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大彪竟然对着我磕了一个头,用袖子用力的擦擦鼻子,“是,公子,小人不愿回去。小人情愿追随公子左右认蹬侍马,以效犬马之力。”
我苦笑着摇头,宽慰他说:“范大彪,你是江湖人物,讲的是快意恩仇。可你放心,我不会玩那套欲擒故纵的把戏。说是放你就真的放你回去。再说这里是军营,不比江湖逍遥自在,你还是回归绿林吧。”
不想范大彪坚决的看着我,“公子,您误会小人了。小人不是担心您心口不一,小人是真的想跟着您。我们兄弟几个,在来的这一路上本就没抱着生还念头,想着您要是能给我们一个痛快,我们就记着您的大恩,来世变牛马报答您。可是,万万没想到,您以德报怨,不但没有打杀我们,还要放了我们。想您这样的的仁义之士,实在让小人,让小人…”说道这里,这个彪形大汉居然哽咽,再难继续。
我有些明白他的心情,走过去轻轻把他搀扶起来,呦,他跪着的时候还不觉得如何,如今站起来才觉得他的块头好大,我需要仰视才能看清他的脸,诺大一张黑漆漆的面庞,让他揉抹成一团大花脸,离得近了我也才看清,这个范大彪虽然留了整片的络腮胡子,可是年纪却并不很大。
我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臂,“范大彪,我听你话里语气,仿佛是念过书的,是不是?”
范大彪垂头叹了口气:“回公子,小人的先父本是私塾的启蒙先生,一心要小人将来入围登台辅佐明君,故此早早教会小人念了几本书。可是后来边关战起,诺大的村子都被过境的敌军一屠而净,要不是我师傅恰好路过,小人也早成了路边的一堆枯骨了。公子,如果我们有出路,又有哪个人愿意在江湖上混迹?可惜报国无门啊,今日得遇公子这样的明主,还望公子不计前嫌,给我们一个机会,追随公子左右,报效国家。”
“是,小人愿追随公子左右,戴罪立功!”地上跪着的几个人齐齐低吼。
这,这是什么阵帐?!我望着他们,不知如何是好。我把目光逐一扫过他们的面庞,无一例外的在他们年青的脸庞上看到充满热切的盼望。于是我微微一笑:“你们可要想好,如今我是放你们走的。倘若你们打定主意留下,入了军籍后,再想脱身就是叛国,天下之大,可没有你们容身之处。何况战场不比别处,生死离别,只在一瞬!你们,真的还要留下么?”
范大彪扑通一声跪下:“小人的命本是公子赏的,如今小人等已经是再世为人。只要能跟在公子身边,再苦再累小人等都绝无二言。小人誓死追随公子左右,永无二志!”
“小人等誓死追随公子左右,永无二志!”地上的男儿齐声起誓。
此时的我热血沸腾,原来,人的心中还能有这样一种激情存在;原来,除却那庭院中的风风雨雨,战场上会别有一种风光;原来,一个人可以和另外的人如此肝胆相照;原来,我也可以真心和这些热血男儿刎颈相交。
我一一把他们拉起来,朗声说道:“倘若诸位不嫌弃凤某无能,今日我凤飞就交了你们这些好朋友,从今天起,我们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一起在这沙场之上建功立业,杀敌报国。”
“大人!”他们的面容无比激动,一副恨不得为我抛心换胆的忠义模样。
“凤毛,去钱粮师爷那里支一顶帐子来,就安插在我们营帐的旁边,同时也领…,一、二、三、四,嗯,领四套军服来。给几位好汉换上。”我不见凤毛答应,于是便扭头看他,发现他正目瞪口呆的在那发傻,满脸的不可置信。
我本想再说一遍,可是又不想因为骂这个小蠢材破坏了气氛,就干脆不理他,转头对范大彪他们说:“好兄弟,不如我们再重新认识一下,我知道你叫范大彪,他们都是你的结义兄弟,对不对?”
他点头,正要开口说什么,就听见耳畔砰砰砰砰几声巨响,脚下的大地也跟着隐隐颤抖,似乎天崩地裂一般。
不等我们反应过来,整个驻地就炸了营,人仰马嘶牛叫,隐隐的听到各种叫声,又因为太过嘈杂,反而听不清楚,各种军械和呼哨此起彼伏,难道是有人袭营了?
