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跟着的两个丫鬟和两个小厮手上,都拎着不少东西。徐府的婆子丫鬟,穿的也是绫罗绸缎,所以连齐母也认为这是哪家来的富贵太太。
“请问您找谁?”齐母站在廊檐下问了一句,她身后,齐海还有齐大嫂也带着三个孩子出来了。
王嬷嬷笑着问:“您是齐夫人吗?我找齐夫人。”
齐母愣住了,她明显对这个称呼很陌生,平时人家都喊她齐婆子,哪里会有人喊她齐夫人的。但是转念一想,自己那死去的丈夫姓齐,别人赏脸喊自己一声齐夫人,也不为过。
“我……夫家姓齐,请问您找谁?”
这条胡同里姓齐的就这一户,王嬷嬷心里知道没找错,便继续走了进去说:“是甜珠夫人让我来的,齐夫人,咱们进去说话吧。有些事情,需要当面好好说清楚了,另外,走得匆忙,没有准备什么特别的礼物,我家夫人让我备了些布匹跟糕点带来,给几位夫人和少爷小姐们做几件衣裳吧。”
“甜珠?你是说甜珠?”齐母本来不确定的,听到王嬷嬷提甜珠后,她立马热情起来,嗓门也大得很,似是故意要让外面的街坊邻居听到似的,“我家甜珠出息了,进了省城过了好日子,也没忘记我这个做娘的。这不,眼瞧着要过年了,特地吩咐人送这么多东西回来,这个女儿是没白养。”
本来甜珠和离后就立即攀上一个省城的官老爷,就够这些街坊羡慕的了。现在又见齐家来了这些衣着华贵的人,不由得又私下议论起来,都道这老齐婆子命好,老了老了,儿子福没有享到,就享女儿的福气了。
有羡慕的有嫉妒的,很快这事情就传开了。青桐县本来就不大,传来传去,自然也传到了许家去。
当许家唯一的小丫鬟春花将消息带回去的时候,许家人刚刚吃完午饭。许夫人听说齐家来了贵人,还说甜珠如今发达了,所以派了人回来孝敬自己老母……许夫人不太相信,一再问春花:“莫不是你瞧错了?”
“奴婢没有瞧错,听得真真儿的。现在几乎整个县城的人都知道了,说是齐家现在攀上了高枝儿,要举家进城里享福去了。”春花就是许夫人二两银子在村里买来的壮实丫头,平时做做粗活照顾照顾两位老人家,其实脑子不聪明。
要是脑子灵光的话,见自家爷还坐在这里,她根本不能直接当着爷的面说出这些来。
许夫人看了眼儿子,给春花使眼色:“行了,知道了,你下去吧。”
许致依旧端坐,面上没什么表情。方才的话他一字不落地听进了耳朵里,但是听后连眉毛都没有皱一下。
吃完饭后站起身子来,弯腰朝着两位老夫人告了告手说:“我先回屋了。”
其实为着林三柳的事情,两位夫人心里都暗怪许致。但是时间久了,两位夫人也就都想得通了。那位陈公子是什么人?既然三柳被他瞧中了,哪里是许家这样的人家能够反抗得了的。
与其最后碰得头破血流,倒是不如老实顺着。致儿将来是要走仕途的人,他不能够得罪人,也不能给自己留下任何绊脚石。
许致到底是许夫人唯一的亲儿子,开始是生气,但是过了那气性儿,也就护着儿子了。林夫人寄人篱下,一应吃穿都是靠着许家,她更没有资格说别的。
本来林夫人就思念女儿,现在看到甜珠这么风光,她不由得想到自己女儿来。
三柳走了有些日子了,也不知道现在过得怎么样。林夫人思念女儿,却也知道此刻不该再多说别的,只能将那些思念硬生生全部都咽回肚子里去。
许夫人看出来了,手轻轻握住林夫人手说:“事已至此,已经再是没有别的法子。如今咱们唯一能够做的,就是将希望全部寄托在致儿身上,只要致儿将来出息了,咱们跟三柳,日子都不会过得差。”
“姐姐说得对。”林夫人也是抱着同样的期望。
被寄以厚望的许致回了书房后,却是没了方才的冷静自持。他先是慢悠悠踱步到书桌前,然后突然的一弯腰,就将桌上的笔墨纸砚全部都推得散落在地上。而此刻,他白皙的脸上,瞬间染上一层红,他的眼睛也变得猩红起来。他本是个文质彬彬的弱书生,但是此刻,发起火来的样子,却像极了从地狱里走出来的鬼面阎王。
许致手紧紧攥住一个茶杯,他几乎是用尽了毕生力气去捏那个茶杯。茶杯碎了,划伤他的手,鲜红血珠顺着手往下流,仿佛这种肉体上的疼痛会减轻他心灵上的憎恶一般。
甜珠拼死也要与他和离,不但如此,她还勾结外男让他坏了名声。当初是齐家那老婆子死活要定下这门亲事的,现在找到更好的了,就不将他放在眼里了?许致不是个愿意息事宁人的人,宁可他负了天下所有人,也是绝对不会放过一个辜负了他的人。
许致自残后,心里反倒是好受很多,他用滴着血的手轻轻握住一册书来,面色又恢复如常。
……
齐母听王嬷嬷说了来意后,脸上的笑容瞬间全都没了,而她整个人也变得紧张起来。
“你说谁?”齐母犹如遭了雷劈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富贵妆扮的太太,是徐家的人,“徐夫人?”
