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澜帝是不是要死了?”左一江不耐烦听他长篇大论讲道理,冷漠打断。
木勒顿时收声,眼中射出几许精芒,良久才道:“我王身体康健,殿下多虑了。”
“是吗?我以为他快死了,才火急火燎地要召我归国。”左一江一拂衣袍站起,皮笑肉不笑道,“木勒将军不远千里跋涉来此,一路辛苦了,皇上命本侯好生招待将军与贵国使团,本侯定当全心招待几位,以求两国邦交永好。时候不早了,皇上已在宫中设宴,请将军与几位使臣随本侯进宫领宴吧。”
“殿下!”木勒劝不动他,急唤道。
左一江已带着江善芷往外走去。
…
中午宫宴过后,皇帝与几位大臣在乾宁宫会见木勒与几位使臣,此番出使,除了要诏回左一江之外,木勒还身负两国邦交之事,故要与大安皇帝商讨。这样的场合还轮不着江善芷,可她又不能回家,便退到偏殿待命,才呆了片刻,就见左一江也出来。
他虽为安乐侯,却没有参与政事的权利,在殿上呆了一会也退出。
“随我出去走走吧。”他朝她挥手。
江善芷看着他,想起姜桑梓曾经代皇后问自己的问是。
他是苍羌人,如若有朝一日要回母国,她可愿随他,远离故乡,踏上异域。
那时她觉得这个问题好生遥远,并没放在心上,可不想一转身却已近在咫尺。一想起这些问题,她的心就乱了,可想到如今的他应该比她更乱,江善芷便按下种种猜测,只是笑着起身,随他出了偏殿。
…
在宫里住了半年多,江善芷对宫里的路已经很熟了。左一江带她走的方向,是通往漱玉阁的路。那是他母亲长宁公主昔年的寝殿,她虽心中有数,可他不开口,她也就默默地跟着。
如此沉默的左一江,倒是难得。
转眼两人行到漱玉阁,漱玉阁的门紧闭着,上头落了道锁。庭前有宫在打扫落叶,这里虽然十七年没有人住,但殿外景致并不荒凉,干干净净,就是透出股寂寥。
左一江几步走上石阶,从袖中摸出把钥匙将门打开,转头让身后跟的人通通留在殿外,只向江善芷招了手。江善芷不作多想便跟上去。
漱玉阁里很静,中庭里设着爬藤的木头架子,想来当初是种了葡萄或紫藤之类的植物,如今没人照看已经挖除,只剩空架。木架下是陶石桌椅,旁边是叠石小池,池水已干,只剩青苔旧痕。再过去些,有张秋千,四周是花圃。如何花圃里自然已无花,独留秋千垂落。
长宁公主远嫁苍羌时,也不过十六、七的年纪,正值最娇美顽皮的韶华,想来没少在这庭院里撒欢玩耍过。江善芷脑中不由浮出个与左一江眉目相仿的少女坐在秋千架上恣意飞扬的画面,唇边勾起抹笑。
“傻笑什么?”左一江已经走到廊前,回头叫她,“快点过来。”
“哦。”江善芷飞快跟过去,见他正看着廊前几株半人高的绿植,便问他,“这是什么?”
她没在兆京见过这种植物,时已近夏,这植物的花大都已谢,枝头挂下绿果,才只婴儿拳头大小。
“柠果。你常熏的香里头有这味果。说来也怪,漱玉阁里没人照看,所有植物都长不好,皇上便叫人挖走了,只有这柠果树,无人施肥,无人照料,竟还年年结果。”左一江走下去,看着柠果树笑道,“这树春日开花,夏初结果,果子熟后会变作鹅黄色,特别可爱,看着就诱人。小时候我不懂事,曾经偷偷摘来尝,结果…”
一想到那酸,左一江整张脸都皱了,酸得倒牙。
无人施肥,无人照料,却照常结果,果实漂亮,内里却酸透人心…这不正像他吗?
江善芷笑笑,眼却猛地红了。
“今年这茬果若熟了,我就摘下来全送给你。”左一江兴致勃勃说着,转眼看到她低垂的头,不解问道,“江姐姐,怎么了?”
