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人回过神来,点头赞同。
七公主丽质天成,叶鲁酋长虽然是异族人,又年老,但那也是男人,只要是男人就好办。
李玄贞怔忪片刻,眼前浮现出那天在城门口遇见李瑶英的情景。
华服盛装的娇娘子骑着一匹乌孙马,从浸润着暮春繁花浓香的夕光中缓缓驰出,抬手掀开帷帽轻纱,漫天泼洒的金色辉光落在她乌黑丰泽的发鬓间,她淡淡瞥一眼天际处迎风招展的旌旗,展颜一笑。
一刹那,道旁盛放的丛丛花树黯然失色,熙熙攘攘的城门口鸦雀无声。
柔软的春风吹起她鬓边一缕发丝。
在场诸人无不看得心痒难耐,想伸手替她拂起那缕调皮的乌发,又怕惊扰到她这般神仙人物,大气不敢出一声。
饶是李玄贞和谢贵妃母子三人势如水火,那一刻也和围观的行人一样,因为七妹的天人之姿晃了一下神。
若教解语应倾国,任是无情也动人。
国色天香,当如是。
确实是明艳不可方物。
难怪魏明这个将儿女情长置之度外的谋士如此笃定她的美貌可以让叶鲁酋长改变主意。
李玄贞出了一会儿神。
如果李瑶英是他的亲妹妹,他肯定不会这么残忍地对待她。
可惜她是谢贵妃的女儿。
谢家人该死,谢贵妃该死,谢贵妃的女儿也该死。
魏明望着神思恍惚的李玄贞,神色微沉:“殿下,当断得断,只有七公主的倾国之姿能打动叶鲁酋长。”
众人的目光齐齐投向李玄贞,等着他拿主意。
李玄贞眼眸低垂,沉默了很久。
魏明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秦非挠了挠脑袋,出声打破诡异的沉默:“七公主会答应代嫁吗?”
哪个青春娇美的公主愿意离开中原远赴草原和亲,嫁给一个老头子?
叶鲁部几乎过着茹毛饮血的野蛮生活,还有有悖人伦的收继婚风俗:父死收继后母,兄死收继长嫂。
甚至还有兄弟共一妻的!
七公主下嫁,说一句凤凰落进鸡窝里都是抬举叶鲁部落。
那根本就是高贵清华的明珠落进恶臭腌臜的污水沟里,任人践踏。
连秦非这个粗人都觉得心疼。
“还有一个人……”他挠了挠脑袋,竖起两根手指,“这位可是混世魔王,他要是闹将起来,能把长安城翻个底朝天。”
众人对望一眼,明白他说的人是二皇子李仲虔。
李仲虔天生神力,勇猛剽悍,冲锋陷阵往往能以一当百。此人霸道狂放,杀人如麻,谁都不放在眼里,唯独对妹妹千依百顺,爱如珍宝,每次打了胜仗第一件事就是带着下属四处搜罗奇珍异宝讨好妹妹。
七公主天生丽质,艳名远播,生母谢氏又是名门嫡女,刚过十三岁生辰便求亲者如云。
李仲虔嫌那些求亲的世家子弟浮浪,配不上自己的妹妹。
谁敢登门求亲,他就举着双锤气势汹汹冲上门,硬逼着世家子弟接他三锤,接不住的休想娶他妹妹。
生逢乱世,京中名门世家子弟大多弓马娴熟,但是李仲虔勇冠三军,力大无穷,谁能接得住他全力之下挥出的三锤?
这两年被李仲虔打伤的世家子弟少说也有几十个,连和太子李玄贞齐名的裴家大郎也败在他的大锤之下。
文武双全的名门世家子弟,李仲虔尚且瞧不上,更何况叶鲁酋长这个六十多岁的异族老头子?
魏明轻嗤一声:“七公主不过是女流罢了,贵妃谢氏软弱痴傻,更不足为惧,只要叶鲁酋长答应换人,圣上下旨赐婚,金口玉言,无可更改,公主不愿意又能如何?至于二皇子,他正好不在京中,正是天助我也。”
秦非皱眉问:“那二皇子回来以后呢?”
魏明嘴角轻轻一翘,意味深长地道:“那就不和我们相干了。”
秦非呆了一呆,顿觉一股阴森凉气从脚底直窜上来。
魏明以七公主代替福康公主出嫁,分明是计中计!
还是层层相扣的连环计!
牺牲一个七公主,不仅能安抚住叶鲁酋长,避免战争,为太子和圣人解忧,同时断掉二皇子的臂膀,让圣人和二皇子、谢贵妃之间再起嫌隙,一举多得。
而二皇子向来最疼妹妹,得知妹妹代嫁,必定发狂。
那时下手除掉二皇子,易如反掌。
魏明果然狠辣,他真正的目标是二皇子!
