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轻哼一声,唇边露出一丝轻蔑,头也不回,向外走去。
而从厢房跑出来的侍女吕儿匆匆进入房内,看到地上杯碗的碎片,脸上一喜:“娘娘,可是喝了?”
福姬点了点头,随即扑在床上,失声痛哭。
“喝了就好,终于可以放心了!”吕儿将碎片收走,悄悄退了出去,并带上了门。
第二天清晨,朱棣带着朱瞻基正准备在城中四处走走,只听东院一片混乱,哭声一片,刚要唤人去查,内侍总管马云已然跑了过来,面色十分难看:“陛下,陛下!”
第99节:远征(6)
“慌什么?你是那种没经历过事的人吗?”朱棣低声训斥。
马云立即跪在地上叩首如捣蒜:“权妃娘娘,权妃娘娘过世了!”
“什么?”就是一向喜怒不行于色的朱棣也暗自吃了一惊,回想到昨夜权妃的种种反常,立即闪过一个念头。
“太医过去了?”
“是,随行太医都过去了,已然,已然没救了!”
“陛下,陛下,说是急症,陛下,保重龙体,请陛下留步!”马云见朱棣已然迈步向东院走去,立即大惊失色,“快,拦住陛下,拦住陛下!”
御前侍卫立即一字排开,形成一道人墙挡在朱棣面前。
朱棣停了步子,回过头盯着马云:“人,你看见了?”
“是!”马云点了点头。
朱棣心中已然有数,一脚踹开挡在前面的侍卫,几步就进了东院,一进室内,就看到厅里跪着两名太医,再往里走,就看见床上的福姬,与跪在床前的吕儿。
福姬面色如常,看不出一点儿异样,朱棣将手放在她鼻子下面,确信已然没了呼吸。
吕儿突然双手捧着那只玉箫,哭诉道:“万岁,这是娘娘留给万岁的!”
朱棣接过玉箫,神情有些漠然:“她临走的时候说什么?”
“娘娘说,谢陛下厚爱!请陛下保重!”吕儿深深低垂着头,如泣如诉。
朱棣紧握双拳,只说道:“很好!”
三日后,朱棣下旨,将权妃葬在临城峄县郊外的一处山清水秀之地,并命令当地百姓出役看守坟茔。
第100节:蛛丝(1)
蛛丝
夜色无边,愁满天涯。原本对于太子宫来说,似乎是两件喜事同时降临,一是随圣驾平安归来的皇长孙朱瞻基被朱棣正式下诏,册立为皇太孙,并诏告中外,典礼格外隆重。另一件就是一直在明里暗里帮着汉王打压东宫的权妃一命归西,六宫重新由王贵妃主掌,一切又归于平衡。
只是对若微来说,仿佛平地惊雷一般。她满心欢喜地看到了平安归来的朱瞻基,然而,与此同时,也得到一个惊人的噩耗,权妃在回程途中过世了。
“瞻哥哥,福姬是怎么死的?”若微无法想像,那样一个温婉可人、玲珑心意的朝鲜美人就这样香消玉殒,一抹香魂永留异乡了。
权妃的死,朱瞻基也心生惋惜,以前对她的种种误解与敌视,都是因为大家身处在宫闱之中,各有各的角度和立场罢了,这一次的出征,她身着男服,与大军一道长途奔袭,忍受着无法言表的辛苦与艰难,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都会响起她那美妙的箫声,动人的曲子安慰了多少刚强、勇猛又孤寂的兵士的心,而如今,突遭变故,就那样离奇地辞世,也实在让人慨叹。
只是对着若微,朱瞻基无法将心中的真实想法全盘说出,只得敷衍着:“突发疾病,不治而亡!”
“突发疾病?什么病,随行的太医还治不了?竟会让她突然离世?”瞻基的话,若微一点儿都不信,她拉着瞻基的袖子,连连追问,“什么病?什么症状,说与我听听!”
“若微!”朱瞻基压低声音道,“我知道你对于医术颇有研究,可是这件事,皇爷爷都未再追究,你也莫要再问了!”
“什么?”若微一脸疑色,“不是皇上的宠妃吗?宠冠六宫,形影不离,仿佛就是昨天的事,如今死得如此不明不白,他都不让追究吗?”
朱瞻基满怀心事,又不知该如何劝慰,只得说道:“皇爷爷对她的父兄格外厚待。已经下旨给他们授予诰命,并特意召她的兄长来国治丧!”