“太阳有些晃眼。”她摇摇头,拿手挡在额前。
“是我疏忽了,我们去廊下坐会。”左一江带着她走上台阶。
江善芷乖乖跟着,不说话,可才从台阶踏上长廊,左一江忽然转身拉过她的手,将她拉到自己胸前。
“姐姐,别哭。”他抬头,用衣袖笨拙地抚向她的眼眸。
她眼里那点泪光没能逃过他的目光。
他的动作十分轻柔,衣袖里笼着淡淡木香,却熏得她眼睛更涩。不劝还好,他这一劝倒叫她的难过成倍涌上来,顿时开了泪闸。她觉得委屈,却是替他委屈。心里钝钝的疼,越是想起他平时故作轻松的笑,她就越疼。
“你别笑了,我知道你难过,你在我面前…在我面前不用老是装笑脸。”她心里想着,口中便哽咽说出。
左一江原被她的哭给吓到,正慌手慌脚要哄,待到她说出这话,忽然便沉默了。
片刻后,他方以手捧起她的脸,轻道:“姐姐,我在你面前的笑,从来不是装的。我看到你就心生欢喜,哪来的难过?你怎么这么傻?”
“真的…嗝…吗?”她又哭到打嗝了,丢人。
“当然是真的。”左一江擦去她的泪,趁她走神之际悄悄抱住她,“姐姐,今天叫你出来,是有话想问你。”
江善芷又打个嗝,越加窘迫,只问他:“什么话?”
“其实我先前曾经问过,你愿不愿意离开大安,离开兆京?”左一江看着她的眼睛开口。
她有丝疑惑,他便挑明:“愿不愿意随我去苍羌?”
“嗝…”江善芷没回答,只有一声跟着一声打嗝声在空气里响起。
她的故乡在这里,她的父母亲人在这里,她所熟悉的地方是这里…这个问题若是从前问她,她会毫无犹豫地给出答案。她不愿意。没有哪个女人离开父亲远嫁异乡,更可况是异国?若是她去了苍羌,这辈子恐怕都回不了大安,回不了兆京,也见不到父母…
可如今,他让她为难、犹豫了。
“一江…嗝…”她想了许久,没有答案。
“姐姐,不用回答,我已经明白了。”左一江细心地将她鬓边发丝勾到耳后,笑道,“你不想去苍羌,不必勉强。我也不会去。”
“啊?可是…嗝…你是太子…”江善芷大急,她绝不愿意左一江因为自己而舍弃母国,舍弃唾手可得的尊荣。
“我对苍羌皇位没有兴趣,若回苍羌我唯一目的就是身世。我想见见我母亲,想问问她当初为何遗弃我,我身上的狼王哨到底从何而来?我的生父是扶澜还是狼王将军左尚棠。你知道,我姓左,随的是狼王将军的姓。我想知道我到底是不是她背叛了扶澜而生下的孽种,所以我才不容于苍羌。”左一江按住她,细细开口,“可是姐姐,这些都属于过去,就算我弄得再清楚,也改不了过去。我唯一能掌握的东西,只有将来。”
江善芷一边打嗝,一边愣愣听他说话。
“我本来是个没有个将来的人,直到遇见你。你是我所有的将来,与你相比,这些过去又算什么?”左一江抬头,重新拭起她好不容易止住却因他一席话而越流越多的泪水。
她不停打嗝,话也不出来,眼前景物模糊不清,只剩他的轮廓。
“姐姐无需因此自责,其实我母亲也不愿我归国。”他怕她觉得自己拖累他,便又解释,“昨晚皇上已经召见过我,他告诉我,我母亲在我被送到大安时就向他来过一封信。我母亲说苍羌虎狼之地,遍地危机,我不能回去,所以她求皇上阻止我回苍羌。”
“危机…”江善芷不解。
“皇上和我说了母亲的意思,不过他也说如今我已长成,他再阻我回国于情于理都不合,所以是去是留随我选择。”左一江又道,“既然我命中最重要的两个女人都不愿意我回苍羌,我回去又有何意义,不如留在大安做个逍遥王爷,陪你快活度日,不好吗?”
