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比任何人更懂得适可而止。
“到了啊…”睡意朦胧的声音慵懒含糊。
世民见这丫头打瞌睡已经将头磕到了自己肩上,不禁怜爱的拍拍她,虽说有秦齐舒华四人护卫,安全应无虞,但夜风仍是冷些。若是睡着,更怕着凉生病。世民不忍叫醒她,只好将外袍脱了为她披上,抱着她下了轿。
客栈门口,竟赫然停着另两顶轿子,持剑持枪的侍卫林立。
世民一怔:“大哥?四弟?”
忘同本来睡意朦胧,听到这一声,也立刻清醒了起来,睁眼一看,前方不算明亮的灯色下,一个人斯文略显冷漠的沉稳,一个人面带怒气年少意气,不是自己的大哥和四哥,还能有谁?
“大哥!四哥!”欢喜的从世民怀里下来,奔了过去。
“忘同,在外面有没有吃苦?”李建成握住她的小手,狭长的凤目和浅褐的瞳孔称得上精致俊美,而沉郁的书卷气息,则有一点幽冷。
李元吉趁机捏捏她的脸蛋,面上的怒气在见到妹妹后也消失不见。
“二哥在那边。”她笑指。
建成意味深长抬头道:“原来二弟先到一步。”
这话客气的有些生疏了,亦不怎么像久别重逢的兄弟该说的话,世民倒似不介意,温暖而威仪的面孔上有笑容,拍了拍二人的肩膀:“大哥,四弟。”
见两人没有移步的意思,世民笑道:“我们还是快些进去吧。”
不说还好,这话一说,元吉的脸上怒气腾腾:“我们当然想进去,可守客栈的侍卫——”
秦齐舒华四个侍卫平时他们依仗着父皇的特许,可以只听公主的吩咐,似乎就没有把他这个齐王放在眼里,他早已十分不满。这次被拦在门外,更是怒不可遏。
“四哥,不要生气。”忘同拉着他的胳膊,吐吐舌头,“你生气的时候,眼睛瞪得好像两只猫眼一样,不可爱了。”
“你——”元吉一时语塞,没了办法。看到她的可爱模样,他的火,怎么都发不起来了。
“我们进去罗——”忘同欢声宣布。
门却在这个时候开了,一个白衣的俊美男子出现在门口。
看到外面侍卫林立的架势,他似乎有些讶异。如果凑近些,便能感觉到他衣襟上的风尘。他们竟然同时到达了,或者说,他到的还要早些,他们走的是正门,他走的是屋檐。
“你又是何人?”元吉跋扈惯了。
岑云微倦的看了他一眼,神色宁静有些疲惫。
周围唰唰的拔刀声在他抬步的动作中突然响起,只听李元吉大喝:“将这来历不明的人拿下!”
六把大刀同时向岑云劈来,他有两个法子可以避过。一是闪,二是拔剑。若对方没有喊出“来历不明”四个字,若今日他的心情没有这样沉郁,他会选择前一种。
可是——他拔剑了。
旁边的李建成神色未动,冷眼旁观。只见那人的但手中长剑秋水吟光,竟是至清至美!
在洁白绝美的剑光剑气中,大刀灭失了杀气纷纷折断。如同拜倒在倾城女子裙下的追慕者,为她情人般的低语献上他们带血的头颅。那些金属刀身的伤口仿佛还流着热慕与焚烧的爱意,淌着无怨无悔的银色的祭血。
静女剑。是失传天下二十年的静女剑!
李建成危险的眯起眼。传说此剑是名将世家君家的宝物,怎会出现在这里?
只见一只手格开侍卫们的刀剑,李世民面色威严沉敛:“放肆。”这句话却不知是说给侍卫们听的,还是说给李元吉听的。
侍卫们原本惊疑不定,此刻更没有人敢再妄动。
“这位是岑云。”世民引见道:“四弟生性莽撞,岑兄不要见怪,我们先进去再说吧。我吩咐过任何人不得擅入,却不知大哥和四弟会来,一会儿我罚酒三杯,向大哥和四弟赔罪如何?”