若微不再说话,原来宫中所谓的宠爱与恩惠就是如此,死后荣封,优待家人。
眼中渐渐有了湿意,仿佛又想起一年前,她们初逢时的样子。
走到墙边,取下琵琶,瞻基知道,琵琶与琴,若微是随心境而选的,当她拿起琵琶的时候,信手弹出的大多是悲凉的曲子。
只是她抱着琵琶,一语不发,径直向屋外走去。
“若微,若微,天这么晚了,你要去哪里?”瞻基在身后轻唤,紫烟与湘汀也出来相阻,只是若微一个稍显凌厉的眼神即让她们全部噤声。
第101节:蛛丝(2)
她稚嫩的小脸上有一种前所未有的悲愤与坚定。
愤从何来?众人皆不得而知,瞻基一挥手,示意湘汀与紫烟退下,自己在后面悄悄跟上。
跟着她走出静雅轩,跟着她走过太液池,又跟着她穿过九龙苑,最终,在一所宫殿外驻足。
瞻基这才明白,是翊坤宫。
昔日热闹非常的宫殿如今成了一座冷宫,守门的太监正靠在宫门口昏昏欲睡。
若微走过去,也不入内,只是坐在石阶上,怀抱琵琶,手指轻挑,曲音渐起。
那音调悲切缠绵,如泣如诉。
她一遍一遍弹着这首《霸王卸甲》。
天地间忽然只剩下了乐声和其中浓重的杀伐之意。
朱瞻基的眼前仿佛浮现出西楚霸王到了穷途末路时的悲壮场面,而柔美的虞姬与君依依不舍,最终泣血而去的凄惨境遇。
曲子时而力拔山兮气势如虹,直听得人血脉贲张,而转瞬间又凄凄惨惨悲悲切切,真叫人肝肠寸断,不忍相闻。
朱瞻基忍不住低声吟诵:“深夜琵琶心底碎,剑光满目透姣容。突闻号角惊天起,一缕香魂恨重重。”
乾清宫内,未得成眠的永乐帝朱棣听着这穿越宫墙的琵琶曲,不由一阵心悸激荡,连忙唤来马云。
马云揣测着上意,开口说道:“可是扰了陛下,奴才立即派人去看看,是什么人如此不知分寸?”
“什么人?还会有什么人?”朱棣心事重重,“去,远远地看着,莫要惊着她!”
“是,奴才遵旨!”马云匆匆退下。
循着声音,像是东边翊坤宫的方向的声音,于是领了几个小太监,悄悄向这边走来,果然,远远地看见坐在高高石阶上一个小女孩手弹琵琶,面上泪水肆意,而身边站的正是皇太孙朱瞻基。
马云默默叹息一声,随回去复命。
听到马云的步子近了,朱棣开口问道:“是那个丫头?”
马云面上略有惊色,点头回话:“正是孙若微!”
没有从天子脸上看出任何不悦,马云又补上一句:“在翊坤宫门口,皇太孙殿下也在一侧!”
第102节:蛛丝(3)
“哦?”朱棣微微皱紧眉头,挥了挥手,“下去吧!”
“是!”马云一头雾水,应声退下。
朱棣靠在龙床上,闭目思量,这孩子终究是个有心人,只是这份心思在宫中却是不该存的。此时此刻,谁也参不透天子心中在想些什么。朱棣闭目凝神,心事忽明忽暗。脑海中徐皇后与太子妃张妍明黄色的身影与若微那个娇小的倩影同时出现。他希望让她们的影子重叠在一起,但是恰恰却不能如愿。不知为何,若微如花蕾般的纯真笑颜总是与徐后和太子妃的肃穆端庄,那般格格不入。
是呀,是不一样,朱棣自言自语。
子夜时分,点点星空悬挂着一轮昏暗的新月,带着悲凉的残光,驾驭着徐徐秋风,映照着世间。
不知弹了多久,砰的一声,琴弦断了。
突然断了的琴弦从手指中划过,若微“咦”了一声。
朱瞻基立即上前拉着她的手,中指已然有点点血色涌出,立即放在口中含着,若微一把夺了过来,抱着琵琶夺路而行。
“若微姑娘!”
身后有人轻唤,若微与朱瞻基回头一看,竟然是曹尚宫。
“进来包一下手吧!”曹尚宫两眼通红,像是刚刚哭过。
若微摇了摇头:“不妨事!”
曹尚宫忍着泪,冲着若微深深一拜。
若微立即上前相扶。
“偌大的宫中,与咱们娘娘真心相交的只有姑娘一人!”曹尚宫泪如雨下,掩面而泣,终于转身退下。
“曹尚宫!”若微紧紧跟上,“福姬姐姐得了什么病?”
