篆儿很难得,她知道我一定在筹划什么,可是她并没有来打扰我,她小心的守在营帐门口帮我留心外面的情况,让我静静思索。篆儿她选择完全相信我。
可是无论我怎么绞尽脑汁,这两天我也没能想出一条万全之策。夜深了,我吹熄了油灯,把篆儿拉到身边,低声说,“明天是我们离开军营的第三天,照计划云霄会进行佯攻,我们要趁乱跑出去。”
篆儿轻声答应了。
我又说:“我想了很多办法,可是都不能十全十美,如今只好行险。那个包裹你看了吗?可少了什么东西没有?”
篆儿低声回道:“被人翻检过了,只少了几件首饰,剩下的都还在。不过公子,里面都是些女人用的东西啊?”
我在黑暗中微笑,“那不要紧,篆儿,那个胭脂盒子里面装的不是银粉,而是迷药。本来我在珠钗里还藏了失魂散,既然被人拿走就算了,不碍大事。今天吃完饭的水罐和木碗还没有被取走,等下我们把水罐包上被子打碎,利用今天晚上的时间,在我们的床铺下面挖一个可以埋两个人的大坑,挖出来的残土就垒在坑周围,正好事半功倍。明天再找机会单独叫进两个北晋的兵士来,把他们迷昏了放在床铺的下面藏好,等一旦云霄那边举旗后,我们就可以换上他们的衣服跑出去。”
篆儿点点头,担心的问:“要是我们被发现了怎么办?”
我摇摇头,“机会不大。那个时候人心惶惶的,我们多在头颈上抹些尘土,最好再蹭些血污,不会有人注意我们的。尽管不能说这个办法绝对有效,不过现在看来它是最好的了。”
篆儿信心倍增,自告奋勇的说:“公子千金贵体不容有伤,血就在篆儿身上取好了。”
我笑着伸出两个手指夹住她的鼻子,“小笨蛋,我们都有两个俘虏了,我怎么舍得让你受伤?!”
篆儿高兴的说:“那我们一会就动手挖那个大坑好了。”
我点头,默默的等待中夜的到来。
夜,一点一点沉静下去,我们在寂静中紧张的等待。
终于,嘶叫的战马安静下去;
终于,闪烁的营火寂静下去;
终于,巡营的梆子孤单的响着。
我用被子包住水罐用力向地上一摔,水罐发出一身轻响,碎成了几片。篆儿和我一人挑了一大块,准备动手。
就在此时,营中忽然火把蹿起,远远的有人大叫:“抓刺客!抓刺客啊!!”
篆儿抓住我的胳膊颤声说:“公子?这,这怎么办?”
来的会是谁呢,云霄、婀娜还是唐情?!无论是谁,都是笨蛋,万军当中,怎么可能救人出去。
我在黑暗中站得笔直,用耳朵仔细的捕捉每一丝声音。
外面火红的火把不停的跳跃着,明明暗暗,慌乱的脚步声从东到西,又从西到东。不停的有下级军官吆喝着安排手下去这边或者那边搜查。
就在我和篆儿紧张的站在那里等待的时候,一个黑影忽然闪身蹿了进来。
也许因为没有燃灯的原因,他没有想到这个营帐中还有人,一见到我们立刻提剑就刺。篆儿低声叫了起来,“公子…”
隐约的映照着外面朦胧的营火,那泛着青光的剑芒冷冷的指着我的咽喉,这个时候不容我多想,我沉静而低声的说:“西蜀凤飞,被囚于此,是友非敌。”
那人显然大吃一惊,剑尖缓缓离开我的咽喉,似乎在思考什么,然后他又侧过剑刃,把长剑放在我的脸侧。良久不动。
我不知道他究竟在考虑什么,现在他在这里时间越长就越危险,要么杀我,要么逃走。可是借着外面跳跃的火烛,我感到他似乎一直在考虑怎么处置我,似乎很为难的样子。
我只好一动不动的与他对峙。
外面的嘈杂声越来越大,远处传来金铁相交的声音,看来这次来的刺客并不少。
我面前的这个人从鼻子里冷冷哼出一个万分鄙夷的声音,从怀中掏出什么东西丢在我脚下,转身冲了出去。
他才出去,篆儿就双膝一软跪在地上。
我感到冷汗此时才从身体的各个部分不停的冒了出来,篆儿跪伏在地上,呜咽的哭泣起来。
我弯下腰,缓缓的捡起那人丢下的东西,原来是一把匕首。
我握紧匕首坐在篆儿身边,回想起方才那人哼出的声音,隐约觉得这个声音似乎有几分耳熟,好像在哪里听到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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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者是谁?意欲何为?死伤多少?这些疑虑都横亘在我的心头盘旋不去,却又不会有任何答案。当然,在这样的变故之下,我和篆儿的逃跑计划自然也被耽搁下来,大闹一夜后的军营分外警戒,要想在这样的情形下逃出去,无异于异想天开。
经过了这样紧张和刺激的一夜,我和篆儿都没有了睡意,相互依偎的看着东方发白,直到外面渐渐明亮起来。我从怀中抽出那个匕首,借着外面的光亮,我看见在匕首乌黑的把柄处,刻着一个深深的“丰”字。
那一刻,我的心似乎也被深深的划了一刀,刺痛刺痛,直抵心底,却原来,是他,那么,他呢?
