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就在那一霎,我才知道殿上端坐的男子不是别人,正是前几日安禄山登基时被立为燕国太子的安庆绪。
安庆绪打量着我,与身边的侍从耳语片刻,我就被人带了出来。所幸的是,芸儿她们与我一起,我们被关在远离乾元殿的丽水阁中。
掩上房门,玲玲拉着我问:“娘娘,今日殿上那个女子,你可认出?”
“似曾相识,”我又摇摇头,“想不起来了。”
玲玲一跺脚,叫道:“小艾,她分明就是小艾。”
啊,我和芸儿都惊呼一声。
细想下来,是有几分相像,但是怎么会是小艾。但是如果不是小艾,又怎会被认出。
一会儿有人送来吃食,心中有事,大家都吃不下。掌灯时分,又有人送来崭新的宫服饰品。
花开盛唐 第二部分 无颜
感觉十分不好,我呆呆坐在一边。
玲玲与芸儿也是坐立不安。
门又一次被推开,走进来的正是那名貌似小艾的女子,锦衣华服、高盘云髻,身后的两名侍女手中托着两个托盘。
“你们都下去。”她厉声吩咐着。侍女将东西放在桌上,退了出去。她面上带笑,一步一步向我走来,“小姐,十年未见,小姐容颜一点儿未改。”
玲玲与芸儿对视一下,果然是她。
小艾自顾坐在厅中上座,眼光扫过玲玲、扫过芸儿,最终停在我的脸上继续说道:“还是小姐命好,在长安,是郡王心坎上的人,如今刚到东都,又迷住了大燕太子。”
“住口!”玲玲满脸愤愤,手指着小艾,“小艾,你是娘娘从老家带来的贴身丫头,娘娘哪点对不住你了,你一次一次地陷害,今天在朝堂上,你安的什么心!”
“啪!”小艾右手一扬,一个巴掌扇在玲玲的脸上,杏目怒睁,“凭你,也配说我!”
“玲玲,没事吧?”我和芸儿忙凑上前。
“真是主仆情深呀!”小艾扫了一眼桌上未动的饭菜和送来的衣饰,轻哼一声,“饭也未吃、衣服也不换,小姐,如今你还当你是广平王府里的沈娘娘吗?”
对上小艾挑衅的目光,我实在不想与她争执,“小艾,你想如何?”
哼,小艾轻挑柳眉,“小姐,非要我说明,好,太子今夜要你侍寝。”
啊,芸儿与玲玲双双惊呼。
我也愣在当场,不是没有想过,纤弱女子在战乱中是保全性命还是保全贞洁,如果不是自己所背负的名号,也许我会选择保全性命。然而,我毕竟是李豫的侧妃,毕竟是李适的母亲,我怎么能让他们蒙羞呢。
想明白了也就无所畏惧了,我把头一仰,朗声说道:“如果我说不呢,小艾,直接告诉我结果!”
“哈哈!”小艾笑了,头上的钗朵轻颤,煞是好看,“小姐的性子和容貌一样,都是没变,小艾还不知道小姐的心思吗?瞧瞧桌上,我都给你准备好了。”
我走到桌前,看到刚刚侍女放下的两个托盘中,一个托盘上是一碗黑漆漆的汤药,而另外的托盘里是明晃晃的一把匕首。
如此,到了最后决断的时候了,我轻轻拿起匕首。
“小姐怎不问问你死以后,这两个丫头的去留?”小艾的话语中带着轻蔑,却着实提醒了我。
“小艾,她们于你无碍,你放了她们吧。”言语之中分明是恳求。
“小姐这是求我吗?”小艾展露笑颜,轻狂而放肆。
算了,既然已经到了末路穷途,还计较什么。能保全芸儿她们,也了却了我的牵挂。于是我走到小艾面前,俯身跪下。
“娘娘!”玲玲与芸儿上前拉我,我执意如此,“小艾,我求你。”
小艾收敛了笑容说:“小姐虽然求了我,但是我可做不到。”
“你,无耻!”玲玲喊道。
“我知道,昨日殿上种种,能在安庆绪身边进言,小艾,我知道你已非以前的小艾了,你能做到。”我缓缓说道。
“不错,如今太子宠信于我,但是我偏偏不管。”小艾似是赌气,面上表情决然。
我终究是小看了她,本是草原中的狼,得势便猖狂。当初一次一次的放纵于她,就是因为觉得她虽然有些小算计、有些心术不正,终究是为了自己,损人利己而已。万万没想到她会如此心狠。
见我低沉不语,小艾又道:“你不换衣服,我就把她们*了,丢到外面去。你今天不侍寝,我就把她们送到军营里去,燕军凶猛,听说有的女人熬不过两三个时辰就不行了,不知道她俩能撑多长时间。”
“够了!”我怒极了,“你也是女人!”