“二弟言重了,罚酒亦不必。”建成也笑,笑容里却不见温度。
李元吉愤然还不想罢休,正待冲上前,李建成在他耳边冷冷低声道:“你不是对手。”随即目光转到岑云的背影上,充满戒备。
元吉一怔,脸色顿时涨红,愤愤的迈步。
一行人各怀己念的走了进去。
忘同看看岑云,他却似乎有心事,眉目间的忧郁让他看起来如同这夜色一样,一掬水中月影,飘渺不定。
她拉住了他的袖子,不放心的看定了他。
他的淡定清傲,她要掬在手心;他的温柔从容,她要悄悄欣赏;他的心胸智慧,她要放心依赖。可萦绕在他眉目间的忧郁,却不是她所乐见的,她要用她阳光般的可爱,让那缭缭凉意全部融化不见。
“怎么了?”岑云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给了她一个微笑。
“不怎么,哼。”她低声扮了个鬼脸,小手缩入他的掌中。他的手清清凉凉的,自己的手放在那手心中,慢慢的却有如同抚触玉石的温润感。她喜欢这感觉,就把他当成自己的哥哥们一样。
走在前头的元吉窝着一肚子怒火,回头一看,顿时怒不可遏,喝道:“大胆!竟敢对公主无礼!”
忘同一惊,李世民也顿时止住了脚步。
岑云的神情却仍是云也淡、风也清,仿佛“公主”二字只是这月夜清风、掠过衣袖。
元吉正待动作,建成暗暗按住了他的手:“岑兄,四弟冒犯之处,还望海涵。”他冷漠的神情带着优越和尊贵,出语却有礼。
“太子言重了。”岑云淡然道:“庶民告退。”
他这态度似乎欠缺了些“庶民”的恭敬和谦卑,却并不失礼。
忘同一愣,追了出去。
第十四回、情起心动
他不说话,忧郁的清凉遮蔽的眼眸,映出了她小小的倒影,深藏了化不开的温情执着。
她在院子里找了一圈,水池、花亭、假山,哪儿都没有。他去哪儿了呢?他生气了吗?
失望之间,却感觉腰间一紧,整个人突然被带了起来。脚踏上实地时,人已在屋顶上。他微微一笑:“忘同,是找我吗?”
月色很凉很美,他的笑也一样。淡雅清透,如同拂过她脸庞的月光。他没有叫她“公主”,而是仍叫她“忘同”,不知为何,她心中竟一下子十分轻松和开心。
“原来你躲在屋顶上喝酒。哼,喝闷酒会醉的。”她从未阻止过他喝酒,甚至小小的崇拜他喝酒的优雅与豪气,但这次,她抗议了。
“谁说我在喝闷酒?”他反问,将酒坛放在了手边。
“你的眼睛说的。”她坚持。
他无奈摇头。
“你在生我的气?”她嘟起嘴问。
“没有。”
“你就是在生气!”
“没有。”
“那你为什么不开心?”
“其实,我之前已经知道了你的身份。”岑云微微笑了,将外衣披在她身上,这样的夜,小心着凉。
这次,惊讶的是她。
“是你自己告诉我的。”
“我?”
“你介绍你二哥‘李济安’,济世安民,除了当今秦王,旁人即使有这样的名姓,谁又能有这样的气度?”
对她的身份,他并不好奇。不过太多明显的表现,让他想猜不到也不行,不说秦齐舒华四个侍卫丰神俊朗、武艺卓绝,单看她这小丫头,虽时时调皮可爱、几分任性,举手投足间,不经意便流露出高贵。只是他处事向来随心随性,未曾说破罢了。
她仍不满意:“可你分明不开心!”
他的情绪,她不仅能看到,更能感受到。
“我想起了些往事,”他沉默了一会儿,良久,低头看定了她,“每到不安静的时候,我便会想起些往事。”
“不安静?”她不明白他的意思,抬起头来,征询解释。
他不说话,忧郁的清凉遮蔽的眼眸,映出了她小小的倒影,深藏了化不开的温情执着。
翌日,扬州都督府中。
“淮南饥馑之地,水陆两路安抚的物资米粮都送出了吗?”大将军李靖正在批阅文卷,头也不抬地问。
“李将军。”来者声音威严带笑。
李靖诧异抬头,霍然站起身来:“二…”肩膀已被李世民温暖按住:“这江淮六州,有幸了将军的坐镇。”
“殿下怎会到江南来?”李靖大喜过望,浓眉里舒展开久别重逢的热情,全然不似有君臣之隔。
“来找一个小丫头。”李世民放目四周:“将军还是和以前一样,爱好奇兵遁甲吗?”
“知我者,秦王也。”李靖大笑:“正巧我弄了个新玩意儿,殿下来看看。”
说话间,李靖将领李世民步入一间书房,再将壁上一幅画掀起,壁柜移开,进入一间内室,指着地板道:“这书房地上设了机要。”
李世民低头,只见烛光下现出些不甚明了的凹凸。李靖喜好摆弄些奇兵遁甲的新鲜之物,尉迟敬德曾戏言,他莫要做出了三国诸葛亮的木牛流马才好。这地板,蹊跷又何在呢?