曹尚宫身子一僵,仿佛浑身战栗,她并没有回头,只说了句:“姑娘,娘娘已经去了,一切都不重要了!”
说罢,挺直了身子,径直步入殿内,那扇大门吱吱咛咛合拢,随即“砰”地一声便关上了。
留下若微怔怔地,还待上去追问,只是该去问谁呢。
朱瞻基一把将她抓住,看了看四周,低声说道:“好了,如今你已经以曲悼念,也全了昔日情分,快走吧!”
若微低头不语,虽不情愿,终于还是随他回去。
第103节:成人(1)
成人
和咸宁一起赛马,这是让若微最无可奈何的事情,这伴读还要陪公主骑马,若微感觉十分郁闷。
“若微,你想什么呢,每次叫你出来骑马总是这副样子!”咸宁手执马鞭,英姿飒飒。
“我在想,我还是回去帮公主抄一百遍《女则》吧!”若微苦着脸。
咸宁一阵大笑:“瞧你,我带你出来骑马,就是感谢你陪我读书,帮我做诗,这叫取长补短!”说着,用马鞭狠狠一抽,那马儿立即向前冲去,“勒紧缰绳,双腿放松,微微抬臀!”
咸宁一边大喊,一边快马加鞭追了过去。
“小姑姑!”远远地奔来两骑,是皇太孙朱瞻基和弟弟朱瞻墉。
朱瞻基看着在前边颇为吃力驾马奔袭的若微,顾不上与咸宁寒暄,立即策马追了上去,不多时两马并骑,朱瞻基伸手帮若微勒住缰绳,马儿才慢慢放下速度。
若微手抚胸口:“吓死我了!”
朱瞻基面上一沉,微微有些不悦,对追赶上来的咸宁公主毫不客气地说道:“小姑姑,若微不会骑马,刚刚多危险!”
咸宁大笑:“正好给你一个英雄救美的机会,你不谢我,还来怪我,真真不识好人心!”
朱瞻基还待回嘴,若微抢先说道:“好了,今儿天气正好,如今马也骑了,不如回去放风筝吧!殿下,我的美人风筝,你帮我做好没有?”
朱瞻基点了点头:“不过没带在身边。”
“那又何妨?”咸宁一向爽快,“我和瞻墉回去取,你们到湖边等我!”
“好!”
马儿在树下悠闲地吃着草,而若微则跑到湖边丢着石子:“瞻哥哥,我们来比赛,看谁丢得远?”
瞻基点了点头:“你先丢吧!”
若微弯下腰捡着石头,挑来捡去,总也没有可心的,瞻基笑了:“捡个石头,也这般费劲!”
“我要挑个好看的!”若微一本正经地答。
“这也要挑个好看的?”瞻基摇了摇头。
第104节:成人(2)
“那是自然,哎,没听说过图有虚表吗?”若微振振有词,“不管是什么,都要图个外表,长得好看就是吃香!”
“你呀,又来歪解了!”瞻基看着一身素服的若微,映衬在阳光中是那样的夺目,而波光粼粼的湖水中她的一抹丽影又惹得人泛起阵阵涟漪,也许若微说得对,是呀,她长得很美,因为美,才会被彭城伯夫人引进宫中,可是自己对她的喜欢,又不完全是因为她的外表,还有她的聪慧和善良。
瞻基笑了,注视着她,觉得格外的赏心悦目,然而,那是什么?她淡青色的长裙上星星点点的,瞻基的笑容一滞,随即呆住了。
“好了,看好了,我要丢了!”若微用力一扔,拍手雀跃,“看到没?到那株白色的莲花那儿?”若微转过头,看着一脸痴痴盯着自己的瞻基。
“怎么了?”她伸出手在瞻基面前晃了又晃。
瞻基扭过脸去,轻声说道:“快回去,衣裳污了!”
“啊?”若微初时并没有在意,然而当她转过头看到自己的裙子时,立时面红耳赤,扭身就跑。
瞻基看着她的背影,不由得脸也开始红了起来,三年了,她终于长大了,一抹笑容悄悄浮现在他英俊的面庞上,若微,不管还要等多久,我都乐于伴你成长。
静静地想着,慢慢地走着,当他来到静雅轩门口的时候,却驻足了,不知怎么去面对她。
“殿下!”湘汀看到皇太孙朱瞻基在门外徘徊了好久又不进来,这才走上前行礼请安。
朱瞻基问道:“妹妹好些了吗?”
