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子也不知道是吓傻了还是当真不在乎生死,面对着戳过来的双指竟是避也不避。指尖触到眼皮的一瞬,她默默地把眼闭上,等待残酷的降临。
耳边是风一般的声音,她只觉得耳朵一阵剧痛,嗡嗡作响,她胸口一阵发闷恶心,天旋地转般眩晕,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终于清醒过来,睫毛微颤地睁开了眼。
入目是一张放大了的肥头大脸,眼珠凸出,一张嘴咧着,露出一口沾血的黄牙。她当即吓了一跳,人往后缩了缩,这才发现原来是那名百夫长倒在了地上,已经断了气,他的心口插了支断了柄的矛头,血流淌了一地。在他身后那名裸/身少女也已倒在了地上,生死未知。
她头疼欲裂地爬坐起来,发现营帐内多了个穿鹅黄襦裙的年轻女子,长得并不特别出众,可那双眼却叫人望之不寒而栗。
只见黄衣女子侧了侧身,拂袖,冷淡地说:“这里也没有,走吧。”
营帐门口站了抹白色身影,斜斜的只露出半张脸。黄衣少女走到他身边,眉头略皱:“怎么?又动了你的恻隐之心?”
“若她在这……”
“她不在这!”
“我知道。”他低着头笑得有些无奈,“姐,你明知道我的意思是什么。”
“那又怎样?她不在这里!杀光了这帮金狗也就是了,你还想把这些女人都一一送回家去么?”黄衣女子的语气十分生冷嘲讽,“你有几条命可拼?”
他沉默不语,过了一会儿,方叹气道:“若她在,必然不肯这样罢手。”
“真个拖泥带水,你这性子多久才能改好?事实你也看到了,蝉姐姐不在这里,你若还想见到她,就赶紧往前追,别再说这样那样的蠢话。其实你我都该庆幸她不在这里,她那样倨傲倔强的性子,岂能忍得这般欺辱?”
少年再次沉默了。
黄衣女子拍拍他的肩:“走吧。”
两人并肩正要出去,忽然少年腿上一紧,竟是有只血淋淋的手抓住了他的裤腿。黄衣少女柳眉一竖,正要一脚飞出,那地上颤巍巍地发出一声微弱的呼声:“舒……舒将军,救……救救我们夫人……”
那是个说话呕血的婢女,她泪流满面的趴在地上,颤栗地仰望着白衣少年:“夫人……她、她是……冯……皇后。”
杀手
浣衣局的住所并不是很大,它位于皇宫最西北角,有东西两进房舍,两边是两排矮小/逼仄的小隔间,比猪圈还小的房间里却往往要挤上七八个人,整座浣衣局大约容纳了一千多人。
浣衣局的天井中央原本有口井,是属于日常□们劳作的地方,可惜因为每天往里跳的人数太多,最后搞得井口堵塞,以至于捞尸的工作量大增,管理浣衣局的几名老□一合计,索性把井口加了盖,上了锁。
浣衣局每天的人数出入太大,内务府一开始还正儿八经地派人统计,待到后来从吴国运来的女俘源源不断更替,那些女子在吴国身份地位个个显赫特殊,不是公主就是郡主,不是贵妃就是王妃,非富即贵,上京皇宫里的宦官□从起初的瞠目到后来的麻木,将这些王孙贵胄们吆喝使唤得比一般奴婢还不如。
晓晓抵达上京时已是四月夏,但上京的天气要比吴国的聿京诡异得多,白日里日头不见得有晒,但风沙惊人,人走在路上往往半里路下来能吃上满嘴的沙子,待到了夜晚,则温度下降得奇快,冻得人手脚冰凉。
晓晓在浣衣局洗了两天脏衣裳,每天都不时有衣着显贵的人过来挑人,但浣衣局的房间却总没有空置的时候。第三天一大早,晓晓和二十多位大小娘子们正挤在天井处埋头洗衣,突然浣衣局管事的一位姓陶的老□低头哈腰地从回廊那绕了过来。晓晓抬头眼角飞快一瞥,已经眼尖地看到陶□身后跟着一溜儿的人。
那队人走得飞快,陶□几乎是倒退着走的,让她前倨后恭的是一个衣着华丽的青年。那青年身材魁梧,相貌倒也不丑,只是过于白胖了点,不过这点反而让他看上去没有金国贵胄身上普遍存在的凶狠戾气。但即便如此,这拨人从回廊上一路快步走来,天井里那些日哭夜哭哭得眼睛肿如蜜桃的娘子们还是犹如惊弓之鸟般炸了锅。
那青年反被这一阵骚动吸引住目光,停住脚步,目光遥遥望过来。陶□立即讨好地说道:“这一班选出来干粗活的都是上了年纪的大娘子,荣王爷尽可移驾到里面去挑好的……”
那二十多个大娘子姑且不论年纪,光是相貌本该都不丑,毕竟出身在那里摆着,个个都是金枝玉叶,只是这几个月的俘虏当下来,原先的高贵气质早被磨光耗尽了,在浣衣局里什么样的粗重活都被逼着干,吃不饱穿不暖而且还经常挨打,天长地久,以前的花容月貌这会儿全成了蓬头垢面。
大娘子们一个个像是受了极大惊吓的鹌鹑般缩成一团,脑袋低低地耷拉在胸前,肩膀瑟瑟发抖。这些鹌鹑当中却独有一人旁若无人地继续埋头干着自己的活,手里的棒槌有节奏地抡起落下,砸得砰砰直响。
司寇科看在眼里颇觉稀罕,不觉莞尔:“那是什么人?”