秦非欲言又止。
魏明算计七公主,他心中不齿,但是涉及到二皇子,他不敢多说什么。
储位之争,从来都是你死我活,不能妇人之仁。
何况大皇子和二皇子之间本就隔着母仇。
……
众人看着李玄贞。
李玄贞脸上没什么表情:“容孤再考虑考虑。”
魏明叹息一声,正想说什么,帘外传来内侍禀报声:“殿下,公主府那边出事了!”


第16章 同时除掉七公主和二皇子
已到了孟夏时节,池中菡萏初绽,莲叶田田。
郑璧玉坐在幽凉的回廊里纳凉,听侍女禀报公主府那边的动静,柳眉轻蹙:“公主又不想嫁了?”
侍女点点头,道:“太子殿下命人拘了公主身边的侍从,严刑拷打,逼问他们和叶鲁部落做了什么交易,找出了那个撺掇公主和胡人来往的侍从,那人是义庆长公主的忠仆。他怂恿哄骗公主,挑拨叶鲁部落,就是为了挑起战事,他好从中营救义庆长公主。”
“那个忠仆说,他原本想助福康公主夺太子妃之位……”
侍女停顿下来。
郑璧玉平静地道:“接着说。”
侍女应喏:“侍从说他想利用福康公主和太子殿下的关系影响朝堂,可是福康公主不中用,他只能兵行险着,怂恿福康公主和胡人结盟,哄骗说会助她复国,等她嫁去了草原,太子殿下一定会派兵去救,他就有机会浑水摸鱼。”
“公主得知真相,把自己反锁在屋中,水米不进。”
郑璧玉眼底划过一抹嘲讽。
当初非要嫁,现在知道自己被骗,又不想嫁了。
邦交大事,在她眼里,等同儿戏。
可惜啊,叶鲁部野蛮刁钻,没那么好打发,现在各方势力掺杂其中,连南楚也进来插了一脚,她后悔也晚了。
……
公主府里,李玄贞审问完义庆长公主的仆从,俊朗的面孔蒙上一层阴霾。
扈从问:“殿下,该怎么处置这个贱奴?”
李玄贞一语不发,拔出佩剑。
雪亮寒光一闪,仆从瞬时没了声息。
鲜血喷薄而出,溅湿了李玄贞的袍角袖摆。
屋中几个扈从对视了一眼,满脸诧异。
砰的一声响,李玄贞扔了染血的佩剑,去找朱绿芸。
护卫撞开了门,朱绿芸抱膝躲在里间床榻上,一动不动,脸色苍白。
李玄贞走到床边,衣摆的鲜血滴滴答答淌在地坪上。
“你和胡人勾结?”他的声音冷得出奇,“芸娘,你是大魏公主,是朱氏血脉,你居然和胡人勾结?”
朱绿芸骗了他,她果然和叶鲁部落达成了协议。
当年朱氏誓死守卫萧关,阻止强盛的胡部铁骑南下,有多少朱氏儿郎血洒六盘山?
她居然和胡人勾结!
朱绿芸颤抖着仰起脸:“为了复国,我什么都可以牺牲,你们李家现在不就是在和胡人结盟么?我为什么不能和胡人合作?”
李玄贞怒气更盛:“你这是结盟?你是阴谋叛国!”
她固执,骄纵,偏激,为了复仇不择手段,这些都不算什么,可她不该许下复国之后将河陇拱手赠与叶鲁部落的诺言!
朱绿芸嘴唇白得没有一丝血色:“是你父亲逼我的!他派b人监视我,我不能离开长安一步!不和叶鲁部落合作,我根本无法离开长安!”
她冷笑了一声。
“当初我母亲想带我逃去泉州,是你们李家拦住了我母亲。李玄贞,我不是大魏公主,我是你们李家的囚奴!我宁愿和胡人合作,也好过被你们李家人囚禁一辈子。”
李玄贞沉默了一会儿,凤眸微垂:“你也知道你母亲想逃去泉州,她想出海。你母亲一介妇人,如果不是走投无路,为什么要独身出海?”
朱绿芸的母亲是宫妃,比其他人更清楚末帝的妃嫔儿女落到不怀好意的人手上,会是什么样的下场。
当年被末帝抛弃在长安的妃嫔宫眷死得何其凄惨?
李家救下她,抚养她长大,给了她一个庇护之所,李德确实在利用她,但也给了她公主的尊荣,不曾对她动过杀心。
她以为逃出长安就能自由吗?
