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部落首领的女儿不信邪,继续往城东跑,结果路上不幸碰到野兽,吓破胆子,之后再也不敢纠缠郞主。
城里的人因此给郞主送了个“铁郎”的外号,笑他郎心似铁,不解风情。
亲随们悄悄以各种彼此心领神会的眼神八卦自家郞主。
玩笑归玩笑,他们不敢张口多嘴。
一路马不停蹄,连吃干粮都是在马背上,如此疾驰了一日一夜。
第三天清晨,他们抵达一处山窝。
听到马蹄声,早在此等候多时的阿青奔出藏身的地方,抱拳道:“郞主,已经查明他们的贼窝,昨天他们又抢了一支商队。”
周嘉行点点头,抬手示意所有人列队。
“我带四个人进去,你们在外候命。”
众人应喏。
怀朗、阿青和另外两个亲随出列,跟着周嘉行,踏上一条小道。
道上有几道杂乱的还没被风雪覆盖的车辙印,通向山谷深处。
鄂州不扣过路税,来往商队多,附近的马贼也多,而且都非常嚣张,堂而皇之带着抢来的货物和妇人去集会交易。他们通常依附本地豪族,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连官府都不敢拿他们怎么样,商队遇上他们,只能自认倒霉。
昨天干了一票,马贼们还在清点战利品,寨子里闹哄哄的,寨门前巡守的马贼发现周嘉行五人的身影,忙加强戒备,派人回寨子通禀。
马贼们错愕,“苏晏怎么会来?他不是一直不屑和我们打交道吗?”
一名马贼眼珠转了转,嘿然道:“兴许是那天买走的小娘子很对他的胃口,他要来寨子里挑个更漂亮的?”
众人哈哈大笑。
这种事不少见,有些商队消息灵通,为了以更便宜的价格抢到好货物,会带人来寨子里和他们交易。这样一来可以免去他们的不少麻烦,之前他们一直想说服苏晏和寨子交换货物,被苏晏断然拒绝。
没想到今天苏晏自己来了!
马贼们在鄂州横行多年,正苦于没法打动苏晏,听说他带着四名亲随主动过来拜访,汇聚至大堂,议论纷纷。
有人道:“管他是来干什么的,既然他自己撞上来,我们何必客气!”
以前苏晏一直待在商队里,他们不想得罪商队,只能忍气吞声,如今苏晏自己跑过来,这不正是自投罗网吗?
寨主斟酌一番,挥挥手,道:“放他进来吧,他身边只有四个人,能翻出什么水花?”
为了威慑苏晏,马贼大开寨门,人高马大的壮汉们手持长弓守在寨门前,每一张弓都拉得满满的,箭尖对准五人。
过了长弓阵,还有几十个壮汉举着弯刀对着他们龇牙,威胁意味十足。
周嘉行翻身下马,穿过长弓阵和刀林,面色如常。
副寨主前呼后拥迎了出来,“卫率登门,蓬荜生辉!”
大厅里已经备下丰盛酒宴,烧起炉火,身姿袅娜的美姬随着乐声翩翩起舞。
副寨主请周嘉行入座。
周嘉行淡淡道:“不必。”
副寨主脸色一变,心生警惕:“不知道卫率今日临门,有何赐教?”
周嘉行扫一眼大厅外严阵以待、密密麻麻的马贼,没说话。
他身后的怀朗咧嘴一笑,“今天郞主过来,自然是要和你们算账的。”
副寨主眼里笑意尽褪,转为厉色,冷笑着问:“算什么账?”
怀朗拔刀,道:“取你们的项上人头!”
他话音未落,另外三名亲随同时拔刀暴起,身影快如闪电,朝着还没反应过来的马贼扑去。
一室寒光闪烁。


第57章 归家遇险
咚咚几声,人头落地。
顷刻间,已有八人被斩于刀下。
伤口迸射而出的鲜血溅了怀朗和几名亲随一身,打湿他们的衣衫。
怀朗抹把脸,嘴角勾起,笑得邪气。
侍候的美姬们呆愣半晌后,尖叫着逃出大厅。
“他们杀了副寨主!”
门外的马贼睚眦目裂,大吼着冲进厅堂。
与此同时,寨子内外突然同时响起一阵阵尖利的爆响,然后是一阵猛烈的地动山摇。
寨子四周的天空升腾起耀眼的火光,片刻后,火光渐渐变淡,如飘落的雪花一般坠向寨子。等它们落下,全是木质结构的宅子骤然冒起无数道火光,黑烟滚滚,熊熊大火四处乱窜。
先是副寨主身死,然后是地震,接着又是从天而降的火光,转眼间,固若金汤的大寨被高高窜起的火苗吞噬,到处都是惊慌失措的呼痛声和惨叫声。
马贼们从未见过这样的情景,一个个吓得肝胆俱裂,魂飞魄散。
不知是谁吼了一声:“天罚!”
