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一声尖叫,她捂着脸,不甘心地拼死挣扎。
“大福晋!”隔着床帐子,小丫头博吉里焦急地喊。
连喊数声,帐子内都没有动静,博吉里担心出事,便大着胆子将帐子撩了起来。床上躺着一位二九年华的美人儿,一头秀发散在枕边,蛾眉轻蹙,眼睑低垂,眼睫微颤,那一颦一蹙间已是说不尽的娇柔动人。
“大福晋。”博吉里小心翼翼地俯身靠近。这都大半月了,主子夜里睡觉总不安稳,古齐末姐姐也再三叮嘱过,夜里值夜得打起十二分精神,就怕主子有个不适。
“去把古齐末叫来。”阿巴亥勉强抑制住内心的战栗,喑哑着声吩咐。
博吉里不敢多嘴,急忙把外房的古齐末叫来。
古齐末连续值了七日的夜,每天夜里都要被阿巴亥的尖叫声吵醒,今夜是实在撑不下去了,才让博吉里替自己值了一夜,没想到仍是没法睡个囫囵觉。
古齐末顾不得穿上外衣,急匆匆地趿着鞋跑了来,一脸的倦意,眼皮还黏涩睁不开,可嘴里已不忘急切地问道:“主子您又做噩梦了?”
阿巴亥坐起了身子,双腿屈膝,她抱膝蜷缩在一起,声音闷闷的:“嗯。”
“这样下去可如何是好?”仔细瞧阿巴亥那张美丽的脸庞上,眼下已浮起一层淡淡的青色,“不如传汉医来?”
阿巴亥摇了摇头。
“您这样把自己的身体拖垮了可如何是好?”
五年前,贝勒爷迁都赫图阿拉,福晋孟古姐姐久病缠身,撒手人寰,终于使得这内栅的势力有了重新划分的机会。主子经过半年的努力,最后不仅坐上了内栅大福晋的位置,还把原先的大福晋衮代遣送出内栅,让她去了五阿哥莽古尔泰家恩养,美其名曰是让衮代享受天伦之乐。
孟古姐姐死,衮代逐,纵观整个木栅,这么多年,除了主子和原先的那个伊尔根觉罗福晋之外,贝勒爷之后再没有娶进一位福晋,而那些纳进门的小福晋们,就算在木栅里塞的再多,也不过是个妾,又何足畏惧?论地位,她们不如主子,论美貌,更是远远不及。
第十五章 六年之后(2)
阿巴亥揉着眼睛,身体很困乏,精神上却一点都不想睡:“什么时辰了?”
“四更了吧。”古齐末把被子拉过来,盖在阿巴亥身上,“您再眯会儿吧,奴才给您守着。”
阿巴亥摇了摇头:“爷还歇伊尔根觉罗氏那?”
