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是我想带她来,是在五哥家里遇到的,玩闹了一天还不够,天亮我们要走,她非吵着也要跟着来栅子玩。德格类那小子答应的倒轻快,人一到家,就躺床上补眠去了,把那孩子丢下不管,这不就跟着我们家来了么?”
“那怎么也没跟着个乳母或是奴才?哈达那拉家就没人管她了?”
“你别小看她,年纪虽小,主意却大的很,别忘了这是谁的闺女。就是一张脸长得哄人罢了,心眼儿多的很,一不留神就给她骗的当牛做马成傻子了。”巴布泰一副头疼的表情,“三姐姐家本来有个老嬷嬷跟着的,她昨晚上把人灌醉了,早上我们离开的时候都没醒过来呢。”
穆库什咋舌。这会儿说话的工夫,嘉穆瑚觉罗氏已经起床出了屋子,看到阿木沙礼很是欢喜,正搂在怀里各种亲昵。阿木沙礼腻在嘉穆瑚觉罗氏怀里,手里拿着谷佳珲给的饴糖,嘴里一边舔着糖,一边甜甜地喊着:“小郭罗嫲嫲[2],你长得真好看,比我的郭罗嫲嫲还要好看……六姨,这糖真甜,六姨你也尝一口。”
那孩子怎么看都是一派天真无邪的乖巧模样,哪里有巴布泰说的淘气胡闹?穆库什伸手打了巴布泰一下:“你以前嫌弟弟妹妹麻烦,不想带他们玩时,也经常在额涅面前说他们坏话。这毛病怎么到现在都改不了?”


第十六章 二子三女(4)

那边党奇没给嘉穆瑚觉罗氏行礼,只是眼珠子一个劲地往西厢门瞟。这举动做的多了,连嘉穆瑚觉罗氏都觉察出异样来,便问道:“党奇你别站着,坐啊。”
党奇翻了翻白眼,显出一副很不耐烦的模样来。
嘉穆瑚觉罗氏不禁叹了口气。
党奇的阿玛是努尔哈赤最倚重的五位大臣之一的钮祜禄额亦都,说起来,与嘉穆瑚觉罗家族其实还有几分关系。
嘉穆瑚觉罗的老姓儿其实是伊尔根觉罗,他们这一支后来迁徙到了嘉穆瑚,在那里建立了山寨,指地名加在姓氏之前,便有了嘉穆瑚觉罗这一支。
嘉穆瑚觉罗氏名叫真哥,她的阿玛叫浑巴颜,与嘉穆瑚寨主穆通阿属于同族。额亦都本是外来的,因为父母被杀,他自十三岁手刃仇人后便投奔了嫁给了穆通阿的姑姑。额亦都长到十九岁时,遇见了路过嘉穆瑚山寨的努尔哈赤,两人因此相识结交,额亦都就此诚心归附,同时也说服自己的表弟嘉穆瑚觉罗噶哈善哈斯虎归附了努尔哈赤。当时努尔哈赤二十二岁,噶哈善哈斯虎二十一岁。
自此以后,额亦都与嘉穆瑚觉罗一族效忠于努尔哈赤,努尔哈赤将自己唯一的同母妹妹嫁给了噶哈善哈斯虎,又把自己大伯父礼敦的女儿,也就是自己的堂妹嫁给了额亦都。
只是没想到万历十五年的时候,她的阿玛浑巴颜会叛逃去哈达,而奉命追讨他们一家的不是别人,正是额亦都。虽然过去那么多年,每每回想起当日的情景,嘉穆瑚觉罗氏都会不寒而栗。当时在逃亡路上,他们一家子犹如惊弓之鸟,额亦都出现的时候,犹如一个杀神,无论她的额涅如何哀求都没用,她的阿玛和她四个兄弟都被诛杀……
那时候她还年幼,被带了回来后就交由族长噶哈善哈斯虎抚养。也可以说,她是努尔哈赤的同母妹妹一手养大的,成年后因姿色出众,被送给了努尔哈赤,为他生儿育女。
在这个内栅里,她还算是得宠的吧?就连已经离开内栅的福晋衮代,过世的福晋孟古姐姐,她们都曾感叹地说过,其实真哥才是个有福气的。
她的知足在于她早就知道,命运对自己而言就是顺从、惜福,不该去肖想的绝对不去多想,她不想重蹈父母的覆辙。