大地还在震颤,马贼们站都站不稳,面面相觑了一瞬,眼看大厅几根梁柱摇摇欲坠,也顾不上为副寨主报仇了,抱着脑袋逃出即将倒塌的大厅。
怀朗四人早有准备,迅速退回周嘉行身边。
阿青一面砍杀那些吓得腿软的马贼,一面笑嘿嘿道:“不枉我带着阿山他们布置了一天一夜,效果比上一次的要好,这东西果然厉害!”
周嘉行扫他一眼。
阿青立刻收起玩笑之态,恭敬道:“他们的寨主住在西边最宽敞的那个套院里,我一直守在外面,确认寨主就在寨子里。”
“放了那些抢来的女人、孩子。”周嘉行拔出佩刀,转身往西边走,“其他人,一个不留。”
四名亲随沉声应喏。
这时,寨子外传来几声隆隆的轰天巨响,寨门应声倒地。
阿青回头看过去,留在寨子外面的亲随们骑马冲破寨门,朝他疾驰过来,挥舞着手中弯刀将挡在马前的两名马贼拦腰斩断。
“来得正好!”
阿青大笑,飞身上马,和阿山并骑,冲着关押掳来女子的方向奔去。
这场骚乱持续了将近两个时辰。
火势越来越大,来不及逃生的马贼们成了一个个燃烧的火球,四处横冲直撞,黑烟飘向高空。
偌大一座寨子,转瞬间已成火海。
附近的马贼看到腾起的浓烟,忙发出信号,策马赶回救援。
然而等他们回到寨子时,只看到一片狼藉,房屋早被焚毁,到处是倒伏的马贼尸首,他们抢来的货物也被大火烧了个干净,至于那些女人,大概也被大火烧死了。
……
集会结束,商队离开山谷,赶往鄂州。
城主苏慕白和鄂州几大世家有生意往来,要把这次换来的货物送去鄂州交换其他东西。
刚晴了两天又落起微雨,雪后的雨天潮湿寒冷,融化的积雪和雨水混在一处,官道泥泞不堪,车马走走停停,终于到了一处驿站,停下打尖。
阿延那淋了一身雨,抱怨连连,进了驿站,支使下人为他烧火热饭铺毡毯,换下湿透的外衣,靠着火堆取暖,这才觉得好受了些。
正迷迷糊糊打盹,门突然被大力推开,冷风裹挟着雪花扑进温暖的房间,火光一下子变淡了。
“找死!”
阿延那随手拿起刚才喝汤的银碗砸过去。
对方侧身一闪,银碗擦着他的腰带飞出去。
“少主该醒醒了。”
带笑的嗓音。
阿延那霍然睁开眼睛,认出来人是苏晏的亲随怀朗,冷哼一声,“你不是跟着苏晏打猎去了?你家主子一去好几天不回,总算记起正事,追过来了?”
怀朗轻笑:“郞主几天前答应过要给少主一个交代。”
阿延那嗤笑一声,一骨碌爬起来,“对,他说要给我交代的,交代呢?”
怀朗拍拍手。
阿青几人跟着进屋,每人手里都提了一个布口袋。
阿延那撇撇嘴角,“想用银钱堵我的嘴?他也太小看我了,我不要钱,我就要交代!”
苏九那样的小美人是能用钱买到的吗?不能!
这种狗屎运千载难逢!
阿青几人没说话,走到不停翻白眼的阿延那跟前,撒开布口袋。
咚咚几声,一颗颗带血的头颅在地板上滚动起来,其中一颗眼睛还瞪得大大的、似乎还没死透的人头直接滚向阿延那,鲜血淋漓,情状恐怖。
阿延那靠在毡毯上,眼睛低垂,刚好和人头的视线对上。
他全身僵直,愣住了。
“啊——”
片刻后,阿延那喉咙里爆发出尖锐的惨叫声,连滚带爬地往后退,直到抵住墙角退无可退了,才抱住自己的脑袋,整个人抖成筛子一般。
阿青挑眉,俯身蹲在人头旁边,看一眼那些人头,再瞟一眼阿延那。
“少主不是想要交代吗?这就是郞主给少主的交代。那些马贼,尤其是那天劫走苏九的马贼,有一个算一个,全都在这里了。”
怀朗笑着插嘴:“对了,还有马贼寨主,郞主也杀了。少主不必害怕,我们下手很干净,没有拖泥带水,他们查不出是谁下的手,就算查出来了,也不敢报复商队。”
阿延那哆哆嗦嗦着抬起脑袋,看到那些眼睛瞪如铜铃的人头,呜咽一声,声音尖细:“疯了!苏晏疯了!”