我们相互对视一眼,范大彪转头对那三个人说道:“跟我出去看看。”我连忙说:“我跟你们一起去。”
我们走了出去,就见外面的兵士们都在一级戒备之中,不过还好没有大乱,一些兵丁正在努力安抚受惊的骡马,我想了想,回头对范大彪他们说:“你们跟我一起到帅帐去。”
还没走到帅帐,就见云霄他们已经在外面站好,正在低声商讨着什么,看来他们也不知道究竟出了什么事情,眼光流转处,我就看见丰姿正一脸沉静的站在角落里,没有丝毫不安。他,怎么还不回去?
云霄见我来,急忙问我:“小凤,方才是怎么回事,你可有线索?”
我沉吟着说:“似乎是炮声,从北晋驻营的地方传来的。”
有一个副将说:“难道他们要袭营,怎么不见人马啊,再说探子也没发现他们的踪迹。这是怎么回事?”
云霄摇头:“不会。如果是偷袭就不会放炮;如果是进攻,他们方才放的又不是三声进攻的令号。”
隐隐的,我心头有一个念头飞快的滑过,不待我细想,它就悉数悉数的滑了过去,我不敢转念,紧跟着这个念头问了一句:“你们有没有主意方才一共响了几声炮响?”
大伙都摇头,云霄不确定的说了一句:“七、八,八声?”
“九声!”一个清朗的声音从角落传来,是丰姿。大家都扭头看他,他却浑不在意,自然而然的流露出一股子自信于肯定,又重复的说了一遍:“是九声,我一直数着,不会错。”
我在大家的脸上读出一抹惊讶和佩服,可是此时我没有心情去研究大家的念头,紧跟着说:“如果是九声炮响,那么又意味着什么?”我问他们。
他们全部都摇头,等待着我的结论,我叹口气,静静的说道:“恐怕是北晋王到了。”
听了我的结论,大家都露出怀疑的表情。
我没有更多的证据来说服他们,可是我知道,我的推论是正确的,而且接下来马上要开始准备。一个副将说:“云将军,我们还是派出最伶俐的探子问个明白才好。”言外之意,就是不信我的话。
云霄尚在沉吟之中,丰姿却忽然向前走了两步:“蒙云将军于危难处得以援手,无以为报。就让丰姿去北晋营中冲杀一番,探个虚实好了。”说完,一个伶俐的起落,就跃上一匹战马。
暮色苍茫,在最后的余晖中,我看到他的嘴角始终噙了一朵微笑,他的动作干净利落,自胯下的马囊上解下一张硬木银翎弓斜跨在自己的身上,长长黑发在风中微微扬起。
这算什么,难道我们西蜀的将士就是只知道让探马去探听消息的懦夫?眼看着这样一个俊朗的少年把他们的尊严践踏在地上,我狠狠的把指甲掐进自己的手心,向另一匹战马跑上两步,你们不去,我去!!
不想有另外一个人从我身边飞掠而过,宛如一支利箭一样滑过丰姿的身畔,从他的腰上抽出战刀后,一个飞身就跳上另一匹战马,同时手起刀落的隔断缰绳,纵马前行,“这位小哥,且等片刻,这个头功让我钱鹞子占先吧,等我回来再向你谢酒赔罪!”远远的声音不断传来,直至踪影不见。
终于,丰姿的脸上掠过一丝讶意。不过并没有持续多久,他在马上露出一个无谓的微笑,伶俐的跳下马来,“是我多事了,西蜀边陲人才济济,怎能用我出头。方才之事还望各位大人包涵。”
众人无语,脸上终于露出些讪讪的表情来。丰姿眼睛一转,接着问:“不知道方才那位好汉是…?”
众人相互望望,最后一起看向云霄。云霄只好看我。我见他们都看我,这才反应过来,方才那个人似乎是范大彪的结义兄弟之一,可是,可是我——。于是我只好看向范大彪,范大彪连忙单膝给云霄跪下:“小人是凤校尉的新进侍卫,方才那人是小人的兄弟,钱德力。”
云霄连忙扶起范大彪:“好汉子,不用多礼。怎么,你兄弟一个人成么,要不要我派出一支人马去接应他?”