党奇对嘉穆瑚觉罗氏的不够尊重,源自于他的家世和成长背景。他出生的那年,正是嘉穆瑚觉罗真哥成为孤儿的那一年。他是额亦都的次子,他的额涅正是努尔哈赤的堂妹。作为拥有着钮祜禄和爱新觉罗两个家族血统的第一个孩子,努尔哈赤对他极其喜爱,甚至还因此将他抱进费阿拉的木栅放在自己跟前亲自抚养。
嘉穆瑚觉罗氏刚嫁进木栅的时候,正是党奇调皮胡闹的好动时期,他和同龄的莽古尔泰两个在栅子里整日捣乱闯祸,每次努尔哈赤想惩罚莽古尔泰的时候,党奇就会求情,每次衮代想要惩罚党奇的时候,莽古尔泰就会哭闹,最后总是不了了之。
莽古尔泰成亲后分出内栅后,党奇虽然来内栅活动的少了,却也会把这里当成自己家一样,来去都是非常轻松自由的。
穆库什不动声色地将党奇对额涅的表现收入眼底,转身将已经梳理装扮好,准备从西厢里出来的木槿推了回去。
“唉哟,四姐,你做什么?”
穆库什瞪她:“你给我老实说,你最近这到底是怎么了?”
木槿的脸腾地烧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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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德赫么:满语发音deheme,阿姨、姨母、姨娘的意思。
[2]郭罗嫲嫲:满语发音goro mama,外祖母的意思。

第十七章 说亲喜忧(1)

阿木沙礼不肯回家,要求晚上住在内栅,嘉穆瑚觉罗氏不敢做主,带着她去找阿巴亥。阿巴亥心里正烦着呢,哪有空管这些闲事,便随口说了句:“找人通知莽古济,让她把孩子领回去。”
内栅都快变得闲杂人等随便住的地方了,一想到今天中午好不容易努尔哈赤來了一趟,竟是跟她说什么,孟古姐姐的那间屋子收拾好了,是要给舒尔哈齐的四格格孙带住的。阿巴亥觉得这实在太让人难以接受了,内栅是经常收养权贵甚至亲戚家的孩子,但那都是幼童。孙带格格今年十八岁了,按规矩早就出嫁为人/妻为人母了,可她倒好,不仅沒嫁出去,居然连自家的栅子都不待了,跑这边栅子里來住,这是什么意思?
自家的女儿十三岁了留在栅子不嫁人,侄女十八岁不嫁人反接來栅子住,今天她略提了提穆库什与郭络罗氏的亲事,就被不冷不热的一句话打发了:“女儿不急,倒是八阿哥、九阿哥年纪都大了,怎么也不见你替他们的亲事多操上一份心?”
巴布泰也就罢了,不过是个庶子,成亲分家出去能分多少财产?但是皇太极不一样,他是嫡子,虽然孟古姐姐不在了,可那头不还有个特别讨人厌的布喜娅玛拉在么?一想到皇太极成亲分府,至少不能比之前七阿哥阿巴泰的份例差,这可少不了要大费银子,阿巴亥便怎么都开心不起來,可这个不开心却不能摆在脸上。
所以当时她按捺着性子,微笑得体地又把烫手山芋丢了回去:“阿哥们的亲事我不敢随便拿主意,贝勒爷挑儿媳的眼光最好,不如还是爷给指门亲事吧。”
努尔哈赤心情显然不错,于是交代了声晚上过來,便走了。这可把古齐末给乐坏了,一下午用尽心思替阿巴亥装扮,主仆二人有说有笑才不过一个多时辰,阿巴亥正从妆奁里翻出好几颗黄豆大小的滚圆东珠时,嘉穆瑚觉罗氏带着阿木沙礼上门了。
被阿巴亥拒绝是意料中事,嘉穆瑚觉罗氏并沒有太多其他的情绪,正要带着阿木沙礼离开时,小格格挣脱开嘉穆瑚觉罗氏的手,脚步敏捷轻快地跑到阿巴亥跟前,一双麋鹿般清亮纯真的眼眸牢牢地盯着阿巴亥猛看,红润的小嘴微微撅着,抿拢的嘴角微微上扬。
阿巴亥被她看得有点尴尬,忍不住叱道:“看什么呢?”
