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细细打量那少女的服饰,心下了然,这里还是雁安王府。
我问她,“敢问姐姐芳名?”
她不答我,反倒问我。“娥眉是谁啊?”
我心里一阵绞痛,“是我的一个很好的朋友。”
她笑,“很特殊的一个朋友吧,你一直叫她的名字呢。”她笑起来很好看,一侧的脸上有一个浅浅的酒窝,我记得以前簪瑛的脸上也有一个,不过是在另一边,她一直因为两侧的酒窝不能对称而苦恼…
她见我一直呆呆的往着她,抿嘴笑问:“你又发什么呆呢?”
我说,“你笑起来真好看。”
她得意的瞥了我一眼,“嘴真甜啊。你饿了吧。”
经她一说,我才感到腹中早已空空如也,点点头。
她反手从旁边的小几上拿过一碗银耳莲子羹,慢慢地吹了吹,舀起来喂我,“知道你饿了,可也不能任你吃东西。你昏了两天呢,要是一下子可你吃饱了,人是要撑坏的。先拿这个垫垫肚子再说,方才大厨房送来了鸡蛋糕,让我给打发回去了。鸡蛋是发物,你现在这个状况,是一点都不能沾的,这些天,肚子上你就得忍忍了。慢点,别急,还有…”
我大口大口的吃着。方才还不觉得怎么饿,这碗莲子羹一进了肚子,反而更饿了。
一碗莲子羹进了肚子,我舔了舔嘴唇,巴不得再有什么吃下去才好。她看着我一副贪馋的模样,又从后面取了一块绿豆糕来,“这回可真不能再吃了,忍一忍吧。”
我接过绿豆糕,想起以前我闹着不吃饭,到了晚上又会饿的时候,簪瑛和娥眉都会气得不理我,王妈却会偷偷塞给我一块糕。
想着,想着,心头一酸,眼泪就滚了出来。她大惊,“哎呀,你怎么哭了,你这脸如今可沾不得水。”连忙拿了丝帕轻轻的把我脸上的泪珠吸走。
我有些不好意思,“那,嗯,…,这位姐姐,你怎么对我这么好。”
她见我这般唤她,歪着头,狡黠的说:“你管谁叫姐姐呢?我比你还小一岁。来,再叫一声听听。”
我自小最怕这样难缠的人物,阖府上下除了簪瑛谁也管不住我,她这个样子和簪瑛可真像。她见我窘了,拍手笑道:“傻瓜,我可只说一遍哦。我的名字叫做盈袖,你记住没有?”
我点头,重复了两遍,“盈袖,丰盈袖,风盈袖。好名字。”
09
此时的我心中充满了各种疑问,可是无论我怎么问丰盈袖,她总是淡淡的回答我,“你不要管那么多,先乖乖的养伤就好。”
我不要管那么多?我怎么能不管那么多,先是大总管用滚油泼我,后是丰盈袖细心的照顾,而且我知道侯爷其实恨我入骨…,所有的这一切,都因为我是欧家的人。
生不如死?什么叫生不如死,我应该此刻被扔在阴冷的马厩旁边,无人照看,众人在趁我不备的时候都来踢上两脚,平时应该吃馊饭冷汤,大总管每天溜狗一样的折腾我,直到我死那天为止。而绝对不是现在这样,在一个温暖而干净的屋子里,让一个细心体贴的丫鬟小心看顾我。
所有的这一切都只能得出一个结论——有更大的阴谋在后面等着已经足够可怜的我。
于是,我尽量可怜的说,“盈袖姑娘,我知道自己逃脱不了什么,可是,还望你提前告诉我,大总管接下来究竟想怎么对付我呢,我,我永远记得你的好心。”
她望了我一眼,噗哧一声笑了出来,伏在桌子上用手臂连连敲打桌面,“哈哈哈哈哈哈…”
我实在不知道这些话里面究竟有什么东西能好笑成这个样子,只好坐在一旁等她笑完。
渐渐的她止住笑声,弯着眼睛问我,“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笑?”
我摇头。
她从旁边的桌子上拿了一盏铜镜放在我面前,“你看!”
我往镜中望去,老天,镜中的人就是我吗?厚厚的敷了一层绿色的膏药,可是脸上的大水疱一个叠着一个的油光可鉴,连眼皮都肿的仿佛两个倒扣的鸡蛋一样。整个脸大了有一倍不止。
这样的我,可真像一个绿脸的大猪头,居然还去扮可怜,难怪她会狂笑不止。
我放下铜镜,讪讪的在一旁不好意思起来。
她过来取走铜镜放回原处,一边说,“你都这样了还管他怎么对付你呢,不如担心担心自己的脸是正经,连我都没有把握能给你治回来。”
我惊讶的说:“你?!你说你能给我治?!!”