内栅有两位伊尔根觉罗氏,伊尔根觉罗小福晋是伊尔根觉罗福晋的同族侄女。努尔哈赤是在阿巴亥当上大福晋的第二个月宠幸小伊尔根觉罗氏的,栅子里的人都说,伊尔根觉罗福晋想法子把侄女弄进来同侍一夫,学的就是孟古姐姐和布喜娅玛拉两姑侄,为的就是固宠。
“也没,只去那屋略坐了坐,之后又去了嘉穆瑚觉罗小福晋那里,三更时方熄了灯,想来是歇在那屋了。”
阿巴亥不吱声了。
已经连着半个月了,努尔哈赤未曾踏进她房门半步,就连她特意打扮好了想找机会去他前往衙门的必经之路等他,都会扑空。
一年前,努尔哈赤派胞弟舒尔哈齐、大阿哥褚英、二阿哥代善护送新归附的瓦尔喀部众从斐优城回建州。在归路上,乌拉的首领贝勒布占泰派出他的叔叔博克多率一万兵马横行拦截,双方在图们江畔的乌碣岩,进行了一场大战。最终乌拉惨败,博克多被代善一刀斩毙。
乌碣岩一战,成为褚英、代善两兄弟的军功榜,褚英被赐称号阿尔哈图土门,代善被赐称号古英巴图鲁。而阿巴亥,却因为布占泰的背信弃盟,一度被努尔哈赤冷落。
那时候,她天天抱着才刚两岁的十二阿哥阿济格以泪洗面,好不容易才让贝勒爷回心转意,那种受人嘲讽、孤苦无依的感觉她再也不想尝试第二次了。
为什么布占泰不肯与建州保持友好?他是她的叔叔,他亲自把她送到了建州,用她的婚姻作为缔结同盟的纽带,为什么最后却又罔顾她的存在,翻脸与建州为敌?努尔哈赤从来都不是姑息宽容的人,你敬他一尺,他还你一丈。乌碣岩的偷袭拦截虽然以乌拉惨败收场,却不代表这就是努尔哈赤的结局。于是,在一年之后的现在,努尔哈赤终于主动出击了。
就在大半月前,阿尔哈图土门褚英和舒尔哈齐的次子阿敏台吉,率兵五千,前往乌拉边境,攻打乌拉宜罕山城。斩杀千人,获甲三百副。
这一仗打得阿巴亥心寒胆颤,值得她庆幸的是,虽然布占泰有蒙古科尔沁的首领贝勒阿翁岱的帮助,最后却终因胆小没敢与建州军正面交战,而是直接撤出村子,逃到了二十里开外。褚英在宜罕山城住了两晚,抢掠一空后班师回了赫图阿拉。
古齐末见阿巴亥蜷缩着身子微微发颤,知道她脑子里定是又想起一些不好的事,忙开口打岔道:“主子,白天有一件事忘了回您了,八阿哥屋里的哈哈珠子早上来回,说是孟古姐姐的那间屋子已经去瞧过了,里头没有什么遗物要收拾了,让主子您看着办吧。”
第十五章 六年之后(3)
阿巴亥头疼地想起来,这一个月前,努尔哈赤曾经在一次家宴上提过,要将孟古姐姐原先住的那间屋子重新收拾出来,找人修缮后继续住人。孟古姐姐死了五年,那屋子便封了五年,想来整修收拾又得花不少人力财力。
“那明儿就找人收拾出来吧。”
“主子,贝勒爷这是要将那屋子给谁住啊?”
孟古姐姐可是福晋,现在内栅里的女人可是些小福晋,哪有小妾住妻子的大屋的?难道贝勒爷是要抬举谁不成?
这些隐忧阿巴亥如何不知,只是现在努尔哈赤因与乌拉不和的关系迁怒于她,避而不见,她如今就跟睁眼瞎一样,完全琢磨不透努尔哈赤的心思。
情不自禁的,她将思绪突然转到那个女人身上:“那个……最近布喜娅玛拉在做什么?”
“倒也没做什么,倒是四格格走得勤些,约莫七八日便会去一次,不过看样子也不是去瞧她的,每次都是去找八阿哥玩的。”
“玩?”阿巴亥哂笑,“她都十三岁了,她前头的三位格格哪个不是一到年纪就出嫁的?”说到这,她停顿住,突然诡谲一笑,“你刚才……说八阿哥的哈哈珠子?叫什么名字?”
“八阿哥跟前有两个哈哈珠子伺候,是孟古姐姐福晋过世后,贝勒爷选了许多家世清白的孩子送到八阿哥跟前,八阿哥破格选中了两个人,贝勒爷也没说什么,一并留了下来……”
“这事我知道,不过,不是八阿哥选了两个人,八阿哥守规矩,不会为这点小事落人口舌,他只挑了一个人,是郭络罗家的那个小子,跟常书沾着亲,另一个出自……祖居叶赫的颜扎氏,那是布喜娅玛拉格格挑中的……或者不应该这么说,她这人才不会管什么哈哈珠子,她兴许只是在旁边听见叶赫两个字多瞄了那孩子两眼,结果贝勒爷献殷勤,就把那孩子也给留下了。”阿巴亥细细回忆,“我记得有个哈哈珠子皮肤挺白,个子挺高,偏瘦,不过长得却是极好……”
“那肯定是敦达里。”古齐末掩唇轻笑,“栅子里私底下都有传言,说八阿哥都十六岁了,还没定亲,也没尝过滋味,身边没个丫头,倒有两个哈哈珠子,特别是那敦达里,长得就是一副男生女相的脸蛋,所以……嘻。”
“作死么?这种话也是你们能嚼舌根的?”
