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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娘家那些之前看不起她的人带着嫉妒和艳羡酸几句,三娘一点也不恼,反而眉飞色舞,喝水也能饱肚。
那时候成婚半年多,周都督已经看出妻子并不像冰人说的那样端庄持重,就爱逗妻子,笑她打肿脸充胖子。
三娘也不装温柔小意了,冷哼一声,抚平衣裙皱褶:就是要气死她们!
那样爱面子的一个人,却从来没有嫌弃周都督这个丈夫没本事。
曾有人讥笑他落魄,三娘一定会叉着腰反唇相讥:我家夫君虽然穷了点,但生得俊俏,力气大,又体贴又能干,我就喜欢这样的,反正比你家那个好多了!
后来嫡支的族老找过来,说要让周都督过继,他犹豫不定。
三娘当时坐在一边,眼巴巴盯着族老送来的一箱子绫罗绸缎,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可周都督没开口,三娘就不会逼他答应,一脸心痛地扭开脸,不去看那些她最喜欢的珍贵布料。
再后来,他投身军伍,攒了半年饷银,回乡第一件事就是给三娘买一车的锦罗丝帛。
三娘马上按着时兴的款式裁了一套衣裙。
大热的暑天,她里三层外三层裹得严严实实的回娘家。
娘家嫂子问她热不热。
“一点都不热!”三娘昂首挺胸,下巴扬得高高的,“不热,夫君从洛阳买回来的细纱宫罗,说是什么从西域那边传过来的,一匹要十贯钱呢!非要我拿来裁衣裳,这贵的东西果然还是不一样,又轻又软又滑爽,还透风,穿多少都不热。”
坐在旁边的周都督低头忍笑,假装看不见妻子热得通红的脸。
九宁高兴的时候志得意满、忘乎所以的模样,和她祖母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似的。
一样的神气十足,洋洋自得。
“只是先让你跟在一边和先生学怎么上手,不是真都交给你,要是你胡闹,阿翁就把钥匙收回来。”
周都督轻笑,刮刮九宁的鼻尖。
九宁嘿嘿一笑,抱住周都督的胳膊撒娇,“阿翁,我会好好学的。”
她不会,身边还有冯姑她们啊!
崔氏的陪嫁下人更是藏龙卧虎,总有人会的,她这个小主人只需要坐享其成就够了。
接下来,九宁忽然忙了起来。
上午学诗书礼仪,下午骑射和管理账务,抽空还要练字、练琵琶、背世系家谱。
每天忙到天黑,回到房中倒头就睡,第二天早上爬起来继续。
即使忙得晕头转向,九宁也记得每天去周都督跟前刷刷存在感,免得这位祖父把她给忘了。
她不敢掉以轻心,万一周都督只是心血来潮呢?她必须学出点名堂来,周都督才会真的重视她。
这期间,五娘和八娘她们愈加疏远九宁,因为她每天跟着恶名远扬的周都督进进出出,行为举止一点都不符合一个大家闺秀的做派。
江州世家女郎彻底和九宁划清界限。
冯姑冷笑着告诉九宁:“她们惯会找借口,明明是为了乔家郎君的事记恨娘子!”
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
作为崔氏的独女,九宁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她什么都没做,只因为被乔南韶给惦记上了,不知得罪了多少人。
她以前总是主动拉主角的仇恨,这一次被迫洗心革面,要给主角当垫脚石,一件坏事没干,就被一众青春貌美的小娘子给恨上了。
九宁满不在乎,她习惯被人恨了。
越恨她,她越有成就感呢。
三郎周嘉暄在老师家住了几天,算算日子快到斋僧日了,这天辞别老师同窗,回家帮父亲和长兄料理斋僧的事。
刚踏进刺史府,他拿出给妹妹九宁买的果点,让僮仆送到内院去。
僮仆笑着道:“三郎,九娘不住原来的院子了,都督要亲自教养九娘,九娘如今住蓬莱阁。”
周都督住的地方非常大,和周刺史那一房是分开的,有单独开辟的府门,平时周家人想要见周都督,必须先请示,不然亲兵不会放他们进去。
周嘉暄皱了皱眉,回房换了套家居的素罗交领袍,先去见父亲周百药。
周百药提起九宁就一肚子火,偏偏那个给九宁撑腰的人是他老子,他除了躲在房里痛骂几句外,什么都做不了。
“九娘幼年失母,更应该注重品行,你祖父非要纵着她胡闹,我看她迟早要把我们周家的颜面丢尽!”
