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城外是突厥随行驻扎之地,为防里应外合,这就是锁链最薄弱的一环。
“是!”韩参军领命跃上马。
一骑烟尘,长安动荡。
“夏参军!”
“在!”
…
“卫校尉,你率骁骑十二营分散到各街巡查,昼夜轮换。”
“是!”卫矛眼中闪过一丝迷惑——最精锐的骁骑十二营,不是守城门,而是在各街巡逻,君将军有何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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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迟迟降临,迎宾客栈内,六亦指着地上堆着的十多坛烈酒:“骁骑十二营把整个长安城守得滴水不漏,我们没有下手的地方。”
“落月痕”不仅是烈酒,还可以做火引,只要点燃一间平房,长安城内横平竖直房屋相连,不怕一场大火制造不出动乱。
“汉人太奇怪了…”五湖忧虑道:“经过这次的风波,换作我是皇帝,就算不夺君将军的兵权,也不敢再放心让他来统帅城防,把整个长安交给他了。”
九州冷笑:“这无可奈何的信任里,又有多少恨意?”
在整个大隋朝,再没有任何人能在如此危急的时刻,将一切安排到令对手进退维谷。
隋炀帝,若有一点犹豫而启用他人,他现在就已败了。
“十岭去哪里了?”四海突然问。他们这才发现少了一个人。
“九州,你去外面找人。”阿史那永羿果断道。
夜色的大幕正徐徐拉开,那些隐匿在黑暗中的,潜伏已久的火与血,终要焚身成陨石划亮整个天际。
“谁?”只听五湖一声厉喝。
“别拿枪,黑乎乎的扎错人就不好了~”房门口传来女孩笑眯眯的声音,五湖警惕的握紧了手中的枪,只见墙外先是探出一个脑袋,随即是一个轮椅。
五湖差点失声交出来,是他!
十四银影骑立刻围在阿史那永羿身前。他们一旦握紧了枪上的杀气,空中仿如铜墙铁壁。
“不要这么紧张…”叶舫庭连连摆手:“大小姐我的武功虽然高强,但一个打你们十五个,还是谦虚的说,打不过。”
她指着苏长衫:“至于这家伙,现在连动一动都很迟缓,你们只要一个人招呼过来就能解决他。”
说话间她摸出几颗瓜子,房间里响起了清脆的磕瓜子声。
十四银影骑无法不警惕,竟然有人能找到他们的藏身之所。若他们身后还跟了隋兵——
“我到这里来,没有人知道。”苏长衫的眼睛看不见东西,却看得透对方的心思:“我有几句话,说完就走。”他说得如此清闲,仿佛确信自己能说完这几句话。
“大隋文皇帝先后以安义公主、义成公主嫁予启民可汗,仁寿元年文帝亲率军北征,帮助启民可汗返回北方。大隋与东突厥的交情,不浅。”苏长衫平平道:“是什么原因让你决意进攻长安?”
阿史那永羿似笑非笑,声音似玄铁切岩石,冷峻清晰:“是隋帝不守信诺,只给我公主的遗体——至于所谓的交情,帮助我父汗攻打我叔父,将他逼死,也是隋帝的功勋。你们,一向是在用突厥人打突厥人。”
“天下的任何事,都是不患寡而患不均。”苏长衫的声音如同剖析黑暗的镰月:“大隋与启民可汗结亲,却屡次拒绝都蓝可汗的求亲,的确有厚此薄彼之嫌,这才是问题的关键吧。”
阿史那永羿的脸色变了变。
“草原上有个传说,你叔父都蓝可汗曾娶得狼妻,却一直没有子嗣——”
苏长衫说到这里,阿史那永羿全身因愤怒和震惊而微微颤抖,浓重的杀气凝聚在乌金枪上。
“苏汤圆!”九州一声断喝。
苏长衫果然没有再说下去,他要说的话对方已经听懂。
任何人都有不为人知的一面,秘密,有时只有它成为秘密时才珍贵。
“九州,你去做你的事。”阿史那永羿挥挥手,九州看了他们一眼,跃出窗外,融进夜色里。
只见叶舫庭从怀里摸出一个册子:“笼络这么多官员,要花多少银子啊?总有一天会穷得把乌金枪也卖了。唉…”
她的神情写明了“阿史那永羿就是个败家子”,啧啧叹气,恨铁不成钢。
十四银影骑仿佛个个被人当胸打了一拳!