等着她的只会是残酷血腥的屠杀。
朱绿芸扭开脸,薄唇紧抿。
李玄贞脸上浮起倦意,揉揉眉心,转身离开。
走到门口时,身后传来一声压抑的啜泣声。
“长生哥哥……”朱绿芸背对着他,抹了下眼角,“我不是真心想和胡人划萧关而治,我只是想离开长安……”
她和叶鲁部落结盟只是权宜之计。她想离开李家,想救姑母,想复国,侍从劝她和胡人合作,她答应了。
李玄贞是仇人之子,不能嫁给她,嫁给谁不是嫁?
她没有想到侍从一直在欺骗她,侍从效忠的人是义庆长公主,她只是侍从的一枚棋子。
李玄贞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门前人影晃动,朱绿芸的侍女跪倒在他脚下,哭道:“殿下,公主被人蒙骗了,您一定要救她呀!公主何等高贵,又何等娇弱,怎么能下嫁给野蛮的胡族?”
李玄贞闭了闭眼睛,甩开侍女,一言不发地走了。
扈从连忙跟上。
主仆几人回到东宫,刚步上长廊,听见书房里传出争执声。
魏明还在和其他人讨论代嫁的人选。
李玄贞缓步踱到排窗下,透过缝隙往里看。
屋中五六个人,都是他的心腹。
秦非站在角落里,瓮声瓮气地说:“福康公主身份贵重,七公主也是金枝玉叶,福康公主使性子,怎么能让七公主代她受过呢?”
魏明恨铁不成钢地瞪他一眼:“七公主可是二皇子的同胞妹妹!”
秦非顿时气怯。
魏明抬手示意,一旁的小内侍捧着漆盘上前,他先拿起一叠空白纸张,示意秦非几人传看。
“这些纸张柔软绵韧,厚薄均匀,而且不易被虫蛀,你们猜一百张要价几何?”
一人道:“此纸确实质软,又洁白又平整,可用来书写作画,一百张六百文?”
魏明摇摇头:“六十文。”
其他五人大惊,连粗人秦非也张大了嘴巴,他虽然是武将,也知道纸张有多贵,这么好的纸,居然这么便宜?
魏明又从漆盘里拿起几本册书。
秦非接了其中一本册书,随意翻开看了几眼,没看出什么名堂。
另外几名文士却都发出惊讶的感叹声。
一人道:“我从未见过这样精巧的装订之法。”
另一人道:“装订之法倒也罢了,你看里面的文章,这些画是怎么拓印的?每一幅都线条清晰,当真是独具匠心。”
几人感慨了一番,笑着问:“这些书是由哪位大儒主持撰写刊印的?我等怎么没听说过?”
刊印书籍可不是简单的事,他们曾协助郑宰相主持刊印新朝历书一事,深知其中的艰辛。
魏明面无表情地道:“是七公主。”
众人呆了一呆。
魏明指指那些纸张:“这些纸张只是谢家书坊卖出的普通纸,除了这些,还有价格昂贵的洒金纸,桃花纸,当然也有更便宜的粗纸,其中最受士子喜爱的是物美价廉的绵纸,荆南一带的百姓称呼这种纸为谢家纸。”
“至于这几本农书、医书,也是谢家所出。他们在各地的书铺不仅撰书、印书、卖书,还允许百姓前去借阅书册,提供纸张让他们抄书。荆南的藏书楼已经收集了万卷图书,每天有书生文人前去求书,谢家人来者不拒,每人只收一文钱。”
众人神色顿时一凛。
世家为什么能代代繁荣、能人辈出?
世家和寒族之间为什么泾渭分明?
因为世家不仅长期垄断权力和财富,还彻底垄断了学识。
世家子弟四五岁就开蒙读书,他们有贤明的长辈,有博学的老师,有丰富的藏书,有世代积累的传承,有渊源的家学。
普通人家的子弟呢?
光是纸张笔墨的消耗就能拖垮一个家庭,普通人家举全族之力也未必能培养多少读书人。
富户之家倒是不必为银钱发愁,可是他们家中也没有多少藏书,想凑齐一套四书都难,更别提那些珍贵的大儒之作。好不容易费尽千辛万苦得到一本错误百出的抄本,身边没有可以请教的师长,书读百遍也未必能正确理解其中的意义。
屋中几人都是寒门出身,头悬梁锥刺股,历尽艰辛才走到如今,而他们因为出身所限,不可能身居高位,永远只能屈居世家子弟之下。
这世上,大概只有他们能看懂谢家纸,谢家藏书楼背后的深远意义。
让学识得以在民间流传,让平民百姓可以用得起纸张,可以买得起书本,可以不花分文就能看遍谢家收藏的所有藏书。
造福万民,功在千古!