“主子您别生气,也就那些奴才不懂事,回头少不得得好好敲打一番。”
“那个敦达里多大了?”
“十一二了吧,另一个小些的是安达里,约莫十岁。”古齐末不是很明白为何主子对八阿哥的哈哈珠子这般在意。
“看来是得赶紧让穆库什找个婆家了。”再留在木栅早晚留出祸端来。
“四格格……其实郭络罗家……”古齐末说话吐一半吞一半的,阿巴亥却是很清楚她说的是什么。
其实前年,也就是穆库什满十一岁时,贝勒爷曾许诺把这个女儿嫁给常书。
说起来努尔哈赤对常书、扬书兄弟的确很看重,曾经把自己的妹妹嫁给了扬书。大阿哥褚英娶的元福晋就是常书的女儿,常书丧妻后悲痛,努尔哈赤又许诺将四格格下嫁。
第十五章 六年之后(4)
可就是这样深得器重的常书居然会做了傻事。
去年褚英和代善前往瓦尔喀斐优城,临出门前,努尔哈赤特意关照随行的常书多照应褚英和代善,要做到形影不离。结果常书犯傻,居然离了褚英和代善,与舒尔哈齐在一起,以至于褚英和代善遭到乌拉突袭的时候险些遇险。
有心拖延的舒尔哈齐最后并没有遭到努尔哈赤的责罚,这一雷霆之怒转嫁到常书和另一位叫纳各部的侍卫身上。纳各部被没收了全部的牛录,相对而言,常书罚的较轻,却也被罚了白银一百两,丢了面子不说,与穆库什的婚事也出现了危机。
去年辉发和叶赫发生矛盾,辉发的首领贝勒拜音达礼向建州请兵相助,甚至为了取信于努尔哈赤,拜音达礼在明知穆库什有婚约,且订婚的对象就是常书的情况下,依然向努尔哈赤求婚索娶四格格。为此,努尔哈赤竟然同意了,当即退了与常书的亲事,将穆库什许配给了拜音达礼。
可临到最后,拜音达礼却拖延着迟迟不娶已聘的穆库什,还推诿说什么自己的儿子在叶赫当人质,所以不敢娶,什么时候叶赫把他儿子放回来,他立马就娶穆库什进门。
拜音达礼一面说着敷衍娶亲的话,一面大兴土木,在扈尔奇山城外又加盖两层。等到叶赫放回了人质,努尔哈赤再提婚事时,扈尔奇城的改造已经竣工。拜音达礼索性直接悔婚,努尔哈赤怒极,新仇旧恨加在一块儿,九月十四日发兵攻打辉发。
结果很让人惊骇,扈尔奇城被攻破,拜音达礼父子被杀,辉发部灭亡。
扈伦四部如今只剩下了乌拉和叶赫。
常书去年受罚时,连累到了自己的女儿噶禄代。噶禄代做大阿哥福晋多年,生有两个儿子,本是恩宠稳固的,只是后来褚英娶了叶赫那拉哈宜呼,听说噶禄代跟后进门的哈宜呼争斗得异常激烈,噶禄代将一个怀了身孕,跟衮代有亲的苏拉格格抬到了哈宜呼屋里当通房,那富察氏生了个女儿,抬做了小福晋。之后又借口哈宜呼不会生育,将庶出的长女术禄过继到哈宜呼名下,美其名曰冲喜。术禄四岁的时候,富察氏又传喜孕,翌年生下了大阿哥的次女济鼐,噶禄代仍是将济鼐放到哈宜呼名下抚养。