阿史那永羿贿赂大隋五十多名官员的名册,竟落在他们手中——
“卓云并没有死,他只是吃了假死的药,骗过了所有人。”苏长衫闲闲道:“没有人在密谋时会忌惮一具尸体——只有死人,才有资格听到所有的秘密,了解最深的真实。”
他懒懒地打了个哈欠:“而且,你们十四银影骑中,是不是有一个哑巴?”
话音落时,只见叶舫庭笑眯眯的从门外拉了一个被牢牢捆绑的人进来,身材和九州相仿。
“…十岭!”五湖、七纵、十四峥等几人同时失声道。
十四银影骑里,擅长行军布阵的十岭,天生不能说话。
阿史那永羿蓝眸冷如峡谷,涌出浓浓的杀机:“你们——”
“我们可没有绑架他~”叶舫庭连连摆手:“我们是救人,不是绑架人。”
殿下,是他们救了我。
十岭用手语“说”道。
“十四银影骑中有人被掉包,你们竟然一无所察的和面具下的假冒生活了七天,是说这个假扮者太高明呢,还是你们太迟钝…”叶舫庭“啧啧”称奇。
阿史那永羿的咽喉中涌上了一阵血腥气,他突然意识到,戴着十岭的面具与他同处七日的人,盗走官员名册的人,将他多年筹谋全盘打乱的人——是谁!
苏长衫面上露出少见的钦佩之色:“这一局棋中,最高明的弈者——是兰陵公主。”
二十五、诀别
阿史那永羿给自己斟了一杯苦酒。
马背上饮酒,品的不是醉意,是刀锋上的血与诗。
长安落日,辉煌如画。
长安城外三百里,突厥大部队正全力行进。
只见一个银甲的身影策马而来,前哨士兵报道:“哥舒将军!好像是十四银影骑!”
为首的突厥将领哥舒夜朝队伍叱道:“停!”
来者骑术精湛,只见她勒马大军前,用突厥语喊话:“哥舒将军,殿下让我们原地驻扎三日。”
十四银影骑一向十分神秘,就算是哥舒夜这样的大将也很少与他们接触,但队列中的确是有女子的。
见哥舒夜还在犹豫,来者抬起手来,将一把匕首扔给他。
哥舒夜接住空中的寒光,只见匕首鞘上有七星狼图,是阿史那永羿的贴身之物!
“全军停止行进,原地驻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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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仿佛化成火把,燃烧描绘大地宽阔的版图。
三军竟未按时到达——兵贵神速,大军迟延,铁剑锋镝也会成烂剑锈泥。
身后突然传来一阵喧哗声,只见六亦喝道:“来者何人!”
一个女子全身银甲,夕阳几乎勾勒不出她纵马疾驰的身形。阿史那永羿突然将酒杯往地上一扔,烈酒混入沙尘,他的马鞭扬起,骏马立刻迎上前面的银色身影。
三峡和四海都怔住了,只听十四峥咬牙道:“一定是那个隋朝公主!”
阿史那永羿身下黑色的坐骑如风暴一般席卷而至,一鞭向前抽去,女子身下的骏马痛嘶一声,在这一瞬间,阿史那永羿竟以天生神力拉住了她的马缰!
斜阳灼烫,蓝眸中也带着烫伤:“我看到尸体,就知道那不是你,你的手臂上有被我刺伤的疤痕——”
回答他的只有银色面具上雕刻的表情。
“我自三年前与你有了誓盟,四次被隋朝拒婚,我攻隋一半为江山,一半为你!”阿史那永羿握鞭的拳破裂渗血:“我固然不愿江山蒙尘,更不能容忍,我的女人受委屈。”
女子的肩轻轻颤抖。
“结果——”阿史那永羿仰天大笑:“你用我送你的匕首让哥舒夜相信你,拿我的感情阻止了大军进发,给我致命一击?”