“不错,我也是女人,当初郡王把我赶出王府,你可曾想过我如何生存?”小艾狠狠地盯着我,眼中满是愤恨。
我有些呆住了,想不到她与我竟有如此深的积怨。我一心对她好,几次陷害于我,都大事化小,最终放她去了。没成想在她心中,我的宽待竟成了恶意。
我心灰意冷,“小艾,你究竟想让我如何?”
“先把桌上的药喝了。”她眼中带笑,志在必得。
“娘娘,不能喝!”芸儿与玲玲立时上来阻拦。
罢了,大不了一死。“你们想去军营吗?”我轻轻喝道,她们微微一怔,我夺过药碗,一饮而尽。苦涩、辛辣还有辛酸,眼中慢慢有了雾气。
“好。”小艾声音中满是愉悦,“不必紧张,不是毒药,一碗长安妓坊里千金难求的断情散。今夜它是催情的*,过了今夜,它又是绝育的良药。”
“你!”玲玲听闻此言,气得全身发抖,冲上前就要与她厮打,小艾又岂肯吃亏,轻唤一声,侍女、兵士就推门而入。
“把她俩带走,捆在柴房!”
“是。”几个兵士上前押走了芸儿和玲玲。
“你,”小艾指着我,“过了今夜,如果太子对你满意,她们就会被放,否则,就会被送往军营。”说罢,又拿起桌上的那把匕首,“这个还是拿走好了。”
留下一个侍女,小艾带着胜利的笑容,昂首走了。
花开盛唐 第二部分 捷报(1)
妆台之前,木然地任由侍女摆弄,上妆,盘髻,更衣。
一切收拾停当,脸上蒙着纱幔,由一乘小轿载着,辨不出方位,走了约莫有一盏茶的工夫。
被人搀扶着,进入到一个温暖如春的室内。
像个木偶一样,被牵引着。
感觉所有的人都退下了。我被蒙着眼,缚着双手,立于室中,淡淡的藏香,寂静让人窒息。
这时候,身体开始异样,渐渐发热,全身绵软,那断情散开始发作了。被缚住的双手握在一起,我用长长的指甲狠狠掐着自己,清醒,一定要清醒。
感觉有人朝我走近,喘息粗重,似有酒气。
突然,寒光一闪,脸上蒙着的纱幔已去。
对面立着的,正是手提长剑的安庆绪。
此刻,他正定定地看着我。没有铠甲,一身中衣随意地套在身上,仿佛刚刚喝过酒,面色有些潮红。露出的胸襟上,有一道狰狞的疤痕。
“这么喜欢看我?”安庆绪浅笑着,忽地一把拽过我,脚下不稳,我重重跌在他的怀里。
我想挣扎,但是我没有,挣扎只会更加激起他的兴致。
也许是看到我的软弱与顺从,手起刀落,砍掉了缚住我的绳子。
我忽地挣开他的臂膀,向后退了两步,重重跪下,“太子是一国太子,未来储君,就算大唐真的覆灭了,为天下表率,也应善待前朝宗室。”
“哦,”安庆绪从案上拿起一杯酒,在屏风前面的一块兽皮毯子上,盘腿而坐,饮了一口杯中酒,“此时承认自己是宗室了?”