范大彪摇头:“回将军的话,我这个兄弟原是生在关外的,从小就长在马背上,轻功也是一流的好,因此有个诨号叫做钱鹞子。请将军放心,他定能自万人军中回来,请将军备下热酒一盏,用酒香将他引回。”
丰姿听了这话,眉角似乎隐隐一动。可是云霄却立刻让人抬出一瓮好酒,架起在炉火之上,慢慢煎熬。不多时,酒香伴着热气飘出,愈传愈浓。
马蹄声响起,大伙都抻着脖子看向那边。
此时,夕阳中最后的余晖已经隐没在西山之后,浓重的暮色中我们只能听见那越来越清晰的马蹄声。丰姿面容冷冷的自身上摘下那张银翎弓,搭上一只箭,瞄准马蹄声响的地方。
就着营火,那匹战马从浓重的夜色中穿出。
马上无人?!马上怎会无人?!!
那马失控的向着火堆冲来,大家都惊惶的向两旁躲去,只有丰姿不动,端臂凝神的拉紧了硬木弓,就见银光一闪,那箭就直奔马腹而去。我悄悄的把手伸进怀中,拿了一个盒子出来。不等我掷出盒子,就见马腹下伸出一只手臂夹住这支快箭。
然后一个人影翻上马背,在火堆之前勒住马儿,翻身下马时候,掠过火堆,顺手抄起酒瓮里的酒畅饮一口,赞道:“好箭!好酒!钱鹞子幸不辱命!!”
是他!我在心中长出一口气,悄悄把那个盒子放回到怀中。
就见钱鹞子走到云霄身前,扑通一声丢一个血葫芦一般的人头过来:“云将军,钱鹞子已经探明,正是北晋王到了!”
云霄含笑点头,指着地上那个血葫芦问:“这个是?”
钱鹞子笑得惫赖:“这个是他们的先锋莫莫儿,我探营的时候顺手割了他的脑袋,好挫挫他们的锐气。”
云霄拍着钱鹞子的肩膀,大赞到:“好汉子!!下去领赏,今夜你立此大功,我必有重赏。”
钱鹞子却笑着说:“小人只要能跟着凤校尉和云将军立功,些许赏赐还不放在心上,但请将军把这坛好酒赏了小人吧。”
云霄哈哈大笑,大手一挥:“由你,拿走!”
钱鹞子兴高采烈的捧着那坛子好酒,同时用力自身后把战刀掷出,钉在丰姿脚前。
大家都看着这一幕,连我都被钱鹞子的身手吓了一跳,但见丰姿收起银翎弓,面不改色的拔起战刀收进鞘中,抱拳说道:“尽然是北晋王到了,恐怕大战将不日而起,丰姿这里先行告辞,回去准备战事了。云将军,我们后会有期!”
84
我和云霄并肩站在营门,看着丰姿端坐在马背之上,背影笔直的指挥着民夫门押运着粮草往恒澜关赶去。
直到那一路蜿蜒的火把没入转弯的山谷中,云霄才长长叹息一声:“这个丰姿,端的是个人物。”黑暗中我苦笑,云霄也不过与他见过一面,也知道这人非池中之物了,也在心底长叹一声,唉。
收起那些情绪,我们并肩往回走去,一路上遇到不少巡营的将士,看来北晋王已经到来的消息,的确让大家进入一种备战状态。
月朗星稀,今夜无眠。
云霄见我站在当地抬头仰望星空不由的很奇怪,“小凤,你在看什么?”我微笑,骗他:“逢此大变,我当然在夜观天象了。”
不想他仿佛很相信的样子:“哦,你看到什么了?”
我眨眨眼睛继续骗他:“嗯,我看到紫薇宫欺,帝星不明。荧惑冲日,战事纷呈。然而西北却有一颗大星遥遥升起,大有一统九州,光照四海之意。”
他大惊道:“什么,你说苏小王爷会取代当今圣上?这怎么可能。”这个笨蛋,我明明本意是要夸他的,他怎么倒想到苏放身上去了。我决定故意气气他:“怎么,你不信?”
云霄一脸严正的说:“也不是完全不信,可是,可是你说的事情太过怪异,让我一时难以接受。”
我深吸一口气,切,你看见人家丰姿说什么就信什么,看到我反而什么都不信,难道我老实好欺负,还说我们是兄弟?!我想了想,决定继续吓唬他:“其实,今夜天象还说了另外一件事情。”
云霄果然上当:“哦,说了什么,说了什么?”