城墙上突然射出无数支弓箭,五湖大喝:“这里有你们的三公主!乱箭射死了她,皇帝要你们的狗命!”
她这一声呼喝含了内力,因而城上人人听得清楚。
率众放箭的夏参军本不欲理睬她的胡言乱语,只见叶舫庭满头大汗的跑到城墙上,连连摆手:“真的是三公主,她没有死!是她阻止了突厥大军!不要放箭…”
夏至愕然迟疑了片刻,向后挥手,弓箭停了下来。
“殿下!快走!”六亦一把拦在阿史那永羿前面:“走!”
阿史那永羿蓝眸里仿佛倒进了血色的残阳,他不再看那无情立在面前的女子,转身策马,黑马四蹄卷起诀别的烟尘!
女子傲然高居马背上,拦在弓箭前面——眼见人已撤远,她突然也翻身策马追了上去!
“有诈!”夏至毕竟跟随君无意多年,练就了沙场上的眼力,女子转身的瞬间,后颈上露出一个狼头刺青!
只有突厥人才会身刺狼图,她决不是隋朝公主!
“放箭!”一声断喝,万箭齐发!
女子挥枪去挡,任谁也想不到,这突厥女子强悍骁勇胜过无数须眉男儿,一人血战数百弓箭手!夏参军眉头紧皱,亲手挽弓,一支箭射向她的坐骑,骏马嘶鸣一声倒了下来,女子也被摔在尘土中!
在生死一线的时刻,只听沙尘之中,轮椅的声音由远而近,周围的箭雨仿佛都被碾碎在他的襟下。苏长衫目不能视:“你到底是谁?”
女子从沙尘中爬起来,决然将长枪往身侧一插。既已为敌,她不惧作好战死的准备。
几支箭斜飞过,插在他的轮椅旁。
叶舫庭在城墙上喊:“停手!是苏同!”
苏长衫的脸色比几日前也憔悴了许多,十九枚透骨钉的伤害仍在,日夜奔波查案,他的声音有难掩的疲倦。
“你不是兰陵公主。公主是做大事的人,”苏长衫摇摇头:“你,只是个傻姑娘。”
九州凤眸里沸腾起一点水光:“谁要你都管闲事。”
“脾气还是这么冲。”苏长衫的声音里有了一点嘲弄的味道:“果真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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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门外,烽火起狼烟照天而烧,隋兵与突厥正砍杀在一起。只听士兵中传来一阵大喊声:“君将军的将旗!”
远远可见“君”字大旗,大片金色的日光在将旗上燃烧,几个士兵惊喜道:“君将军来了!”
此门外是突厥随行驻扎之地,上千兵力早已在城外作接应之备,此刻隋兵已经有些不敌。
“殿下!”七纵和八荒遥望见大旗猎猎向北:“君无意去北门了!”
阿史那永羿舍弃了有接应的北门,而选长安城防最严的西门,这一招调虎离山计,置之死地而后生。
只有这样,他们才能避开君无意,才有机会出城。
只见一匹黑马疾驰如风迎面而来,骏马还有数步远时,骑者突然一把摘下面具!
看到那张脸,阿史那永羿胸口顿时腾起一阵怒气,此刻他只愿四周的阳光都燃成长枪,将他与她一起毁灭。
这个女人。她竟然还敢摘下面具出现在他面前!
十年淡寂,从不曾引人注目宠爱;一死脱身,隐入十四银影骑无人知晓。
她长久沉默,一朝独弈大局;
她往返两军之间,阻突厥铁骑三百里之外。
她做到了世上最难做到的事——不是刹那间挥剑的力度,而是长久磨剑的沉默。真正的王者,在低调中藏锋。
他是王,她却不为后——她太聪明,不居任何人之后。
他不该爱上这样的女人。
“我在等你。”兰陵公主将面具扔在地上,沙尘轻扬,仿佛被扔掉的是她多年默默的伪装。
“等着给我最后一击吗?”阿史那永羿冷笑。
谁拿他的匕首刺他的胸膛,毫不手软的摧毁他多年的布局——
“我要嫁你,但不能让你亡我的国家。”她的声音轻但不容置疑:“你如果战死在这里,我也陪你。”
话音未落,黑马已风驰电掣至他面前,在擦身而过的瞬间,她突然弃马扑向他——如果他在此刻扬起枪,必然能刺穿她的心脏。
“殿下,小心!”四海大喊。
阿史那永羿的腰被紧紧搂住,没有枪剑,没有匕首,她在他身后,温软如春阳。
“杨华婉!”阿史那永羿朝她怒喝!突然难以置信的望向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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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镀在君无意身上,给隽雅的侧影染上一层金边,那昂首立于马上的将军温和坚毅的眉目,却给对手绝望之感!
