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瓒王子问道:“此处离那青海湖还有多远?”库伦达布答道:“不远啦,也就只有十多里了。”杰瓒王子点头道:“总得趁着天黑前赶到才是!”
天一黑的话,对于不熟悉敌方地形布置的他们总是不利的,库伦达布岂有不知之理?杰瓒王子传令手下道:“继续前进,不得停步!”士兵们于是继续顶风赶路。
风呼呼的吹,举旗的士兵一个不留神,人便随着那呼剌剌的旌旗给吹得倒退几步。杰瓒王子见状,果决叫道:“扔了旗子!除武器外,其余累赘之物统统扔掉!”如此一来,队伍果然行动的比之前迅速了许多。
又坚持走得片刻,忽听队伍里有人“啊——”的声惨叫,跌下马来。杰瓒王子急忙勒马喝问:“什么事?”
但见黄沙遮日的昏暗间,频频有人惨呼哀号,细辩呼呼风声中竟夹带了尖锐的破空声,心中才一凛,只听“铮”的声,一枝羽箭疾射过来,钉在了他身侧的一位士兵身上。库伦达布尖叫道:“王子小心!”
一连串如雨点般密集的羽箭嗖嗖嗖的射了过来,库伦达布迎身扑了过来,将杰瓒王子推下马——那马却是不能幸免,被乱箭射中,悲鸣一声,轰然倒地。
杰瓒王子跳起拔出弯刀,挡住飞来的羽箭,回眸一瞥,但见库伦达布腿上、胳膊上各插了枝箭,不由惊呼:“库伦达布,你受伤啦?”库伦达布左手擎了杆长矛,边击挡开飞箭,边喘气道:“我没事,小伤而已。王子,咱们可中了埋伏啦!”
杰瓒王子恨道:“瞧不出吕莆那小子竟有如此本事!”振臂一挥,高喊道:“全军撤退!”
一万人的队伍被多如飞蝗的羽箭射死小半,剩下的残兵纷涌向后退去。杰瓒王子扶住库伦达布,早有三四十名亲兵赶了过来,将两人扶上马背,拍马向后撤去。
行得半里,忽听鼓声隆隆,荒漠里一片呐喊:
“投降不杀!投降不杀!投降不杀!”
风沙稍减,金乌下扬起阵阵旌旗,正是吕莆的军队。库伦达布惊道:“他们截了咱们的退路!他们竟然在这里也埋下了伏兵?”杰瓒王子脸色发青,但见昏暗的金乌下,七八千人将他们团团围住,为首一人,白马金甲,手握雪亮单刀,寒光凛凛,正是今早才碰过面的吕莆。不由怒道:“好小子,咱们再行打过!”手中弯刀一挥,夹紧马肚,预备冲上前去。
库伦达布连忙阻止:“王子,切勿冲动!我军虽损伤较大,但也未必就输了他去。然而主帅若贸然近敌,却叫底下的士兵如何作战?”杰瓒王子本就不是愚笨的人,只是一时激昏了头脑,这时听得库伦达布如此一说,不由惭愧道:“是我的不是!”沉吟片刻,从马鞍上取了弓箭,搭箭张弓,只听嗖地声,那枝箭急速的射向吕莆。
吕莆距他足有三四百步远,这一箭若换了别人,早在中途便力竭落地了。但杰瓒臂力过人,自幼熟练弓法,箭术超群,那一箭竟直直的朝他射来。
吕莆冷笑一声,手中单刀一挥,砍落羽箭。才砍落,眼前亮光一闪,竟又是一枝羽箭震震迎面射到。身旁向继惊呼:“连环神技!”竟是那杰瓒王子连发了三箭。
吕莆仰面侧倒,在马背上腾跃,身法灵巧,轻松避过。只听呐喊声阵阵,却是吐蕃军队跟在杰瓒王子的连环三箭后开始突围了。吕莆精神陡振,昂然道:“弟兄们冲啊!杀敌一人者赏金一两!”士兵们顿时情绪高涨,嘶喊着冲向敌人。