我有些无语,忽然明白这安庆绪果然是狡猾至极。
“今天走进这屋子里的只是一个伶人,”安庆绪神情冷峻,“况且那李世民还收了隋朝的公主,自己的弟媳,这也算善待前朝宗室吧。”
身上一阵寒战,这才想到安氏能在短短时间雄起,恐怕也非全仗武力。
“冷了?”安庆绪扔掉酒杯,一把扯过我,他欺身上前,我重重跌落在厚厚的毛皮毯子上,一阵晕眩。身体变得燥热难耐。
安庆绪的气息,吹在我的脸上,让我阵阵发烫。
身体的变化,让我知道光凭意志自己很快就会沦陷。不能,绝对不能。我紧紧咬住嘴唇,终于一丝血腥让我又从混沌中清醒。
安庆绪的双手在我身上游走,外裙已被扯开,我紧紧抓住胸衣的带子,“我有一个儿子,已经十四岁了。”
安庆绪的手停了下来,抚着我的脸目光灼人,“那更好了,知道怎么侍候人了,也不用我费劲了。”说罢,起身径直走到旁边的雕花大床上躺下。
我坐起身,看着殿内陈设,看到不远处的那柄长剑,念头一闪。
“休想,你要是动了那个念头,外面的人都为你陪葬。”像是梦语从床上传来。
果真无望了吗?看着跳动的烛火,泪水滑落。我站起身,一步一步走向床前。每一步都走得如此艰难,每走一步,我仿佛看到适儿那年少英俊的面容。不为李豫,只为适儿,我不能,我不能。
看着跳动的烛火我笑了。
带着声声凄楚的笑响彻室内,安庆绪也笑了,满意地闭上了眼睛。
随后,一声凄厉的惨叫,一阵皮肉烧焦的煳味,安庆绪的怒骂,急匆匆入内的侍者。乱了,都乱了,一片混乱中,我晕了过去。
此后,对我而言不再有黑夜、白天。蒙着纱布,在一片黑暗中,整日躺在床上。被钻心的疼痛折磨得气力全无,无数次的昏厥让我不知道下次是否还能醒来。
醒来以后,又是无边的痛苦。
一个月后。
清醒的时候渐渐多了。
我能感觉得到有人给我灌药,有人给我喂食。也能辨得出在我床边轻轻抽泣的玲玲和芸儿。
“芸儿。”清醒之后的第一次开口,芸儿与玲玲欣喜若狂。
芸儿紧紧握住我的手,而玲玲已经哽咽道:“娘娘,你何苦呢?”
是呀,何苦呢?
不是没有想过屈从,但是屈从之后呢?是无边的羞辱与负罪。
我终究是一个怯懦的人,我选择逃避。不能用死亡逃避,那就毁灭吧。当我的脸扑向烛火的那一刻,我心中自语:“对不起,沈雪飞,毁了你绝色的脸,别怪我。”
烧焦的刺痛中,我看到安庆绪的震怒,我看到他志在必得后的失望之色,好痛快呀,我笑了。所有的人都说我疯了。芸儿和玲玲知道,我也清楚地知道,我没有。
我是用自己的方法来保护自己的贞洁与坚持。身逢乱世,每个人都有最后的选择。
床上躺着的时候,会有人来换药,也会有人端来煎好的药。自从清醒以后,我就令芸儿把药偷偷倒掉,也会告诉医女留下脸上外敷的药,由芸儿为我换药,但是实际上在医女走后,我并没有换药。对此,玲玲十分不解。我知道,大内宫中有的是去腐生肌不留疤痕的良药。然而,我不能用,恢复了容颜又该面临怎样的境遇呢。
所以任由伤口反反复复、发炎、生脓、结痂。这种疼痛是常人难以忍受的。在疼痛袭来的时候,我会放纵自己的眼泪。烫伤最忌沾水,何况是咸咸的泪水。
我知道,我是故意的。毁灭吧。这是我现在唯一能做的。
有时候玲玲怕我闷,会故意跟我说话。也会说一些外面的情形。而此时外面的消息对我而言,只是更加悲凉。安禄山在神都苑内的凝碧池畔宴请群臣,与我们一同从长安押送至东都的那些伶人迎来了灭顶之灾。
乐工和舞伎们被逼着奏乐伴宴,这是一场在钢刀威胁下的演出,伶人们都歔郗泪下,惹得安禄山大怒,只有一个叫雷海清的乐工与众不同,兴致盎然,演奏的琵琶,惊闻四座。安禄山很是高兴,让他上前领赏。谁知,走在近前的雷海清高举琵琶向安禄山砸去,满座震惊,自然是没有伤到安禄山,只是惊吓之余有雷霆之怒,所有的在场伶人均被处死。而雷海清临死之前面朝着长安的方向放声痛哭,这使得安禄山大为恼怒,最终下令将其肢解而死。
谁言商女不知亡国恨?