众人神色,难掩激动之色,“这些果真是七公主的主意?”
魏明点点头:“谢家嫡支已经断绝,他们行事低调,没有大肆宣扬,我也是花了半年才查出来下令开放藏书楼的人是七公主,主持撰写农书的人也是七公主,她命人在荆南设了一座书坊,每天有一千人收集整理书目、撰写文章。”
众人交换了一个震惊的眼神。
秦非面露疑惑之色,既然长史知道七公主做了这么多造福百代的好事,为什么还要害七公主?
他挠挠脑袋,道:“七公主有慈悲心,心系天下,不让须眉,我们更不应该让她代嫁。”
其他几人纷纷向他投来同情的一瞥。
魏明懒得理会他,看着其他几个人:“前不久宰相府春宴,二皇子为七公主购置了一盆牡丹花,花了数万金,我故意将风声放出去,果然有人骂二皇子奢靡。七公主收下了花,春宴当天,她没有出席,却派人把花送去了宰相府竞争花王,最后那盆花获胜,七公主把花卖给了一个豪商,卖花的钱,七公主全都用来安置流民。第二天,弹劾二皇子的折子就少了一半。”
他停顿了一下。
“七公主看似娇柔贤淑,实则心机深沉,又乃国色,她出一趟宫,世家子弟争相追逐,日后将有多少朝官是她的裙下之臣?”
魏明神色郑重。
“七公主必为我等心腹大患,她在二皇子身边一天,二皇子就多一分胜算。”
所以,既然可以一箭多雕,同时除掉七公主和二皇子,为什么不让七公主代嫁?
众人沉默。
秦非不吱声了。
魏明转身,朝李玄贞站着的地方拱手:“殿下,这一次您不能再心软了。”
李玄贞沉默了很久,耳畔响起那道嘶哑的嘱咐:“为阿娘报仇……长生奴,为阿娘报仇……”
寒意涌遍全身。
他站在幽暗的角落里,点了点头。
魏明大喜:“我这就去安排!”
太子终于能对七公主狠下心肠了。
……
这日,瑶英正对镜挽发,王府外忽然来了两个太监。
“贵主,圣上召见。”


第17章 酋长求娶
瑶英跟在太监身后,缓步登上苔痕斑驳的长阶。
寒星初落,晨曦薇露。
报晓的钟声响彻整座殿堂。
朱红的直棂窗里隐约透出摇曳的烛光,李德勤于政事,几乎每天都会召见政事堂的大臣议事,内殿的烛火彻夜不熄。
太监进殿通报。
瑶英立在丹墀之上,回首遥望远处半山腰上矗立着的恢弘宫殿,如初雪般洁白的脸庞上没有一丝表情。
宫城东北角层峦叠嶂,楼台殿阁坐落其中,檐牙交错、鳞次栉比,琉璃瓦上浮动着清冷的潋滟辉光。
那是前朝末帝为避暑修建的离宫。太极宫地势低洼,一到夏季,潮湿闷热,日照不够的角落里爬满湿漉漉的青苔,离宫建在山腰之上,雄伟壮丽,轩敞疏朗,更适宜居住。
瑶英心里暗暗盘算:等婆罗门药的事情查清楚了,得想办法把谢贵妃挪到离宫去住。
太极宫太闷热,离是非太近。
一阵潮湿晨风拂过,凉意透骨,瑶英不禁打了个激灵,拢了拢肩上的月白地折枝番莲夹缬陂巾。
太监走了出来,请她入内。
天已经大亮,殿中角落的鎏金灯树上仍然燃着数支蜡烛,李德坐在龙案前翻阅奏章,鬓发苍白,像在幽暗中静静绽放的昙花,周身萦绕着一种幽寂的清华。
瑶英走上前。
李德看着案上展开的奏章,道:“再过几天就是佛诞,贵妃不能理事,由太子妃主持佛诞法会。福康公主不日就要下嫁叶鲁酋长,太子妃要为福康公主送嫁,照应不过来,你去协助太子妃主持法会。”
瑶英怔了怔,她还以为李德叫她来是要问谢贵妃的事。
李德吩咐完事情,也不在意瑶英是什么反应,挥挥手示意她退下。
瑶英不想和东宫有什么牵扯,可是她知道李德既然把她当面叫过来嘱咐,就不会允许她找借口推托,只能平静地应了声是,退出内殿。
宫中品级最高的谢贵妃不能管理宫务,许多典礼都是由太子妃郑璧玉出面打理。佛诞法会的仪式设在麟德殿,经案香盘金佛已经布置好了,郑璧玉怕还有错漏之处,亲自在那边看着宫人洒扫宫室。
瑶英到了麟德殿,问郑璧玉需要自己做什么。
郑璧玉含笑道:“不敢让七娘劳累,朝中命妇都会出席这次法会,七娘帮着应酬她们就是帮了我的大忙。”
瑶英和李玄贞关系尴尬,却从未和郑璧玉起过嫌隙,点点头,道:“阿嫂吩咐便是。”
郑璧玉确实忙得晕头转向,两人还没说几句话,不断有人进殿找她请示事情。
瑶英在一旁听了几句,发现他们问的都是福康公主的事,心中暗暗纳罕:郑璧玉在为朱绿芸准备嫁妆。
许嫁风波就这样尘埃落定了?