那几年,噶禄代都将哈宜呼压得死死的,哈宜呼年纪比噶禄代大,嫁给褚英那么多年都没有身孕,眼瞅着一年老过一年,谁也想不到常书会受罚,褚英会因此迁怒噶禄代。哈宜呼趁机压过噶禄代,夺了中馈的管家权,成为了大阿哥府中的大福晋。
风水轮流转,现在轮到噶禄代的日子可真不好过了,她的亲生额涅已经过世,常书受罚,地位一落千丈。
若穆库什能嫁入郭络罗家还好些,拜音达礼死后,穆库什的婚事又成了空,噶禄代有心想重提四格格与郭络罗家的联姻,并且把这意思透露到阿巴亥跟前。阿巴亥收了噶禄代的礼,便有心吹了两次枕边风,可惜都不如意。辉发灭后,努尔哈赤将穆库什养在内栅,绝口不提这个女儿的亲事,让人实在琢磨不透。
“女大不中留,留来留去留成——仇!”阿巴亥突然觉得倦意上涌,眼皮耷拉下来。
古齐末很有眼色地替她掖好被子,悄悄放下帐子。
其实天光已蒙蒙泛白,古齐末趿着鞋子出了厢房,明间厅堂的炕上睡着几个小丫头,博吉里坐在炕沿上,肩上披着外衣,脑袋耷拉着,头一点一点的在打瞌睡。
古齐末上前推了推她:“怎么不去炕上睡?”
博吉里惊醒,睁着一双迷蒙的眼睛:“嗯……古齐末姐姐,我还要去值夜呢。”
“这都天亮了,还值什么夜?”
博吉里一看窗外的天色,可不就是天亮了么?不由打了个哈欠问:“你怎么进屋那么久?大福晋睡了?”
“嗯。”古齐末避重就轻,“把小丫头们都叫起来吧,都这个点了还睡,可见平日里是太松散了。”
博吉里一边打哈欠,一边套上外衣,而后将炕头上的小丫头一个个推醒。
忙碌的一天又开始了。
第十六章 二子三女(1)
早上的空气格外清新,穆库什用青盐刷完牙,然后帮着两个老嬷嬷把弟弟妹妹叫醒。因为兄弟姊妹多,所以虽然他们单独住一间屋子,看着比其他人好,其实连额涅在内一共六个人,再加上两个老嬷嬷,两个小丫头,十个人挤一座三间开的房子,说住得宽敞舒服,那简直就是自欺欺人。
衮代在时还好,如今内栅是阿巴亥当家,那个年轻美貌的女子,整日只知穿衣打扮,要不然就是与布喜娅玛拉明里暗里的比着,但凡布喜娅玛拉屋里有的,大福晋屋里必然要有两倍不止。对待贝勒爷的妾室以及妾生的子嗣,虽说不上刻薄,只是这么多年了,依然比照着衮代留下的旧例给月钱。外头的物价年年涨,那点子钱哪里还买的到同样的针线?