“可是…嗝…”江善芷始终觉得他胸中应有大报负,就这样埋没于大安,岂非雄鹰折翅。
“没有可是。姐姐,医治打嗝有个绝妙的法子,想试试吗?”左一江打断了她的话,笑里又染上狡诈。
“嗝,要!”江善芷点头如捣蒜,她话不能好好说,快要发疯。
“那你…睁开眼看着。这方法是…”左一江俯头。
江善芷蓦地瞪大眼。
坊间说,要停止一个人打嗝,最好的办法就是吓她!所以左一江亲了过去。
江善芷手足无措,身体向后一倾,便被他抵到墙上。滚烫的唇贴上她软糯的唇,着了魔般越粘越紧,她脑中瞬间空白,只剩下他眼里星芒化作烟火,在脑海里一簇簇绽放。他紧紧噙着她的唇瓣,像品尝诱人的糖果,也舍不得咬,只用舌尖舔过,偶尔吮吮,那缕甜美便缠绕于唇齿之间,叫人**。
良久,他才放过她。
她大口大口喘气,眼里茫然,还有哭过的红丝,像她养的那只小兔子。
嗝嘛,自然是停了。
…
转眼又是三天时间过去,姜桑梓忙坏了。苍羌使团来访,霍翎不得闲,她这太子妃少不得也要陪他出席一些宴饮,再加上慎戒堂也已重开,姜梦虎那边还在前线围剿魏军,虽说大局已定,霍翎却更加忙碌了。
第四日掌灯时分,她才算能与霍翎坐在殿里吃顿体己饭儿。
近日天燥,霍翎又忙于政事总不得空,姜桑梓打量他有些火气,晚膳就要厨房做了清淡的饮食,什么翡翠碧玉羹、冬瓜赤贝盏、清蒸小黄鱼之类的,再搭道下饭的糟鹅肉,一见就让人胃口大开。霍翎要了碗烫饭,夹了筷糟鹅,吃得香甜,那边姜桑梓却还在吩咐月蓉。
“你一会去我库房里把我那套沉水十香的文房四宝、流月飞仙头面取来,噢,再挑上三匹上好的宫缎,给我包好,明天我要送给阿芷。母后说明天隶部就出文,阿芷就是正儿八经的女官了,我这做姐姐的可不能不作表示。”姜桑梓极为高兴,饭也顾不上吃,想了想又道,“我要你炖的白果黄豆猪肚可炖烂了?”
“早就好了,在灶上煨着呢。”月蓉笑着道,见主子夫妻和乐,她比谁都开心。
“砰砰。”霍翎手指叩叩桌子,不悦道:“吃了饭再说这些,菜要冷了。”
两个人难得吃顿体己饭,这人竟还絮絮叨叨个没完。
姜桑梓这才取筷,一低头,她就瞧见自己碟里剔去鱼骨的鱼肉。
见她喜滋滋地夹了鱼肉送入口中,他心情才悦,又道:“饭都用过了,你还炖汤做什么?”
“给你炖的。你从前不按点用膳,肯定伤胃。我问过御医了,胃宜食补,猪肚最是养胃。一会儿你吃点,剩下的留着明早给你下点面做浇头,好不好?”姜桑梓抬头问她。
霍翎瞧她说得再自然不过,不由笑道:“你说好就好。这些事听你的。”
姜桑梓就甜甜笑了,低头用饭,才吃没两口,又问起左一江来。
“苍羌使团再有十日就回去了,他们和一江谈过几次,一江怕是不愿回去。”霍翎伸手拿帕子拭去她唇边的一点汤渍,慢慢道。
“不回去好,不然阿芷和他这亲,都不知道该不该成。我可听母后说了,苍羌使臣回去之事就下旨赐婚,江家已经同意了。”姜桑梓见他碗空去,便探身取来,亲自给他添了饭
霍翎晚间不喜多食,每每只用半碗饭食就作罢,今日有她陪着便觉这饭食格外香甜,就接下她添的饭,继续吃起。
“他回不回苍羌我不管,你想去吗?”挑了口饭送入口中,他问道。
“我?”姜桑梓指着自己的鼻子问他。
“是啊。先前不是说起过,大安也要回访苍羌,我手中最要紧的事已经了结,父皇必要派我出使苍羌,顺路体察民情,这一去没有大半年是回不来京的。我想带你一起去,去吗?”
“去!”姜桑梓想也没想就点头。先前说要带太子妃同行,是因她们易魂需要进云谷寻高人,才想了这法子,不想如今换了回来,霍翎还愿意带她去。
“细想想,明天就满五天了。”霍翎咽下最后一口饭,抬头望她,目光染上丝暧色。
姜桑梓稍稍一怔,转瞬明白。
五天为限,若是她们五天不再易魂,他就会真正要了她。
她顿时全身发烫。
这几天晚上休憩,他还守着君子之明,顶多就是抱着亲一亲,没有像头天那样疯狂的举动,可明天…
她咬着筷子纠结了。
第76章 北望
天还没亮, 霍翎就睁眼了。幔帐里灰蒙蒙的,殿里很安静,静到他能听到庭院外宫娥清扫落叶的声响,刷刷地, 一声又一声。身上盖的丝被被人凌乱卷走, 只留给他一角。姜桑梓睡觉是个不老实的主,夜里被子蹬掉三次, 他最后恼了, 用被子把她裹成茧, 再将她的手横到自己腰上权充被子,这才叫她消停。
若以后日日一处睡, 他少不得要治治她这坏毛病。
霍翎想着, 转头看她。她睡得可比他安逸许多,脖子枕着他手臂, 脑袋歪在他脖弯里,鸦青长散落满枕,一张娇容半藏在凌乱发丝里, 丝被盖到了下巴上, 只留粉嘟嘟的唇。绵长的呼吸声轻轻响着,她睡得可比他安稳许多,没心没肺的模样, 似乎毫不害怕第二天睁眼就换到江善芷的身体里。
在乎的人,大概只有他吧?
