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娘想得很明白,反正总是要嫁人的,而且肯定是嫁给门当户对的纨绔公子哥。与其嫁给一个相貌丑陋的,不如嫁一个相貌俊朗的,管他是风流还是木讷,总之不能太丑。天天对着一个俊朗的丈夫,多养眼!
九宁:……
八娘凑到她耳边,压低声音说:“你想想,要是嫁给一个长得丑的,他还天天出去沾花惹草,多糟心呐!长得好看的就不一样了,至少看着他,我心里舒服。九娘,你生得这么漂亮,以后也得找个好看的。”
九宁点点头,假装自己被说服了。
前世八娘和乔南韶因为家族之间的纠葛成了一对怨偶,这一次两家婚事作罢,不知道她以后会嫁给谁。
以八娘的偏好,肯定是个长得俊的。
……
安定下来后,九宁问起多弟的状况。
随从回道:“她胳膊受了点伤,其他的不要紧。”
九宁思量再三,让衔蝉拿了些补身子的药丸,去看望受伤的多弟。
她已经问过饮墨他们了,周嘉暄之所以会带多弟出去接她,是因为她失踪后,多弟是第一个发现的,也是她第一个跑去找周嘉暄求救。之后多弟一直跟着周嘉暄,帮忙寻找她,为此没日没夜地到处奔走,好几次累晕过去,醒来之后顾不上休息,又跟着周嘉暄出去找人。
大雪天里,多弟穿着单薄的衣裳跑来跑去,手指、脚趾都冻坏了,其他人劝她回府等消息,她坚决要出门,表示一天找不到九宁,她就一直这么找下去!
别说从来只把人往好处想的周嘉暄,就连蓬莱阁的侍女都被多弟感动了,她们之前防着多弟,觉得她配不上伺候九宁,现在她们已经改变对多弟的看法,时不时会不经意帮多弟说好话。
衔蝉把这些事讲给九宁听。
九宁:呵呵。
经过和周嘉行的相处,她现在已经想开了,多弟是好人也好,坏人也罢,随多弟去罢!
多弟是为救九宁受的伤,待遇比以前好,住的房间里生了火盆,床榻垫了厚厚的被褥。
不过和九宁的蓬莱阁比起来,还是一个地下,一个天上。
九宁走进多弟的房间,心想以多弟的小心眼,这些都将会成为多弟恨自己的理由。
多弟穷的时候,仇富啊!等多弟富起来,又鄙视穷苦人了。
总之,谁比多弟过得好,她都恨。
九宁低头理理臂上挽的泥金穿枝花披帛。
让多弟恨吧,债多了不愁!
“多弟,九娘来看你了。”衔蝉走到床榻边,扶多弟坐起来。
睡梦中的多弟立刻睁开眼睛,看到床前珠翠满头、衣饰华贵、娇如春花的美貌小娘子,一脸受宠若惊,神情激动:“九娘!”
九宁微笑,握住多弟的手,柔声道:“你好好将养,缺什么就告诉衔蝉她们,别自己闷着。”
身份尊贵的小娘子一点也不嫌弃地握着自己,多弟双手发抖,捧着九宁娇软白皙的手,不知道该说什么。
一低头,目光落在自己的手上,指甲里满是洗不掉的污垢,而九娘的手又细又软,指甲粉白如花瓣,指头纤长如葱根。
多弟嘴唇哆嗦了几下,眼泪哗哗淌下来。
“怎么就哭了?”衔蝉轻笑,拿帕子帮多弟拭泪。
九宁心中暗笑:多弟的哭功不赖嘛!
“九娘……”多弟爬起来,跪在床榻上给九宁磕头。
九宁忙拉住她。
衔蝉在一旁道:“多弟,这次你救了娘子,娘子很感激你,你想要什么赏赐,只管开口。”
多弟擦了擦眼角,低着头不说话。
衔蝉催促她。
多弟这才道:“只要娘子安全,奴就安心了。”
九宁继续微笑。
多弟撩起眼皮,飞快看九宁一眼,见她珠围翠绕,绫罗绸缎裹身,眉间饰翠钿,腕上金腕钏,从头到脚透出种说不出的高贵富丽,像是从画里走出来的仙女,鼓起勇气道:“如果能服侍娘子,奴就是立时死了也甘愿!”
哈?
九宁无语了片刻,多弟竟然想要当自己的贴身侍婢?
多弟费这么大的力气,甚至不惜为她挡箭,差点死在那些死士手里——目标就是感动她,好升级成她的侍女?