“里面躺着呢!殿下进去瞧瞧就知道了!”湘汀抿着嘴偷乐,而手上已经高高地将帘子打起,并向里面喊着,“姑娘,殿下来看你了!”
如此一来,朱瞻基只好进屋。
远远的,隔着一层纱帘,看着床上卧着一人,秀发散落,娇慷无力,面色潮红,静静地趴在床上,不由得心中一紧,走了过去,就坐在床边,“怎么,还是不舒服?”
若微稍一侧头,苦着脸轻哼一声:“你自然不知道我现在有多难受?”
第105节:成人(3)
朱瞻基脸上一红,“也好,这几日总该老实了,平日里没有片刻停息,如今也好好养养,转转你的性子!”话虽如此说,可是看着她趴在床上,而额上全都是汗水,眼神也不似平时那般神采灵动,究竟还是心疼得紧。
而这时候,偏偏若微又紧紧咬着嘴唇,眼中似有泪水即要溢出,更是忍不住疼得轻哼。不由伸手握住了她紧紧攥着的玉手,关切道:“可是疼得紧了?不如让太医院开几副调理的汤药,也好过这样干挺着!”
而若微也不说话,只是大颗大颗的眼泪淌了下来。
“若微,若微!”瞻基何曾看过她这样,进宫三年来,日日相伴,她总是笑颜如花,开朗爽利,何曾有过这样娇弱无助的模样,立时心乱如麻,真恨不得以身相代。
而若微一边淌泪,一面说道:“我没事,就是想到此时如果还在我娘的身边就好了!”
瞻基看到如此,更是心疼,紧紧握着她的手哄着:“你别伤心,我去求皇爷爷,把你娘接来就是了!”
“呵!”此话一出,若微破涕为笑,“你好呆呀,这皇宫哪里是说进就进的地方?哎,我就是想想,想也没用,不过是身上不舒服,借题发挥,撒个娇罢了,你也当真!”
看她梨花带雨,无比娇柔,更比平时还要美上百倍,瞻基不由忘情,一把将她搂在怀中,若微也不挣扎,只是柔声细气地用只有他们二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道:“瞻哥哥,我好怕,以前因为年纪小,总是倚小卖小,刻意地取宠,有些错处,众人也不与我计较。可是如今一天大似一天,终究也要像她们一样小心奉迎、周旋度日了,长大了就要去面对那样的生活,而我又是这样无根无依的,我好怕!”
瞻基紧紧抱着她,像是说给她听又像是在自言自语:“我知道,你不愿意成为这宫里的女人,像她们那样整日里奉迎这个,巴结那个,处处算计又时时提防,没了真性情,若微,你记得,在我面前,你就是你,你想怎样就怎样,不要拘着自己,总有一日,我能让你开开心心地过日子!”
第106节:成人(4)
若微仰起脸,她凝视着眼前这个英俊的少年,心中是说不清的滋味,只是百感交集,从进宫那天起,她就知道,自己是要被许给他的,所以她强迫自己去引起他的注意,让他喜欢,让他沉迷。这里边有几分真,几分假,她也分辨不出了,只是她知道,他对自己的好,是发自心底的,是简单纯粹的好,若微眼帘一垂,如蜻蜓点水一般,凑在瞻基的脸上轻轻一啄,随即把头深深埋在他的怀里。
瞻基被若微突如其来的举动吓惊了,被她吻过的地方立即像火一样烧了起来,他的身子变得僵硬起来,抱着若微的手臂竟然有些微微发抖,过了好久,当他明白过来的时候,他伸出手轻轻抬起若微的脸,他发现她的脸一片粉红,一直红到耳后,他的眼中闪过一片惊喜。
“若微!”他举起手,“我发誓,我会记住这天,你成人的日子,也是我最开心的日子!”
而若微又羞又恼,直把头转过去,丢出一个软垫砸在瞻基身上,口中嚷着:“去去去,我乏得很,你到别处去,别在我这儿碍事!”
瞻基笑了:“好,我走了,我去求母妃,让太医院帮你配几副调理的丸药,然后再回来哄你服下,好不好?”
“讨厌!”若微好像真的恼了,她把脸转向里侧,又用被子蒙着脸,瞻基也不再说话,站起身整了整衣衫,向外走去。
“我走了,你也别捂着了,当心又中了暑气,还要吃药!”瞻基心情大好,步履轻松地走出静雅轩。
第107节:出宫(1)
出宫
出了宫门,若微立即像出了笼的鸟儿,欢快异常,本就绝色的容颜此时更是美得令人绚目。
紧随其后的咸宁公主不由叹息,转而对朱瞻基说:“瞻基,你可要看好若微,一会儿到了湖畔,人多眼杂,别弄丢了!”
