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姜桑梓听话地照做,眼睛又望向他,“你看起来很累,没歇好?”
“没。”霍翎简言回道。
左一江却听不下去:“你们晕了三天三夜,我和他在这里守了三天三夜,他不曾阖过眼。”
姜桑梓讶然不已,心头微颤:“殿下…”
霍翎不自在地岔开话题:“三天三夜没吃东西,你也该饿了,我叫人送吃的来。”
“殿下,谢谢。”除了“谢”字,姜桑梓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霍翎瞧她望来的目光盈盈,里头藏着说不明道不清的绵绵情意,耳根子竟发起烫来,忙往外叫人送吃的来。
“我们三天三夜没回,宫里如何交代?”姜桑梓又问道。
“他已遣人回宫向皇后禀过去向了。”左一江代为回答。
“话虽如此,可始终不合规矩,我与阿芷三日未回,宫里恐怕该有非议。”姜桑梓的顾虑比他们多。
“非议?有什么好怕的,谁敢非议,就叫他尝尝小爷手里的剑。”左一江将剑从鞘里拔出些许,刃光清亮,印出他眼中冷色。
“把你的剑收了。”霍翎转头斥了他一声,又朝姜桑梓道,“你不必担心这个,万事有我担着,我都不在乎非议了,你在乎什么?你昏迷这么久,身体可好?我已让东辞替你们诊过,你们的身体均无恙。”
姜桑梓将斗篷拢拢紧,只觉得浑身温暖,初醒时的僵冷酸涩减轻不少。
“没事,就是有些头疼,不打紧。”她摇头道,“对了,殿下,我想我猜到我们离魂的原因了。”
“何原因?”霍翎与左一江异口同声。
“因为我们救了人。”
火光下,姜桑梓神色认真,并非说笑。
“我回忆了这两番离魂前发生的事及差别,发现上次我独自离魂时,恰逢我白天揭穿卖假石的商贩,后来管家回来说那商贩身上另有两起案子,其中一起害得人家破人亡,而我无意之举恰救了另一家人。”
她见两人并未因她所言太过匪夷所思而有所怠慢,便仔细说起自己的猜测。
“而这一次,是我与阿芷一起救下江鸿宇。东辞先生替他诊治时曾言,若非我们及时将他送来,他早已失救而亡。这两件事发生得太凑巧,又刚好第一次只有我救了人,所以我离魂,而第二次是我们两人同时救的人,故而我与她同时离魂。”
“确有几分道理。离魂之事本就来得邪气,救人行善积的是正气,自古正邪两立,一时正气压过邪气,也有可能。”霍翎思忖道。
“若是如此,为何你们回魂之后又转眼再度易魂?”左一江却觉得疑问仍多。
“回魂后,有外力将我的魂魄往外扯,阻止我与阿芷归位。如果不是妖鬼作祟,那么也许是有人在背后刻意设下此法操纵此事,只是不知对方所为何事。”姜桑梓细细分析了这两次的离魂情况后得出结论。
“你们是深闺女子,平素不与外界接触,也无仇怨敌人,怎会有人向你们设下如此古怪毒辣之计?”霍翎攥紧拳用力抵在桌面。
“还有一个可能,对方要对付的人,并非她们,而是另有其人。”左一江握剑的手骨节已白,他望向里间,那里还很静,江姐姐未醒,尚不知安危如何,此事想来便叫他心如火焚。
“何人?”姜桑梓不解。
“你的意思是…”霍翎听懂了,“对方要找的,是我和你?”
“是。否则如何解释,她们离魂,却只有我和你见得到她们的魂魄,旁人都看不到。我想,我与你亦是局中之人。”左一江点头。
正说着话,里头又传来几声响动,左一江面上一喜,飞快迈向里间的隔断口。
三人间的对话中断。
江善芷揉着眼掀开帘子出来,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左一江的笑脸,如大雪封山时在雪洞见到的那般,带着点稚气与顽皮,清朗明亮。
“江姐姐,你醒了?”他站在她身前,毫不掩饰心中喜悦。
江善芷却疑惑地左右张望两眼,俏脸一沉:“大晚上的,你怎么在这?”