两军交战,向继看得热血沸腾,早忘了临别时阮绩韬的最后关照,手中板斧一扬,高叫道:“吐蕃的龟孙子们,你爷爷我来啦!”当先一人,拍马直闯进敌军阵中,板斧挥处,斩敌无数。
吐蕃军队连番受阻,却也没就此乱了阵脚。混战中,杰瓒王子连杀数十人,一身华丽战袍染满了鲜血,他憋足了气,一心只为要找到吕莆。
吕莆指挥若定,但见阵中冲出一血袍将军,挥舞着弯刀向他冲了过来,当下冷笑道:“杰瓒,你是我手下败将,竟有胆子前来送死!”杰瓒怒道:“早上我不过是佯装输于你!咱们再行比过,我今日定要取你项上人头,一雪前耻!”这几句话却是说的汉语,字正腔圆,十分流利。
吕莆冷笑道:“取我项上人头?那可要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啦!”单刀划圆,闪出一道弧线劈向杰瓒。杰瓒勒马避过,弯刀穿出,疾刺向吕莆胸肋。那弯刀形状奇特,吕莆早上与之交战,觉得它作为一件短兵刃,实不宜做为战场打斗之用,正所谓一寸短、一寸险,战场上都是在马背上厮杀拼斗,这种中看不中用的弯刀,实在没什么可取。当下冷哼一声,也不理会,手中单刀一伸,同样递向杰瓒胸口。杰瓒见他轻敌,心中窃喜,手中弯刀忽然脱手掷出。
但见银光一闪,吕莆闷哼一声,胸口自肩及腰,被弯刀利刃破开一条口子,顿时鲜血直流。早有五六名亲兵见到,奔了过来,却被杰瓒一刀一个,轻松结果了性命。吕莆见他连番出手,这才看清,原来他手中弯刀的刀柄尚系了条银链,弯刀飞击而出,却仍能靠银链收得出来。
吕莆一时大意,身负重伤,渐渐支撑不住,惨白着脸伏在了马背上,单刀刀尖在马臀上用力一刺,白马“唏”的一声长鸣,撒蹄狂奔。杰瓒岂肯轻易放过,连忙催马直追。怎奈吕莆胯下的白马实乃神驹,杰瓒自己的战马却早在混战中被乱箭射死了,现下骑的不过是普通马驹,如此差距下,只见前面吕莆的身影越来越小,渐渐追没了影。
吕莆昏沉沉的伏在马上,胸口滴下的血渗过盔甲,染得白马也变成了血红色。也不知在马上颠簸了多久,迷迷糊糊间忽听得一片悠悠丝竹之声,有人轻声歌唱:
“绝代有佳人,幽居在空谷。自云良家子,零落依草木。关中昔丧乱,兄弟遭杀戮。官高何足论,不得收骨肉。世情恶衰歇,万事随转烛。夫婿轻薄儿,新人美如玉。合昏尚知时,鸳鸯不独宿。但见新人笑,那闻旧人哭。在山泉水清,出山泉水浊。侍婢卖珠回,牵萝补茅屋。摘花不插发,采柏动盈掬。天寒翠袖薄,日暮倚修竹……”
声音娇柔婉转,若黄莺出谷,夜莺鸣啼。
吕莆抬起头来,但见四周昏暗一片,山峋丘嶙,一脉黄沙。和风细细的吹在他脸上,他呻吟一声,终是支撑不住,从马背上滑了下来。
他落地时,盔甲撞在沙石上,发出砰然响动,在寂静的黑夜里格外刺耳。
歌声骤停,有个清脆的声音厉喝:“谁?”衣衫飒飒,旋即一个纤细的人影在吕莆身边落下,侧转着头盯着他瞧了好一会儿,忽然“噗嗤”笑道:“九姐!九姐你快来瞧啊!”