“只要有人踩在这地上,外面的侍卫就能听到报警的铃声。”李靖朗声一笑。
李世民仔细的观察着精巧的机关:“果然奇妙。”
“我是个粗人,只能打打仗而已。”李靖毫不介意:“要治国,得学长衫先生那样的智慧。”
“半载不见,你更见谦逊沉敛。”世民笑,“如今南方虽定,突厥仍为祸我北方边境,却不知何时战事息停。”
语气中的笑意隐藏了端凝的锋芒。
突厥侵犯幽、并、定、原、朔,骚扰边境,亦不是一两日的忧患暗伤。
李靖眼神锐利一闪,随即冷稳:“此患只能长议,不能急除。二殿下心里,应也是有计较的。”
南方虽统一,但还未真正的安定,为将者驰骋沙场,纵马横戈,为政者却要懂得建业守业的进退。江南若不富庶安稳,天下便没有一个宁定的后方。
这一点,李靖清楚,秦王也清楚。
朔风烈烈的北方,埋葬了太多苍凉白骨。斩帅夺旗的英雄,不过是多染了几手鲜血罢了。倘若北方哪日能兵戈止息、血腥干净,大唐的天下才是真正的天下。
并州长史窦静在太原设置屯田,自产军粮以作长远之计。不知这些取种自中原而种植在边关的谷米,能否生长出中原的滋味?
何日何时,才能良人罢远征,天下皆归心?
李靖似是随意,一手遥指西北:“大唐韬光养晦,只待江南祥定,自能驱突厥七百里之外。”
风起云飞扬,猛士守四方。
而这天下,大唐的天下,百姓的天下,又会是他李世民的天下吗?世民心中有细细一惊的微妙。
此时,太子建成与齐王正驾临苏家。
“可否容建成拜会长衫先生?”李建成有礼的与苏放寒喧几句,进入正题。
“舍弟外出云游,已离开家中。”
“何时之事?”建成诧异道。
“昨日。”
“不知何时能回返?”
“少则十天半月,多则三年五载。”
兄弟二人对视一眼,都是失望。
苏长衫少年时已成名于江南,十九岁被钦点为殿试头名状元,却不在朝为官。可他武功绝世,知交遍天下、声名倾朝野,绝对是时局中一个可以覆雨翻云的人物。大业十二年晋阳起兵之时,苏长衫以一己之力、万夫莫当之勇于绝境中救过李渊一命。那时他以一身武艺独破突厥后,在雷雨闪劈轰鸣中不见人影。此后八年,苏长衫杳无踪迹,连苏家人也不知他去往何方。
民间传言李渊曾数次微服寻访苏长衫,从剿灭西秦霸王薛举和薛仁杲父子,平定河西的李轨,到瓦解中原王世充和窦建德的叛军,招降江陵的梁朝后裔萧铣、割据江淮杜伏威的军队…李渊一直没有停止过寻找,直到长衫先生再次现身江南,民间又有人开始传言他能未卜先知。
关于苏长衫的传奇越传越神,连太子也不能不信。
更何况,还有李渊对他的敬重。当世之下,满朝朱紫,绝没有第二个人能相比。
在百废待兴的时刻,太子心里很清楚:长衫先生若能在当今圣上面前说一句话,比满朝文武联名上书的奏折——都有分量得多。
谁若能得到他哪怕一句半句的指点,更是点石成金。
可是,此次却连苏长衫的面也没有能见到,这又意味着什么?建成不安的握紧了双手。
第十五回、芳草连天
绿草碧连天,清风过处草尖相碰,像极了指尖与之间相触,初恋的味道。
春日游,杏花吹满头。
如玉碧树随风轻摇,几辆精致的马车奔驰在野花小径上。
忘同和苏含雪坐一辆马车,三个皇子各坐一辆,秦齐舒华四人、岑云和苏鸣筝骑马随行,还有太子和齐王带来的侍卫尾随。
轻风抚过车帘,掀起女儿家的一角心事。苏含雪望着岑云策马的背影,眼里不知是喜、是嗔、还是忧。
在一处临湖之地,轿子停了下来,车马都稍做休息。忘同高兴的跳下车,这湖光山色,美得清透,天气也渐渐由春至夏,开始些微的热了。花儿渐渐稀淡,叶子却浓密,远山近水、苍峦翠微,春夏相交的气温是最惬意的。
岑云下了马,只见苏含雪拿着水囊朝他走来:“岑大哥,要喝水吗?”