这些伶人在最后时刻,用自己的生命捍卫了大唐的尊严,也捍卫了自己。
不知道远在蜀地的玄宗听闻此事,会作何想。战乱一起,君王避走,而一切苦痛都由身处最底层的百姓承担。这一切究竟是谁之错。
花开盛唐 第二部分 捷报(2)
躺在床上,却难以成眠。
外面已是初夏时分。阵阵莺啼,似带给人一线生机。
小艾来了,屏退众人。一个人站在床边,幽幽说道:“小姐,小艾真是服了你,你总是能有这么多惊人之举。”
小艾轻轻叹息,坐在床边的椅子上,看着仍旧满脸纱布的我,喃喃低语:“如今的样子,娘要是看见了,定是心疼得要哭。”
随后,她自嘲地笑笑:“你的奶娘,我的亲娘,眼中只有你,七岁的时候因为我端的热茶洒在你的手上,就烫红了那么一点儿,娘就整整三天没跟我说话。”
从来没有想过沈雪飞十八岁以前的经历,也无从知晓。原来,小艾是雪飞奶娘的孩子,怪不得进京备选还带在身边。
小艾的委屈与怨气在此刻终于全部宣泄而出,恨恨地说道:“从小你就招所有人喜欢,你学琴、写字、画画,老爷请了师傅教你,夫人和少爷也宠你,你不知道我心里有多嫉妒。你居然还让我跟着你学琴、跟你画画。你不知那时我心里有多恨你,明明是丫头命,你还让我学这些!”
原来,这丫头也太偏执了,看来雪飞从小心地善良,待人亲厚,只是待错了人。
小艾还在自顾倾诉着,从她口中往事历历道来。
“老爷、夫人相继去世,家里没落了,少奶奶见天不给你好脸色,你终于不是那个被人捧在手心里的小姐了,可是娘总是拼着挨骂、受罚,还是要护着你。我盼着,盼着,终于你要进京待选了,本来以为就此就可以离开你,可是娘说什么都要让我陪着你,陪着你入宫,做白头宫女吗?我好恨!”
小艾哭了,小声抽泣着。
“来到长安,小姐可真行呀,在梅苑的几句话就迷住了郡王。郡王那时有多英俊,一袭白衣在梅林的尽头一直出神地盯着你看。那时候我突然不恨了,我谢你带我来到京城,让我看到天下最最俊朗出众的男人。我想,跟着你我就能天天看见他了。”
原来,那个时候,小艾就暗生情愫,钟情于李豫,她比我还要早。
“哼,可是你呢,除了琴棋书画,什么都不会,我陪你在掖庭受苦,陪你在静莲苑幽居,可是你呢,对郡王的殷勤视而不见。直到崔芙蓉叫你前去问话,我才知道郡王身边有如此厉害的王妃,你根本无法在王府立足,所以我就投靠了她。”
一切如此,我没有想到,小艾内心的情与恨如此强烈。
“可是我怎么也没想到,大病一场之后,你变了,变得连我都不认识了!”小艾冷笑着,“你变得厉害了,变得有主意了,我与王妃的几次联手,你居然都化解了。郡王为你着迷,还有芸儿一群人忠心扶持,就连太子妃都对你处处关照,沈雪飞,你好厉害!”
我心里不觉有些发冷,难道她觉察出我不是真正的雪飞?
“最后郡王为了你将我赶出王府,想让我自生自灭?我还得谢谢你,我的好小姐,不是你我怎么会认字,怎么会弹琴,我去了西苑的含烟坊,我成了那里面最红的姑娘。”
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我没想过要害她,但是她的境遇又非我所愿,“对不起。”我终于忍不住。
“哈哈,你有什么对不起我的?我说过,只此一件事,我谢你,如果不是你,我不会在含烟坊,如果不是你,我不会遇到安庆绪,更不会有今天的荣宠,我谢你!”小艾目光凌厉,似有无限恨意。双手抚上我脸上的纱布,慢慢向下,掐住了我的脖子,越来越紧。
花开盛唐 第二部分 后位
我急促地喘息但并没有出手挣扎。就在我快要窒息的那一刻,她突然放手了,看了看自己的纤纤玉手,笑意盈盈,一切像未曾发生过,亲切地说:“小姐,你得快点儿好起来,等着看我的册妃大礼吧!”
此时房门“咣当”一下被推开,一个有力的步子走了进来。
坐在床边的小艾立即起身行礼,“参见太子殿下。”
寒光一闪,“啊!”小艾一声尖叫,倒在地上,闻声冲进房内的侍女更是一阵惊呼。我什么都看不到,双手摸索着坐起身,刚待下地,就被一个有力的大手按住。
“我帮你杀了她。”安庆绪冷冷地丢下一句话。
天呢,就在这里,“小艾。”我一急,险些滚下床,安庆绪把我按在床上。
“你为何杀她?”我惊恐万分。
“我杀人需要理由吗?”安庆绪冷酷得有些怕人,“我最恨背主求荣有野心的女人。”
我无力地向后躺下,脱口就是一句:“不背主求荣,没有野心,何来你安氏的燕国?”