瑶英不动声色。
回到王府,长史向她禀报:“贵主,福康公主的出降大礼已经定下日子了,就在三个月后。”
瑶英疑惑地问:“东宫没动静?”
长史道:“东宫长史送了不少美人画像和金银财宝给叶鲁酋长,劝说叶鲁酋长另娶,酋长没有答应。”
叶鲁酋长不傻,朱绿芸身份不一般,他既然已经胡搅蛮缠得罪中原王朝了,自然要娶一个分量最重的公主。
看来朱绿芸这一次自作自受,真的要远嫁草原。
瑶英仍然觉得不安。
第二天,谢青送来李仲虔的信。
瑶英看了哥哥的信,心里感觉踏实了点,连夜写了回信。
接下来的日子里,京中一片风平浪静。
郑璧玉知道瑶英不可能踏进东宫一步,有事情找她商量都是请她去麟德殿,态度大方坦然。
饶是如此,谢青仍然不放心,每天跟在瑶英身边,几乎寸步不离。
他体格健壮高大,往那里一站,巍峨如山。
郑璧玉的侍女委婉提出:太子妃是东宫妇,谢青是外男,他应该回避。
谢青硬邦邦地道:“我是七公主的扈从,绝不离开公主一步。”
侍女气得倒仰。
郑璧玉没有说什么,她知道谢青出了名的愚忠,只要李瑶英一声令下,他问都不问一句就会坚决执行,哪怕李瑶英命他自尽,他都会毫不犹豫地举刀自刎。
转眼到了佛诞法会这日。
瑶英前晚住在宫里,早上天不亮就起身张罗。
郑璧玉浓妆艳抹,钿钗礼衣,站在内殿指挥宫人,看到头戴莲花冠,一身银红衫、碧襦裙的瑶英,笑着道:“七娘容色倾城,无需盛装也把别人都比下去了,不过今天是法会,七娘是不是穿得素净了点?”
瑶英满不在乎地道:“佛家法会,何须艳饰?”
郑璧玉摇摇头,叫来几个宫女,硬把瑶英按在铜镜前,给她抹胭脂,画黛眉,贴翠钿,描檀晕,点唇脂。
瑶英本就姿容出众,这一番打扮,少了几分少女稚气,眼波流转,说不尽的娇艳鲜妍。
宫女被她的容色所摄,安静了一瞬。
郑璧玉也不由得暗暗感叹,难怪京中那帮纨绔子弟暗地里说七公主是第一美人。
她回过神,拿起竹剪子绞了一朵半开的牡丹花簪在瑶英鬓旁,又拈起一支金镶玉四蝶步摇花钗给瑶英戴上。
命妇陆续乘车入宫,瑶英前去应酬。
宰相夫人拉着她的手不放:“春宴你不来,过一阵子我举办茶宴,剑南的蒙顶石花,常州的阳羡,都是好茶,你一定要来!”
瑶英笑着应了。
说笑了一番,宫女找了过来:“贵主,大慈恩寺的主持到了。”
瑶英问:“太子妃呢?”
宫女道:“殿下正和大长公主说话,请贵主先过去,她随后就到。”
瑶英回首,扫一眼廊下。
守在阶前的谢青立刻领会到她的意思,大步走到她身侧,紧紧跟在她身后。
……
法会还未开始,命妇齐聚在侧殿吃茶,满殿珠围翠绕,花枝招展。
郑璧玉回头看了好几眼,没找到李瑶英的身影,问一旁的宫女:“七公主呢?”
宫女指指北边:“七公主往那边去了。”
郑璧玉蹙眉:七公主为什么突然离开?
……
麟德殿外,李玄贞站在阶前,负手而立,俊秀面孔上笼了薄薄一层淡金色日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