陶□回头一看,只觉得头皮发麻,弯腰说道:“那可是个刺头,还没调/教好呢。”
司寇科一听愈发来了兴致,笑问:“什么来头?”
“牌子上写的姓牛,吴国同州人氏,进来才两天,虽然不吵不闹不讲话,但是谁也不敢去惹她,这妇人怕是会些拳脚。”
“同州的……那是拜大哥所赐弄进来的人呀。”司寇科笑得十分温和,指着那槌衣的女子说:“把她召来让本王瞅瞅长得如何。”
陶□不敢造次,忙从门口唤来四名膀大腰圆的侍卫,预备将那牛氏扭绑过来叩见荣王殿下。可不曾想,那女子突然扔了棒槌,湿漉漉的双手往衣裙上擦了擦,起身一步步往回廊这里走了过来。
陶□在她手里吃过亏,当下被吓得不轻,忙道:“快拦住她!拦住她!”
她叫得尖厉,没料身旁人影一晃,那位尊贵的荣王殿下居然单手一撑回廊旁的栏杆,翻身跃入天井,也没见他如何动作,便已如老鹰捉小鸡般把那牛氏反扭了双手提拎在了手里。
陶□惊出一身冷汗,人差点儿滑溜到地上去。
那牛氏也不挣扎,司寇科左手伸到身前去扳她的脸,她拧着脖子,以一个古怪的扭曲的姿势被迫强扭过头来。那女子脸上蒙着一层黑灰,蹭了司寇科满手,但手掌下的触感却是异常的柔嫩光滑。
司寇科笑了:“年纪大了不要紧,对爷味口就成。今儿不进去挑了,除这个之外,再给我选二十个处子,日落之前给我送到荣王府去,听明白没?”
陶□扶着柱子,额头上尽是吓出的冷汗,她也不敢当着王爷的面抬手擦一下,惟命是从道:“是,奴婢遵命。”
一群人也没再进屋子,司寇科叫随从看着牛氏,把她押回了荣王府。
荣王府的管事是个精细人,一早将荣王爷在浣衣局发生过的事打听得一清二楚,送进府里的二十一名女子,他特意关照内府的管事仆妇将牛氏单独挑出来洗漱换洗,整得干净体面以备晚上王爷随幸。
结果这一等便是等到了华灯初上也没动静。看守牛氏的两名仆妇倒也尽忠职守,一直等到二更过,前院传来消息说王爷回府了,仆妇们打醒十二分精神,显得很是兴奋,其中一人见精心梳洗打扮过的牛氏年岁虽长,但胜在身段窈窕,肌肤如雪,眉目也生得不赖,特别是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顾盼善睐,便有心讨好地说:“不管你嫁没嫁过人,以前是什么样的身份,只要你今晚上能讨得王爷欢喜,以后要什么样的荣华富贵都行。”
那牛氏倒也识趣,眼睛一眨,冲她笑了笑,那眼弯得如同夜空中的新月般,甜甜地回道:“多谢提携,没齿不忘。”
两仆妇见她识趣,便渐渐放松了警惕。直到月上中天,仍没见前头有任何传唤,两人对视一眼,商量片刻,回头对牛氏道:“怕是今晚王爷有事,一时想不起你也是有的,妆不用卸了,你且和衣歇下,记得别睡得太死。”
牛氏又是盈盈一笑:“的确也是时候歇下了。”
两名仆妇才察觉到她站起了身,脖子后面便被什么东西狠狠砸了下,人瞬时瘫倒在地。
荣王府邸乃是新修,建成不过数月,司寇科是已故淑敏唐后所出四子中最小的一个,文韬没有,武略差强人意,但他胜在擅于察言观色,能说会道,是以在司寇擎苍面前也颇讨欢喜。司寇觉搏命多年才换得一个王爷头衔,可他却能轻轻松松沾了光,赏赐封地面积虽不大,却是水土肥沃之地,不仅如此,他同胞兄弟四人,除却司寇敦因战在外,其余二人封王后均已受命就国,唯独他可以开辟府邸暂居京都,时常入宫,承欢于君王膝下。