“看您呀!”阿木沙礼的声音糯糯的,甜甜的,仿佛才出炉的打糕一样清新可人,“您长得可真好看,您是我见过的长得最好看最好看的一个人了,您怎么能长得那么好看呢?”小格格眨巴着眼,小脑袋略歪侧着,一脸的欣羡,“您真是我的郭罗嫲嫲么?您长得太年轻了,如果我不跟您亲自确认一下,我是不会相信的,您说呢?”
阿巴亥有点愕然。
阿木沙礼冲她甜甜一笑,又对边上站着的古齐末说:“大姐姐,你说,这个漂亮的姐姐真是我的郭罗嫲嫲吗?”

第十七章 说亲喜忧(2)

古齐末心里头隐隐浮出怪异,却不得不笑着回答:“格格,这是您郭罗玛法[1]的大福晋,您是该叫她郭罗嫲嫲。”
“郭罗嫲嫲。。”
阿巴亥身子一震,一团软软的略带糖果清香的小东西就这么猝不及防地扑入她怀中,双臂抱着她的腰,脑袋拱在她的怀里,动來动去地撒娇。
“郭罗嫲嫲!我的郭罗嫲嫲,阿木沙礼好喜欢你呀!”
阿巴亥被她抱得差点儿沒勒断了腰,可那样娇小柔软的一团,嗲嗲地满身心洋溢的欢喜,让她一直封闭的心突然柔软了几分。
“好孩子……”阿巴亥被她搓揉得身子都软了,摸着她光溜溜的脑袋,眼底满是笑意,“过几年便要留头当大姑娘了,怎么还跟个沒断奶的奶娃娃一样。”
阿木沙礼窝在她怀里,扬起头來:“我还小嘛,而且,有阿玛,有额涅,有郭罗玛法,最重要的是还有郭罗嫲嫲疼我,所以我不用担心过几年会怎样的,对吧?郭罗嫲嫲肯定舍不得我吃苦的。”
阿巴亥一直试图板起的脸,又被说的放松了几分。
嘉穆瑚觉罗氏站在旁边,把各人的反应都尽收眼底,忍不住对阿木沙礼又多看了几眼。真看不出來,这样伶俐嘴甜的小姑娘竟会是从莽古济肚皮里生出來的。他们那对夫妻,男的戆,女的横,两个性格截然不同的人竟会生出这样一个奇特的女儿,真是让人不得不感叹。
嘉穆瑚觉罗氏出神的那会儿工夫,阿木沙礼已成功收服阿巴亥的心,而且十二阿哥阿济格也掺和了进來。
乳母抱着刚午睡醒來的阿济格一到明间大厅里,他第一眼看见自己的额涅抱着别的孝子,顿时不乐意地大喊大叫起來。阿木沙礼扑过去,拉着阿济格胖嘟嘟的小手摸了摸,又凑过脸在他脸颊上亲了亲:“小弟弟真漂亮。”
阿巴亥笑道:“这是你十二舅。”
阿木沙礼不好意思地一笑,小米般的细牙,笑起时愈发显得明眸疠:“阿济格那克出[2],你好可爱呀。”扭头对阿巴亥道,“是郭罗嫲嫲生的吗?长得和郭罗嫲嫲一样漂亮。”
阿济格是小的意思,阿木沙礼那声“阿济格那克出”,稚语间巧合地嵌合了十二阿哥的名字,不由令阿巴亥愈发欢喜,不禁和颜悦色起來。
嘉穆瑚觉罗氏的视线一直围着阿木沙礼转,想从这个孩子身上看出点什么來,是刻意为之,还是这孩子当真如此想法?