这哪里是交代,分明是恐吓和威胁!
苏晏让手下把那些马贼的人头带回来给他看,就是要警告他,他敢再打苏九的主意……也会是这个下场!
苏九是苏晏的,苏晏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欺负苏九、买卖苏九的人。
苏晏还需要为从他手中抢走苏九的事交代吗?
不,苏晏不需要。
将马贼一网打尽,这就是苏晏的态度!
他是强者,就是他说了算!
阿延那咬紧牙关,不让自己再惊叫出声。
之前苏晏让着他,不是怕他父亲,而是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
怀朗嘴角一勾,长靴穿过一地滚动的人头,走向瑟瑟发抖的阿延那。
“少主以为我们郞主这些年真的只是帮着首领处理商队的生意?世道这么乱,到处都在打仗,商队每年辗转南北东西,走过那么多地方,却从来没有碰到劫匪或者是各地豪强的勒索,一路顺风顺水,不管到了哪里别人都要给我们几分薄面,我们的运气怎么会这么好?”
阿延那抬起苍白的脸,双眼慢慢瞪大。
怀朗微笑:“少主,因为您年纪小,首领才没把这些事告诉您。我们郞主是城中卫率,不仅保护商队的安全,也保护部落的安全,他曾经带着部落勇士打退契丹人的进攻,要不是他太年轻,也可以竞争城主之位……他想要谁,连您的父亲都会双手奉上,何况您呢?”
轰隆一声,雪亮的电光一闪而过,映亮半边漆黑夜空。
阿延那哆嗦着扭过脸,齿缝间慢慢吐出几个字:“我认输,苏九是苏晏的。”
他虽然骄纵,也明白弱肉强食的道理。
怀朗和阿青几人交换了个眼神,命人进来打扫地上的血迹。
“打扰少主了。”
提着布口袋,扬长而去。
……
虽然返程的路上突然落起雨,还是没影响九宁的好心情。
看她高高兴兴地欣赏沿途风景,似乎完全没有因为睡梦中被掳走的事而变得抑郁恐惧,周嘉暄松口气,盘踞在心头的沉重和愧疚慢慢被找回妹妹的欣喜代替。
只要她安全回来,其他的事不重要。
因为落雨的缘故,他们改乘马车归家。
周嘉暄让人在车厢里铺了一层又一层厚毡子,送九宁上车,“快到家了,好好睡一觉,等你醒来的时候就回蓬莱阁了。”
九宁嗯一声,在马车里睡了一觉。
醒来的时候雨还在下,雨滴敲打在车顶上,发出绵密的撞响。
车厢分里间和外间,她掀开帘子唤外间的侍女,“茶。”
侍女忙为她捧茶,动作似乎不大熟练,不是碰倒茶壶就是撞到茶碗。
九宁揉揉眼睛,没往心里去,等茶碗递到跟前,伸手去接。
茶水有点烫,她啜饮一口,漫不经心扫一眼递茶的人。
不看还好,这一看,九宁一口气堵在嗓子眼里,咳得惊天动地。
“九娘,是不是太烫了?”
送茶的侍女——黑黑瘦瘦的多弟慌忙接过茶碗,小心翼翼地问。
九宁咳得脸颊发红,双手捂着胸口,欲哭无泪。
为什么三哥带来伺候她的侍婢会是多弟?
九宁心里顿时涌起一种很不祥的预感。
事实证明,九宁的预感很准。
淅淅沥沥的雨声中,她和多弟大眼瞪小眼,一句话没说,马车外突然传来几声惨叫。
然后是护卫们的声音:“拔刀!保护郎君和娘子!”
“往东撤!”
“不行,东边也有人!”
“往南!往南!就快到城门口了!”
喊杀声四起,杂乱的马蹄声越来越近,护卫们朝马车聚拢,接连响起沉闷的倒地声。
九宁心道不好,来不及掀开车帘往外看,嗖嗖几声,几支羽箭直接射穿马车,擦着她的脸颊钉进木板里,箭尾微微颤动。
虽然这样的事情经历多了,她还是心跳如鼓,扯开车帘:“阿兄!”