夜里抱着她不敢睡,他总担心她不知何时会露出哀伤乞求的目光缓缓倒在他怀里, 而他却无计可施,只能眼睁睁看她离开。
他翻身侧躺,展臂把她搂进怀里。姜桑梓不高兴地咕哝一句,觉得热坏了,迷迷糊糊推他,霍翎在她唇上咬了咬才松开手,她立刻就转身拿背对着他。他便从背后抱住她,贴紧她的后背。
已经第五日了。
她没什么异常反应,应该还是姜桑梓。
如此想着,霍翎拔开她的长发,凑到她后颈上,轻轻啃起,手也圈得越发紧了。
天光渐来,幔帐里慢慢清晰,他搂着她耳鬓厮磨,不妨怀里睡得正香的人蠕了蠕,睁开眼。
“姜姜。”他支起头看她,声音带着晨起时的沙哑。
姜桑梓迷茫地看看他,眼眸陡然睁大,“啊”地惊叫了声,一把推开他坐起,抱着被子缩到墙前,颤抖道:“殿…下…”
霍翎的脸色顿时变得难看。
“你…阿芷?”他也坐起,攥紧拳头问她。
她把头埋在膝间,不敢看他,肩却不断耸动着,似乎在发抖。
“见鬼!”霍翎极难得地怒骂出声。什么时候换的?他竟一点没发现!
正僵持着,缩在墙前的人忽然发出一点声音。
笑声。
霍翎蹙眉望去,姜桑梓已露出半张脸,笑眼弯弯正盯着他,那颤抖不是恐惧,而是她在笑。他瞬间明白,自己被她骗了。
“姜桑梓,你骗我?”他深吸口气,压下怒火。
“跟你闹着玩的。”姜桑梓吐吐舌,“谁让你每天早上都吵我睡觉。”
霍翎见她仍是姜桑梓,心里稍安,可怒火却消不下去。
“好玩吗?”他语气冷下,眉梢霜结。
姜桑梓收了笑,慢慢挨近他,扯扯他衣袖:“生气啦?”
霍翎冷眼看她。他能不气吗?什么玩笑不好开,非拿这事来闹?
心气不顺,他一把掀开幔帐,没理她就下了床。
姜桑梓挠挠头,有些不安。他真生气了,她这玩笑似乎没分寸了。想了想,她忙把被子掀开,跟着他下床,鞋也顾不上趿就跑到他身边,一把扯住他衣袖,假装可怜道:“诶,你别气,我错了还不成嘛。”
这个时候,她恨不得自己能有江善芷那双眼睛,只消用泛着水雾的眼眸看着人,自然就能叫人消气,可她…她哭不出来,便是装可怜,也显得毫无诚意。
因为,霍翎不吃她这套。
“放手。”他甩袖。
“不放。”她说着用力一扯。
霍翎的寝衣本就束得松,被她一扯,衣襟便自他左肩滑下,露出肩臂与大半胸膛。晨光微熹,照得他半明半暖,姜桑梓脑中不知怎地就闪过四个字——“活/色/生/香”。
她吞吞口水,竟有些口干舌燥。
霍翎瞪了她一眼,姜桑梓立刻松手。他无可奈何地自己把衣襟拉上,转身又往桁架走去,姜桑梓还是跟过去,在他伸手取衣时乖觉地先一步取下他的衣袍。
“殿下,我服侍您更衣。”她展开他的外袍,笑得谄媚,“您别气了好不,我那不是和您闹着玩的嘛,下次不闹了,坚决不闹了!”
他默然打量她一番,看她满脸堆笑,气早也散了,便将眼眸一眯,从她手中一把夺回自己衣袍,姜桑梓才要再哄他,就听他道:“跟你说过多少次,不要光脚下地!”