她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阿巴亥已经同意了阿木沙礼的要求,向嘉穆瑚觉罗氏说道:“德格类那里倒是住得下,不过他是个男孩子,难免粗心大意的,照顾不周。不如还是让阿木沙礼跟着你住,回头我让古齐末给你送些银子,阿木沙礼缺什么,想吃什么,尽管报上來。”说着,看了眼和阿济格嬉戏玩耍的阿木沙礼,声音放缓放柔了,“巴布泰也到了说亲的年纪,你心里头可有什么想法,想要什么样的亲家?”
嘉穆瑚觉罗氏神情一肃,儿子已经十六了,亲事却一直沒影,一來也是因为上头有个比巴布泰大了一个月的八阿哥还沒说亲,二來,巴布泰是庶出,她孩子生的又多,若是为了巴布泰一个人得罪了大福晋,那他们一家六口以后的日子就更难熬了。
“我……我沒什么想法,就想,只要品行端正,能持家过日子的就行了。”
“样貌儿就不挑了?你肯答应,巴布泰都不肯吧。”古齐末给两人上了茶,阿巴亥端起茶盏,下颌扬了扬,示意对面的炕褥,“坐吧。喝口茶歇歇,让那孩子在我这跟阿济格玩会儿。”
“是。多谢大福晋。”她挨着炕沿坐了半个屁股,不敢坐满,身子微侧,面向阿巴亥。
“其实你來之前,爷刚走,跟我提了件事,我觉得吧,应该和你知会一声。”阿巴亥语速不快,慢条斯理的,可那突然变得温婉的腔调却让嘉穆瑚觉罗氏心里突地一跳,她不敢催问是什么事,只能等阿巴亥啜了口茶之后,慢慢地开口,“我的叔叔……布占泰贝勒表示愿和建州和好,重新结盟,为表两国友好,求娶贝勒爷的女儿为妻……”
嘉穆瑚觉罗氏眼皮狂跳,脑袋嗡的声,全懵了。
阿巴亥笑道:“舒尔哈齐贝勒家的两位格格不是不好,不过这侄女毕竟隔了一层,侄女婿毕竟比不上女婿亲啊。”
嘉穆瑚觉罗氏勉强镇定,讷讷地说:“穆库什……”
阿巴亥打断她:“木槿格格今年也有十一了吧?”
嘉穆瑚觉罗氏茫然地答:“啊?喔……是,是十一了。”
“木槿那孩子心灵手巧的,我特别喜欢,想來布占泰额其克也会特别满意木槿。真哥,你真是个有福气的。”阿巴亥笑得温婉,“扬书家的达尔汉,你觉得怎样?”
“达尔汉?”她有点沒反应过來,人还恍惚着。
“是啊,郭络罗家的阿哥,今年十四了,配穆库什,你觉得怎么样?”
嘉穆瑚觉罗氏终于醒过神來,扬书家的达尔汉,那可不就是努尔哈赤庶妹的儿子。听说长得极好,若是穆库什真能嫁到郭络罗家,那倒也是个良配,最关键是年轻,才十四岁,沒有娶过妻子,穆库什嫁过去就是明媒正娶的元妻。郭络罗家门第不低,但也沒显赫到像布占泰那样,这样秉性温和的穆库什就不会受到婆家的刁难,身份刚刚好,而且就嫁在赫图阿拉城,不用像木槿那样……
一想到木槿,她心里就一阵纠结。以木槿的身份,是能够压倒舒尔哈齐家的两位格格,成为布占泰的大福晋的。只是……唉,姐妹,堂姐妹,同侍一夫,这宅门里是别想要清净了,何况,乌拉和建州,时好时不好的,阿巴亥嫁來建州,不就总会因为两国关系的变化而受到牵连么?若非如此,当初孟古姐姐又怎会抑郁成病,到死都沒法见自己额涅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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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郭罗玛法:满语发音goro mafa,外祖父的意思。
[2]那克出:满语发音nakcu,舅舅的意思。

第十八章 侍婢格格(1)

嘉穆瑚觉罗氏回屋后便找了个机会把穆库什叫到了东厢房,她的寝室里。
“你觉得怎么样?”她把郭络罗家有意说亲的事简单的说了,只字未提布占泰和木槿的事。
穆库什有些羞臊,虽然她被悔婚了两次,可之前一來年纪小不是太懂婚姻之事,二來不管是常书还是拜音达礼,年纪都比她大了好多,且家中早有妻妾子女,她对婚嫁的憧憬就更淡泊了。
达尔汉算起來是她表哥,小时候也來过栅子,印象虽然不是太深刻,但少女情怀,对年轻男子的向往和爱慕之心还是有的。穆库什使劲从记忆里搜寻着达尔汉的影子,以致于吃晚饭的时候,都有些心不在焉。
“四姐姐,你在想什么呢?怎么今儿老是出神呀,发呆一整天了。”木槿吃饭时也显得很秀气,浑然不像谷佳珲那样狼吞虎咽。
阿木沙礼捧着饭碗,从炕上蹭下地去。
木槿问她:“你上哪去?”