九宁微微蹙眉。
多弟立刻紧张起来。
九宁一笑。她真是糊涂了,多弟现在身份卑微,只有先成为她的侍女才能逐渐摆脱现在的生活,然后寻找更好的机会,从而一步步爬上高位。
“好,你以后就跟着衔蝉吧。”
多弟瞪大眼睛,呆了好半晌,喜极而泣。
终于成为九娘的贴身侍女了!以后她也能和衔蝉她们一样过上穿金戴银的好日子,再也用不着挨饿受冻了!
……
刚处理好多弟的事,饮墨过来告诉九宁,周嘉暄醒了。
九宁立刻赶过去。
周嘉暄昏睡了好几天,看到匆匆赶来的九宁,轻笑:“怎么走得那么急?”
他刚醒,九宁不敢碰他,挨着床榻坐下:“阿兄,伤口还疼不疼?”
周嘉暄摇摇头,嘴唇还有些发青,“没事,早就不疼了。”
九宁知道他说的肯定是安慰自己的话,那么深的伤口,怎么会不疼呢?
她接过侍婢手中的药碗,喂周嘉暄吃药:“阿兄,要不是我非要回头救多弟,你也不会受伤。”
药汁太苦,周嘉暄喝药的时候眉头一直紧皱着,闻言抬起眼帘看她,笑容温和:“我家观音奴心地善良,怎么能怪你?你不要自责,伤我的是外面的坏人。别担心,阿翁回来了,他会抓住所有坏人。”
他刚才已经从饮墨那里得知这些天发生的事,知道周都督回来主持大局,江州转危为安。
九宁笑了笑,手中银匙送到周嘉暄嘴边,继续喂他喝药。
周嘉暄觉得她天真无邪,是出于好心才会回头救多弟,其实她只是为了自己罢了。
三哥是个好人,以为她也是好人……
还好三哥这次有惊无险。
……
周都督平安抵达江州后,鄂州立刻增派兵力防守西边城门,几条通往江州的大道全都有重兵把守。
袁家还直接派人接管航船通行的渡口,以防周家从水路进攻鄂州。
商队要经渡口北上,接到消息后,决定再在驿站旁的邸舍多住几天。
他们这一次带了些东西,必须走水路。
眼下局势紧张,江州和鄂州有随时要打起来的迹象,苏慕白不敢在这时候赶上去送人头。
阿青不懂外边的局势,和怀朗八卦:“周都督回来,袁家怎么吓成这样?”
怀朗嘴里咬了根甜草根,道:“长安那边乱成一锅粥,李司空出事了,他的那些义子为了争权打得你死我活,袁家一直仗着和李家的关系作威作福,现在没了靠山,能不怕吗?周都督和李司空水火不容,第一个就要打袁家!”
阿青喔一声,似懂非懂。
邸舍外响起马嘶声,阿山翻身下马,奔进邸舍,上了二楼,看到守在房门外的两人,道:“郞主呢?我有事禀报!”
“郞主在里面。”
阿青转身叩门。
里面传来周嘉行的声音,让他们进去。
阿青和阿山一起推门进屋。
阿山跪地道:“郞主,寨子里被抢来的那些女人已经送回去了。”
周嘉行坐在榻上,低头看舆图,闻言嗯一声。
阿山摸了摸后脑勺,“郞主,我看到几个熟人。”
周嘉行没抬头:“什么人?”
阿山道:“永安寺的和尚。”
“和尚?”一旁的阿青瞪大眼睛,“难道是他们?”


第60章 要求
“是谁?”
门外的怀朗跟了进来,问。
阿青看一眼周嘉行。
周嘉行没抬头,挥挥手,示意他说下去。
阿青道:“那天攻打寨子的时候,我和阿山去救那些女人,碰到几个和我们一样混进寨子的人,差点打起来,后来他们知道我们也是去救人的,就和我们一起联手杀马贼。我看他们身手利落,下手干脆,一看就是高手,怕他们会看出我们的身份把事情泄露出去,一边救人,一边留意他们,无意中看到他们头上戴的毡帽底下没头发——全都是光溜溜的大脑壳,他们是武僧!”
“武僧?”
怀朗摸摸下巴,若有所思,眼底闪过一抹惊诧。
阿青接着说:“那些武僧也是去救人的,他们帮我们杀了不少马贼。不过他们找了一圈,好像没找到他们要救的人……我看他们走的时候很利索,没管那些女人。”
说着扭头问阿山。
“你在哪儿碰到永安寺的和尚?”