篆儿见我一直看着那把匕首不语,颤声问我:“公子,你?”
我深吸一口气,相见争如不见,再见亦难,恐怕今生再无相见之日了。我把所有的思绪都用力挤出脑外,用那个匕首在裙子上割下几条布条,把匕首紧紧的绑在右侧的小腿上,“篆儿,我们今天恐怕跑不出去了,说不定,我还要连累你呢。”
篆儿淡淡一笑:“公子说的什么话,能跟公子死在一起,是篆儿的荣幸。”
我握着她的手,只有浅笑。
早餐过后,我们又被人带到中军大帐去,一路上我有些贪馋的看着远处的山川、近处的绿草,这大概是我最后一次看到这些花草树木了吧。
再次进入大帐中,明显感到气氛与上次不同。那些武将浓重的杀气和恨意几乎击穿我的灵魂,他们凌厉的目光仿佛一道道利刃刺进我的身体里。
北晋王禹天黑沉着双眼盯着我们,一语不发。
我和篆儿依旧恭敬的向他行了守礼,等待他的发问。
果然,一声冷哼之后,禹天冷冷的说:“婀娜姑娘昨天睡的可好?”
篆儿柔顺的回答:“回王爷,姬珠听闻昨夜似乎有刺客袭营,紧张害怕之余,彻夜未敢合眼。”
禹天讥讽的问:“彻夜未眠?!不知道婀娜姑娘是因为你的同伴来刺杀本王兴奋不已,还是期待着有人能把你们救出去啊?”
篆儿冷静的回答:“王爷此言谬矣。第一,姬珠绝非王爷口中的婀娜姑娘。第二,即使姬珠真的是王爷口中所指之人,此时姬珠身处王爷营中,却有人前来暗杀王爷,那么不就是把姬珠往死路上推吗?由此可见,姬珠跟暗杀王爷的一伙人本非同路。”
禹天冷笑一声,“依着你的意思,你和昨天来的那伙人不是一路的了。”
篆儿答:“正是如此。”
禹天猛的一拍桌子,“那你究竟是哪里来的奸细,还不速速招来,你真的以为本王不敢杀了你们祭旗吗?”
篆儿咬紧牙关,“姬珠乃东齐天镜宫门下由溪舞娘。”
禹天仰天一阵长笑,“好好好,你既然有心殉葬本国,本王就成全你们,今日午时,本王就用你来祭旗!把她们拉下去,午时斩首!”说完,手臂就被人反扭到身后,拖着向外走去。
“慢着!”禹天忽然又停了下来,“本王再给你们最后一次机会,你们告诉本王这是什么东西?”
禹天从桌子上扔下一张草纸到我们面前。
篆儿捡起来看看,又交给我。上面草草的写了几句话,“朱厌突现、赤鷩离巢,王师不义,所向何哀”,“逐鹿逐鹿,猪鲁猪鲁,王失右臂,地陷东南”,“斗转星西移,宇文入紫宫”,“云州宇文氏,领天下一先”。原来如此,云霄,你果然不凡。
篆儿从我手中拿回那张纸,借机会扫了我一眼,我轻眨了一下左眼,于是篆儿故意假装犹疑的说,“这个,似乎是儿歌民谣一类的东西。”
北晋王冷冷的说,“这就是最近两日在我军营之中盛传的谣言,致使我军心不稳士气浮躁。更可疑的是,这些流言乃是从你们到的那天开始传出,昨日更有暗杀的刺客行刺了我左将军!如此巧合之事,你等还有什么可以狡辩的吗?”左将军?!难道昨天的行刺还是成功了吗?
