轻薄你呢!还问我你…你嫁人没有?没嫁人的话她就拿五百两银娶你!我哪能同意,当然骂回去了。”江善芷气鼓鼓道,却在看到左一江渐渐黑下的脸色时不由捧了肚子大笑,“你说你没事生得如此花容月貌,平白惹来狂蜂浪蝶。放心,我护着你。”
她笑坏了。
左一江气了又笑,凑到她耳边道:“这可是你说的,我可是姐姐的人了,今后我必定会好好服侍姐姐!”
意有所指的话叫江善芷顿时红了脸。
两人正玩闹着,周围人群突然涌动,前边来了三辆马车,车顶四角挂着金铃,晃荡出一串细碎铃音,停在了不远处的大宅前,周围的人便往那里涌去,有许多人已经跪到马车前叩拜。
江善芷不知来的是何人,便就近找了摊子问起。摊主与她用苍羌语说了半天,江善芷才回过头来对左一江道:“问明白了,那幢宅子名为天工善物坊,乃是苍羌名望极高的一处教坊,专为百姓所设,教授纺织、刺绣、制茶、造器等手艺,也教些简单的大安文字,旨在教化百姓。此坊始建于苍羌国都大梁外的天工镇,已有十来年历史,教坊遍布苍羌各族,造福过很多苍羌百姓,就连我大安子民也受过其惠。那马车里的,就是这天工善物坊的坊主,不过无人知其名讳,只尊其为宁夫人,这位夫人在苍羌地位极高,各部族族长无不对她尊崇有加,百姓也对她爱戴至极,若论名望,几乎与扶澜帝比肩。苍羌这百年来,也只有当年的长宁公主能与她相提并论。”
“她是大安人?”左一江已经看到马车上下来个穿着素青掐腰大袖袍的女人。
长发松绾,斜簪碧玉,薄施脂粉,笑容温和,虽已有些年纪,远远看去仍如少女,瞧那眉目并不似苍羌人,倒像大安人。
“不知道,宁夫人的来历出身无人知晓。”江善芷也多看了几眼,这样的人物在兆京可不多见。
左一江沉默看着宁夫人弯腰一一扶起跪在最前方的百姓,胸中忽然生出股亲近之意。
突兀至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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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相逢

这位宁夫人每隔三个月才来一趟长宁城, 因她曾帮过许多边民,故每次她来长宁城百姓就会蜂拥而至,前来叩拜。跪拜她的人很多,宁夫人笑容如常, 并无不耐之意, 逐一扶起。
“这位宁夫人不简单。”左一江忽道。
“她当然不简单。”江善芷瞥他一眼。这还用他说?大家不都看出来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左一江被她小看,不由笑起, “你看她的随扈, 气息内敛、一身肃杀, 显然不是普通的护卫家丁之流,应是纵横沙场之人。她背后必有苍羌大势支持, 或是皇家, 或是部族。”
“就你眼睛毒。”江善芷仔细望去,倒真如他所说的。
两人正私下聊着, 人群忽然一阵涌动,前头好些人高声叫起,有个人影朝着人最多的窜进去。江善芷蹙眉听了听, 道:“有贼。”
她正说着, 左一江已见着宁夫人身边两个扈从拔地而起,直追那贼。
原是有人趁着人群簇拥向宁夫人时,趁挤摸走不少人的钱袋、玉佩等物, 结果被人察觉,这才起了冲突。
人群骚动不安,向外逃散, 左一江怕蜂拥而至的人群挤到江善芷,便把她拉到人稍少些的地方。为了摆脱两个追兵,那蟊贼先往人多的地方窜,待两个追兵陷落人群后,他才从人群里窜出,往人少的地方迅速跑去。
恰是左一江呆的方位。
江善芷躲在他背后探出头,瞧见个精瘦矮小的汉子左躲右闪地冲来,身手甚是灵敏。左一江冷哼了声,抬脚踢起枚石子往那人膝盖打去,不料那偷儿竟凌空一跃,避开了石子。