王嬷嬷坐在齐母旁边,面对齐母态度前后大转弯,她依旧能够保持恰到好处的微笑:“我家老爷姓徐,是燕州的知府大人。看齐夫人的样子,莫非是认识我家老爷夫人?”
“不认识。”齐母矢口否认,“不认识不认识,我在穷乡僻壤过了几十年了,从来没有见过什么富贵人家的太太。”
王嬷嬷笑说:“我家夫人与甜珠夫人有缘,挺喜欢甜珠夫人的,所以,就认了甜珠夫人做义女。我今天来,也是想接齐夫人进城去的,我家夫人的意思是,既然都是甜珠夫人的娘了,大家彼此也该相识一下。齐夫人,您看……要不要即刻就收拾一下?”
齐母脸色瞬间煞白,她甚至都不敢再看王嬷嬷的眼睛了。
“齐夫人脸色不好,是不是哪里不舒服?”王嬷嬷到底也是大户人家做事情的,懂得察言观色,见齐母听了她家夫人身份后前后反应有些大,她心里不由得暗暗记住了。
但是也没有多想,只以为是怕徐家抢了她的闺女。
“没有,我挺好的。”齐母随口说了后,连忙又改口,“不,你说得对,我是有些不舒服。我这头疼的老毛病又犯了,每到下雨下雪天,不光是身上疼,脑袋也疼。多谢你家夫人好意,只是我怕是没那个福气进城去了。”
王嬷嬷本来对这趟的差事挺有把握的,因为她觉得,乡下的人哪有不想进城的?人往高处走,谁都想往高处爬。
“齐夫人,我家夫人也是时常都头疼的毛病。你跟我去,等进了城里,我请个大夫给你瞧瞧,如何?”王嬷嬷不想办砸了这差事,于是还在劝着说,“再说,甜珠夫人也挺想念您的,这趟来,她也再三叮嘱了我,务必要将夫人您请回去。您如果不随我去的话,怕是甜珠夫人要失望了。”
齐母还在想着别的事情,根本没将王嬷嬷的话听进去,她只问自己的:“你家夫人,为何要认甜珠做义女?只是因为喜欢她吗?还是说,有别的什么原因。”
王嬷嬷本来不欲说甜珠跟王府的事情的,她是想着先将人请进城去,到时候夫人自然会说。但是现在人家既然问了,王嬷嬷不想办砸了这差事,便说了道:“甜珠夫人好福气,得燕王府二王子喜爱,二王子有意想娶甜珠夫人做填房。只是……王子虽然是续弦,但好歹也是皇室之人,甜珠夫人身份不能太低。想来想去,我家夫人便就说要认甜珠夫人做义女。现在那边相互已经认下了,就等着夫人您过去一家团聚呢。”
齐母听后觉得像是在做梦:“你说的是真的?”
王嬷嬷笑着:“怎么也不能欺骗齐夫人您啊,您将来可是王子的岳母,我一个做奴才的,怎么敢。”
齐母还在犹豫着要不要跟着进城去,旁边齐大嫂实在是等不了了。
“娘,您还在犹豫什么啊,您可是要做王子丈母娘的人了。这么好的事情落到您头上,您怎么还……”齐大嫂也觉得好生奇怪,今天婆婆有些不对劲,要是搁在以前,有这等好事情,老人家指定早早就主动扑过去了,“娘,您可得替老三还有大虎二豹哥俩着想,他们可是从来都没有进过城呢。”
齐母说:“可是万一老二过年回家来了呢?要是他回来家里没人,可怎么是好?”