“就是他们!”阿山道,“我在送那些女人回来的路上看到一群和尚。那些和尚四处找被马贼劫去的小娘子,一个一个把她们救出来,我碰到他们好几次……不过今天那些和尚不知道为什么突然都消失了,听说好像是永安寺那边的人送了封信过来,催他们回寺。”
阿青思索片刻,拱手问:“郞主,要不要接着查下去?”
“不必。”
周嘉行头也不抬,道。
阿青答应一声,和阿山一起躬身出去。
怀朗留了下来,目送两人走远,上前几步,压低声音问:“郞主,要不要查一下永安寺?”
周嘉行摇摇头。
“他们肯定是去救九娘的。”怀朗小声说出自己的推测,“永安寺只有雪庭小师父身边有武僧。他知道九娘落到马贼手里,派人去救她,您送九娘回江州,算起来消息应该传到永安寺了,雪庭知道九娘安全归家,派人召回那些武僧,所以阿山才会说那些武僧忽然都不见了。这才说得通。”
周嘉行没作声,似乎送走妹妹九宁后,一切和江州有关的事都和他无关了。
怀朗等了一会儿,见周嘉行没有开口的意思,转身出去。
快走到门口时,突然拍一下脑袋。
“郞主,我想起一件事。”
顿了一下,回头道:“是和九娘有关的。”
周嘉行抬起头,眉头轻皱。
怀朗不敢卖关子,连忙道:“之前郞主派我去查崔氏的田庄,我查到一些奇怪的事。跟着崔氏一起从长安逃出来的仆从好像每个月都会去永安寺听俗讲,而且自愿为永安寺做工。我当时好奇查了一下,发现九娘身边近身伺候的老仆,还有那个叫冯姑的,都不是崔氏选中的人,她们是从田庄挑出来送去府里伺候的。蹊跷的是——之前照顾九娘的乳母出府以后就不见踪影了,按理来说崔家的老仆应该留在田庄养老才对……”
他详细说出当时查到的一些疑点,最后做了一个总结。
“我觉得雪庭小师父一直在暗中关注九娘,甚至派人跟着九娘,周家人并不知情。”
周嘉行眉头皱得愈紧。
怀朗嘿嘿笑:“听说雪庭是九娘的远房舅舅……他是个出家人,不染尘烟,没想到对外甥女这么好。远房表姐去世,他怕外甥女被人欺负,费尽心思把自己的人送进周家保护九娘……”
周嘉行搁下手里的炭笔。
怀朗立刻噤声。
周嘉行目光落在一旁的落地衣架上,他刚才解下的革带挂在上面,系带嵌了一把花花绿绿的弯刀。
看着它,不免想起九宁低着头解开他腰上皮扣、帮他戴上弯刀的样子。
还有她坐在马背上和自己并辔而行时侃侃而谈的模样,月光照在她身上,她一袭锦袍,周身好像笼了层朦胧晕光。
那一刻,周嘉行明白什么是明珠生晕。
周百药重男轻女,不是个好父亲,身边又有来路不明的人……她肯定没察觉。
周嘉行道:“查永安寺和崔氏的田庄。”
“是!”
怀朗应喏。
……
司空李元宗死在长安的消息传出,河东大乱。
李元宗的义子们联合起来,以为父报仇、讨伐弑父的贼子李从信为借口,想直接踏平长安,逼小皇帝退位。
几十万大军气势汹汹而来,长安世家纷纷出逃,朝中大臣建议小皇帝效仿前人出京逃往剑南,小皇帝应允。
然而小皇帝运气实在太好,河东军大军走到一半,留守太原的一位义子发动兵变,杀了其他兄弟的家眷。义子们勃然大怒,也不管长安了,立刻掉头回太原,杀了那名义子。接下来,这些义子为谁能继承河东军而大打出手,还没抢回李元宗的尸首让其入土为安就先打了个你死我活。
李元宗的义子们自相残杀,各路节镇心里简直了开了花,趁机出兵抢占地盘。
昔日不可一世的河东军忙于内斗,无暇出兵反击,河东军的地盘很快四分五裂,被其他节镇瓜分。
而那些死在长安的刺史家中的子嗣虽然没像李元宗的义子们那样杀红了眼,却因为没有防备而被军中掌权的军将杀害,短短一个月内,七八个地方节镇换了一个又一个主人。
小皇帝乐见其成,谁实力强他就纵容谁出兵,哪怕弹劾的折子雪片似的飞往长安,他一概不管。
天下大乱。
江州这边,周都督安全归来,周家人安心之余,看到其他节镇趁河东大乱抢了不少地盘,也有点蠢蠢欲动,建议不如把隔壁鄂州给占了。
鄂州袁家的家主也是从李元宗帐下出来的,这些年袁家靠着商贸积攒了不少家财,其中一半都用来供奉李元宗,以换取李元宗的庇护。
江州和鄂州一衣带水,如果能把鄂州抢到手,江州兵可以依靠大江天险阻拦河东军南下,壮大实力。
“都督,鄂州北通中原,西临两川,东接江东,南连湘楚,不止地理位置险要,境内土地肥沃,有鱼米之乡之称,如今李司空已死,鄂州就是砧板上的鱼,等着人宰割,我们何不趁机拿下鄂州?”