将仆妇的衣裳剥下套在身上的晓晓,尽量避开人群扎堆之地,挑拣荒僻无人的小径试图绕出府去。荣王府不算大,只是金国的建筑与吴国迥异,内外府之间没什么区别,搞得她一开始有点晕,走了好一会儿才发觉自己以为到了外宅的范围其实还停留在内宅打转。
绕过一处僻静的所在,抹黑她勉强辨认方向,正预备实在走不出去便要冒险翻墙爬屋顶,那厢房一隅的窗缝间居然隐隐透出一线光亮,晓晓本拟掉头而走,不曾想那房里却突然传出一声痛楚的闷哼。
“贱人!你为什么不叫?为什么?”
晓晓停住脚步,房里传出的呵斥声虽低,她却仍是听出那声音属于司寇科。房里除了急促的喘息外只有司寇科亢奋的叫声:“爷厉害不厉害?说!说话……爷是不是比他们哥几个都要厉害?”
晓晓的呼吸一窒。
脑海里闪现出不久前司寇觉对她说过的话来……
“这把匕首,本王可以还你,不过,你得替本王做一件事。”
“我一介弱质女流,我能做什么?勇王爷你可真是高看我了。”
“高看还是低看,那是本王的事。”司寇觉手中把玩着匕首,嘴角边洋溢着淡然的笑容,可那双眼却是异常的冷。“进京去,本王要你杀一个人。事成之后,你就是本王的朋友……”
晓晓大笑:“朋友?我们从来都不是朋友!以前不是,以后也不可能是。”
“别那么武断。本王肯给你机会,你就该珍惜……舒姑娘。”
晓晓微微一颤,端看司寇觉的冷笑表情丝毫未改,她惊悚过后极力压制自己的情绪,扯出一个看似没心没肺的笑容来。
司寇觉的姿势非常放松,似乎对面前的舒晓晓毫无警惕:“不是本王狂傲,我可以跟你打个赌,即便你不肯乖乖听话,暗中悖逆我的意思,我也照样能令你杀掉我想杀的人!”见她露出一脸鄙夷不屑之色,他突然加重语气,眸光锋芒万丈般地直视过来,“舒蝉,你若不信,大可一试!”
接下来的事情发展便由不得晓晓作主,她被夹带到了同州女俘的队伍中,十分容易便拥有了一个全新的身份,这一路上她都受到严密监视,她也曾装疯卖傻、小打小闹地趁机放出暗号,但因为她自己都不清楚这一支队伍确切的行进路线,所以她没法收到任何同伴的消息,也就指望不上有人会来救自己。
这一路一走便是一个多月,抵达上京后她发现即使到了浣衣局她的一举一动还是会被人监视,没几天她的目标人物司寇科便登场了。正如司寇觉所料的那样,她若想走出侍卫林立、戒备森严的皇宫,必须选择跟随司寇科离开,所以她别无选择地按照司寇觉的计划,吸引司寇科的目光,顺理成章地进入了荣王府邸。
为什么要假借她手谋害自己的弟弟,司寇觉并没有透露原因,但晓晓经历过太多残酷非人的事情,对这种皇族倾轧更是见怪不怪。虽说能顺水推舟让野蛮的敌人互相残杀本是件仇者痛亲者快的好事,然而以晓晓对司寇觉的认识,总觉得这里面潜藏的阴谋太诡异。
绝对不能让他如愿!
如果是通过别的途经有机会能够杀死一名金国王爷,晓晓一定会义不容辞,但越是司寇觉费尽心思想要促成的事,她便越发觉得不能这么简单就遂了他心。
黑暗中,晓晓回首瞥向那道昏黄的亮光,露齿一笑,随即蹑手蹑足地准备离开。
“叫!我命令你叫出来!”司寇科暗哑的嘶吼混在噼啪的抽打声中。
晓晓足下稍顿,犹豫片刻,最后咬咬牙,还是决定尽快抽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司寇觉的耳目没法混进荣王府,她只有这一个机会可以趁夜逃走。
“叫出来!你个贱货!你平时是怎么服侍我大哥他们的?嗯?对着我就没声音了吗?”