周嘉暄劝父亲道:“九娘承欢祖父膝下,也是在代大人尽孝。”
被儿子当面暗示自己不够孝顺,周百药心里老大不舒服。
不过三郎一直以来品性正直高洁,又师从名士,是江州最有名的少年才子之一,周百药以儿子为傲,没有多想,觉得儿子肯定没有指责自己的意思。
“不说她了,明天家中斋僧,你伯祖父亲自主持,你和大郎做好准备,别在高僧面前失礼。”
周刺史崇佛,刺史府隔一个月会举行一次斋僧仪式。
当天周刺史会带着族中儿郎在家中招待僧人,请僧人吃斋饭,听僧人开俗讲。
周嘉暄答应一声,从父亲房里出来,绕了个大弯,穿过大半个刺史府,去蓬莱阁探望九宁。
九宁不在房里,下人回禀说这会儿是上课的时候,娘子和大郎、十郎一样,在武厅练骑射。
君子六艺,礼、乐、射、御、书、数。
周嘉暄平时跟着先生读书,在家的时候,每天下午要和长兄一起练骑射。时下男儿都得学骑马、射箭,用不着精通,至少得会。
他没想到祖父竟然也要九宁学这些,她只是个闺阁小娘子,也要懂射术么?
周家的武厅很宽敞,北边设箭道,箭道东边就是马球场子,平时周家郎君在这里骑马、射箭。
周嘉暄走进箭道,发现平日总是喧喧嚷嚷的射箭厅今天静悄悄的。
除了几个披白氅的亲兵护卫站在阴凉处戍守,偌大的院子空荡荡的,一个人都没有。
这倒是奇了,族学那帮小子最怕读书,上课的时候一个个垂头丧气无精打采,等到练骑射的时候立马变了个人,生龙活虎,精力无限,浑身上下用不完的劲儿。
今天怎么一个人没见着?
周嘉暄带着疑问往里走,在高大蓊郁的榕树林罩下的一片浓阴里找到九宁的身影。
她头束锦带,穿一件海棠红团花锦翻领胡服,一手托腮,侧身躺在凉榻上,嘴里哼哼唧唧不知在念叨什么。
几个面容秀丽的婢女手执长柄圆扇,跪坐在一旁为她打扇,喂她吃冰湃过的瓜果。
周嘉暄挑眉,这可不是下人们口中那个“每天辛辛苦苦练骑射”的九娘。
“既然不喜欢练骑射,为什么不告诉祖父?”
听到三哥隐隐带着责备的声音,正闭着眼睛美滋滋吃荔枝的九宁吓了一跳,鲤鱼打挺似的从凉榻上蹦起来。
“阿兄,你回来啦!热不热,吃点冰葡萄?”
九宁眨眨眼睛,拉周嘉暄坐下,双手捧起冰碗送到他面前。
望着她那对乌溜溜的眼睛,周嘉暄哪里舍得对她发脾气?
接过冰碗放到一边的矮几上,柔声问:“是不是不喜欢练骑射?”
九宁吃准了周嘉暄不会像周嘉言、周百药那样骂自己,拈起一枚葡萄递给他,老实道:“我没有不喜欢……只是刚才累着了,偷个懒。”
骑射师父非常严格,九宁什么都不会,先从最基础的基本功开始练起,光是这个就让她累得喘不过气来。
明明梦里的那个她武艺高强,杀几个人就跟摘朵花一样,一出手绝不会落空。
为什么现实里的她却手脚笨拙?
练了好几天,九宁一点进步都没有,昨天骑射师父还委婉地提醒她这种事强求不来。
如果学不好骑射,周都督还会对她另眼相看吗?
九宁有点着急。
“慢慢来,你又用不着当女将军,祖父叫你学这个,只是想通过这种方式让你强健体魄。”
周嘉暄揉揉九宁的头发,笑着宽慰她。
他决定私下里去和祖父谈一谈。
九宁毕竟是小娘子,逼她学这些,是不是不太合适?
还有,其他人去哪里了?
周嘉暄看一眼坐在身侧的九宁,心里猜出大概,没有问出口。
兄妹俩坐在树荫底下,一边说话,一边吃果子,很快把一大碗冰碗吃完。
周嘉暄带着精疲力尽的九宁玩了半个时辰的投壶,锻炼手感,然后送她回房休息。
九宁今天是真的累狠了,沐浴过后躺下就睡。
才刚睡熟,忽然被一阵刀绞般的腹痛惊醒。
九宁霍然睁开双眼。
差点忘了这事!