篆儿沉声回答:“王爷须知我们是被将军假扮的山贼强行掳来的,而且到军营之后,未曾离开营帐半步,这些流言从何而来,我们小小女子又怎能说得清楚?还好王爷洪福齐天,并未让贼人得逞,这说明那些流言蜚语做不得准的。”很好,篆儿你真聪明,我现在就想要知道昨天北晋究竟折损了什么人。
北晋王冷笑一下,“你也不用费劲心思的打探昨天晚上的情况,我们北晋折了一员大将的损失,一定会想办法找补回来。现在由你告诉本王,除了那个什么‘王失右臂’的东西,剩下话又是什么意思,你们还计划了什么配合这些流言的行动。乖乖的说出来,本王还可考虑给你一个痛快,否则你可就后悔都晚了,说!!!!”最后一句厉声厉色,阴冷狠戾的语气,让人不由的颤抖一下。
篆儿苍白了脸,低头不语。
其实也不仅是她不想说的问题,而是这事她实在说不出来,换我也一样。其实那些流言大部分都是我编的,云霄自己也加上些,按照我们的计划,他想办法让这些流言散布到北晋大营中去,这也是我们反间计的一部分。恒澜关那边大概有探子探明了北晋的情况,然而他们会突然派出刺客来配合我们,不但北晋王没有想到,云霄没有想到,就是我也没有想到。否则此刻我可能已经逃离这里了,事已如此,叹也无用。
我从篆儿手中抽出那张草纸,慢慢的站了起来,向前走了几步。这几天一直没有休息好,高度的紧张刺激,我明显的感到自己有些气血不足,脚步虚浮踉跄。我缓缓的向前走着,因为走的很慢,所以大家都在紧张的注视着我,不少武将的手已经紧张的按到剑柄上,北晋王则双手抱在胸前冷笑的看着我,似乎在看我能玩出什么花样来。
走到禹天面前的时候,我的脚下忽然一软,居然一下子蹲坐在他面前。篆儿短促而担心的叫了一下。
我用力的支撑自己的身体稳住,仰着头,瞪起眼睛看着他。
他皱着眉,疑惑的看着我。
我冷笑一下,用力“呸”的一声吐了一口唾沫在他身上,然后用左手攥紧那张草纸向他脸上扔去,目光里充满鄙夷。
他冷笑着挥手,一下子就轻而易举的拿住我的手腕。
很好,我顺势站起来,仿佛是被他拎起来一般被动,然而却右手飞快的从小腿处抽出匕首,没有任何迟疑的刺进他的左胸。
温热的鲜血溅满我的头颈,粘稠,湿润。小股的血液喷溅着从我的手指缝里流出,匕首紧紧的刺进他的胸口,不知道卡在什么地方,居然拔步出来也刺不进去。
他的眼神在我行刺的那一瞬明显变化了,是的,在最后那一刻,他发现了。然而我的动作实在太快,整个动作曾经在昨夜我的脑海中一遍一遍演练,百遍、千遍、万遍。尽管我不会武功,然而这却是凝聚我一生所有的力量,所有爱,所有恨的一刺,所有的希望通通汇集在这一刺之上,这样的一刺,没有人能躲过,即使他贵为北晋的王也不例外。
我只有这一刺得手,不等我拔刀再刺,他用力飞起一脚踹到我的下腹上。我整个人腾云驾雾一般飞过大半个帐篷,“吧唧”一声摔到地面上,结结实实、四仰八叉、七荤八素。
这会早有许多条手臂牢牢按住我,我自摔下后尚未能喘匀一口气,连声咳嗽,却连身也翻不过来。
我听到无数个惊讶悲愤的声音同时响起,“少主!!!”,“军医!!传军医!!!快啊!!!!!!”。
不知道是谁飞起一脚踹到我身上,巨大的撞击让我蜷成一只虾米,呼吸和思维同时停滞,双手无意识的扑打着,却又早上来几只厚重的军靴踩了上来,伤上加伤。
我不知道自己是否昏厥了,但当我再次有意识的时候,身体依旧是那个姿势的被人踩在脚下,耳中却听见有几个人在争吵。
“我要杀了这贼子给少主报仇!”
“你不能杀她!”
“你不让开我就连你一起杀!”
“你就是杀了我,我也不能让你杀她。现在少主生死不明,这人究竟是谁派来的刺客一定要搞清楚!我绝对不能任你鲁莽!”
“你什么意思,这么护着这个贱人,难道这个贱人是你派来的?!”
“朵果,你少放屁。这两个女人是赤虎带回来的,大家都知道。赤虎原本是律卡帕大王的部下,今年才和我们新近结盟,为了不让两个部族之间产生嫌隙,这个女人的身份一定要搞清楚,不能让你们这么杀了?”