“有些门道。”左一江挑眉笑了,往后朝江善芷道了句“在这站好,别动。”人便往前轻掠,身如电光般迎上那偷儿。那人一见便知来了好手,脸色一变就要改道另逃,可左一江哪容他改道,身影一晃就到了偷儿面前,一拳击在他要穴,让他半身麻痹,再也逃不得。
连剑都没出鞘,这人就被他给擒了。
左一江拎着偷儿后领,得意转头,却瞬间色变。
“放了我兄弟。”身形壮硕的大汉站在江善芷身后,手持匕首按在她颈间。
那偷儿并非独自犯案,还有人接应放风,伺机出手,这地方看起来是他们事先商定的逃跑路线,所以这大汉已经在这此守了很久,早早就发现左一江和江善芷了,此时见左一江出手抓了人,他自忖两人合力也打不过左一江,便以江善芷为质要胁左一江。
左一江眉目冷凝,杀气渐渐释出,他太大意了。
冰凉刀刃架在脖子上,江善芷不敢动弹,也不说话,只冷静站着,这种情况她能做的,就是别扰乱他的想法。
左一江想也没想就将那偷儿扔出去,冷道:“放开她。”
偷儿连滚带爬地躲到壮汉身后,壮汉阴笑道:“你替我挡着那两人,我们逃出去了自然放人。”
左一江耳根一动,听到身后宁夫人两名扈从已经赶到。
“还不动手?”壮汉说着将刀刃压向江善芷脖子。
雪白长颈上现出道细细刀痕,左一江眯了眯眼,从腰间抽出软剑,划向地面,震起一道剑气,将那两个扈从震回。那两贼人看得心惊,不作多想就押着江善芷往外跑去。左一江要追,却被人视作贼人同党,宁夫人扈从挥刀再度攻来,拦住他的动作。左一江怒极,剑芒如网,杀气四泄,顷刻间逼退两人,他拔地而起,手中扣出两枚青锥毫不留情发出。
青锥化作流星,眨眼没入壮汉背心,壮汉叫声也来不及发出便倒地,江善芷跟着摔在地上那偷儿魂飞魄散,见势不妙拔腿就跑,也不管同伴。
“阿芷,没事吧?”左一江疾速冲到江善芷身边,顾不上逃走的偷儿,伸手扶她。
“我没事。”江善芷慢慢爬起,低头拍着衣上尘土。
左一江眉头仍旧紧拢,目光落在她颈间细细刀痕上,江善芷便又道:“真没事儿,这伤口就破点皮,连血都没流多少,回去了拿伤药抹抹,你别担心。”
他仍怒得很,转头踹了倒地的壮汉两脚撒气,江善芷忙拉住他:“这人死了?”
“没有,我没打他要害,青锥上抹的是东辞给的毒,让人麻痹昏睡而已。”左一江弯腰替她抖抖裙子,淡道。
江善芷这才安心。
“快,围住他!”前头又是一阵匆促脚步声,十来个苍羌人涌来,将左一江与江善芷团团围住,刀刃相向,江善芷的心又悬起,这些人都是宋夫人的扈从,想来是误会他们与贼人一伙了。她看看左一江,这男人满脸无谓,只是握紧手中软剑,毫无开口之意。她心里暗自叹叹,这人从来不屑与人解释,否则也不至叫满京城的人都误会他的品性。
“夫人,就是这小子!”有人以苍羌语恭敬道。
江善芷这才发现,宁夫人竟站在这十来个苍羌人的身后,一双眼眸正落在左一江身上。
“误会!夫人明鉴!这是场误会。”江善芷冲到左一江身上,同样用苍羌语开口,“我们不是他的同伙,适才我这朋友想帮着抓偷儿,不想贼人有同伙竟胁持了我为质,逼我朋友助他们逃跑,这才有了刚才一番争斗。”
“夫人,那蟊贼已经逃走,地上这人身份不明,也不知他们说的是真是假,恐防有诈。”扈从上前躬身道。
“这人没死吧?”宁夫人终于开口,声音依旧温和,目光却无甚温情。
“禀夫人,没死,只是晕了。”
“那把他们全部带回,交给城守大人查实后再作发落。”宁夫人吩咐道。
“夫人!”江善芷急了,要是对方真打算带他们走,恐怕左一江必定出手。
“小姑娘,不必着急,你与这位小兄弟随我的人去城守府走一趟,把情况向城守大人作个说明,他会还你们一个清白。”宁夫人摆摆手,开口。
字正腔圆的兆京官话,语气里有淡淡的矜贵。
江善芷一愣,左一江却道:“若我们不去呢?”