还没看清外面发生了什么,多弟猛地往前一扑,抱着她躺下:“九娘小心!”
几支羽箭从她们头顶飞过去,擦下几根发丝。
九宁眼冒金星,怀疑自己的后脑勺是不是磕破了。
多弟坐起身,手脚直颤,掀开褥子毡毯,使出全身力气把九宁往坐榻底下塞,动作粗鲁,就像在擀面团。
九宁知道她这是在保护自己,没有吱声,刚钻进坐榻底下,又是几支羽箭飞来,贴着她的腿飞过。
她赶紧收好腿。
坐榻底部的空间只够一个人藏身,九宁转头看多弟。
多弟毕竟年纪不大,吓得浑身发抖。
九宁此刻只想骂人。
多弟在书中六亲不认,自私自利,和宋淮南纠缠了好几年,两人都结为夫妇了,她还是不信任宋淮南。
现在生死关头,自己把藏身的地方占了,多弟会不会怀恨在心?
容不得她左右为难,咻的一声,一支箭矢扎透车帘,正中多弟的胳膊。
多弟中了一箭,反而冷静下来,捂着胳膊缩到角落里,望着面露担忧的九宁:“九娘,别出来!”
九宁看着多弟胳膊上的伤口,欲哭无泪:我好疼啊!
“观音奴!”一匹马驰到马车外边,“别怕,阿兄在这儿!”
是周嘉暄!
他话音落下,身边几个护卫拔刀挡下飞扑过来的箭矢,“郎君,你带着九娘回去,我们留下断后!”
周嘉暄犹豫了一会儿,咬牙点了点头。和马车并行,撕下已经破破烂烂的车帘,伸出手。
“观音奴,跟阿兄走!”
其他几个护卫围拢过来挡在他马前,帮他抵挡杀手的进攻。
九宁听到周嘉暄叫自己出去,赶紧爬出藏身的坐榻底部。
旁边的护卫扯住她,把她从疾驰的马车拉出去,送到周嘉暄怀里,“郎君,你们快走,不要停留!”
周嘉暄抱紧九宁,狠狠夹一夹马腹。
“阿兄!”九宁回头张望,“还有个人!还有多弟!”
多弟不能死呀!
周嘉暄皱眉。
护卫们浑身浴血,怒吼:“郎君,走!”
“快走!”
又有几个护卫被对方的箭矢射中,惨呼一声,倒在雪地里。
九宁趴在周嘉暄怀里,看着那辆逐渐失控的马车:“多弟!”
拉车的马身上中了好几箭,扬蹄嘶鸣,漫无目的地在雪地里狂奔,嘎啦几声,马车绕过一块土坡时朝右侧翻,整座车厢翻倒在地。
多弟摔了出来,胳膊上的血流了一地,身下白雪染得通红。
九宁揪紧周嘉暄的衣袖:“多弟!她不能死!”
周嘉暄眉头紧皱,暗叹一声,终究还是拨马转身,朝多弟驰过去。
贴身保护的护卫们忙跟上他们,一名护卫抱起摔晕的多弟送上马背,十几人不敢再做停留,在其他护卫的保护下冲出包围圈,不要命地狂奔。
很快有人追上来。
护卫中的一人勒马,喝道:“你们跟着我去引开他们!”
六人拨马转身,拐进旁边的岔道。
到了下一个路口,又有三人主动留下断后。
他们之前在郊外行路,距离江州主城已经很近了,疾驰两个时辰,当身边只剩下仅仅四个满身是血的护卫时,终于甩掉身后的追兵。
城头的守兵发现他们,急忙打开城门,派人下来接应。
“有人设下埋伏!”护卫高喊,“你们速速加强戒备!”
守兵对望一眼,神色有点古怪,叹了口气。
护卫没有察觉他们的不对劲,转身扶周嘉暄和九宁下马,“郎君,回到城里就安全了!”
周嘉暄面色发白,看一眼熟悉的城门,来不及说一个字,忽然滚下马背,栽倒在雪地里。
“郎君!”
“阿兄!”
九宁跳下地,扶周嘉暄起来,手摸到他的背,又黏又湿。
她心里一个咯噔,浑身发冷,低头看向自己的手。
手指黏稠湿润,沾满了血。
就像那个梦。
九宁颤抖着翻周嘉暄起来,他穿了身深色锦袍,这会儿背上衣衫已经被血浸透了。
“郎君受伤了!”护卫们大惊,“快去叫郎中!”