“有什么好问的,明显就是他们多罗部和我们斡翰部不合,故意派这么个女杀手来!让老子领三千兵马杀光他们多罗部的兔崽子给少主报仇!!!”
“赤虎,你不要冲动!”
“多罗木,你住手!!”
耳畔传来金铁相交的声音,似乎有什么人打了起来。
就在这个时候,门口传来一声凄厉的叫喊:“大人,起火了,起火了。”
帐内顿时安静下来,然后一个颤抖的声音问:“起火了?哪里起火了?快说!!”
那个声音凄厉而悲惨的叫着:“南仓和北仓都起火了,没见到敌人,可是火头一下子就从四处冒了出来,我们,我们已经救不了!!大人们,我们的粮草都被点着了啊…”
心中一块大石猛的放下,喉头一甜,感到什么东西喷出去后,我失去了最后的知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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耳畔一直有人在低声抽泣着,阴冷阴冷的感觉紧紧包围着我。这是什么地方?怎么这么黑,这么冷,我茫然的看着四周。
前面远远的地方燃着一盏灯,朦胧的灯下坐着一个女子,大半个身子都被黑暗笼罩着,只隐隐能看出她穿着一件黑底红纹的大袍子,端庄的坐在那里。
咦,看这身服饰,倒像是哪个府上的诰命夫人。
我一步一步慢慢接近那个女人,直到能看清她的模样,心头巨震。娘亲?!是娘亲。
娘亲微笑的看着我,缓缓点头、
我跪在她面前,不知不觉泪流满面,“娘亲,我好累啊,我想睡觉,我不想再醒来了。”
娘亲轻而柔的抚摸着我的头发,一下一下。唔,娘亲。娘亲很少这么温柔的对我,记忆中的她总是那么高贵、端庄、冷漠。身为太师夫人,她不仅仅要管理整个太师府,还要周旋于各个王侯将相的后庭中,同各个命妇诰命们交往结盟,所以她不仅忙碌,而且严厉。家中的所有姨娘和管事都很惧怕娘亲,尽管我从未看过她发火,可是我还是从她的身上感到那种强势的压力。我知道,有的时候,甚至是哥哥和父亲,也是对母亲非常敬畏的。
整个家中唯一不怕母亲的,就是姐姐。在姐姐还没被送进宫中之前,常常因为敢顶撞和质疑母亲的决定而被关进佛堂饿饭,这个时候没有人敢去替姐姐求情,而同样倔强姐姐又不肯向母亲低头,年幼的我往往会步履蹒跚的扮演着求情的角色,或者晃晃悠悠的搬动着几乎和自己一样高的食盒给姐姐送饭去。
母亲几次因此而大恼,要责罚所有跟姐姐串通一气的人,最终却因为看见我豁牙咧嘴的傻笑而作罢。
后来姐姐进宫去了,从昭仪至嫔后越至贵妃,终于母仪天下。家中因为姐姐的缘故更加显赫,母亲也因而更加忙碌起来。
姐姐担心我在家中受委屈,时常找出各种借口把我接进宫中小住,一年之中,我倒是有一半时间在姐姐的兰馨阁里度过的。因此比起姐姐的亲切、王妈的宠爱、宫中家里各色人等的恭维,我与母亲反而更加疏远,心中对她多的是一份尊重和敬畏。与母亲相比,我更亲姐姐。
可是这个时候的母亲不再是那个冷漠高贵的一品诰命,她温柔的抚摸我的头顶,眼睛中充满慈爱,在她的安抚之下,我甚至感觉到一丝温暖和溺宠。我哭泣的哀求着:“娘亲你去哪里了,我好想你,卿官要跟娘亲在一起,卿官累了,不想再走了。”
母亲的眼中盛满深深的悲哀,那种哀伤,无助而绝望的哀伤是我从不曾在母亲身上看到过的。她用颤抖的手放在我的肩头,缓缓的闭起眼睛,似乎用尽全身力气一般的把我往后一推。
我尖叫着向后倒去,身后似乎就是一个巨大的悬崖,我不停的往后跌,往后跌,无止无境的向下跌落,有一股巨大的漩涡不停的在吞噬我,似乎要把我吞进那永恒的黑暗中去,我大声的叫尖着:“娘亲,娘亲,救我啊,娘亲…”
一双温暖的手掌包住冰凉的双手,干燥、温暖的双手。
我听见有人轻声唤着:“公子,公子?”然后额头上什么东西被揭起,很快的又重新贴上一样东西,凉凉湿湿的,舒服妥帖。感到有人用绞干的热毛巾轻轻擦拭着我的脸颊,轻柔,心细。
“娘…”才张口,就发现自己声音嘶哑干裂,喉咙肿痛,已然说不下去了。
“公子,你醒醒,是我。”篆儿轻轻的摇着我。
我用力撑开自己的眼睛,只这一个简单的动作,却似乎花费了很大的力气,虚汗不停的从身体各个关节冒出,很快打透衣衫,我缓缓吁出一口起,阖起眼睛,累,说不出的疲惫紧紧的包裹着我,全身都肿胀着酸痛,是那种高烧过后的酸痛,肚子空空的,可是隐隐有什么东西向上顶着,每次呼吸,都想吐些什么东西出来才痛快。
篆儿又绞了一条热热的手巾,轻柔的在我全身擦拭,直到她把手伸进我的衣襟里时,一阵尖锐的痛一下子击中了我,我不由叫出一声“啊呀”,本能的往后一仰,伸手去推她,然而这个举动却给我自己带来更大的疼痛,我这才发现自己的双手已经厚厚的结了一层血痂,不能屈伸。
这一串的动作让我气喘不已,方才的虚汗此刻化成冷汗喷涌出来。篆儿立刻停手,轻轻的揭起布巾,颤声问:“公,公子,还那么疼吗?”