左一江的笑垮了:“江姐姐…”
她把帘子甩下,声音从里头传出:“姜姐姐,快叫这不相干的人离开。”
“啊?”姜桑梓和霍翎对望一眼,而后接到左一江求救的眼神,她只能无奈耸肩。
江善芷这人轻易不发脾气,一旦动怒,后果么…左一江已经领教了。
别人爱莫能助。
何况,姜桑梓才不要帮他。
居然拿剑对着阿芷,她才不帮。
作者有话要说:我试试…有没可能在下个月结束前完结…

第43章 后宫

江善芷习惯与人为善, 不常动怒,偶尔有一两次真的生气,便会卯足了劲较真儿,很不幸左一江撞到了她较真的刀口上。
谁都帮不上他。
从慎戒堂回来, 江善芷就躲进东宫里, 对左一江避而不见。饶是左一江想破脑袋,可连人都见不着, 他纵满腹计策也无处施展, 便每日到东宫报道。霍翎倒有心帮他, 想找机会叫两人见个面,奈何江善芷平日懵懵懂懂, 该聪明的时候又聪明, 猜着会有这样的安排,越发连霍翎的面子都不给了, 每每有他传唤都推三阻四不愿过去。如此一来,霍翎也爱莫能助,就算是再好的兄弟, 他也不能叫左一江擅闯东宫寝殿吧?
见不着江善芷, 左一江只能跑来烦霍翎,霍翎今日恰巧有空,便传了东辞进宫问话。
“东辞, 可知我皇叔夫妻如今下落?”
易魂之事越来越蹊跷,他们要尽早解决,找到俞眉远成了当务之急。东辞被霍铮和俞眉远收养, 从小长在云谷,又才刚出山,对云谷和俞眉远的了解远胜左一江,霍翎想了解云谷情况,没有比东辞更合适的人选了。
“在下下山时,谷主和夫人已然外出云游,去了西蜀一带,不过具体行踪恐难寻到。”东辞答道。
“那你可知他们几时回云谷?”霍翎便又问道,他想要个确切时间。
“五个月后是小梨儿及笄礼,他们必回云谷主持。”提及小梨儿,东辞面露温柔。小梨儿原名霍锦骁,乃是霍铮与俞眉远的爱女,也是他心心念念的青梅竹马。
“那丫头也及笄了…到时该备份大礼送去。”霍翎也想起霍锦骁,不由笑道,他见过霍锦骁几次,那真真是个混世魔王。若论辈份,她是郡主,要叫他一声皇兄,两人是堂兄妹的关系。
离她及笄还有五个月,从京城到云谷,时间应该来得及。若易魂之事还无法解决,这趟云谷之行恐怕避不过去,就算晋王妃不能给出答案,云谷中能人异士诸多,兴许能打听一二。
“一江,你发什么呆?”霍翎问完话才发现左一江沉默了许久。
“你说呢?”左一江靠在门上,双手环胸,面色不佳。
“刚才丫头来禀,她这会在西花园逗兔子。我只能帮你到这里。”霍翎笑了。
左一江眉头舒展,道:“多谢。”
“等会。你自己注意些,她虽是阿芷,但身份却是…”
“你也一样。”左一江挑眉敛色,霍翎担心的事不正是他也担心的。
“我在江夫人面前发过誓,一日不归,便一日只为兄友。”霍翎坐到书案后,从容回他。
“我也发誓,若有逾越,便如此杯。”他挥手劈出无形内劲,霍翎桌前茶盏应声而碎,“可以了吧?”
霍翎笑笑,放他离去。东辞并不懂他们在打什么哑谜,他只有些心疼那只茶盏,犀角所磨的杯,可不多见。
“东辞,慎戒堂情况如何?”霍翎又问起另一事。
“殿下,慎戒堂情况并不理想。被送来慎戒堂的大多是无家可归的流民,真正的瘾君子很少。大家世族不愿家丑外扬,宁愿放任亦或囚禁,也不愿将被毒控制的人送来,长此以往,慎戒堂的存在起不到作用,恐怕要辜负殿下一番心血。”东辞直言禀道。
霍翎当初成立这慎戒堂的目的,除了想凭此戒断染毒者的瘾头外,也想以此警示世人,叫世人知晓此毒厉害,自行避开。他与皇帝意见相左,当初欢喜毒初入中原,为患大安,又牵涉宫闱秘辛,所以在禁/毒的同时,皇帝又忌讳论及此毒,以至二十年过去,众人都对此毒知之甚少。到了霍翎这辈,欢喜毒又盛,众人不解其中厉害,尝到甜头便欲罢不能,故以霍翎的想法,不若将此毒昭之天下,叫世人知晓其中厉害,防微杜渐,总好过世人愚昧为一时甜头所诱,祸及一生。
这慎戒堂便是霍翎与皇帝力争之后的尝试,亦是这少年储君的大胆想法,若能得以推行,倒是苍生之幸,只可惜万事开头难,慎戒堂的存在还不被认可,世族亦多顽固之徒,这第一步,霍翎走得并不顺利。

严冬渐去,春日草长,风虽还寒凉,然日头却叫人温暖,四周皆是泥草芳香,满目生机。东宫西园的草丛里,两只雪团似的兔子在草间蹦跳。江善芷顾了这只忘了那只,待她满头大汗拎回了一只雪团,另一只兔子已失踪。
“蜗牛…你在哪里?快出来!”她弯腰弓背俯着身,在草丛里小心翼翼寻着,声音也不敢大,生怕把那只蠢笨的兔子吓跑。
左一江在雪洞里送她的那只兔子又懒又笨,跑也跑得慢腾腾,江善芷便给取了这么个名字。
“江姐姐,你在找什么?我帮你。”树叶一动,有个人从树上倒垂下来,双手环胸,笑唇飞扬。
江善芷被唬了一跳,待看清楚树上挂下的人,那脸又沉下。
“怎么是你?”她拍拍裙上草叶站起,左右张望寻找宫人。因为找兔子,跟在身边的人都散开,一时间也难以叫回,而谁也想不到会有人就这么闯进东宫。
“我来帮你找,你快说你要找什么?”左一江倒勾着树杆的脚一松,脑袋朝地直直往下掉。
江善芷看着这惊险一幕,情不自禁替他捏了把冷汗:“小心。”
左一江却在快着地的时候轻轻松松翻了个身,利落落地,笑吟吟道:“姐姐还关心我?”