第17章 原来是你
九宁从床上爬起来,掀开罗帐,穿绫袜的小脚丫往床前脚踏上的枹香木屐里一塞,站起身。
跪坐在簟席上徐徐打扇的冯姑和侍婢忙放下长柄圆扇,上前伺候,问她是不是口渴了。
九宁捂着隐隐作痛的肚子,“我要去武厅。”
冯姑愣了一下,“九娘,天快黑了。”
武厅和蓬莱阁离得不近,从支起的窗户看出去,半边天空已被霞光染得一片通红,正是日薄西山、倦鸟归巢的时候。
“天黑了正好,回来的路上可以赏月。”
九宁对着镜台匆匆理了理发鬓,绿色丝绦松松一挽,抓起落地长衣架上挂着的一件缥色轻容花纱衫披上,匆匆往外走。
冯姑和婢女们对望一眼,还没想好要不要拦着,她已经走远了。
七月流火,已是上秋时节,虽则白日里仍旧燥热难耐,但夜里已有几分秋日萧瑟凉意,冯姑怕九宁受凉,拿起一条泥金绘穿枝牡丹花纹披帛追上她。
九宁接过泥金披帛挽上,一路穿花拂柳,过长廊,经凉亭,转曲桥。
脚下步子迈得飞快。
不快不行,她疼得满头冒汗。
亲兵们见九宁急匆匆过来,以为她要去见周都督,问都没问一声便放行。
都督院子里伺候的人都知道,小九娘深得都督喜爱。这些天都督忙完公务,第一件事就是把先生叫进房里细问九娘的功课,还让裴先生教小九娘打棋谱,俨然要将小九娘当成小郎君教养。
九宁顺利进了武厅,还没走近,听到墙后传来一阵吵嚷声。
像以前每一次成功坑了主角一样,九宁骄傲地昂首挺胸,虽然小腹疼得更厉害了,还是忍不住掀起嘴角,笑得幸灾乐祸。
她边往里走,边问亲兵:“里头怎么了?”
亲兵答道:“苏郎君刚才在箭道训马,不知怎么从马上摔下来了,好像是胳膊摔伤了。”
果然如此!
心头仿佛闪过一道雪亮电光,怀疑得到证实,九宁黑亮的眼珠骨碌碌转了一圈,提起裙子往里走。
“九娘,里头都是些军汉……”
冯姑低低嘀咕了一句,想劝九宁回去。
虽说娘子现在年纪小,用不着避讳,可到底是世家千金,还是得讲究点,免得传出去被人议论。
“怕什么!我每天在箭道练骑术,来往的都是阿翁的下属,我今天不避讳,以后也不会避讳。长兄他们能做的事,我也可以做到,长兄他们能去的地方,我也能去!”
九宁淡淡道,一字一字说得爽脆利落,不管冯姑心里怎么想,头也不回地走进乱哄哄的值房。
几年之后周家九娘国色天香、倾城绝色的美名传遍中原,随之而来的是各方霸主的觊觎,各方势力为了抢夺她互相征战,不管她怎么做都会被世人冠以祸水之名,与其成天担惊受怕,还不如随心所欲,活得痛快一点。
想得到中原第一美人的青睐?
随他们打去吧,等分出个胜负再说。
冯姑看着九宁飞扬的绿色丝绦消失在长廊拐角处,怔了半晌。
苏晏今天训马摔伤,护卫们怕他伤到骨头,不敢挪动他,先把人抬到最近的值房安置。
九宁走进去的时候,一帮护卫正围着他检查摔伤的地方。
苏晏从头至尾一声不吭。
竹榻边围的人太多,九宁看不清他的脸,只能从缝隙里看到几缕乌黑卷发。
不知道那些浓密卷曲的黑发摸上去是什么感觉?
从第一次看到苏晏的时候,九宁就很好奇。
“苏家哥哥摔伤了?”
她踮起脚张望,轻声问。
护卫们听到背后响起一声娇柔的询问,都呆住了。
片刻后,所有人哗啦啦转过身来,手脚局促,扭捏地拍拍衣襟,扯扯腰带,朝九宁见礼。
娘子身份高贵,怎么来这种腌臜地方?
九宁漫不经心地摆摆手,目光落到竹榻上。
遮挡她视线的护卫们都走开了,她走上前,对上一道平静深邃的目光。
这会儿日暮西垂,天光黯淡,一抹淡青色余晖透过窗格漏进值房,正落在苏晏的脸上。
他清晰深刻的五官一半在明,一半在暗。
眉目如画。
他半靠在木栏上,额上密密麻麻爬满细汗,可能是疼的,但他神态冷静沉着,仿佛受伤的人不是他。
窗外云影浮动,一道道光束漫进屋中,他侧对窗口,似乎整个人也被夕光笼罩了。
像笼在他脸上的天光,一半明朗,一半沉郁。
九宁坦然面对他的注视,眉头轻轻蹙起,“苏家哥哥哪里摔着了?”