她得意的晃着头,“怎么样?想不到吧。告诉你,这可是家传的手艺,我老爹曾是侯爷军中最得力的军医,后来把功夫都传给了我,你这张小脸的命运可都决定在我的手上了。快快快,叫两声好听的来。”
我只好叫,“姐姐。”
“笨!”她用手敲敲我的头,“除了姐姐,姐姐,你就不会说点别的?真是猪头猪脑袋。”
我只好低头不说话,看着被上的花纹出神。
她见我不说话,也离开了床前跑到桌子前坐下,低头不知道做什么。
过了一会儿,我探探头,问她,“盈袖姑娘,你在忙什么?”
她回头,冲我笑笑,扬起一块纱布,“我在抽丝啊。”
那块纱布已经被剪成一个人脸的形状,鼻子和嘴巴那里开了两个洞洞。
我奇怪,“这个是干什么用的?”
她说:“笨蛋,当然是给你敷药用的。”
我更奇怪了,“给我敷药用的?敷什么药啊,为什么还要抽丝呢?”
她坐到我的床边,“因为如果不用上好的丝绵盖着,药膏就干得太快。可是,抹了药膏的丝帕又太密,透气不好,容易落疤。最好的办法就是隔二取一的抽丝,这样既能留住药膏的湿润,又可以保持透气。包你以后还是一个天香国色的大美人。”
我摇头,“我才是不什么大美人。”这一摇头,就感到整张脸上所有泡泡里的水都跟着一起晃动,疼!不由的“哎哟”一声。
她见了,连忙训斥我,“你怎么又乱动了,真是的,这么大的人了,一点都不能让人省省心!”说完从那边的几上端来一碗药,远远的闻着就有一股子甘草的香味,“快把这药喝了,然后老老实实的去睡觉!”
我就着她的手大口大口的把药喝了,“这又是什么?”
她笑答:“你的问题可真多,这是安神祛火的,给你止热用。更关键的是让你好好的睡一觉,等醒了,就会好多了。”
我望着她的笑脸,恍惚中仿佛又回到家中,最后我迷糊起来,“簪瑛,等我睡着了你再走,我怕。”然后,我就昏昏睡去。
等我再次醒来的时候,房间里十分安静。我感到脸上所有的水泡都在脸的两侧沉沉的坠着,我的头略一动,它们就来回滚动。我从被子里抽出手,往脸上摸去。
“别动!”还没等我碰到,就被丰盈袖狠狠的呵斥住了。她端了一个食盘刚刚走进来,把东西重重的往桌上一顿后,就过来扶我起来。
然后,她紧盯着我的双眼说:“你可要给我记好了,你脸上的水疱,一个也破不得,破一个就落一块疤。我这么没日没夜的照顾你,你可要乖乖的给我听话,记住没有?”
我乖乖的答应了,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人这样照顾我了,我问她:“盈袖,你为什么对我这样好?”
她放开我,又变得贼嘻嘻的,然后说:“也不为什么,我就是好奇而已,想看看倾城倾国究竟是怎么一副模样。”
这回她准我吃两碗稀饭,我就着她拿来的酱菜,呼噜呼噜的马上把两碗绿豆粥吃的干干净净。其实我很想认真的把碗再仔细的舔一舔,可惜盈袖看出我的意思,飞快的就把碗给收走了。
她轻轻的摸着我的头,“看你吃饭的样子,可真让人心疼啊,小丰。”
小丰?我抬头看着她,头一次有人用这么样的称呼来唤我,真陌生,也真,温暖。
她麻利的把碗筷放到门外,然后回来说,“好了,我们该换药了,你这回可要记住乖乖的。”
我对她保证。
然后,她先拿出一个罐子,用棉花裹的细树枝往坛子里蘸了一下,轻轻的在我脸上涂抹着,我闻到一股很浓郁的酒味。
她解释给我听,“这个是我用蝉蜕和蜂子泡的药酒,可以去丹毒浮血,还能消肿化淤。我现用这个把这几天一直给你敷的梅冰金镜散去了,然后好换上新药。”
洗去了梅冰金镜散的脸很快就变得紧绷绷的。我半张着嘴,就感到仿佛有一只大手在往下使劲的拉我的脸,坠啊坠的。
那边盈袖马上拿出一个瓷碗,往里面倒了半盏黄澄澄的东西,然后又在篮子里取出另一个罐子,不断地舀些什么加入瓷碗中,搅拌均匀后,开始往我的脸上抹来。
一股香甜的味道直钻进鼻子里去,我伸出舌头舔了舔,甜的!