本以为大怒之中的他会手起刀落,也会痛快地结果了我,没想到安庆绪停顿片刻,一阵爽快的大笑,“说得好!”
坐在我的床上,安庆绪挥手让众人退下,房子里一下安静了。
他伸出手轻轻抚着我满是纱布的脸,我内心极为惶恐,心里盼着他不要如此变态才好。半晌,安庆绪低缓的语气,一改惯常的清冷说道:“当年勤政务本楼里,你为皇甫惟明舞剑所弹的那首《将军令》,那种气度怎会是一个郡王侍妾该有的。当时本王就为你折服,十三年了,如今终于能伴我左右了。”
安庆绪握着我的手,轻轻抚着。那一刻,我有些恍惚,这是那个杀人如麻的乱臣贼子吗?《将军令》他听得懂,他能有这种胸襟与气度?我恍惚了,原来,当年在兴庆宫中自己就给他留下了印象。
“难道?”我猛然想起,“我来东都——”
“不错!”安庆绪语气中很是兴奋,“我看中的女人果然聪慧,你以为你小小的伎俩就能逃脱,你以为装作伶人就可以无恙。当年兴庆宫里惊鸿一瞥之后,我就处处留心,包括纳了小艾,也不过是想多知道些你的事罢了。”
“你?”我平生最恨利用女人的人,小艾可恨,可是眼前这个人更为可恶。我气极,抄起榻上一个东西就狠狠砸去。
安庆绪没有躲闪,轻笑两声说道:“何必动怒,再伤了自己。我若不将计就计,怎能见到活的沈雪飞?”
想到静莲苑中的种种,想到玲玲的相公、儿子还有绿萝她们,我忽然心跳加快,“那园里?那园里?”我终于不敢问出口。
“放心,活着的人越多,越可以让你安心在此。”
我稍稍放心,细品他的话,又是一阵寒战。
“你好生养着,过几日我再来看你。”安庆绪站起身,向外走去,临了又留下一句话,“李亨在灵武登基了。”
过了片刻,芸儿与玲玲走了进来,挤在床前,“娘娘,他说太子怎么了?”
“太子登基了。”我有些木然。
“太好了!”玲玲雀跃着。
“那郡王,郡王定是会被立为太子,娘娘,您如今是太子妃了!”芸儿也十分欣喜。
“芸儿,你傻了吗?”我摇了摇头,“崔芙蓉还在。”
“娘娘,”玲玲马上插嘴,“前几日你病着,未曾告诉你,听说在西行路上发生兵变,所有与杨家有牵连的人,三位国夫人,宰相杨国忠,全都被诛了,就连贵妃娘娘都去了。”
“是呀,”芸儿接言,“虽说是没有崔王妃的消息,不过就算她还在,如今恐怕也再不能被立为正妃了,郡王与娘娘的情谊,自然是以娘娘为先的。”
一声叹息,我再次摇了摇头,“芸儿,我们如今身处何地?能不能活着相见都不可知,还奢望什么名号。”
芸儿与玲玲随即沉默。
唉,深深的叹息,忽然想起,“芸儿,那小艾?”
芸儿知我所指,也是叹息一番,答道:“叫人抬出去了,刚才安庆绪交代下去,说是厚葬了。”
厚葬,这安庆绪真叫人琢磨不透,有些费思量。
可怜小艾,追逐了一生的荣华富贵就这样转瞬而逝了。
花开盛唐 第三部分 光复(1)
“娘娘,今天太医过来为您拆去纱布,就可重见天日了!”一早起来,芸儿就在身边叮嘱,“太医说,一会儿拆开后,不能马上睁眼,怕光伤了眼。”
我点头称是。
坐在妆台前,我心里想着,会是什么模样呢,会不会丑得像《夜半歌声》里的宋丹萍那么骇人,会不会吓得侍女们抱头逃窜?想到此,倒笑了出来。
“太子殿下驾到!”
不用回头也知道,身后站立的是安庆绪。
“拆!”他一声令下。
太医院的侍医,有些颤抖的手,开始拆开缠在我脸上的纱布,缓缓的。
一下子与空气接触的皮肤,感觉盛夏的暑气扑面而来,闭着眼睛,看不到自己的样子,但是侍女们压抑的低呼,与身后安庆绪倒吸的气息,我知道,定是丑陋之极。
我笑了,不知是这笑容太过狰狞,还是怎样,“啪”的一声,什么东西应声而碎,我睁开眼睛,适应了一下光线,从镜中看到了青筋直暴、刻意强忍怒火的安庆绪,看到了他手中的弯刀,以及身后被砍去一角的博古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