白衣一剪,压在突厥人心上,就像压弯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长安北门相斗正酣,千人作乱危急,他却傲然立于西门,伫立等待夕阳下转瞬即逝的破绽——天衣无缝的的计划仍被他识破了,他没有被迷惑。
阿史那永羿全身的血液都在这一刻冷却。
“你不杀我,”兰陵公主将脸颊贴在他的背心,轻声道:“那,就带着我冲出这包围,回突厥去。”
阿史那永羿胸膛微微起伏,突然,他反手一把将她搂起来,毫不怜惜的扔到身旁八荒的马上:“给我看好这个女人!”
“君将军,你胜我一筹。”阿史那永羿扬起马鞭,声音低沉,他的话如同乌金枪一样刺进了身后将士的胸膛。
但下一秒他遽然睁目:“但我突厥勇士誓死力战至最后一人、最后一枪、最后一滴血。”座下的马嘶鸣一声,高高昂起前蹄。
“请。”君无意扬起了手中的谡剑——那是风华如月的一把剑,也是杀人无声的一把剑。
这是君无意与阿史那永羿第二次比试,同样在西城门前。
只是此刻,已是两军对阵,生死相决。
阿史那永羿长枪如电,一招攻向君无意的咽喉,仿佛只是随手一刺,又仿佛千锤百炼了无数年,只等这一瞬间最强的交锋。
云涛聚散,君无意侧身避开的同时,谡剑寒光惊艳而动。
剑枪正面相迎,乌金枪正刺在谡剑的剑尖上!
强弩之末,势不能穿鲁缟,只有收拳,才能打出最强大力度;只有向后收枪,才能向前刺出最绚烂的华彩——但,阿史那永羿没有收枪!
——他在绝境中求生,就不能有一步退让。
剑枪相撞的力度,让两人的手臂都顿时发麻。
君无意一剑阻止枪势,立刻震剑压低,长剑危楼还望,攻击阿史那永羿的坐骑。
他这一剑固然气势如虹,但也将全身三处要害都暴露在了乌金枪下。
阿史那永羿毫不犹豫的将直刺转为横枪!
在出招的一刻,阿史那永羿知道自己错了。
枪比剑长,胜在远距攻敌——君无意在看似失误的一剑中,实已经欺近他身前两尺之处。
近身对阵,乌金枪顿受掣肘被动,阿史那永羿全身都被剑气笼罩。
直到此刻,他才领略到谡剑真正的杀气——剑如洗月苍茫,剑如漫天风雨,剑如辟天洪荒!
阿史那永羿在最接近死亡的一瞬间,想到的却是身后那个女人。
那个该死的,让他爱不能放心去爱,恨不能彻底去恨的女人——
在乌金枪濒败的一击中,他耳边滑过她的耳语“你如果战死在这里,我也陪你。”
她说的不是真的——
阿史那永羿用尽了全力,如同困网中鱼使出了十倍于自己极限的力气,要证明她说的不是真的。
挥枪。在这一刻,乌金枪刺入了血肉之中。
枪刺入君无意的肩膀,鲜血如注,新创牵动旧伤,君无意肩上猛然一颤,从马背上栽了下来。
阿史那永羿一愣,突然扬鞭喝道:“走!”