面对她的关心,苏晏眼眸低垂,站起身,同时拂下卷起的长袖,遮住手臂上的伤口。
“只是擦破点皮。”
他和其他护卫一样垂首站着,但并不是出自对九宁的恭敬,更不是受宠若惊或是感动。
纯粹只是不想和九宁有太多牵扯罢了。
这样一个人,举手投足间有种与身俱来的贵气,哪怕他一身褴褛站在那儿,气质也和寻常人不一样。
犹如鹤立鸡群。
九宁双手背在背后,细细打量眼前的卷发少年。
白手起家、一手结束乱世的开国皇帝,草莽中走出的真龙天子,被后世称之为贤主的一代雄杰,即使隐藏身份,也掩不住那一身独特的气质。
周嘉行,终于找到你了。
日后宋淮南得登帝位,为掩盖自己白捡了一个强大帝国的事实,曾想篡改史书。
群臣坚决反对。
虽然他们已经臣服于宋淮南,并且其中一部分是帮助宋淮南登基的功臣,但他们还是耿直地在史书上记下周嘉行的所有功绩,对他推崇备至,连最吹毛求疵的文官也丢开平时的清高审慎,称赞周嘉行是一代英主,其创业之功,乃乱世之中第一人,若不是英年早逝,功业可比汉高祖。
为稳定人心,宋淮南只得作罢。
后来高绛仙以太后的身份临朝听政,也不敢抹黑周嘉行,为示好士林文人,还特意给周嘉行写祭文。
从系统那里了解到《绛仙传》大致的故事走向那刻起,九宁就知道,自己不是周嘉行的对手。
她有点小聪明,但也仅限于此了。
而周嘉行呢,是开创宏图霸业的一代帝王,他有雄心壮志,有帝王命格,有各路豪杰相助,他清醒理智,冷静沉着,明达英武,取舍果断。
更可怕的是,这个男人几乎没有弱点,他不好奢侈享受,不沉迷于美色,面对高绛仙这个无往而不利的女主都能无动于衷,世上根本没有能困扰他的人和事。
高绛仙也是在一次次失败后最终选择用下毒这种阴损法子害死他。
九宁有自知之明,连原书女主都对付不了的人,她最好敬而远之。
不过……谁能保证自己时时刻刻都保持理智呢?
比如现在,九宁就很想对着周嘉行那冷冰冰的俊俏脸蛋甩一巴掌。
她的肚子真的好疼好疼啊!
这是系统给九宁的惩罚。
周嘉行精通骑术,周都督很赏识他,想考校他的本事,让他闲时训练自己的爱驹追风。
试问一个骑射皆精、如同在马背上长大的骑手,怎么会轻易摔伤?
罪魁祸首当然是小九宁。
她白天练骑射的时候偷偷在那匹野性未驯的黑马身上动了一点手脚,所以周嘉行才会在训马时摔落马背。
然后惩罚就来了。
因为这一次是她主动伤害周嘉行,惩罚比第一次更强烈,也更持久。
她可能要疼两天两夜。
代价是惨烈的——不过很值得,九宁终于可以确认自己之前的怀疑,苏晏果然就是周嘉行。
她从未谋面的二哥。
一开始九宁没有往这方面想。
书里的周嘉行虽然因为杀戮过多屡受其他霸主指责,但他光明磊落,想征服哪座城池就亲自带兵去打,酷烈刚硬,攻城对决,下手毫不留情。
大军铁蹄所经之处,尸山血海。
但一旦取得胜利,不管之前的战事有多激烈,哪怕损失惨重,周嘉行立刻变得宽仁大度,只要手下败将表示臣服,他全部委以重任。
无论汉人还是胡人,他一视同仁。
周嘉行性格刚强直接,要回周家就大大方方找上门,所以九宁从来没有怀疑过同样有异域血统的苏晏。
上次冯姑赶走周嘉行,她以为他还在市井苦苦求生,不断派人去各处繁华商埠打听他的消息,一无所获。
直到前几天,九宁突有所感,开始怀疑苏晏的来历。
系统不会提示她。
贸然去调查苏晏可能打草惊蛇。
最后九宁想出这么一个不会让苏晏起疑的法子:让他受伤。
结果证实了九宁的猜测。
原来这些天周嘉行就在她眼皮子底下蹦跶,她却一无所知,还夸他生得好看。
也就是说,九宁当众调戏了周嘉行——她的二哥,将来的皇帝!