其他人亦附和:“袁家和李司空沆瀣一气,这些年和我们江州时有摩擦,仗着李司空给他撑腰,偷偷抢占江州田地,这次设下埋伏暗害都督的人肯定是袁家的同谋!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不能放过袁家!”
众人越说越激动,恨不能立刻发兵灭了鄂州。
周都督坐在榻上,斜倚凭几,懒洋洋地听众人吵闹,拍拍手。
众人忙安静下来,等周都督发话。
周都督换了姿势继续倚着凭几,然后把提出建议的幕僚骂了个狗血淋头。
“河东大乱,下一个倒霉的就是江州!金州、黔州、潭州哪一个都不是省油的灯,信不信这时候出兵鄂州,江州兵还没走出五十里,江州就被人占了!当肥肉是这么好咬的?鄂州已经被三面包围,江州兵可以往北、往西,打哪里都可以,就是不能往东去打鄂州!”
幕僚们惊出一身冷汗,忙叩首谢罪。
周都督骂完人,扭头和周刺史商量,要把周家儿郎全都赶进军队历练。
“原以为有李元宗在,这天下至少还能太平个两三年。如今李元宗一死,群雄并起,咱们家的小子们也该懂点事了。”
周刺史遣散幕僚们,忧愁道:“放眼各房,还没有哪个小子有领兵打仗的本事。”
说着撩起眼皮瞥一眼周都督,目光既有感慨,又有那么一点点不甘。
“能有你三分本事也就够了,可惜挑来挑去,个个都文弱。”
论才学,倒是有几个好苗子,周嘉暄就是其中的佼佼者,可这个时代的周家不需要书生。
就像周刺史自己,生不逢时,只能依靠堂弟。
周都督得意地抬起下巴,他知道周刺史这么多年一直嫌弃自己粗俗偏偏又得嫉妒自己,撇嘴一笑,轻哼几声。
“不会也得去,是驴是马,先遛遛再说。不求他们继承江州兵,总得开开眼界,让他们知道外边世道艰难。不然将来你我两个老家伙不在了,他们带着家眷逃命的时候看到到处兵荒马乱的,吓得腿软怎么办?别的不会,逃命必须得会!”
周刺史苦笑,还没到那个地步就先教子孙逃命,周都督就这么不看好周家子弟吗?
……
江山大厦将倾,局势波云诡谲。
在其他人惶惶不可终日的时候,九宁正忙着清点自己的财产。
这时候她之前做的那些准备就派上用场了,卖掉的田地换来硬通货:金银和粮食,几座库房全堆满了。
她叫来所有管事,二十多个人花了三天时间理清全部账本。
除了那块远离战火的庄园外,现在她名下的田地和农庄只剩下江州的还没有卖掉。
年底佃户们进城给九宁拜年磕头。
按规矩他们进不了内院,由管事出面应酬。
今年世道更乱了,佃户们惴惴不安,坚持要当面给九宁磕头。
不管世道有多乱,地还得接着种。
对老百姓来说,土地就是他们的命根,不种地,他们就得饿肚子。各路霸主天天打来打去,他们这些生活在最底层的人还是得面朝黄土背朝天,继续种地,不然就得活活饿死。
他们没钱没粮,没办法啊!
九宁知道佃户急着见自己的原因,他们怕她把江州的地也卖了。
其他主家年年加租,有些甚至隔几个月加一次租钱,只有她名下的田地一直没涨租。
九宁吩咐管事:“告诉那些佃户,该卖的都卖完了,剩下的田地不卖。”
管事答应一声,问:“今年还是不涨租?”