穆库什将目光转向西厢,那里原先并不是房间,只是随着九哥和小十一的年纪越长越大,男女有别,即便是兄妹同睡一张通炕也有了不必要的麻烦,所以把本就不大的明间隔开,勉强弄了间西厢房来给十六岁的巴布泰和十二岁的巴布海同住。
这样一来,明间的通炕就越发狭窄,她和十一岁的五妹妹木槿、八岁的六妹妹谷佳珲同睡在南炕上,北面偏冷的通炕则留给小丫头和嬷嬷们。
他们统共只有四个奴才,原先屋里还有乳母伺候,随着弟妹们满了三岁断了奶,乳母都被打发了出去。以至于很多时候,穆库什成了帮带弟妹的好手。
八阿哥十一岁就得了两个哈哈珠子伺候,陪着读书识字、渔猎玩耍,可是自己的兄弟却一个都没有。果然是同人不同命,要怪只能怪皇太极是个嫡出,而他们只是庶出,而且,皇太极还有个在贝勒爷跟前非常得宠的表姐。
布喜娅玛拉住的那间五开间的大屋,即便是八阿哥在丧母后搬去同住,两个主子一个丫头两个哈哈珠子,外加打扫浆洗差使的粗使婆子,也不过七八个人。那位叶赫的格格,即便是在孟古姐姐过世后,依然荣宠不断,虽然没有名分,可她在贝勒爷跟前哪怕打个喷嚏,都比大福晋吹一整晚枕头风管用。
穆库什的脸微微烫了起来。
她试图与大福晋阿巴亥亲近,可每次似乎都不得其门,阿巴亥对谁都冷冷淡淡的,甚少有什么笑容。许是同为那拉氏的后裔,布喜娅玛拉的长相与阿巴亥有几分相似,同样去她屋里走动时,除了对着八阿哥,她脸上也没多少笑容,但是布喜娅玛拉身上少了几分凌人的气势,虽然对人的态度也不亲近,却不会让人因此而心生畏惧。
穆库什心里想的是能与布喜娅玛拉多亲近,不说利用她,但至少也能因此得到阿玛的些许关注。但她生性腼腆,这些年打着找八哥哥玩的借口去了许多趟,与布喜娅玛拉的正面接触却少之又少。
以前她对布喜娅玛拉的风评或有耳闻,不知该如何评价,但自从自己的婚事一波三折,聘嫁完全由不得她半分意愿。犹记得去年被拜音达礼退了亲事,她去那大屋,布喜娅玛拉居然看着她好一会儿,破格说了句:“可怜的孩子。”
那句话让她落了泪,她知道,这是除了额涅之外,真心怜惜自己的肺腑之言,而不是那些幸灾乐祸的假情假意。
第十六章 二子三女(2)
“四姐姐在想什么呢,这般入神?”木槿笑着打趣,她身上穿了一件半新不旧的浅绿色连裳长袍,外罩一件玫瑰红的一字襟坎肩。
木槿手巧,最擅女红针黹,她身上的长袍原是穆库什穿旧的,袖口的布料有点磨破,她改了改,在容易起毛的袖口和衣角锈上同色的暗花,改得一点儿都看不出是件破损的旧衣。那件坎肩倒是新做的,只是为了能多穿两年,裁剪缝制的有点偏大,不是太合身。
木槿十一岁了,这个年纪,也是时候说亲了。也正是基于这个原因,嘉穆瑚觉罗氏开始默许这个女儿每天花大量的心思在穿衣打扮上头。
木槿长相随额涅的比较多,虽比不上阿巴亥和布喜娅玛拉这样的美人,也算得是个清秀可人的,加上性格开朗讨喜,想来是会被很多家世不错的人家惦记上的。
木槿动作轻快地打开妆奁,对镜梳头。谷佳珲揉着眼睛,从被窝里钻了出来,光脚站在炕沿上嚷嚷:“五姐姐给我梳头!五姐姐给我梳头!”
木槿回头冲妹妹扮了个鬼脸:“就不。”
谷佳珲急了,拼命跺脚:“给我梳头!给我梳头!”
穆库什急忙拦道:“小声些,你两个哥哥还没醒呢。”
话刚说完,西厢门口有个声音嘟哝道:“早被吵醒了。”巴布海打着哈欠走了过来。
穆库什看了眼他身后:“九哥呢?”
“不知道,一晚上都没见他回来睡觉。”
“又在外头跟谁胡闹了?”