九宁欲哭无泪。
隐藏身份、抱着不可告人的目的接近目标这种事,作为一个武力不行、只能耍点小心思的反派,她做起来轻车熟路。
但她万万没有想到,浓眉大眼、根正苗红的男主周嘉行竟然也会这么干!
作为日后的开国皇帝,他怎么能这样自甘堕落!
要不是她抱着豁出去的心态试上这么一试,还真可能被周嘉行骗得团团转。
九宁咬牙忍住疼,对左右护卫道:“摔伤可不是小事,我让人去请医者,你们好生照顾苏家哥哥。”
护卫们对望一眼,面露诧异之色。
听说九娘曾经当众夸这个叫苏晏的胡族少年相貌出众,今天苏晏受伤,九娘亲自过来探望……
他们斜眼觑着苏晏,心中愤愤不平:不就是比我们白了一点嘛,也没有多好看!
周嘉行眼帘微抬,淡淡扫一眼九宁,面无表情。
九宁眉眼弯弯,朝他甜甜一笑。
不等周嘉行做出什么反应,她自己先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作者有话要说:所以“差点忘了这事”,是九宁给周嘉行挖了个坑,等着他往下跳,她躺在那儿等结果,被三哥一打岔给忘了,等肚子疼起来才想起来去证实苏晏的身份。
第18章 斋僧
九宁又疼了一整夜。
系统给的惩罚没法用药物缓解,她没有惊动冯姑她们,像上次一样,躺在塞了清心明目的菊花瓣竹枕上默默等疼痛过去。
翌日一大早,天光微亮,婢女卷起卷草纹幔帐,淡青色光线漫进屋中,笼在床前镶嵌云母石落地大围屏上,光影流动,如盈盈水波。
九宁昏昏沉沉还难受着,冯姑掀开罗帐催她起身。
“九娘,今天使君主持斋僧,家中小娘子都要去帮忙,再不起就晚了。”
乱世之中,人们需要一个强大的精神寄托,佛教正好适应老百姓的需求。这些年江州的佛道越来越兴盛,信众越来越多。周百药和周嘉暄他们常去的永安寺就是江州各大世家捐资修建的,香火很旺。
斋僧即饭僧,就是请僧人到家里吃饭。
一般平民百姓养活一家人就够吃力了,偶尔饭僧,通常只能请两三个僧人用饭。
世家大族财大气粗,为了彰显自家气派,往往会准备盛大的宴席招待本地所有寺庙的僧人。
有时候两家互相攀比,争夺本地僧人,为了压对方一头,还会派家仆去外地请僧人来赴宴。江州最轰动的一次斋僧是隔壁温家主持的,他们家派了几条船分别赶往附近州县,足足宴请了一千个僧人。
斋僧是很严肃的仪式,男女老少,不论贫富贵贱,都要穿上最精致体面的衣裳,以示郑重。
九宁年纪还小,用不着妆粉,但今天冯姑和侍婢坚持在她脸上抹了些胭脂,眉心贴一枚翠绿色花钿,嘴角饰面靥,脖子上挂七宝璎珞项圈,穿缃色鲛绡纱交领上襦,银泥鹭鸶衔绶带蜀锦半臂,缕金镶嵌宝石珍珠裙,肩挽白地散点小团花披帛,腰束攒花宫绦,悬双玉佩,脚踏五色锦履。
仍旧梳双螺髻,戴珠翠、明珠、瑟瑟、发钗,身上也满满当当全披挂上,串珠金臂钏、腕环、翡翠指环、五彩丝、承露囊……
九宁肚子隐隐作痛,端坐镜台前,被一身珠宝首饰压得抬不起头。
她想把手上的指环摘下来,冯姑按住她,“今天斋僧,所有小娘子、娘子都要来。”
言下之意,今天请和尚吃饭事小,真正重要的是江州世家女郎都会应邀前来,届时满屋子世家女郎争奇斗艳,绝对不能被其他人家的小娘子比下去!
九宁想起马球赛那天其他小娘子看向自己时那又嫉又恨的目光,忽然觉得满身珠宝变轻了。
多活一天是一天,系统的任务重要,享受生活更重要。
可惜她现在还不到年纪,不然她还能再戴几枝黄金步摇花钗。
十二个婢女围着九宁忙活,光是梳妆打扮就花了一个多时辰,等她装扮好去周都督院子里请安时,正好迎面碰到告退出来的周嘉言和周嘉暄。
周嘉言刚刚被周都督不轻不重地训了几句,心里不大畅快,埋头走路间,眼前突然一片宝光闪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