盈袖却看见了,噗哧一笑,“甜吧!告诉你,这可是陈年的蜂蜜伴了上好的白糖打出的浆。”
我奇怪的问道:“这个能管什么用?”
盈袖说:“这个是用来把水疱收干用的,别多说话了。”我看着她用那块抽了丝的纱布又重重沾了许多蜜浆,然后盖在我的脸上。
大概盈袖的法子真的管用,没有两天,水疱就明显见小了,到了第三天上,它们基本上就变得平平的了。我每天除了要敷厚厚的药膏,还要不停地喝不同的汤药,有的是管去火除邪的、有的是管安神清火的、居然还有美容养颜的!
等到水疱完全干涸后。盈袖开始拿些齐奇怪怪的东西在我脸上涂抹,有的时候是新鲜的葫芦捣成的浆汁、有的时候是牛奶和的面粉、还有的时候是五虫五花蒸出来的膏药,更有一次她居然拿磨碎了的珍珠粉来给我抹。
每天晚上,她都会熬一种特殊的药汁,并不给我喝,而是灌在一个壶里面,烧得热热的,把壶嘴对着我的脸,细细的吹。一旦壶里的蒸气没有了,就又加热,然后再吹。每天至少要吹两个时辰。
不过这个时候,汤药却是不喝了的,这个就让我很开心,老实说,盈袖的汤药可真不是一般的难喝。
到了半个月的时候,我的脸上就结了厚厚一层硬痂,整个脸象带了一层木头壳子一样,硬硬的,连说话都费劲起来。这个其实不难忍耐,真正难耐的是脸上疯狂的痒,仿佛有无数的小蚂蚁在壳子下面跑来跑去。盈袖严厉的叮嘱我不许碰,连摸一下都不许,必须等结痂自己自然脱落。
我每天痒的钻心的难受,两只脚丫踩来踩去的也解不开这种狂痒。盈袖给我配置了一种淡绿色有薄荷味道的药膏,每天涂抹,虽说稍稍缓解了些,可是还痒。
最后,盈袖没有办法了,提出教我学医。她每天都教我背很多口诀和秘方,我的注意力被转移了,脸上的痒也不那么难耐了。
就这样,冬去春来,外面最后的一丝残雪也消化干净,窗外的柳树开始有隐隐的绿色露出,向阳的地方开始有小草生长。
不经意间,三个月已经过去了。
10
记得小的时候,姐姐曾经教我背过一首诗,“诗家清景在新春,绿柳才黄半未匀。若待上林花似锦,出门俱是看花人。”眼下已经是早春三月,想来郊外正是士子观花、游人踏青的好时节。
盈袖见我发呆,用手在我眼前晃动几下,问我,“又想什么呢?”
我回过神,告诉她,“我想起一首诗,是说春天的。”于是我把那首诗背给她听。
她听了笑,“你先别着急背这些花花草草的。我问你,昨个教你背的医篇还记得吗?”
我点头。
她说,“你背来我听听——。”
我开始背:“右傲与少微,调右手太阳上。左商与左微,调左手阳明上。少徽与大官,调左手阳明上。右角与大角,调右足少阳下。大微与少微,调左手太阳上。众羽与少羽,调右足太阳下。少商与右商,调右手太阳下。任羽与众羽,调右足太阳下。…,夫人之常数,太阳常多血少气,少阳常多气少血,阳明常多血多气,厥阴常多气少血,少阴常多血少气,太阴常多血少气,此天之常数也。”我背完了,就住口,静静地等着她。
她看着我,然后说,“恐怕你是被了后面就忘前面的,你把脉度第十七篇背上一背?”
我背道:“黄帝曰:愿闻脉度。岐伯答日:手之六阳,从手至头,长五尺,五六三丈。手之六阴,从手至胸中,三尺五寸,三六一丈八尺,五六三尺,合二丈一尺。足之六阳,从足上至头,八尺,六八四丈八尺。足之六阴,从足至胸中,六尺五寸,六六三丈六尺,五六三尺,合三丈九尺。跌脉从足至目,七尺五寸,二七一丈四尺,二五一尺,合一丈五尺。督脉任脉各四尺五寸,二四八尺,二五一尺,合九尺。凡都合一十六丈。…,男子数其阳,女子数其阴,当数者为经,其不当数者为络也。”
等我背完,她用一种非常奇怪的眼光上下打量我。我眨巴眨巴眼睛,暗暗回想自己究竟有没有背错了。
盈袖叹了口气,说:“以前我爹爹曾经告诉过我,说世上是有一种绝顶聪明之人的,他们能够过目不忘、过耳不忘。我原本还不信,今天遇到你,才知道爹爹不是骗我。当初我背六十四篇的时候整用了一个月才记熟,而你不过才背了一个晚上而已,我用了三年学这篇灵枢、素问,你不过三个月就学完了。唉…”。她说完就转身走了出去。
我心里惴惴不安,不知道她是不是生气了。没想到她又回来了,手中却多了一面镜子。
自从那天照见自己的猪头模样后,盈袖就把镜子拿走了,说等我完全好了以后再给我看,这样我才能牢记她的伟大。所以,我再没有机会看看自己究竟成了一副什么丑怪的模样。
可是现在,她却把镜子拿来,难道我们的治疗已经结束了吗?盈袖一直走到我面前,举起铜镜说:“看看,怎么样?”