黑夜里又有个白影一晃而至,身材窈窕,莲步婀娜,只听她说道:“十二妹,咱们回去吧。这些陌生男人又有什么好瞧的了?”声音轻柔婉转,依稀便是方才那歌唱女子。
那十二妹却将头一偏,傲然道:“不!我偏要瞧个仔细……冯黎,拿盏灯过来!”西头有人脆脆的应了声。只一会儿,便有个头梳双鬟的小丫头擎了盏琉璃灯走了过来,将灯火凑近了照在吕莆脸上。
那十二妹长长的咦了声,叫道:“是位年轻公子,瞧他打扮的好奇怪呀!”那穿白衣的九姐原本站的远远的,听她如此一说,也转头看了过来,笑道:“哪里奇怪啦,那是打仗时穿的盔甲,瞧他模样挺年轻的,没想还是个小将军呢。”
十二妹道:“将军便是将军,又何来什么小将军!”一双秀目在吕莆脸上转了几圈,点了点头,半晌忽道:“冯黎,将他扶回家去罢!”那边九姐与那丫鬟冯黎听了,均骇了一大跳。九姐惊道:“妹子,你没发烧吧,你可确定要将他弄回家去?”
十二妹一跺脚,嗔道:“哎呀,罗嗦那么多干什么?你们到底帮不帮我?”九姐愣了愣,忽然笑了,说道:“帮!当然帮!既然是十二妹求我的,我自然是要帮的!”那丫鬟冯黎也笑道:“哎,这个人叫什么名字呀?瞧他伤的倒重,不过……能得我们十二姑娘垂青,可真算他命好啦!”
吕莆伤重,神智昏沉间依稀瞧见有三四个模糊脸孔在眼前晃动,过得片刻,有个柔软的身子挨近自己,将他抱起。吕莆鼻端嗅到阵阵淡雅香气,十分温柔香腻,脑子越发沉重,渐渐的沉沉阖上了眼皮,不醒人事。
三、九龙奇阵
吕莆睁开眼的时候,只听身旁有大群人大大的松了口气,有个熟悉的声音叫道:“可醒过来啦!真叫人急出毛病来了!辣块妈妈,少帅要是再醒不来,我奶奶的就把那些军医的脑袋拧下来当凳子坐!”
那人骂骂咧咧的嚷嚷,吕莆侧目一看,可不就是他的左右臂膀向继么?
向继才嚷完,一旁的阮绩韬立即轻声斥道:“向将军,稍安毋躁!少帅重伤初愈,需要好好歇息,你别吵他啦!”向继一瞪眼,梗着脖子反驳道:“我哪里吵他了?就许你待在营帐里瞧他,难道就不许我待啦?”
吕莆眼见两人又要闹得不愉快了,心里一急,挣扎着撑起身子,虚弱道:“你们……别……”哪知喉咙沙哑,几乎发不了声,才讲了三个字,胸口一阵堵气,他沉闷的大咳起来。
向继闻声回转,大叫一声:“你怎么起来啦?”赶忙粗手粗脚的强行将他摁下。
吕莆沙哑道:“怎么……我怎么?”向继大声道:“还怎么了?差点小命就玩完啦!我们找了你三天三夜,还以为你已经……唉,呸呸,不提那些!哪知今早,白龙驹倒自个驮着你踱回来了。我一看,嘿,你那脸白的……”他叽叽嘎嘎说个没完,阮绩韬推开他,走近问道:“少帅,你回来时虽昏迷不醒,但身上的伤口却包扎的好好的,还穿件件崭新的青稠褂子。少帅,你可还记得,这三日你都去了哪里?”
吕莆皱起眉头,道:“我……我不记得了,依稀……恍惚间好象有很多仙女……在跟前晃动,那个……什么二啊三的,四啊五的,好多数字在那数着……”向继听的一头雾水,道:“少帅,你还没退烧吧?什么一二三四五六七的,难道你遇着七仙女啦?”吕莆笑道:“我原……原也这么想的,不过……我遇着的好象不止这些,还有……”
阮绩韬听他俩说笑,面色微变,沉吟不做声。吕莆察觉他有异,问道:“军师?”阮绩韬猛然回神,笑道:“少帅有何吩咐?”吕莆道:“那日战事结果如何?”阮绩韬淡笑:“无妨,我军大获全胜!”