“娘,您别再奢望二叔能够回家了。要回家,他早就回家了。您也不想想,他都离家好几年了,起初还能寄些银钱回来,可是这两年来,他是一点音讯都没有。”齐大嫂叹气,提起此事来心里还颇多抱怨,“本来相公死了后,他是家里唯一的顶梁柱,还指望他赚钱改善生活了。谁晓得,他倒是会算计,一拍手走了几年,如今还不指定在哪里风流快活呢。说什么跟人去跑货做生意赚钱,钱呢?咱家这些年日子过的……可真是够憋屈的。”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就算老二客死他乡了,也得他尸首被人运回来才算。”齐母虽然极为偏心小儿子,但是这个儿子一走几年不回家了,她也是想念得很,“这样吧,跟邻家你吴婶打个招呼,若是二郎今年过年回家来了,让你吴婶告诉他一声咱家的情况。”
“是,娘,我这就让大虎去。”齐大嫂拍儿子肩膀,“听见了?快去跟你吴奶奶打声招呼。”
对于齐家的家事,王嬷嬷不好插嘴,只能说:“等进了城,齐夫人可将此事跟夫人提一提,我家夫人或许能派个人去打探打探齐二爷的下落。齐夫人可有什么需要收拾的?其实府里头什么都准备妥当了,只人去了就好,那边一应吃穿用度,我家夫人都安排好了。”
齐母手攥得紧紧的,王嬷嬷说什么,她都听得心不在焉。她现在只祈祷着,希望十几年走过来后,那个徐二太太早忘了当年的事情,也忘了她。
第34章
昨天晚上徐府的人已经捎了信儿过来,说是齐家一家已经接到了府上住着了。昨天因为天色已晚,所以沈浥便没让甜珠即刻过去,他说的是打算今儿一早带着甜珠一道去徐家。
甜珠心中有些兴奋,所以一整夜都没怎么睡好。
其实她自己心里明白的,对比起三个哥哥来,阿娘最不疼爱的就是她。但是从小到大,她虽说常受苦受累些,打小就跟着干活,但是爹爹跟哥哥们都待她不错,她日子过得也很幸福。
尤其是二哥,二哥大她七岁,小时候不管走到哪里,总喜欢将她扛在肩膀上。她到现在都还记得,小时候每逢过年的时候,街上热闹,二哥总喜欢扛着她去街上买年菜和年画。但凡有什么好吃的,他也总是都想着自己,爹爹说,连自己的名字都是二哥给取的。二哥从小就聪明,曾经倒是上过一年学堂,但是后来因为念书实在需要花很多钱,二哥就没再去了。
给她取名叫甜珠,二哥说,希望她一辈子都能够甜甜蜜蜜,希望将来她的夫婿能够捧她如掌上明珠。
前世后来她跟着许致去京城,每次累得快要坚持不下去的时候,她都会想起二哥曾经对她说过的话。只是……二哥自从有一年离开家乡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过。
甜珠到现在都还记得,二哥是八月份的一天离开的,他走的那天下暴雨。她舍不得二哥走,蹲在胡同口一直哭。二哥也是一步三回头,最后一次回过头后,他就再也没有回身望过她一眼。后来大哥将她抱回家,她烧了三天三夜,差点没烧死。
前世的时候,甜珠十一岁那年二哥走的,后来十几年,再没有过音讯。甜珠不敢想二哥已经不在人世间,她只祈祷将来有一天,二哥能够再回家来。
一夜没睡好,第二天天没亮,甜珠就彻底爬坐了起来。
黄杉睡在旁边守夜,听到内室的动静了,她忙披着衣裳下床来。黄杉点着盏灯进屋来,轻声问:“夫人醒了?现在时辰还早,夫人要不要再睡会儿?”
“什么时辰了?”甜珠睡不着,自己拿着个软枕点在背后,歪着身子靠在床头。
“差不多卯时了。”黄杉见主子不再有睡下的意思,她也不敢再回去睡,只举着灯走过来说,“夫人是在想着见家里人吗?”