风起云涌,残阳烈如血,左翊卫军群龙无首,很快被十四银影骑冲杀出一条血路来。
远方荒草凄凄如旗,阿史那永羿纵马冲出铜墙铁壁的长安城,却怅然回望一眼——
带着你的女人走,不要带着血和战争回来,我信你这一次。
君无意掉下马背之前低声说的那句话,仿佛在日落的风声里呼啸。阿史那永羿握紧马鞭,眼中突然有热的东西涌出。
单元尾声(公告)
大隋朝堂之上。
“君将军竟败给了阿史那永羿,实为我大隋的耻辱!”明靖远从朝臣中间走出来,持着奏折上表:“皇上有功必赏,有过必罚,不可因一人而废朝纲!”
工部尚书萧舒捋着胡子道:“君将军力挽狂澜,功实乃大于过也。”
御卫将军王世充立刻道:“末将赞同萧大人所奏。更何况君将军原已身受重伤,才会让突厥人有机可乘,恳望皇上明鉴!”
“皇上。”新上任的上太子通事舍人南门若愚奏道,整个长安城都在惊艳的探花国色,长身玉立如云中一轴画。
隋炀帝的颜色稍和,殿试时南门探花的才貌就深得圣意,入朝做事更勤勉踏实,比之言过其实的旧士族官员们不知出色多少。
“皇上,臣以为,阿史那永羿活着败走并不是坏事。”
一言如石投入湖心,在百官心中激起巨大的涟漪。
“君将军将突厥人进攻长安的图谋一举击溃,已经大大挫杀了突厥人的锐气——如果我们真的杀了阿史那永羿,过犹不及,启民可汗必然会倾全突厥的兵力来为儿子报仇,再无转圜的余地,那时又是一场惨烈战祸殃及百姓——”
“笑话!我泱泱大隋难道还畏惧启民可汗?”明靖远怒道:“南门大人是在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南门若愚正待解释,只见老将叶禹岱粗暴的一把推开他:“黄口小儿懂什么!”
南门若愚被推得一个踉跄,再抬头时才突然看到隋炀帝的脸色已沉了下来。
宇文化及冷冷眯起眼——叶禹岱究竟是在斥骂这南门小儿,还是在救他?
只见叶禹岱大步走上前,洪钟般的声音响彻大殿:“君无意有再大的功劳,被那突厥的狗屎王子逃走,总归是输了我隋军的阵仗,要罚,而且要重罚!”
他大手一挥:“皇上要赏罚分明,就应削去君无意的一切官职,收回他的兵权,发配边疆。”
罢官,削兵权,发配——
朝中一片哗然,百官震动!
叶禹岱的脾气在朝中出名的爆烈,与君无意作对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但老臣说话的分量,让王世充等武将都顿时一哑。
隋炀帝的脸色不见喜怒,朝中一片寂静无声。
半晌,只听龙座上传来略冷的声音:“君将军战功卓绝,朕也一直对他恩宠有加。但此次让阿史那永羿逃脱,不仅有损大隋的国威,还给北方边境留下莫大的隐患——拟旨,削去君无意一切兵权,降为中郎将,发配丰州。”
朝堂外,淅淅沥沥,雨满禁城。
南门若愚年轻的背影沾上了斜飞的雨丝,美好懵懂不知凶险。叶禹岱无声皱起浓眉。
——那一瞬间,皇上目中杀机已现。君无意战败非过而有功,功高震主,德被天下,历朝历代都最忌讳。
万一君无意真是有心放人,其罪更必死无疑。
穷寇不追,给突厥留一寸余地,就是给大隋留下余地。皇上就算清楚这一点,也要忌惮君无意的大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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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尽秋来,一场秋雨一场凉。
将军府中,叶舫庭气得跺脚大骂:“我爹这个大笨蛋,竟然落井下石!”
苏长衫虽然看不见,也能想象叶舫庭气恼跳脚的样子,他以手背扣打窗棂:“你爹粗中有细,你,还差得远。”
叶舫庭疑惑的看着他,只听他对君无意说:“丰州离长安有四千里,路途遥远,伤治好了才能出发——把药都喝光。”
君无意没有说话,只默默将药全喝了下去。
“看不见光,我正好睡觉,”苏长衫轻松的打了个哈欠:“别自作主张替别人忧虑,自以为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