她捧着碗,笑嘻嘻地说:“我要陪那克出们一起吃饭。”说着,趿上鞋,跑对面炕上去了。
谷佳珲嘴里塞得鼓鼓囊囊的:“她眼睛倒挺尖,知道九哥和十一哥他们吃的比我们好。”
巴布泰、巴布海和嘉穆瑚觉罗氏坐在一起,炕桌上摆的菜色与对面其实差不多,只是菜色的分量比较多,还多了几碗时鲜蔬菜。
阿木沙礼捧着碗甩掉鞋,蹭上炕,看着巴布海说:“十一舅,给我夹块肉。”
巴布海爽快地说:“好咧。”
“要大块的!”
巴布泰喝着酒,酒气四溢:“看不出阿木沙礼还真有我们女真女子的气概。”
女真地处辽东,天气寒冷,所以比起蔬菜,油脂高的肉类更受众人喜爱。
阿木沙礼笑眯了眼:“我只吃一块大的就好,其他的都给小郭罗嫲嫲和那克出吃。我人小力气小所以吃的少,那克出是大人要打猎要捕鱼所以要多吃。我只要吃菜就可以了,把肉都留给小郭罗嫲嫲和那克出吃吧!”
巴布泰哈哈大笑,满嘴喷着酒气:“哎哟,哎哟,这真是我们家三姐的女儿吗?这小嘴甜的……那克出心里不知道多欢喜。來,來,來,吃!”说着,夹起一筷子猪肉,足有三四块之多,堆到了阿木沙礼的碗里。
阿木沙礼脸上的笑容僵了僵,但随即咧嘴继续笑道:“谢谢九舅舅。”
巴布海也是一脸的宠溺,伸手在她小脸上捏了捏:“怎么那么讨人喜欢的呀,你就住我们家吧,别回去了,好不好?”
“好呀。”
巴布海大笑:“这话得让三姐來听听,哈哈哈!”
嘉穆瑚觉罗氏轻咳了一声:“好了别闹了,好好吃饭。”
这一顿饭吃完,巴布泰、巴布海两兄弟发现,阿木沙礼果然沒再夹过一筷子肉,尽捡了清炒的蘑菇、野山菌之类的蔬菜下饭。
“真是个不错的孩子。”巴布泰有了几分醉意,搭着兄弟的肩膀站屋门前廊庑下吹风醒酒,远远地望见阿木沙礼正跟着穆库什往左拐了去。“乖巧,孝顺,年纪那么小,就会体贴人了,将來也不知道便宜哪个小子去。”
穆库什领着阿木沙礼往八阿哥住的大屋走去,还沒到门前呢,斜刺里蹿出來一个人影,把穆库什吓了一跳,定睛看清楚后不禁嗔道:“安达里,你又神出鬼沒的吓唬人。”
安达里麻溜地甩了袖子打千:“奴才该死,惊到了四格格。”
阿木沙礼偷偷打量安达里,发现这少年比她大不了几岁,个子不高,长了白白净净的一张娃娃圆脸,即使不笑时都是一副讨喜的脸孔,叫人生不出气來。
“恕奴才眼拙,这位小主子是……”
“这是……”
“我叫阿木沙礼,我不是你的主子,你不用那么客气。”
安达里微微一愣,过后依旧一副笑脸:“四格格是來找八爷的吧,八爷不在。”
“哦。”穆库什有些失望,她这次來的主要目的,其实是想旁敲侧击,向皇太极打听点达尔汉的情况。
正想回去,屋门嘎吱开了,门里走出來一个青衣少年,看年纪应该和巴布海差不多,难得却是长身玉立,骨架修长,只是这么一來,倒也显得身量单薄了些。
那少年大约沒想到门外有人,先是一愣,转瞬便加快脚步走了过來,啪啪甩了袖子,单膝跪下行打千礼:“奴才给四格格……”瞄了眼阿木沙礼,不认识,也不敢贸然答话,便接着说,“请安。”
“免了,免了。”穆库什有些儿窘迫慌张,想伸手扶一把,手伸出去又缩了回來,“敦达里,都说了无数次了,你怎么每次都这样拘礼?”