黄黄的镜子里映出我的脸,那是一张略显苍白,但完整平滑的脸,没有我想象中的疤痕纠结,也没有我想象中的面目狰狞。居然还是我那张脸,我终于轻轻伸手摸到自己的脸上,触手濡湿,原来我已经泪流满面。
盈袖的一只手轻轻的抚上我的额角,“可惜这里究竟是落了一块疤。”
我望向镜子中的自己,果然在鬓角那里有一小块红肉翻腾,耳边听盈袖说道:“这可真没有办法了。这里的皮让大总管用指甲戳了一下,那天已经是破皮的,果然落疤。这张脸,终究是破了相。”停了停她又说,“听说西北天山上产一种暖玉,用它磨碎的粉除烫伤落下的疤是最好不过的。可惜我们王府没有。你这张脸上,实在是容不下一点瑕疵。”
我苦笑,“其实你治好了我又怎么样呢?说不定大总管不开心,再泼一次油。”何况,我并不在乎自己的长相。
盈袖神色复杂的看着我,摇头道:“你放心,他不会再泼油了。”
我很奇怪她怎么能如此肯定,正想问她。盈袖却抛下镜子,拉着我说,“你跟我来。”
我被她牵着,走出房门去。我已经有三个月连这个门也不曾出过,如今走到院子里,还来不及望望四方天,又被盈袖领着进了另一个屋子。
一进屋子,几乎什么都看不清楚,一股热气扑面而来。
盈袖推着我坐到一张椅子上,然后在我面前放了一个大盆,里面装满热水。她在后面轻轻一按我,“低头。”
然后,她动作轻柔而彻底的帮我把头发洗干净了。这三个月,她严禁我触碰任何水,尤其是我的脸。所以我只能在她的监督下偶尔的洗洗手脚,身上头上早都痒得不得了,一直不敢说,没想到她连这个都替我想到了。
洗完了头,盈袖拿出一个篦子仔细的替我把头发篦一篦,然后挽好。指着角落里的大桶说,“那里面是烧好的洗澡水,旁边的大壶里是滚水,冷了就自己续。旁边的高几上有换洗的衣服。你要不要我帮你擦背?”
她说一句我便点一下头,直到最后一句,先是点头,然后才听清楚,连忙摇头,霎时间羞红整张面孔。
她见我的窘态,格格一笑就转身出去了。
我脱下衣服,自己都觉得已经发臭了,连忙仔仔细细的洗了一个热水澡。身上的泥垢一层一层退去,我的脑筋也清楚很多,越来越多的疑问盘桓不去,丰大总管为什么一直没找我麻烦?丰盈袖为什么要这么照顾我?这后面又有什么样的阴谋诡计等待着我呢?
我在水里一直泡啊泡的,直到所有的热水都加完,渐渐变冷。我才万般无奈的从水中站起来,拿着干布把自己擦干。
咦,在高几上的衣服不是王府里的家奴服,而是一套素白的文士衫,连头巾带鞋袜都放在一旁。这个是给我的?我连忙在上下左右仔细寻找,只有这么一套衣服。于是我又开始想这是怎么回事,可是从窗缝中忽然吹进一丝冷风,让我抖了一个激灵。不管了,先穿上再说。
我穿好衣服,绑好头巾,推开门走了出去。盈袖就在门外的一个小凳子上坐着等我,一见我出来就笑骂:“我还以为你淹死在里面了呢!”忽然她停住话,呆呆的看我。
我有生以来头一次穿这样的衣服,不由的不好意思起来,只好低头笑笑。
盈袖伸手轻轻的摸了摸我的脸,替我正了正头巾,咬着下唇说:“去吧,侯爷要见你。”
11
我忽然感觉两条腿灌铅一样的沉重,本能的用双手紧紧的抓着盈袖,哀求的看着她。
盈袖也不催我,只是轻轻的拍着我的手。
终于,我抬起头,用一种大义凛然的态度放开盈袖。该来的总会来的,想逃也逃不开,何苦为难盈袖。
我笑着对盈袖说:“谢谢你,盈袖‘姐姐’。”不知道为什么,听起来,却像在哭。
盈袖的眼睛也红了,拉着我走到院门口,轻声说:“保重!”