尽管疼的打颤,可是为了安抚她,我尽量用平稳的语气说:“还好。”
篆儿不敢再替我擦拭身体,尽量轻柔的扶着我靠着枕头半坐起来。从一个陶壶里倒出一碗黑墨墨的药水,送到我嘴边,“公子,你先把药喝了吧。”
我心里此刻仿佛有十几只小猴子在不停的抓挠,说不出的烦躁恶心,根本闻不得这股糊烂的药味,然而看着篆儿担心的样子,我只好说,“等我歇歇再喝。篆儿,北晋的将军们怎么没摘了我们两个的脑袋呢?”
篆儿轻轻的把药碗放下,叹息一声,“公子,当时你口吐鲜血的昏死过去,连我都以为你一定是死了。可是北晋的将领中有一个人坚持要先把你救活,说如果你死了,这个刺王的嫌疑就会深深种在北晋的十六郡联盟里,早晚有一天会成大害。于是他们分成两派,一派主张杀了你给王爷报仇;另一派着主张先留下你问清楚情况。后来我们就被关在这里,估计他们都同意先问清楚情况后再处置我们。公子,你已经昏迷一天一夜了。我,我当真害怕…”说着,她就伏在我腿上,低声呜咽起来。
我抬手轻轻放在她怂动的肩膀上,肚腹上出来一阵尖锐的刺痛,我用另一只手轻轻按在上面,试图减轻那种一波一波的阵痛。那一脚,大概踹伤了什么地方吧。
我看见自己身上的衣服被换成了粗布长袍,于是问篆儿,“他们给我换的衣服?”
篆儿抬起头看我,“是我换的,公子,经过那件事,我们可是全身都被细细搜检后才被关进来的,所有衣饰物品全被他们拿走了,你看,这回我也换成男装了。”
我点头,微笑,“这回他们总该知道我不是女人了吧?”
篆儿面色微微一红,轻轻点头。
原来如此。
篆儿再次拿起那碗药汁,轻声劝我,“公子,你一天一夜水米未进,身子虚得很,还是先把这碗药喝了吧。”
我轻轻摇头,“没用的,傻丫头。不等我好起来,大概我们就一起到奈何桥相会去了。既然总归是一死,何必再喝这苦汁子。”
篆儿眼中豆大的泪珠不断摔下,颤声劝我,“昨天是因为你一直昏着,他们自然还来不及问你。可你现在醒了啊,公子,你现在这个样子,怎么禁得起,禁得起…”
我抬手轻轻点点她的额头,“看不开的傻丫头,早去西天早成佛。现在我这个样子,难道你指望我去熬刑吗?篆儿,我这次连累了你,你怪我不怪?”
篆儿坚定的摇头,“我不怪,能跟公子生死一处是篆儿的荣幸。篆儿,就是有些害怕。”
我笑,“当然会害怕了,篆儿,其实我也害怕的,不要紧,不要紧。”我安慰她,尽管知道这不会有什么大用处。
不想篆儿却用力摇头,“公子,篆儿害怕不是因为要死了,更不是因为怕有大刑伺候。这些早在维岳的大堂之上,篆儿就已经尝试过了,公子忘了吗?”
哦,不是因为这些?!那你又是因为什么呢,小篆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