朱瞻基微微一笑,点头称是。同母弟朱瞻墉咧嘴一笑:“小姑姑放心,大哥自然会盯紧的,我看就差拿跟绳子拴上了!”
“二皇孙,你说什么呢?”若微故作微怒,指着朱瞻墉问,这个瞻墉只比她大上一岁,年龄相仿,性情相投,极其顽劣淘气,每每二人遇见,都要对上几句。
“好了,好不容易出来一天,你们俩就别打嘴架了,快快走吧!”咸宁公主劝着。
一身百姓打扮,咸宁扮作公子,若微装成书童,即使如此,如玉的容颜,高贵的举止,仍然是让人侧目,后面远远跟着几名侍卫,小心翼翼、诚惶诚恐。一行几人在城中东游西逛,最终来到了玄武湖。而这里早已人际鼎沸,热闹异常。
六月二十四,是荷花的生日。应天自古为赏荷胜地之首,又乃山水之窟,除玄武湖、莫愁湖、白鹭洲、乌龙潭外,城内外湖塘棋布,河道交织纵横,碧荷莲藕、龙虾鱼蟹比比皆是。
文人雅士均会在此日邀约亲友乘萧鼓画船,酒食弹唱,游赏于荷花荡中,为荷花祝寿。人们倾城而往,此日还会有荷赛龙舟。
租了一辆观荷画坊,几个人坐在其中,其乐融融。
“若微,你看,那就是环洲!”咸宁公主指着清澈如镜、碧波荡漾的湖面上的一个小岛。
“环洲!”若微举目一望,环洲位于湖的西南,形曲似环,想是故此得名。远远地望去,看那洲上遍植垂柳,微风拂来,宛如烟云缭绕,甚是好看。泛舟湖上,穿行于绿叶红荷之间,停船于垂柳塔影堤畔,尽情欣赏玄武湖的迷人风光,令人流连忘返。
若微看得有些痴了。
画坊驶入环洲,都停在此处,岛上有专门供应各色食物的小商贩,有莲藕、莲叶、粽子和莲子、莲花等等,“瞻哥哥,我要那个像玉如意一样的莲藕”。若微兴奋地喊着,瞻基立即示意捧篮叫卖的小贩留步,丢下几个铜板,捧了那个莲藕亲自递到若微手上。
看着如雪的湖藕,她呆呆地说着:“巨如壮夫之臂,一定甘脆无渣,回去做个糖醋藕,定是好吃得紧”。
“你呀,总是如此贪吃,当心以后胖了,我们瞻基看不上了!”咸宁以扇掩面而笑。
“那又如何?那我就在这玄武湖上做个采莲女,不知有多快活!”若微说着,扫了一眼瞻基。
此时停在他们画坊边上,那挂着一盏红灯笼的画坊上传来女子轻唱的声音,“江南女儿争采莲,莲花落尽红不妍。歌声一串遏云响,菱湖划出采菱船…”
第108节:出宫(2)
若微不由小孩儿心性一起,也诵道:“上林柳腰细,新丰酒径多。小船行钓鲤,新盘待摘荷。”
那画坊上的女人卷起纱幔,露出一个笑脸,若微迎上去,相视一笑。
就在此时,那画坊中一阵喧闹,仿佛吵了起来。
“相公,你我新婚不过两日,你就狎妓不归,如今还要妾身追到这妓船上来?”众人循着声音望去,一个面色暗黄、容颜丑陋的女子紧紧拉着酒桌上的一名年轻男子理论。
那男子微微一哼:“你长得如此模样,我没有休妻另娶,你还要如何?”
那女子眼中淌泪,别过脸去,紧紧咬着嘴唇,一语不发。
若微看了,有些不忍,随口就是一句:“你要休妻,有何理由?”
那男子转过头来,果然是面若潘安,看到不过是个书童模样的小孩子,也不作理睬,只是微一拂袖,举起杯来自斟自饮,又接着将邻座陪酒的妓女搂在怀里。
此举大大激怒了若微,于是口里连连喊着:“船家,停船!”两船相挨,若微一下子跳了过去。
瞻基来不及阻拦,也只能跟上。咸宁公主与瞻墉觉得有趣,也跟着上了人家的船。而远远跟在后面的侍从面面相觑,这可是妓船呀,跟还是不跟?
若微走过去,对着那男子问道:“我问你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