晓晓不忍再听,身形方动,便听屋里发出一声惨叫,似乎是那人终于忍受不住司寇科的残酷施暴,痛得叫出声来。
司寇科亢奋不已,大笑道:“叫啊,爷就喜欢听你叫,你这家伙,果然够味,难怪大哥不肯放手……噢,该死的,真是要了爷的命了……”
一阵冷风将帷帐撩起,司寇科大汗淋漓地叫嚷着,未曾留意到房门悄无声息地开启闭合,反而是他身下那个被蹂躏摧残的人正痛苦地高昂着头颅,一头乌黑的长发正被司寇科一把抓在手里。
雪白的肌肤上遍布着鲜红色的血痕,刘海的发丝垂下,遮蔽住半张绝美的脸……
目光对视,时空仿佛在那一刻凝窒了。
“不要——”
司寇科吭哧地扭动着肥硕的身躯,也只在那一瞬间,他的背上传来一阵尖锐的剧痛,他只来得及身子一震,发出一声暗哑的“啊”,瞳孔已迅速放大,纵欲兴奋的表情混杂着最后频死的痛楚挣扎。
这是他人生中发出的最后一声低呼,也是他人生中最后留存的表情。
——我可以跟你打个赌,即便你不肯乖乖听话,暗中悖逆我的意思,我也照样能令你杀掉我想杀的人!
——舒蝉,你若不信,大可一试!
晓晓深深地吸了口气,阖上眼睑,用力抽出手中的银制烛台,那根长长的尖刺沾满淋漓的鲜血。
你赢了!
司寇觉!你赢了!
家国
“咳!”
司寇科倒下,笨重的身躯压得床上那人发出一声闷哼。
晓晓惶然地睁开眼,目光怯怯的,不敢直视床上一/丝不挂的人儿:“你……你怎么样?”
“咳……你杀了他?”
晓晓的视线落在床前的脚踏上,等床上的人动作迟缓地穿上衣裳。
“你怎么会在这儿?”他的声音有些哑,一说话便大喘气。“你……”
“你先歇会儿吧。”见他穿好衣裳,她才慢慢抬起头来。春生浑身发颤地跪坐在床上,发丝凌乱,嘴唇红肿,嘴角沾着干涸的血迹。床上一片狼藉,司寇科赤身裸/体的被掀翻在床角,仰面躺成一个大字型,晓晓目光一触,便即刻慌张地避开,面颊烧得赤红一片。
春生拉过被子,兜头将司寇科的裸体盖上,边喘边挣扎着挪下床:“为什么要杀他?!”
为什么?晓晓愣了愣,没明白他为何有此一问。
春生踉踉跄跄地下了地,晓晓刚伸手想去扶他,没想到他自己却像被火烧着了似的胳膊肘猝然往后缩,两个人之间的气氛僵得异常尴尬。良久,他才低着头,呐呐地吐出一个字:“脏。”
晓晓又是一愣,随即踏前一步想继续去扶他,结果他缩得更快,声音几乎像是要哭出来了:“别……我……我、脏的。”
晓晓鼻子一酸,勉强装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样来:“我带你出去。”
春生抬起头来,表情有点儿呆滞,两只眼直愣愣地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半晌,他忽尔自嘲般地摇了摇头:“你快走吧,带上我,你逃不掉的。”
晓晓自然不允,没想到他突然转身从床前摆放的刀架上抽出一柄银质弯刀,那刀虽是观赏之物,但刀刃却依然磨制得锋利异常。寒光闪闪,他引颈横刀,双目微红:“走!你走!”
“春……”
“你走!你若不走,我立时三刻便死在你面前!”
晓晓见他情绪激动,慌道:“好!我走!你……”
春生似是洞悉她的心意,涩然一笑,神情说不清的凄苦:“我只是不想在此时此地面对你,我……我……求求你,别让我太过难堪,求你……走!”
晓晓深吸一口气,正色道:“好!我马上走!但是……你要好好的!”