“谁关心你?”江善芷心情更差了,她拎起裙子转身就走。
“你关心我呀。”左一江几步迈到她身边与她并行,好不容易才见着这一面,他哪肯轻易放过。
江善芷见他笑嘻嘻没个正经的模样就来气:“你别跟着我。刚才那情形,就算是阿猫阿狗掉下来我也要惧怕的,何况是一个大活人。”
“你怕我?”左一江听到那字,心口陡然一紧。
江善芷便煞住脚步:“是,我怕你。你试试被人拿剑那么指着,剑尖离我心口不过三寸距离,我往前一步就是死路。若换作你,你怕吗?”
可最让她生气的是,她居然并不怕死,而她所在意的,也不过只是因为举剑的人是他。
谁都可以朝她举剑,就是他不行。
她知道自己有些任性了,但架不住心里就是委屈。说来也奇怪,她并非不宽容之人,这事若搁在别人身上,她早就释怀,但偏偏左一江就勾出了她心里小气巴拉的一面。
再加上后来她放下矜持找过他一次,结果换来他轻薄以对,她这气便如何都消不下去,只想离这人越远越好,省得每次见完面都要胡思乱想半天。
当然,这些乱七八糟的心思她藏在心里,未化作言语。
左一江竟然无话可答,他抿紧唇,瞧着她晶亮眼眸沉默,他被她反问得心里刺疼。
纵是她打他骂他,都好过这一句如避蛇蝎的“我怕你”。
江善芷见他笑意已殒,眼里碎光失神,忽又觉得自己话说太重,可要她说些好话也是不能,她咬咬唇抬手朝远处唤了声:“月蓉。”
那边“唉”地回了句,江善芷便不理左一江,远远地跑开。
左一江仍站在阴影里,低头看看自己的手,这手沾过血腥,腰上缠的剑也要过不少人命,很多人都怕他,尤其是在与他对敌的时候。
她也怕了吗?

夜里,霍翎遣人给她送了只琉璃瓶过来,瓶里装着满满的蜗牛。
江善芷愕然地问送蜗牛来的宫人:“送这东西给我作甚?这哪来的?”