向继叫道:“听他说的轻巧!嘿,也真亏得他胆大,竟领了青海前锋营驻守士兵赶来支援,把个青海湖弄了个‘空城计’,若是吐蕃抽调兵马趁机来袭,那今儿个青海,就是他吐蕃人的地盘了!”吕莆听他抱怨连连,不禁笑道:“军师神机妙算,岂有差池之理?”言下之意,竟是对阮绩韬甚为信服。
向继很是不服气,却也无话可说。阮绩韬道:“可惜叫那杰瓒跑掉啦。”吕莆眼睛一亮,说道:“他还没死?很好,很好。有朝一日,我定要与他再决胜负,以报……这一刀之仇!”说着,抬手抚上胸口。伤口被纱布细密的包裹住,他手指触摸下,不禁想道:“也不知到底是谁救了我,这救命之恩,总要想法好好报答才是。”
才念及此,帐外忽有小兵朗声报道:“禀少帅,青海湖五里外,吐蕃王子杰瓒率两万兵马来袭!”吕莆等人闻言耸动,向继道:“两万?整个青海前锋营,连伙夫马夫加起来亦不过一万五六千!”
吕莆道:“杰瓒这回的动作好快,难道是知道了我现在身负重伤,无法应战么?”阮绩韬沉吟片刻,忽尔笑道:“吐蕃赞普对这个杰瓒王子当真宠信的紧啊!三日前才损了七八千的兵马,这会子功夫竟肯再抽两万给他!哈,也罢,就叫他尝尝‘九龙阵’的厉害!”
吕莆奇怪道:“九龙阵?”阮绩韬微笑不语,向继却抢着说道:“就那破阵,才操练了不过三天,能管什么用?”阮绩韬道:“三天虽然仓促了些,但眼下情势所逼,总比敌军来袭时硬拼,全军覆没的强。”顿了顿,见吕莆面有困惑,便解释道:“这九龙阵有九支兵马组成,每组暂定一千人,由一人领队作为龙头……”
当下将九龙阵阵法的布置,操练,变化一一说与他听,吕莆听得深奥不明处,问明后不禁欢喜异常:“这个阵法好,实在是太好啦……军师果然是能人也。”阮绩韬道:“原本九龙阵需九位高手率领方能大显其厉,但军中善战猛将不多,我暂时将阵法变一变,九人化做一人……”说着将目光转向向继,续道:“这次且有劳向将军啦!”
向继惊道:“我?”阮绩韬微微一笑,说道:“九龙化一龙,阵前由将军一人统帅,只管冲锋便是,我与少帅在后压阵,阵法演变虚幻实多,然杀敌却兵者,还是要靠向将军了。”将手轻轻在他肩上一拍,语重心长的看了他一眼。
向继心中一凛,猛然领悟他话中深意——这次若自己败了,退了,那青海湖不只是拱手让人,前锋营一万多人的性命自然也是难以幸免。一时间,不由心潮激动,连呼吸也粗重起来。吕莆岂有不知之理,说道:“向将军,一切拜托了。”
青海湖五里外,黑压压的兵马重重排开,杰瓒一脸深沉,将手中令旗一挥,大喝道:“进攻!杀他个片甲不留!”
早有鼓手擂起战鼓,鼓声隆隆,马蹄阵阵,不断踏在鼓点上前进,士兵们振臂挥舞着兵器,口中齐声呼喝着,气势夺人。
前方青海湖波光粼粼,反射出一片耀眼光芒,青海前锋营帐全然展现在眼前。杰瓒冷笑一声,心道:“吕莆,待我取下你项上人头,再挥军直破凉州,到时定叫你们父子二人在黄泉路上相携做伴。”一夹马肚,当先拍马直奔。
这时寂静的青海营帐内忽的冲出大批士兵来,杰瓒凝神细看,但见八九千人共成九支,分四面八位而行,中间有支千人队最为瞩目,领头一人高骑战马,手持双斧,高声厉喝:“杰瓒小儿,快快纳命来!”