她还没回神,身边衣裳簌簌响过,他已把衣袍披到她背上,手在她胸前将衣袍拢紧。
“不闹?你闹过瘾了,我还没闹呢。”霍翎继续说着,将她连人带衣抱起。
“你要做什么?”看到他笑起,姜桑梓吓坏了。
通常他出现这种坏笑时,就意味着她要遭殃。
“五天了!”他把她抱到床榻上一丢,居高临下笑道。
“那又怎样?一会…你还要随父皇上朝,不能乱来!”姜桑梓把他的衣袍裹紧,往床里头一滚,发丝凌乱披覆了满床,却仍躲不过如影随形的霍翎。
“乱来?你知道我要怎么乱来?”霍翎冷哼道,手指一伸,往她腰肢捏去。
“啊——”轻颤的娇吟声起,姜桑梓缩成虾子,在床上左扭右滚地躲他的手。
这人又开始挠她痒了。
殿外值夜的宫人听到殿上传出的动静,正要进来服侍,才走到寝殿门口就听到声声吟/哦与低沉笑声,不禁满面通红,忙又退了下去,不敢再打扰。
没人能救她。
…
隶部的文书下来,江善芷一早就过去领文与女官服制,她的考校通过,皇帝恩准,如今她已是大安朝为数不多的女官其中一员,虽然品阶不高,管的也是文书,可总算是隧了她的心愿,江善芷这心情格外敞亮。
女官官服与男子不同,并非团领衫与乌角带,而是藏蓝刺金团花的右衽袄裙,头戴蔽髻,左右各一金钿,穿来端庄大气。江善芷换上女官服制后便要进宫,她是女官,除了要向皇帝领恩外,还要觐见皇后。
“江…女史。”
才走到坤安宫,江善芷就遇上左一江。他掐着点过来,为的就是在这里见见她。
江善芷一见他就面露赧意。那日在漱玉阁里两人枉顾礼法之后,她就怕见到他,总要躲着他,便是同往招呼苍羌使团,她也甚少与他说话,倒把左一江憋的够呛,想尽办法找她。
“侯爷。”她躬身行了个礼,又加快步伐往坤宁宫走去。
“江姐姐!”左一江唤了两声叫不停她,只得跟在她后边进了坤安宫。
江婧正在宫里听六局掌事尚仪禀事,听到外头禀传便笑着让人退下,一边令他二人进来,一边叫人把要赏江善芷的东西备好。
“鸿胪寺译经馆女史江善芷,见过皇后娘娘,娘娘万福。”江善芷进殿便朝江婧行了大礼。
江婧含笑受了她的礼后亲自下来将她扶起,命人看座上茶,那厢左一江也跟着进来。
“安乐侯给皇后娘娘请安。”他行礼,目光却游到江善芷身上。
“你这猴儿今儿怎么也来了?”江婧笑了。皇帝虽赐他自由进出宫的资格,他又在她膝下长成,但他没个常性,总在外头疯跑,甚少来她这里。
“这不是有人老躲着我,我没办法才跟到您这宫里来。”左一江在江婧面前也没个正形,笑嘻嘻道。
“哟。原来不是真给我请安来了,这是别有目的。”江婧笑着看了眼江善芷,后者已经满面赧红,正恨恨地瞪着左一江。
“娘娘知道就好。一江的终身大事可全指望您了。”左一江看荣芳姑姑端来茶水,他亲自端起一盏茶碗奉予江婧。
“娘娘。”江善芷听不下去,大窘。
“行了,你再胡言乱语的,我让荣芳姑姑把你赶出宫去。这么大个人也没个正形…”江婧抚抚江善芷的手,笑嗔了句,又正色道,“一江,苍羌之事,你不改了?”
“我决定的事,几时曾改过。”左一江瞧着江善芷直笑,恨不得明天就能成婚将她迎回。
“我知道了。”她这才接下他手中的茶,转手却塞到江善芷手中,“一会翎儿与姜姜也会过来,你们一起在我这里用午膳吧。”
“求之不得。”左一江又乖觉地再奉了杯茶给江婧。
…
霍翎早上与姜桑梓厮闹了一阵子,起时天竟晚了,也来不及用早膳,梳洗更衣之后便匆匆赶去乾宁宫早朝。姜桑梓估摸着辰时末放朝,他就该回东宫了,便早早叫人把煨好的黄豆猪肚汤端来,又捞好一碗细面送到殿里。
果然辰时末,霍翎回到东宫,也不去书房,径直去了她寝殿。姜桑梓将他迎进殿里,一边替更衣,一边唠叨:“饿了吧?都叫你别闹了,大清早的不让人安生,还连累自己早膳也来不及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