宫人也百思不得其解,想了想只好道:“奴婢不知,好像是安乐侯送来的。”
“…”江善芷抚额,哭笑不得。
她也不知该气还是该笑。

那厢江善芷苦恼于左一江之事,这厢姜桑梓也已欲哭无泪。
她怎么都没想到,霍翎召她入宫的借口竟然是要她替太皇太后抄经!三月初五是南华寺的菩萨寿诞,太皇太后每年都要抄十二卷经书送去佛前供奉,只是近年她年事已高,眼睛也花了,无法伏案抄经,便想寻个书法好的人来代为抄经,霍翎便叫霍熙平推荐了“江善芷”。
故而这回进宫,姜桑梓住的不是霍熙平的圆和宫,而是太皇太后的慈照宫。
说起这位太皇太后,那也是个妙人儿。
太皇太后并非嫡后,更不是先皇的亲祖母,她原是圣祖皇帝身边的宫人,胆小怕事在宫里装傻充愣以求明哲保身,也不知怎么就入了圣祖帝的眼,一朝临幸便封了安嫔。圣祖帝多情,后宫妃嫔众多,皇子皇女也多,是以后宫争斗严峻,惠文先帝原不过是他众多皇子中最不起眼的一位,亲母又早逝,故一直不得宠,在后宫生活不易,当时还只是安嫔的太皇太后无意间帮了他两把,倒叫他记在心上,一直不忘。
后来圣祖帝病逝,几王夺嫡,安嫔无嗣,便未参与任何一派,故而得以保全到最后。惠文帝攻入皇城后,在圣祖皇帝的遗物里竟找到要立安嫔为后的诏书,玉玺都已盖好,却不知为何迟迟没有昭告天下。为了还幼年的恩,也为了彰显仁孝,再加上安嫔身后没有外戚,惠文帝便将这诏书公开,追她为后,进而以太后之位待之,留她于皇城中颐养天年,到了霍汶这代,安氏已历三代帝王的兴衰荣辱,从区区宫女做到了太皇太后。
世人都说她运气太好,可姜桑梓却觉得这位太皇太后并不简单。
所谓大智若愚之人,说的便是她吧。
她只过她的平安日子,后宫诸事不理,如今年事已高,就爱听些大戏与评弹,给人做做媒,亦或诵诵经,若褪了那身华服,她便是兆京城里再普通不过的一位富家老太太。
姜桑梓在慈照宫呆了几天,抄经累了也陪太皇太后听评弹,评弹唱的都是些风花雪月的□□,编得漏洞百出,架不住太皇太后喜欢,有时竟还听得抹眼泪,姜桑梓还要往前劝她。
她倒也很快丢开,说说笑笑又是一日。
这日来了个新的女先儿,为投太皇太后所好,唱的是前朝献帝独宠苏妃之典故,说的是三千宠爱在苏妃,六宫无人出其左右,这本是段宫闱的野史情话,在正史之中却是这苏妃祸国殃民,蛊惑皇帝以至外戚干政,惹得民怨沸腾,最后被逼缢于嘉阳山。
女先儿要唱自然赞帝妃深情,那唱词凄美,声音婉转,幽幽而鸣,嘤嘤而泣,唱到苏妃缢亡,献帝恸哭之时,旁边听曲的人无不暗暗抹泪。
姜桑梓素来不喜儿女情长的故事,听到这样的曲子无甚感动,反有些昏昏欲睡,正偷偷闭了眼,冷不丁听到太皇太后苍老的声音响起:“歇了吧,哀家不听了。”
她只好又打起精神睁大眼。
太皇太后并没如往昔那样感动,也没笑,倒有怔忪,半晌方淡道:“给她点赏银打发走吧,这样的曲子,以后别到宫里来唱了。千载帝王事,为王不易,为后亦不易。你要他全心待你,可这江山天下摆在眼前,他纵有全心待你之意,又何来那份余力?后宫前朝息息相关,都是两难的境地,你既不愿他为难,又不想委屈了自己,便只好自私点,少爱一些,少要一些,退步的余地也就大些。柳华,你说呢?”
柳嬷嬷知道她这是想起旧事,便含笑道:“太皇太后所言甚是。佛曰舍得,先舍而后得,这世上从无双全之法。”
“你懂我。”太皇太后此时方笑起,眼眸也渐渐黯淡,又似个普通的老太太。
姜桑梓听得似懂非懂,只觉这几句话嚼来意味深长,待要深究却又不解其味。
正说着,太监忽然来禀,孙妃携荣国公的嫡孙女孙留芳前来请安。
这孙妃系出荣国公府,孙留芳是荣国公的嫡孙女,孙妃的侄女儿。太皇太后孑然一人,并无母族,荣国公府到如今已是三代而衰,现在这位荣国公也不知怎么想的,竟打起了太皇太后主意,自认了太皇太后的侄孙,又把孙留芳送到她跟前,说是要代替他孝敬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乐呵呵地照单全收,从无推却,可今日大抵被勾起些心事,听了这话便朝柳嬷嬷道:“瞧,这家子又来了。我这半截都入土的人,还被人惦记上。为了太子良娣之事,当真是什么招都用了。今日我不想见人…”
她说着,目光在殿上一睃,落在姜桑梓身上。
“好孩子,你去替我告诉她们,我今儿身体欠安,正歇着,请安就免了吧。”
姜桑梓欠身而去,脑中却只剩四个字。
太子良娣?