终于,终于,终于,那扇院门开始被打开了。然后——,然后我就看到丰大管家黑沉着大脸站在门外等我。
他看见我,居然也是一愣,然后更加黑沉着脸,仔仔细细从下到上的扫了我一遍。猛地扭过头去,从喉咙底下吐出一口痰,波的一声叮到地上。
我想,其实他是很想把那口痰吐到我脸上的,但不知道为什么他却没有那么做。
丰大管家闷声说:“跟我来。”然后就在前面快步走去。
我来不及对盈袖告别,急忙的跟着丰大管家一路小跑。在这一路上,相继遇到很多人,他们都用一种吃惊的表情看着我们,尤其是看我。我感到一故凉意直从后背爬上后脑。我真希望王府再比现在大十倍,丰大总管走路比蜗牛还要慢。可是往日诺大的王府偏偏扁得窄小起来,我们很快的就穿过念月水榭、横渡一箭风快廊、经西风暗香阁、绕过集芳苑、流光楼、议事厅往蛮笺象管堂走去。
蛮笺象管堂?!那不就是侯爷的书房吗?等我想到这个的时候,双腿不能控制的发抖起来。现在往外跑来不来得及?最近的井在哪里?天上会不会掉陨石,然后正好砸在我身上?
天上没有掉陨石,但地上冒出个丰平来。
丰平一路小跑的往这边来,到大总管面前十分狗腿的说:“大总管,小人可找到您了,这一晌午的,您可让小人好找。宫里贤妃娘娘打发人来要上次我们王府送老端王妃的野山参,没有您的钥匙谁也取不出来,这人都等了好半天了。还有,外廊上…”他说到这里,一下子就看到站在大总管后面的我,忽然停住,目瞪口呆的说,“你,你,你不是…?”然后就听见“哗啦”一声,他手里原来捧的东西跌到地上,摔了个淅沥哗啦。
我低头一看,原来摔碎的是我们王府用来祭祖用的御赐玛瑙琉璃盏。眼看着丰平的脸色迅速的有白转红又由红转青,最后由青转黑,尽管我内心无比同情丰平即将面临的遭遇,可是我还是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丰平立刻跪倒在地,委屈的看着大总管说:“大总管饶命啊,小人乃是无心之过。”然后他一指我,“都是他!都是丰废这个扫把星。要不是因为小人遇到这个扫把星,又怎会失手跌了御赐的圣物。”
大总管此时已经气得浑身发抖,听了这话便回头冷冷的瞪着我,然后扬起手…我见状连忙闭上眼睛,引颈待打。
就听见“啪”的一声十分响亮,待我睁开眼睛时,丰平的脸上已经多了一个十分整齐的紫色手印,而大总管在一旁龇牙咧嘴的摆手,显见是十分手疼。丰平苦着脸继续发扬着他崇高的下级奴才风格:“大总管小心手疼,让小人给您揉揉。”
大总管不负众望的顺势踢了丰平一脚,“你给我记着,等回来我在跟你算帐。现在我要去见侯爷,回来好好收拾你。”说完继续望前面走去,我连忙在后面跟着。虽然我十分想安慰丰平那破碎的心灵,可是眼前我自己的小命更加宝贵,只好给他一个鼓励的微笑。
没想到他看到我的微笑,竟然一屁股坐倒,恰好不好的坐在刚刚跌碎的一地碎片之上,立时惨叫着跳了起来。我连忙转过头去,不敢再看他,怕他因为我的缘故继续倒霉…
再长的路也总有走完的一天,何况根本都不算长的路。尽管内心惴惴不安,可是,我还是来到了侯爷的书房前。大总管轻轻的在门口敲了敲,就听见里面传来十分威严而冷静地声音:“进来吧。”大总管低声答应了一声,推开门进去了。我十分有自觉的停在门外等待,大总管进去后,立刻就出来了,看到我规矩的站在门外,额上的青筋猛的跳了两下,用力倒抽一口气,正待大声呵斥于我,忽然想起这里是什么地方,又压低声音说:“你还磨蹭什么呢?还不赶紧进来。”不等我挪动脚步,一把揪住我的衣服拽进屋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