刚才一片混乱,他们看见周嘉暄似乎挨了一下,但没顾得上细看。
“阿兄,你别睡!”九宁热泪盈眶,“别睡!”
护卫们把周嘉暄抬到一间烧有火盆的温暖值房里,剪开他身上穿的衣裳,撕开最后一层里衣,他背上赫然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守兵们倒吸一口气。
房里乱成一团,护卫大声催促,问郎中为什么还没来,守兵们亲自去请人,地上到处是湿淋淋的融化的雪水和血迹。
九宁守在床边,继续拍周嘉暄的脸。
“阿兄,你别睡!”
周嘉暄眼皮底下的眼珠动了几下。
九宁凑近他,泪水掉下来,“阿兄,我害怕,你不要睡!”
千万别睡,别睡……别像上辈子那样,死在她面前!
门外传来吵嚷声,几名郎中都赶过来了,他们在军中服役,经验丰富,查看过周嘉暄的伤口,让护卫送九宁出去。
“别吓着娘子。”
护卫们看着在床边垂泪的九宁,犹豫着不知道怎么开口劝她。
九宁闭一闭眼睛,擦干眼泪站起来,对着郎中一揖。
郎中们忙道:“娘子放心,我们定当尽力!”
九宁看一眼周嘉暄背上狰狞的伤口,出了值房。她留下只是添乱,不能打扰郎中们为三哥治伤。
一盏茶的工夫后,护卫中的一人拉开房门,抱拳道:“娘子,郎中说郎君的伤不会伤及性命!”
九宁抬起头,踉跄了一下才站稳。
这就好……这就好……
路上突然被伏击,护卫们心有余悸,等郎中为周嘉暄上药、包扎好伤口,立刻派车送二人回刺史府。
在所有人看来,刺史府是最安全的地方。
护卫们把昏迷的周嘉暄送上马车。
九宁跟着爬上去,低头为周嘉暄擦拭身上的血迹。
三哥爱干净,醒来的时候看到身上到处是血,一定会很嫌弃。
她双手有些发抖,直到马车驰回刺史府门前,才终于彻底冷静下来。
刺史府前守卫森严,唐将军亲自带人守在巷口处,看到一群浑身是血的人远远奔过来,示意卫士拦下他们。
“是我!”
九宁掀开车帘。
“九娘?!”
唐将军满脸震惊,足足愣了好几息,才下令放人。
马车驶进大门。
唐将军目送其他人护送马车进府,幽幽地叹口气。
九宁守着周嘉暄,没注意到府里凝重的气氛。
径直到了周嘉暄的院子前。
接到消息的郎中匆匆赶过来,查看完包扎的伤口,点点头,道:“这几天要一刻不离地守着,要是郎君发热,赶紧叫人!”
九宁点头答应。
郎中吩咐完,这才发现守在一旁的人是她,惊讶地张大嘴巴:“九娘?”
九宁俯身给周嘉暄盖好被子,“是我,我回来了。”
郎中面色怪异,既错愕又茫然,抬头扫一眼忙乱的人群,压低声音问:“九娘,你还不知道?”
“知道什么?”
郎中叹口气,“都督……都督没了!”
九宁呆住,慢慢抬起头。
“你说什么?”
“府里传遍了,只有外面不知道……都督在回来的路上身中埋伏,已经去了。”
郎中看着九宁的目光饱含同情,顿了一下,接着道,“据说有人拿你要挟都督,都督一怒之下才会中了别人的埋伏……使君他们已经传令下去让各处加强警戒……”
宽慰的话还没说出口,房门外长廊里传来周百药暴怒的声音:
“祸害!你就是个祸害!”
门被几名护卫踢开,周百药走了进来,双眼赤红,面色阴沉,目光像掺了冰刀子,一下一下刮在九宁脸上。
“你这个祸害!先是害死你祖父,现在又害三郎受伤,周家迟早会葬送在你手里!”
仆从们吓了一跳,见周百药盛怒,噤声不语。
郎中回过神,悄悄给九宁使眼色,“九娘,你快出去……”
九宁一动不动。
“祸害!你还有脸回来!”
周百药看到床上生死不知的周嘉暄,怒气更盛,大踏步走到九宁跟前,扬起巴掌。
“郎君,不关九娘的事啊!”
旁边的人看他这一巴掌使出全劲,要是真打下去还了得?九娘可是个娇滴滴的小娘子呀,哪禁得住这一巴掌?
忙飞奔过来劝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