说起來,敦达里和安达里是皇太极的哈哈珠子,论出身他辽都不卑微,完全沒必要对她口称奴才。
“这个哥哥,长得好俊呀。”冷不防地,身后再次响起那个软糯的声音。
穆库什突然有些羞臊起來,阿木沙礼这个小丫头,真是仗着自己年龄小,什么话都敢当人面说啊。
阿木沙礼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满是笑意,她一瞬不瞬地盯着敦达里看:“哥哥,你叫什么名字呀?”
敦达里丈二和尚摸不着脑袋,悄悄看了眼安达里,安达里耸耸肩,表示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阿木沙礼像只小兔子一样蹦到敦达里跟前,拉起他的手,握住:“哥哥,你陪我玩会儿吧。”不等敦达里回答,她又马上回头冲穆库什挥了挥手,“四姨,你先回去吧,我和这个哥哥玩会儿,天黑以后就让这个哥哥送我回去。”
穆库什心里装着事,也沒怎么在意,点了点头同意了,再想交代两句,发现阿木沙礼拉着敦达里的手已经进了屋,她只得对安达里关照:“那是三格格家的长女,她想做什么,只要不是太过分的,你们且由着她去。别的都不怕,我只担心我三姐那脾气……”
安达里显然也非常了解莽古济不讲理的威名,她沒出嫁前在栅子里可真是余威深重,一听是三格格的女儿,不由咂舌:“唉哟,四格格您可不早说,您可真是丢了块烫手山芋过來哟。”
穆库什笑道:“浑说什么呀?阿木沙礼沒你想的那么……总之,她跟我三姐不一样,她挺乖的,你放心。再说了,有敦达里在,我想即便是我三姐亲临,也难不住他。”

第十八章 侍婢格格(2)

皇太极住的屋子显然比嘉穆瑚觉罗氏那间要宽敞很多,屋子的朝向很好,明间厅堂里光线很足,不像嘉穆瑚觉罗氏住的那间,屋子里像是塞的满满当当的根本插不进脚。
这间屋里家具虽然不多,但大都很新,从门到檩子都看得出用料的精细。阿木沙礼才打量了两眼,西厢门帘子一动,一个梳着大辫子的穿了一身月牙白长袍的女子低头从里头走出。
那女子十八/九岁的年纪,眉目清秀,面上脂粉未施,全身上下唯一的饰物只耳垂上坠着的一对丁香流苏银耳环。
阿木沙礼心里揣测这个女人可能是八舅舅屋里的苏拉格格,也就沒主动打招呼,站在敦达里边上静观其变。
那女子看到阿木沙礼先是一愣,随即温婉笑道:“这是谁家的小格格?”双手握拳搁在腰上,膝盖微曲,行了个万福礼。
敦达里低头看了眼阿木沙礼,冲那女子摇了摇头,轻笑:“你带她玩吧,记得别去东厢就行。”
那女子抿嘴笑:“难道我们格格的西厢就能随便进么?”
阿木沙礼见两人对话自然,似乎把她当个透明的空气一样,心里不免有些不快,只是面上却不显露出來,反而笑容愈发灿烂,快步走上前拉住那女子的手说:“姐姐,我叫阿木沙礼。”
“姐姐两个字不敢当的,奴才唤作葛戴。”
这时屋门被推开,安达里从外头走了进來,一进门就嚷:“这是武尔古岱都堂家的格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