“不涨。”九宁摇摇头,笑着道,“不仅不涨,还可以减租。”
管事们面面相觑,娘子心善是好事,不过这田租已经很低了,再减下去……还能赚吗?
九宁示意侍婢拿来给佃户们的红封,道:“原先租了多少地的,还按照原来的田租。明年我名下会多出一块地,都是广阔平坦的肥地,要是他们愿意搬过去耕种,每人认领多少亩,原先的地就减多少租,多出来的地不收租钱。不过种什么得听我的。”
她只说了一个大概,管事们没听懂,但基本意思了解了,不由好奇道:“娘子说的是哪块地?”
乱世之中,老百姓依附地方各大豪族,江州土地肥沃的大片田地基本上由本地世家瓜分,娘子最近也没有说要买地,她嘴里说的那块肥地从何而来?
九宁含笑道:“到时候你们就知道了。”
她还惦记着种甘蔗制糖的事,先前还能慢慢准备,现在一切都得提前。
管事们便没有多问,拿了红封出去分发给来拜年的佃户们,每个人都有。
佃户们生怕管事嫌弃他们空手来,担着一担担柴、米、腊鱼腊肉或是野味之类的东西来拜见,有些实在凑不出一担像样的礼物,就去大山里刨了些罕见的药草。
管事收下他们的拜礼,一一记下。
佃户们收了红封,知道靠这些赏赐全家可以支撑到来年新粮下来,纷纷拜谢。
管事说了减租的事,道:“现在还没定下,娘子只说想另外开一块地种甘蔗。”
佃户们又惊又喜,忙道:“娘子让我们种什么我们就种什么!我们不懂,可以跟着懂的人学。”
管事笑道:“知道你们吃苦能干,倒不怕这个,就是事情还没定下来,你们也不必急。还有一件事,九娘说到时候男女都能分到一样的地,家中儿女多的,有一个算一个。”
佃户们呆了一呆,这认领土地的事他们之前听说过,但男女能分到一样的地……这就稀奇了。
他们小声议论了一会儿,决定等九娘的章程出来再做打算,反正娘子是菩萨心肠,肯定不会坑他们。
一群人排队领完红封,又一起跪下给九宁磕头。
感恩戴德地出去。
多弟今天帮忙分发红封。她如今成了九宁的贴身侍婢,换了身装束,穿绿襦红裙,梳单螺髻,腕上一对鎏金腕环,虽然举止和衔蝉她们比还是显得毛躁,但整个人气色比以前好了不少。
听说九宁要给男女都分地,她咬了咬唇,和管事闲话:“都分一样的地,也交一样的租吗?”
“当然一样。”管事道,“不一样的话,这地还怎么种?娘子说了,有多大本事吃多大碗饭,谁干的活多,谁就能多认领,多挣钱,不管男女。”
多弟点点头,若有所思。
忙完这头,九宁照例去看望周嘉暄,喂他吃药。
周嘉暄已经能下地了,不过外面太冷,郎中不许他出门,他也不是好动的人,每天靠坐着看书写字,或是和书童下棋。
九宁到的时候,周嘉暄刚刚赢了一局。
饮墨见九宁来了,笑着退下,“九娘来陪三郎手谈吧。”
九宁摇头,笑道:“我输怕了!”
和下棋相比,她更喜欢叶子戏、双陆,不过周嘉暄身上有伤口,不能玩。
周嘉暄捏着一枚琉璃棋子,望着棋盘轻笑:“可以让一让你。”
“昨天阿兄让了我那么多,我还是输了。”
九宁示意侍婢挪走棋盘,等食案送进来,盘腿坐下,挽袖接过侍婢送到手边的药碗,喂周嘉暄服药。
周嘉暄吃完一碗药,噙了枚蜜饯在嘴里,眉头皱得紧紧的——药太苦。
九宁去屏风后面洗手,目光扫过书几,看到一堆凌乱的书卷,咦了一声,“阿兄,你最近都在看兵书?”
周嘉暄点点头,“等我伤好了,得和长兄、十一郎他们一样跟着唐将军练兵。”
九宁立刻来了兴趣,“十一郎已经开始练兵了?”
“阿翁的命令,周家子弟都得去,每人可以领五十人,两个月后布阵演练,胜者可以给阿翁当跟班。”
周嘉暄用开玩笑的口吻道。
九宁嘴角勾起,眼珠转了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