“还能有谁?如果是跟着十哥一起,那肯定是去了五哥家,如果是他一个人,那肯定是去七哥家玩了。他每次一去,回来总要说上一堆别人家如何如何好,等他成了亲分了家,也要怎么怎么的……”
穆库什嗔道:“你这回倒懂事了,没跟着他一起胡闹。”
巴布海撅嘴道:“有十哥在,我才懒得去。”他和十阿哥德格类只差了一个月,虽然年龄相仿幼时一起玩到大,但也因为一个是嫡子一个庶出,从小事事都被德格类压在他头上。
穆库什暗叹一声,她同胞的两位兄弟命运竟如此相似,当初巴布泰出生也只比皇太极小了一个月,从小两人就被放在一起做对比,皇太极的聪明机灵,嘴巴又甜,在阿玛跟前特别得宠,把巴布泰衬得无比愚憨木讷。
正所谓,萤火之光岂能与日月争辉?
姐弟两个人正说着话,大门口传来一阵笑声,一个男声嚷道:“好哇,背后说我坏话可被我逮着了吧!”
房里的几个人回头一看,巴布泰站在门口,他身后还有一高一矮两个人影,那高个子的刚踏进门槛,就听正在往脸上扑粉的木槿“啊哟”叫唤了声,捂着脸乱窜起来,刺溜跟兔子一样溜进西厢去了。
“党奇哥哥,我还没穿外袍呢!你这样是不是得负责娶我呀?”谷佳珲穿着白色的中衣,披发光脚地站在炕上,双手叉腰,咧着嘴冲那高个子使劲嚷嚷。
第十六章 二子三女(3)
党奇没理会,眼睛一溜儿地睃向西厢房门。
谷佳珲撅着嘴很是不高兴,待巴布泰走近了,她才看清自己哥哥身后刚才掩着的那个矮小身影来。那是个约莫六七岁大的女孩儿,穿一身绣着暗花的缎子面绯红长袍,尚未留头,粉雕玉琢般的一张小脸,眼睛极大,眼神扑闪,略带羞涩地往党奇身后躲。
“这个妹妹是谁家的?”谷佳珲兴奋地大叫,从炕上直接跳下地,兴冲冲地往小女孩那边跑。
“穿上鞋!”穆库什大叫,这地上多凉,回头冻病了,可不是闹着玩的。
谷佳珲回头匆忙套上鞋子。
党奇将那小女孩从身后拉了出来,嘻嘻笑道:“你猜猜她是谁家的。”
谷佳珲在那女孩跟前站定,伸手去拉她的手,那女孩眼神虽腼腆,可规矩却一点儿也不乱,大大方方地伸手过来,二人执手行礼。
“这个妹妹长得比七妹妹好看。”
七格格是小伊尔根觉罗氏生的,今年才四岁。
谷佳珲拉着她的手,想起她方才的含羞,生怕自己的鲁莽惊吓到她,特意放软了声问:“妹妹,你叫什么名字,你几岁了?”
穆库什头一次见自己这个六妹露出这副表情,古怪又好笑,忍不住噗哧笑出声来。
谷佳珲恨恨地扭头瞪了四姐一眼,回头对着那个小女孩又是一副讨好的笑脸。
那女孩儿比她矮了大半个头,这会儿粉嘟嘟的小脸仰着,说不出的娇憨可爱:“我叫阿木沙礼,我六岁了……”大眼睛里不经意地滑过一道狡黠的光芒,她笑容愈发灿烂,一字一顿地喊,“德赫么[1]。”
谷佳珲正被那软软糯糯的“我叫阿木沙礼”所迷惑,冷不防地听见一声“德赫么”,整个人如遭雷击,愣了半天也没回过神来。
巴布泰笑道:“傻了吧,阿木沙礼是三姐的女儿,也怪不得你,她满月宴的时候,你还在乳母怀里吃奶呢,你哪记得她呀。”
谷佳珲一脸的吃惊,不假思索道:“不会吧,三姐姐能生出这么漂亮的孩子来?”
巴布泰伸手捂着她的嘴,把她拖一边去。
巴布海好奇地打量着阿木沙礼,笑道:“还真是……”话没说完,被穆库什一把掐在了腰上,没了声。
穆库什打眼色给巴布泰,把他叫到一边,小声问:“你怎么把三姐姐的女儿给带来了?三姐姐那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