“刚刚做梦了,梦到了亲人。”甜珠梦到了二哥,梦中的那些场景,就跟真实的一样。
“夫人好像流了不少汗,我去给您打了热水来擦下身子吧。”黄杉将灯搁在床头,转身要走,甜珠拉住了她。
“不用麻烦了,我没事的。”甜珠睡不着但也不想继续在床上躺着,就说,“一会儿天就要亮了,我想起来了。呆会儿我可以去厨房吗?今天就要走,我想给爷做点吃的。”
“当然可以。”黄杉忙拿了衣裳来,一件件摆好,挺开心地说,“容奴婢说句没规矩的话,奴婢打小就来了王府做事情了,除了先夫人外,奴婢还没见咱们爷对谁这般好过呢。夫人您亲自下厨做点吃的,爷知道了,肯定高兴。”
甜珠轻轻“嗯”了声说:“我就是觉得他对我挺好的,才想着也为他做点事情。不过,我手脚笨,怕做出来的吃食他还不喜欢呢。”
黄杉笑:“这显然是心意更重要,奴婢想,爷一定喜欢。”
甜珠其实是有些小私心的,因为呆会儿想求他帮忙办一件事情,所以事先自然得好生讨好着些。她想,如果沈浥能够愿意帮她找二哥的话,或许很快就可以有二哥下落。
不管二哥是生是死,最后总是要回家的。
甜珠不会做什么大菜,只会几道农家土菜。但是可能因为沈浥以前没吃过这些吧,今天早上倒是比平时多吃了点。
甜珠坐在旁边,她吃得挺少的,因为没什么胃口。沈浥吃完后挥了挥手,示意丫鬟们给他打水来洗手,之后看向甜珠问:“是不是心里有什么事情?”
甜珠笑着,眼神有些闪闪烁烁的,她是没想到沈浥一眼就看出来她有事相求。本来想好的很多说辞忽然间全忘记了,甜珠觉得自己还是不太会说奉承话,只能老老实实把心里话都说出来。
“因为今天要去徐家和娘他们一起住,所以夜里梦见了我二哥。我二哥离家有五六年了,起初还能托人往家里捎带点消息回来。但是这两年来,音讯全无。”甜珠挺有些不好意思的,知道他忙得很,还拿这些事情麻烦,“我想的是,不管二哥是活着还是死了,总得回到家乡来才行。马上又要过年了,也不晓得他在外面过得好不好。”
沈浥明白,点点头说:“这件事情,我会差人去办。”
甜珠忙起身来给他行礼:“多谢二爷。”
“好了。”沈浥单手伸过去,稳稳扶住她,碍着有丫鬟婆子们在,他倒是也守着规矩,“想必徐家那边什么都准备好了,这些日子你便住在徐家。如果有什么需求的话,也别不好意思,直接跟徐夫人提。”
甜珠说:“我没什么需求的,日子能过成现在这样,已经算是很好的了。”
沈浥望着甜珠,见她今儿低眉顺眼的,好似性子乖顺不少,便也有心想拉她来怀里抱抱。不知道是不是仗着自己对她太好,平时倒是有些乖张,身上好似带着刺儿。
又想着,这一去徐家,怕是得有段日子不能朝夕相处,心里总也还有些不舍。
沈浥活到今年二十四,过完年就二十五了,这辈子还从来没有对哪个女子动过心。他倒是见过一对真心相爱的璧人,那便是徐二跟张客崇。一个为了挚爱可以不顾贞洁,而另外一个,为了心爱的姑娘下半生能够顺顺遂遂平平安安,他宁可战死沙场。其实当年那场战役中,张客崇可以不死的,但是他最后还是选择了战死在沙场上。
因为他是罪臣之后,是朝廷诛杀的对象,他怕自己会给徐家带来更大的祸端。所以,他宁可结束自己的生命也要保全徐二。
而徐二如果不是因为有执念想生下那个孩子来,她怕是早追着人走了。后来生下平安没多久,她因为思念成疾,没几个月功夫,也香消玉殒了。
他曾经作为旁观者,为张客崇不值过。张客崇是难得的少年英才,为了一个女人死了,实在是可惜。
但是现在再去想想,他当时那么做,也是有他自己的道理的。他自己当时满心都是战争跟胜负,心中压根没有一点爱,现在甜珠的忽然出现,以及那个奇怪的梦,让他渐渐有些明白当初张客崇的感受了。
沈浥打发了一应丫鬟,牵着甜珠进内室去。
倒是也没有做别的,只是让她帮自己更衣。沈浥见她动作熟练,心头也是一暖,这种感觉温腻却陌生,说陌生却又很熟悉。他想,不可能无缘无故做那种奇怪的梦,说不定,他跟甜珠就是前世无缘而今世再聚在一起,就是再续前缘的。
想到此处,沈浥轻轻摇摇头,觉得挺可笑的。什么时候,他竟然也相信说书先生那话本子中的故事了?