“长宁城有长宁城的规矩律法,小兄弟既然进了这城,自然要守这里的法,城守大人不会冤枉你的,还请小兄弟不要为难我的扈从。”宁夫人道。
“打得赢我,我就跟你们走。”左一江笑笑,长剑划下道儿,竟是半分不肯退。
宁夫人忽有些怔忡,这少年的笑不知怎地竟让她想起当年那人,记忆涌来,那人也曾经站在她身前这么笑着说,张扬狂妄。
她不太喜欢回忆过去,便不再多说,只朝扈从点下了头。
围着他们的人均已拔出武器,左一江以一挡十,这危险可想而知,江善芷紧张得双手是汗,正要再劝,忽听后面有人朗声道:“别打了,是不是误会,问这始作俑者便知。”
所有人闻声望去,却只听到一声惨叫,有个人影被掷到了左一江脚边,众人定睛一看,在地上哀嚎打滚的正是那偷儿。
江善芷喜上眉梢,霍翎和姜桑梓来了。

偷儿被霍翎打了一顿,又叫宁夫人的扈从抓住,自忖没有逃跑的机会,又惧怕左一江报复,索性将事情一五一十都交代清楚,宁夫人便命人将两个蟊贼扭送去城守府,不再为难左一江。
风波消弥,骚动慢慢安静,集市仍旧如常。
“是我误会这位小兄弟了,抱歉。”宁夫人处理完这些事便向左一江致歉。
“算了,我也没同你们说清。”左一江将目光转开,不与她对视。
江善芷倒惊奇了,以左一江这执拗的脾性,竟会向外人承认错误?委实让她讶异。
宁夫人不介意他的无礼,展颜笑道:“几位是从大安来的?兆京?”
“夫人怎么知道?”姜桑梓好奇问她。
“你们的口音听着像兆京的。”宁夫人一边回答,一边打量起霍翎,越是打量越是心惊。
“那夫人也是兆京人?”霍翎反问她,她可也说得一口标准兆京官话。
宁夫人笑了笑,并不回答这个问题,只道:“兆京离此万里远,几位远到而来,不如去我那里坐坐吧。”
“求之不得。”霍翎抱拳。他早已听说宁夫人之名,她在教化百姓、两国邦交贸易之上极有见第,他本就想见她,欲从她身上取些经,不料竟以这样的方式见了面。

宁夫人将他们带到天工善物坊的月盈楼中,亲自煮水烹茶。
“几位也试试苍羌的茶,与兆京的可不一样。”她笑着舀水入瓮煮起,又取来末茶与米面、酥油等物,举手投足间一派优雅,“还不知几位如何称呼?”
“在下霍翎,这位是内子姜氏,译者善芷。”霍翎盘膝坐在青蒲上,抱拳道。他没打算瞒着自己名姓,若去了苍羌他必还要亲自寻访这位夫人。
宁夫人调好茶膏,正要舀入沸水,闻言握着长勺的手便是一顿,停在了半空中。
果然是他。
“原来是大安太子殿下,妾身失礼了。”良久她方从座上走出,缓施一礼。
霍翎忙站起阻止:“夫人不必多礼。”
宁夫人也没坚持施礼,只是站在他身前上下打量他,目光越发柔和。
霍翎只觉这位夫人面善,总似在哪处见过般,便道:“夫人怎知本王身份?”
“大安使团出使苍羌,恰这两日抵达淮岭,妾身早已知晓。大安皇族姓霍,殿下又器宇不凡,妾身陋眼亦能看出,不过只是猜测罢了,不想殿下坦荡。”宁夫人回到案前,复又煮茶,口中仍问道,“不知这位小兄弟又如何称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