杰瓒眉头才皱起,身旁谋士库伦达布已然提醒道:“王子,此人乃青海猛将向继,人称‘莽张飞’,上次突围时可杀了咱们不少士兵。若能一鼓作气取下他的首级,真真大震我军士气。”杰瓒冷笑道:“向继?怎不见吕莆出来,难道他怕了我不成?还是我那轻轻一刀竟要了他的半条小命,他连骑马的力气也没有啦?”
才说这话,对方阵中发出轰然欢呼,但见青海营内一骑白马缓缓踱出,马上那人英姿飒飒,金甲雪刀,可不就是吕莆?只是隔得远了,杰瓒并没有看出吕莆毫无生气的苍白脸色。
马前一人身着亲兵服饰,牵了马辔慢慢的走。吕莆勉强坐在马背上,每颠动一下,伤口处就一阵痉挛的疼,他强咬着牙,轻声对那亲兵说道:“真是对不住……委屈军师……竟给我牵马……”原来那牵马的亲兵竟是阮绩韬扮的。
阮绩韬回头淡笑道:“我亲口允诺了吕大帅的,要保护好少帅,职责所在而已,少帅可坐稳了。”
忽闻鼓声大作,杰瓒催动兵马杀了过来,吕莆见那两万人的声势浩大,不由变色道:“不好!”才说了这两个字,阮绩韬抢出一步,跃到了一辆车驾上,高喝道:“起阵!”
九龙阵倏地转了阵势,如九条游龙般交错来回,人数虽少,竟是将杰瓒的两万兵士围在了阵中。吕莆瞧的目瞪口呆,半晌欢喜道:“好!”
杰瓒毫没料到对方的兵马竟暗合了五行阵法,只觉眼前不住有旌旗兵马来回晃动,络绎不绝,转眼九千人竟是前仆后继,绵绵不绝的变成了数万人,不禁骇然变色。库伦达布瞧出情况不对,慌忙叫道:“青海有高人相助!王子,莫要给幻象所迷!”
杰瓒毕竟年轻,何曾见过这等场面,一时慌乱竟不知该如何是好,转眼间,哀号阵阵,己方的士兵损伤连连。库伦达布心急道:“擒贼先擒王!这阵势以向继为首发动,咱们先拿下他再说!”杰瓒恍然省悟,忙道:“正是!”急忙调拨两千人,集中围攻向继的一千人。
向继虽猛,却哪里禁得住那许多人的围攻,时间一久,不由险象环生。吕莆急道:“军师,快快救向将军!”
九龙阵全仰仗向继一人为支柱,阮绩韬焉有不知之理,催动阵势陡变,西方一千人顷刻回转救援。向继缓得一缓,连忙拍马撤退,忽听铮地声破空响,一枝羽箭竟不知从哪飞了过来,嗖地射在了向继肩上,向继大叫一声,手中板斧掉落,混战中被人一刀砍在了背上,这时又是嗖地一声,一箭飞来,射中了向继胯下战马。那一箭好不凌厉,竟将那马头射了个对穿。
向继重重摔下地来,落地时猛一瞥眼,只见一白袍青年手拿弓箭,奔马疾驰而来,手中弓箭冷冷的瞄准了他。向继见那架势,已知方才那两枝冷箭均是由他而发,不由心中发出一声大叹:“吾命休矣!”挣扎站起,也不逃跑,竟是奋身迎了上去,扑向那白袍青年。
杰瓒没料向继竟能有如此威猛,见他狰狞着扑来,凶神恶煞似的十分骇人,不由收了马步。向继扑了个空,摔倒在地,大吼骂道:“兔崽子!”