……
徐夫人今早也是头回见到齐母,因为昨天晚上齐家人天黑了才到,所以徐夫人只让丫鬟们带着他们去好好休息并没有见。今天早上吃完早饭后,也知道一会儿二王子跟甜珠要过来,所以,徐夫人便在前院花厅见了齐家一家人。
齐家人全都过来了,徐夫人倒是没在乎,反而心中挺高兴的。老爷跟一双儿女上京去了,这偌大的园子就她带着些丫头婆子们在,着实有些寂寞,现在来了这么多人,也显得热闹。再说,园子大得很,也不在乎多腾出几间屋子来让他们住。一会儿甜珠见到家里亲人肯定会很高兴,甜珠高兴了,二王子才会高兴。
徐夫人坐在上位,齐母压着几个孙子孙女给徐夫人跪下磕头。
“不必这般客气了,快都起来吧。”徐夫人昨天晚上就知道来了三个小孩儿,所以,一早便给准备好了见面礼,冲身边的丫鬟使眼色,待丫鬟走下去后她才说,“初次见面,也没有准备什么特别的东西,只能捡几件旧物送给孩子们。”
齐母始终不敢抬起头来,只低着脑袋说:“夫人您大气,反倒是叫我们不好意思了。”
徐夫人道:“齐夫人不必拘束,大家如今都是一家人了,你们也都坐吧。”她伸头朝外面瞅了两眼,又道,“一会儿甜珠就要过来了,你们母女也有些日子没好好说话了吧?”
齐母依旧低着头说:“是啊,甜珠进城来挺久了,我们都还怪想念她的。只是晓得她如今日子好过了,我们也为她高兴。”
才说了几句话,外面就有丫鬟跑着进来说:“姑爷跟甜珠夫人过来了,还带着小公子一起。”
徐夫人心中大喜,忙道:“快去请进来。”她就知道,她这么积极筹办着这些事情,二王子是通透人,不可能不走心的。她想留平安在府里住几日,眼下大家都高兴,一会儿也好开这个口。
“外祖母。”平安才踏进门来,就挣脱自己父亲的手,左摇右晃地朝徐夫人跑去。
徐夫人旁边的冯嬷嬷亲自过去接住人,然后牵着走到徐夫人跟前来:“几日没见,小哥儿似乎又长高了些,还胖了。”
平安可兴奋了,自己爬到徐夫人腿上坐着,他仰起脑袋说:“爹爹说让平安跟着外祖母一起过年,从今天开始,平安就跟外祖母一起住了。”
“是吗?那外祖母可是太高兴了。”徐夫人脸上有抑制不住的喜悦,见沈浥进来了,她起身说,“二王子就是不说,我一会儿也打算讨这个情的。今年过年可真是热闹,有这么多人陪着我。”
沈浥道:“您开心就好。”
齐母已经站了起来,见到甜珠,扑过去将甜珠抱住。旁边齐大嫂则是目不转睛盯着沈浥看,沈浥觉察到了,侧身看过去,齐大嫂被沈浥冷冰冰的目光吓到了,忙看向别处去。
别人热闹着,沈浥则撩袍子一个人在旁边坐下,有丫鬟上了茶水来,沈浥端着喝了一口。
因为有沈浥跟徐夫人在,这又是在徐家,甜珠倒也守着规矩。将带来的礼物送给三个孩子后,她则默默走到沈浥旁边去坐下。
齐母不是第一次见沈浥了,但是她觉得今天的这位爷比之前在青桐县见到的时候更加有魄力。仿佛身上镀着金般,齐母怎么看怎么心下狂喜。心下也暗暗拿前女婿许致和跟前这个比,但是还没比得到别的,只稍稍对比了下两人的穿戴,齐母就不愿意再比下去了。没什么好比的,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根本不是一类人。
要说甜珠这丫头的命也真是好,嫁的夫婿,一个比一个厉害。
她不由得又想,老天就是不公平的,人的富贵似乎是天生就定下的一般。到底是投落在大户人家富贵太太肚子里出生的,就算乡下呆了十多年,也嫁过一回人了,到头来,还是有这样的好命。
齐母心里想着事情,徐夫人喊了她一声,她立即扭头看过去。
徐夫人看清楚了这张脸,到了嘴边的话稍稍顿了一下。齐母感觉到了,忙又垂下脑袋去,笑得十分不自然。
“乡下人皮糙肉厚的,想必是吓到夫人了。”
徐夫人眉心轻轻蹙了下说:“齐夫人瞧着面善,是不是在哪里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