我指着天边淡淡的云彩说道:“那里的战云昭示着今夜会有战事,北晋军会来夜袭军营!你信么?”其实这个跟夜观天象绝对没有关系,而是我曾经在一本叫做尉缭子的书上看到过类似的例子,再加上北晋王初到立威,我们今夜必定要有所准备才成。
云霄被我的一本正经给唬住了,站在那里想了半天,我也学着丰姿一脸不阴不阳的神气看他,他,他居然点点头,“你说的有理,我这就去安排。”我心里气苦,默不做声的跟着他回到营帐之中,见各位副将、校尉都整装待发的等待云霄的将令。
云霄见了大家,换上一副胸有成竹的语气,淡淡的说道:“本将军和凤校尉已经算准今夜北晋的骑兵回来袭营。”
地上的众将果然大哗,云霄咳嗽了两声,伸手示意他们安静下来:“怕什么,他们以为可以通过夜袭痛击我军,可是殊不知我们已经备好陷阱等着他们往里头钻。上次火烧北晋骑兵的滋味没有尝够,这次我们再把他们烤个痛快如何?”一席话连消带打的缓解了大家心中的紧张。
接下来,云霄就开始详细布置各个副将埋伏的方位,以及如何制造假相,如何相互传递信号。我见他们开始紧张的进行战前准备,便悄悄的离开帅帐,回到我自己的营帐去准备。
一进去,就看见凤毛和钱鹞子他们几个东倒西歪的躺在地上,而赛雪正在唯一的空地上自己扭着尾巴跳舞。我环顾了四周一下,见范大彪正靠着桌子坐在地上,好像还很清醒的样子,便问他:“这是怎么回事?”
范大彪苦笑道:“还不是老二,把那坛子酒拿回来后就和大伙一起喝了起来,我拦都拦不住,等他们半醉的时候,这位凤毛小兄弟居然又灌了这小东西一大杯,然后它就开始在地上这样了。”说着,他指了指开始在地上打滚的赛雪。接着说道:“后来他们几个抢着把一瓮酒喝干,全都趴在地上不能动了呢。”
我见状,伸脚在一个人身上狠狠的踹了两下,那人哼哼唧唧的翻了个身,继续睡着,看来没有一宿,这酒是醒不了了。我只好也捡了块地方坐下,问范大彪:“怎么你不跟他们一起喝呢?”
范大彪说:“小人怕公子还有差遣,故此不敢喝酒误事。”
我点点头,叹了一口气,告诉范大彪:“今夜,北晋回来袭营。”
范大彪看着我,不明所以的眨眨眼睛。我只好继续解释道:“北晋的骑兵会偷偷的跑到我们这里围攻,然后杀人、放火、烧寨!”这下他听明白了,结巴的问我:“那我,那他们,这,这怎么办?”
我心中气极,冷笑道,“让这些笨蛋变成酒醉烤猪正好,我们走。”
范大彪哭着脸说:“公子,我们几个结义兄弟当年起誓要同年同月同日死的,我可不能抛下他们自己偷生去啊。”
我点点头,方才说的不过是气话,尽管凤毛小笨蛋每天都能把我气个半死,不过真的要看他变成酒醉烤猪我还不太舍得。“今夜事态紧急,这些笨蛋偏偏醉成一团,如今根本没有人手抽出来照顾他们,如今只有靠我们自己了。”范大彪听我话里还有回旋的余地,连连点头。
我按着要裂开的头,想了想说:“恐怕云霄这回子已经悄悄的把大部人马都撤出去了,不过为了迷惑敌兵,他还是会在营门口和骑楼上留下些人马的。各营房内也会留下些灯火做引子,诱他们上当。待会你赶紧去多打几桶水来,浇在这个帐子上,最好浇透,然后把它砍倒。黑暗中不会有人主意到这里,北晋的人会主要找云霄的帅帐以及粮库和马厩一类的。你自己在旁边挖一个小坑,上面用车板盖好了躲在里面,真有人误近这里,你偷偷的把他们结果了便是,千万不要恋战。估计不等北晋的敌兵发现你们,云霄的大部队已经杀回来了。你千万自己小心,也不要被我们自己人伤到。如今这种局面,你也只好顾着让大家躲一时是一时,全看他们自己造化了。”
范大彪知道情况紧急,也不多说话,拿了角落里的木桶就走了出去。我叹口气,看看了躺在地上四仰八叉的凤毛,小脸在烛光的映照下红扑扑的,不此时知道做些什么美梦。我叹气,伸手揪着仍在地上绕圈赛雪的后颈,就要离开。却听见凤毛在睡梦中喃喃的说道:“少爷…,呼呼,少爷等等我…”
我不由回头,站住又看了看他,回手把赛雪塞进锦囊中,拖着另外一个人盖到凤毛的身上,暗中责怪他,“小笨蛋,难道你不知道你家少爷如今是手不能提的废人一个?现在你可让我怎么带着你走?!”顺便替他擦了擦脸上的口水,吹息火烛,走了出去。
军营里果然安静下来,不过四处依旧点燃着旺盛的营火来迷惑众人。我加快脚步走到婀娜的帐子前,轻声叫了两声:“婀娜,婀娜?”