杰瓒回过神,怒道:“死到临头还嘴硬!”勒马前行,令那马抬起前蹄,狠狠踩向向继的身子。
吕莆远远瞧得真切,不由血脉贲长,虎目含泪,厉吼道:“向——将军——”
四、长门十二
黄尘滚滚,向继的身影消失在乱蹄之下,吕莆激动道:“向将军!向将军!”挥动手中马鞭,便欲冲进阵去。阮绩韬伸手勒住马辔,目光深邃,沉声道:“少帅,不可冲动卤莽!”
吕莆震动伤口,一张脸早疼得煞白,但眼睁睁看着向继命丧乱蹄之下而无能为力,怎不叫他心恸?
向继一失,九龙阵群龙无首,立刻溃不成军。杰瓒率领士兵杀的兴起,不由仰天哈长笑道:“吕莆,你个缩头乌龟,怎没胆子跟小爷打上一场啦?”他说的极为大声,隐含内力,战场上锣鼓声竟没能盖住他的声音,隔了老远仍是清清楚楚的传入了吕莆耳里。
吕莆面色大变,怒道:“我去会他!”阮绩韬连忙制止他,冷道:“少帅有伤在身,还不是时候……若要上,也该是先由我来!”吕莆急道:“军师……”
两人正争执不下时,青海湖西北方忽传来一阵悠扬的丝竹之声。战场混乱,锣鼓声、厮杀声,马嘶声响成一片,那轻悠悠的乐声竟异常清晰的传了过来,叫人听了心里不由打个突,泛起一股异样的冷意。
杰瓒愣了愣,才一刀砍倒一名敌人,便听凭空炸出一声清叱,厉声道:“哪个说吕莆是缩头乌龟来着?”
但见西北方飘来一朵红云,仔细一瞧,却是一红衣少女骑在一匹枣红马上,扬鞭飞驰而来。那少女一头褐红色的长发在风中飞扬,肌肤白皙胜雪,高鼻深目,杏眼桃腮,容光照人,端丽绝伦。
杰瓒见那红衣少女长相奇特,已知她非中原人士,内心纳闷,才一恍神,那少女已飞奔冲入阵中,她出手如电,也不知用了什么招数,劈手抢了柄长枪,枪尖一抖,眨眼十数名吐蕃士兵伤在了她的枪下。
杰瓒骇然,立马拦阻,喝问道:“你是什么人?”那红衣少女嗤的一笑,抿唇道:“我是谁,关你什么事?”杰瓒没想她竟会有此一答,愣了愣,愠道:“这里乃是我吐蕃与中原蛮子的战场,你杀我吐蕃勇士,是站在中原蛮子一头的了?”那红衣少女将头一甩,昂然道:“什么蛮子不蛮子的,讲话好难听的,你放尊重些,否则别怪我手下不留情!”顿了顿,忽然转口道:“今日是本姑娘出阁的大日子,我不想滥杀无辜,快快叫你手下退去罢!”
杰瓒又惊又气,怒道:“好狂的口气,若非瞧在你是女子的份上……”话未讲完,但见那红衣少女面色陡变,柳眉倒竖,愠道:“女子又怎样?我瞧你便大大不如我,有什么好神气的!”长枪一抖,红缨颤动下,明晃晃的枪头直刺向杰瓒心口。杰瓒大吃一惊,长枪刺来,竟将他自上到下全笼在了枪影里,躲也无处躲,急切中慌忙向后一仰,翻身跃下马来。
红衣少女嗤地低声蔑笑,单手一振,那长枪脱手掷出,疾射向杰瓒,杰瓒狼狈的就地一滚,那长枪“铎”的一声,堪堪擦着他的鬓角直插入黄沙土中,锋利的刀锋竟将他鬓角发丝削下了一绺,在空中飘散开来。才愣了愣,早有亲兵护驾,围拢上来,护住他慌忙后退。
杰瓒惊惶的眼中只留下对那少女最后的惊鸿一瞥——那股蔑然的冷笑,绝丽的风华就此深深刻在他的脑海里,挥之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