他含泪点头,哽咽道:“我答应你,我会好好的。”
二人隔着一丈远,互相凝望,片刻后,晓晓冲到床边,将司寇科的尸体拖了起来,扛在肩上:“人是我杀的,与你无关!无论如何,你都要记得……你答应过我的事。”
刀架在脖上,春生手指发颤,晓晓说完话后便毅然抽身,自此出门,再没回头看他一眼。
待那门重新合上,这间厢房重新陷入凄冷的阴暗中,像根木桩似的杵在原地的春生缓缓垂下胳膊,把弯刀搁在床沿,将自己身上的衣物撕扯干净,一/丝不挂地站立在床边。
须臾,屋外不远处响起嘈杂的呼声,纷乱的脚步声,他猛地抄起那柄弯刀,刀刃反转,在自己左臂和大腿上连划数刀,伤口血涌,滴滴答答地溅了一地。
那张绝美的脸上毫无一丝血色,他将刀当啷扔到地上后,发出一声凄厉的大叫:“救命——”
“姐——”他瞪着惊恐的眼睛从床上一跃而起,双手凌空挥舞,眼前是绫罗垂挂的床帏,并不是血淋淋的尸体。他渐渐醒过神来,明白自己其实只是做了个梦,只是那个梦境实在太过真实,令他到现在都感受到那种撕心裂肺的痛楚。
二门上的竹帘掀起,舒雪低头进来,见了他坐在床上满头大汗,两眼无神的样子后,将手里端的醒酒汤递到他面前,嗤笑说:“听你那么大声的叫姐,还以为是叫我,看来又是自作多情了。”
舒秀接过碗,有点赧颜的低头:“谢谢姐。”
舒雪往床沿上一坐,侧着头打量他。舒秀在她直剌剌的目光注视下勉强一口口的咽着醒酒汤,舒雪突然说道:“如果蝉姐姐真的死了,你怎么办?”
舒秀一口呛在鼻腔里咳了起来,难受得涕泪直下。
“别以为我是在吓你!”舒雪冷着脸站了起来,“才收到消息,金国九皇子死了,通缉告示上形容的样子,明眼人一看便知是蝉姐姐。”
舒秀呆住了。
舒雪怒容微显:“我们原可直奔上京,你却原路折返,将那冯后护送回平京。在你心里,姐姐的安危还比不过一个素昧平生的女人!别跟我说什么忠君爱国的大道理,我向来不信那一套,义父忠义两全,光明磊落,可他最后得到了什么下场?满门横死!”
舒秀的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嘴巴张了张,嗫嚅着最后还是没说出话来。
舒雪冷笑:“你对帝后皆有救命之恩,那个皇帝回报你的是要你带兵去江北收复失地……如今你授了帅印,正是名扬天下的好机会,你舍不得这一身功名,但你也别忘了,你替那皇帝死过一次了,他欠你一条命,但你的一条命却是谁救回来的!我这便要动身前往上京,你自己好自为之吧。”
舒秀压低着头,双手紧紧地揪着锦被。
临出门前,舒雪又冷哼着甩下一句:“江北饿殍遍地,江南歌舞升平,哼,你替这样的人卖命,真不明白你是怎么想的。你记得你这条命是谁救回来的,别再任性妄为的随意拼命!”
舒雪出去后,舒秀便一直低着头缄默,也不知过了多久,身畔一阵馨香袭人,一具软绵绵的身躯靠了过来,鼻息贴耳:“我一直觉得你这个姐姐很讨人厌,不过刚才那句话真是说得太对了……”那声音又娇又嗲,舒秀身子一颤,像是被碰到了什么不洁之物,避退着往床内闪了过去。
夙夙嗤的一笑,不依不饶地附身过去,藕臂舒展,从后面环抱住他,丰满的胸脯紧贴着他的后背:“你不听你姐的话了吗?记得你这条命是谁救回来的吗?阿秀,你算算,这都欠了我几条命了呢?”
舒秀从床上跳了起来,闹了个大红脸:“你……你自重些!”
“自重?”红衣少女哈的一笑,“我背着你逃离大理寺牢狱的时候你怎么不叫我自重些?这会儿倒摆出一副正人君子的人模狗样来了。”
“我……我不和你争辩,你给我出去!”
“你不和我争辩那是因为你理亏!”夙夙眼风儿一瞟,她眼神儿极媚,那一下白眼比抛媚眼还叫人看得风骚妩媚,舒秀见状却是如避蛇蝎般缩到了角落里,他从被窝里爬出来,下身穿了条珍珠白的蚕丝长裤,裤腿很肥,却不算长,露出一截白生生的脚踝。夙夙翻身跪趴在床上,欺身靠了过去,右手食指轻柔的撩过他的脚踝,“瞧你肌肤白的,跟个姑娘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