“是大哥么,进来吧。”我听见她朗声说。我揭开帐子,愕然发现婀娜正端坐在床铺之上,手中提了一根削尖的棍子面对着一个浑身是血的人。我惊讶的说:“篆儿,你怎么会在这儿?”
篆儿不答,直挺挺的跪在婀娜面前,我这才发现她的头顶、肩膀和两只手上都平放下着装满水的茶碗,一动也不敢动。
我转头对婀娜说道:“你这是在干什么,我不是让人把她送回维岳去吗,她怎么会在你这里?”
婀娜若无其事的说,“我知道啊,是我把她拦下来带回的。我要好好的调教调教这个小蹄子。”
调教,怎么调教?这个词听得我心惊肉跳的。“叮”的一声,篆儿的左手一软,手中的茶盏掉到地上,摔得细碎。然而更让我惊讶的是,她竟然跪着往前走了两步,用膝盖跪到那些碎片上,我这才发现,篆儿的膝盖早已经是鲜血淋漓。
我不可置信的看着婀娜,婀娜不理会我的怒视,竟然自顾自的又拿起一个茶盏放到篆儿的左手上。我颤声问婀娜:“你,你这是在做什么?”
婀娜看了我一眼,淡淡的回答:“没什么啊,这是她自己选的,我可没逼她。”
我不相信,怎么会有人选择自己跪在碎瓷片上?转念间,我忽然想到,“你让她在什么中选则跪碎瓷片?”
婀娜露出一丝微笑,“没什么,就是二选一而已。要不呢,她就跪在这里到我满意了为止。要不呢,她就脱光了衣服在营地里走一圈然后在那些男人堆里过上一夜。她自己选跪的,不信你问她。”
胡闹,我猛的把篆儿头上的茶盏都摔了出去,拉着她起来。婀娜大叫:“你干什么?”
我怒道:“我干什么,你看看你在干什么?!”
婀娜冷笑:“我怎么了,我这不过是有仇报仇,有怨报怨而已。”我问她,“这小丫头跟你有什么仇怨,倒是说来听听?”婀娜语塞,半晌才说:“可是她陷害过大哥你的。”
我冷冷的答:“我不用你帮我出气。”婀娜跳脚:“我也是一片好心,你怎么反而不领情!”
我说:“我没你这么个心思歹毒的妹子。”这句话不知道怎么触动了婀娜的神经,她一下子冲到我的面前,指着我的鼻子问:“我心思歹毒?!!你说我心思歹毒!!!”
我看着她不答,但见她浑身颤抖,扬起手来就要打我,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手到我脸侧,却又停下来,她心中气苦,狠狠的用手扣住自己的前襟,颤声说:“我心思歹毒?!哈,你知道什么,我八岁被送到边关,娘亲被人家强暴后投井自尽,死的时候连个破棺材都没有,就用一领草席往荒地一拖完了事。十二岁被卖到妓院,十四岁开始接客,你知道那是什么样的日子,你可知道专门有些有钱的老头子喜欢狎完幼童,喜欢一遍一遍强暴她们,喜欢听她们叫‘老爷不要,老爷饶了我吧’,你可知到我因为逃跑被老鸨打折过三回腿?你可知道我被那些变态的嫖客用烧红的铜钱烙在后背上?你可知道我因为染上梅毒被赶出妓院倒在阴沟里?你可知到我曾经九死一生…你什么都不知道,你凭什么说我歹毒。你好心,你以德报怨,那是因为你不是我,你不知道我遭到那些苦,有些人天生命好,什么都不记得了,现在能说别人心思歹毒,你…,你…,呜,啊哈,呜…”婀娜绝望的看着我,一脸清泪流满面。
我放下篆儿,轻轻抱住上气不接下气的婀娜,慢慢的安抚她:“好了,好了,都过去了。是我不对,你不要哭了,都是我不对。”
婀娜伏在我怀中,呜咽的哭着,“你现在是不是嫌我脏,你是不是厌恶我?”
我把下巴抵在她的头顶,轻轻的说:“怎么会。我是心疼你,我以后会多疼你的。你看,我这不就特地来接你离开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