作者有话要说:唔,忽然想写太皇太后为主角的文…

第44章 献计

孙妃乃四妃之一, 也是霍汶后宫留下的为数不多的妃嫔中位份最高的人。荣国公府没落,爵位虽在,可族中并无能撑起家族之人,荣国公存了依附后宫之意, 故令孙妃留在后宫, 谁料霍汶这后宫形如虚设,她在宫中十多年, 也未得圣眷生下一儿半女, 如今太子渐长, 荣国公又将主意打到东宫身上。
姜桑梓在慈照宫的外殿见到正与孙妃说笑的孙留芳。孙妃鹅蛋脸、杏仁眼,化了淡淡的梅花妆, 看着显小, 也温和。孙留芳眉眼有几分肖似孙妃,只那鼻唇更为秀美些, 又加上正是含苞待放的年纪,浑身透着水灵灵的甜美,虽无姜桑梓的艳, 亦无江善芷的清, 倒也是个难得的美人。
“善芷见过孙妃娘娘,娘娘万福。”姜桑梓略扫了这两人几眼,就低头笑着行礼。
“快免礼。”孙妃见是她有些诧异, 很快就亲自携了她的手起身,“怎是你出来了呢?”
孙留芳站在孙妃后头打量姜桑梓,毕竟年岁小, 眼神不知收敛,便无顾忌地上下看她,倒似存了些比较的心思。
“回娘娘,太皇太后昨天听戏忘了时辰,歇得晚,故今日起来了犯了头疾,正在屋里歇着,柳嬷嬷与福樱姐姐正在跟前侍候,脱不开身,便令善芷出来代太皇太后传个话。”姜桑梓回道,“太皇太后说了,娘娘与留芳姑娘的孝心她已收到,只是今日要劳你们白跑一趟,这请安就免了罢,改日再请娘娘与留芳姑娘来慈照宫听戏。”
孙妃忧心道:“是我们惊扰太皇太后了。她老人家的头疾可有大碍?本宫那里有些西洋药,专对付头疾,是前两月我哥哥找西洋船队买的,效果甚好,要不本宫遣人送些过来?”
“已经请御医瞧过,并无大碍,吃了药好好睡上一觉便好,娘娘不用挂心。”姜桑梓安慰她。
“那就好,也罢,本宫便不多打扰了。”孙妃松了口气,起身告辞。
姜桑梓正要俯身送她,孙留芳忽上来亲热挽了她的手:“江姐姐,我们好久没见了呢,前几天就听说你进宫替太皇太后抄佛经,我正想找你呢。这几日我都在姑母那里住着,刚好能找你玩。”
“你这孩子,宫里岂是你能随便跑的地方?”孙妃轻斥了她一句,却无怒意。
“难得见到江姐姐嘛。”孙留芳吐吐舌,一派天真。
姜桑梓笑笑,也不作答。孙留芳从前是江善芷那一派的,仗着自己家里世袭罔替的爵位,向来眼高于顶,便是江善芷她也不大放在眼里,隐隐还有要与她一较高下的成分,今日不知为何对“江善芷”突然亲密起来。
“本宫正要带留芳去给皇后娘娘请安,江姑娘若是无事,不如一道去吧。三公主也在皇后那里,你们见了面恰能一起说说话,省得总陪我们闷得慌。”孙妃便也拉起姜桑梓的手,满眼温柔。
姜桑梓才要推辞,便被孙留芳强拉着往外走。她寻思着自己也要找机会去见江善芷,倒是可以求霍熙平帮忙,便索性应下,只回头找了宫人去回禀太皇太后。

初春的皇城美得如诗,墙角未谢的红梅探出,便自成风景,似金碧辉煌的壁画里一抹俏丽的颜色。虽还是春寒料峭,可架不住宫中女子爱美的心,早早将厚重皮毛袄子褪去,换上颜色鲜嫩的春衫,往来行走间像是满园春草中乍放的花朵。
孙留芳拉着姜桑梓跟在孙妃步辇后头,不停地说着话儿。姜桑梓听她那话里总在有意无意打听宫里的事,便不爱打搭理她,只是偶尔应个声,横竖江善芷本也是话少的人,她这样也不叫人怀疑。
“咦,太子殿下?”
正说着话,孙留芳忽然将话头一停,声音不由自主上扬,隐隐有些颤意。姜桑梓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她们不知何时已行到坤安宫外,正遇见霍翎携太子妃来给皇后请安。孙留芳双颊已红,一双妙目粘在霍翎身上,满脸欢喜藏不住。
姜桑梓再看霍翎,霍翎今日打扮与往常无异,赤红常服,长发高绾,尽束于小金冠之中,远远望去英挺非凡,正是年少气宇最盛时,满京城的年轻男子能与之比肩的,竟没有几个,难怪孙留芳会少女心思毫无遮掩的写在脸上。姜桑梓从前感触不深,今日却忽觉这男人招人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