“多谢。”岑云接过她递来的水,微微一笑。
苏含雪的性子温婉柔软,此刻娇怯的低下头,在不远处的李建成看来,十分可爱怜人。
“苏姑娘,”岑云道:“你头上有树叶。”
“啊?”苏含雪慌乱的往头上摸去,是刚才走过来的时候从树上掉下来的叶子吗?在他面前,她本不愿自己有一丝的狼狈和不整洁,这下心思都乱了,又怕弄坏发髻,偏偏半天找不到那叶子在头上哪个地方。
岑云掌风微拂,那叶子轻轻落了下来。
苏含雪轻轻“呀”了一声,脸上飞起羞涩的红云。
这一幕,落在了不远处坐在草地上休息的忘同眼中,不知怎么回事,她一下子情绪都低落下来,心里酸溜溜的,好像吃了一大个柠檬,鼓着嘴一声不吭地站起来。
这边岑云并未看到小丫头的异样,却是苏鸣筝将几人的神态尽收眼底。眼珠一转,他故意走到苏含雪身后,叫了一声:“妹妹。”
苏含雪双颊微红的回过头来,冷不防被苏鸣筝一脚“不小心”,踩住了垂地的长裙裙角。少女被绊了一下,身子顿时朝旁歪去。
岑云抬眸时,只见苏含雪朝他倒来。
“当心。”
岑云举目四顾,这时,在湖光山色里却搜寻不到忘同的身影。
“忘同呢?”
“公主?刚刚还在这里的…”齐御风抱剑站起来,先是一愣,接着神情转为焦急。
等众人发现情形不对,忘同早已不在了。
湖水里游着几条小鱼,悠哉游哉。水中的鱼在人眼中是一幅好画,岸上的人,在鱼眼中却是一锅沸水。
“我们在草地上休息,怎么才一眨眼的功夫,人就不见了?”舒揽月着急的大步走过来。
“你们是干什么的!”李元吉厉声呵斥侍卫们:“找不到公主,本王要你们的人头!”
李世民拦住他:“只是片刻,忘同一定没有跑远。”说话间按了按岑云的手背:“我们分头去找!”
岑云的脸色微微变化,点了点头。
众人片刻不停留,立刻动身。
等人都走远了,“哗啦”一股水花溅起。小鱼惊得四散游开!
一张湿漉漉的脸从池溏里冒出来。
“你去和苏姑娘搂搂抱抱、开开心心的,还找我做什么?”忘同气恼的爬上岸来,提起湿裙子。
郊野客栈。
各色各类的客人们在饮酒吃菜,小二恭谨的忙来忙去。
一个小姑娘坐在靠窗户的位子上,脸庞上上水珠滴嗒,仿佛淌着欣欣向荣的草色花颜。
“姑娘,您吃点什么?”小二乐颠颠跑过来问。
“随便。”忘同没好气地挥手。
“我们店里不卖随便。”小二老实的摸摸头:“给您来一碟新出的吉祥干贝?”
“…”忘同皱起眉头,注意力已被旁边的一桌人吸引。
“又去‘凤求凰’了?不怕老婆拧你的耳朵?哈哈。”一个醉汉歪着鼻子哼道。
“那母老虎再敢耍泼,看我不休了她!”
“哈哈,怎么背地里吃了豹子胆了?”
几个泼赖,看来多喝了几杯,醉语越发狂俗了。
“怎样?见到花魁‘凰’了吗?”
“没有。真他妈的扫兴,那妓院的女人还装得跟天仙似的!小二,再来一坛!要我说——”打了个酒嗝,“天下的女人都一样!那皇帝老儿身边的女人不也伺候了老子再伺候儿子,倒舒服得她们!”
“哈哈,你这话…是要砍头的…”醉得已舌头打结了。
“这宫闱的丑事,哈,可是有板有眼的…”醉醉压低了声音,“你没听说‘老二南征北战,老大老三后宫征战’吗?哈…”
“你们!”忘同气得满脸通红,霍然站起,两个醉汉还没反应过来,脸上已经被正反打了好几个耳光。
“哪里来的女人,敢动手打老子!”一个气咻咻地霍然站起来,抡起大巴掌就朝忘同的脑袋挥去!
但他手突然停在了半空中,像一团棉花堵在了他的喉咙里,手臂怎么也动不了了。
醉汉的眼睛猛然瞪大,堵在他喉咙里的,不是一团棉花,而是一把带血的剑!他瞪着眼珠呆了一呆,如一道流光抽出,血便从那切口里喷涌而出。
酒肆里传出尖叫声,客人四散逃串。
醉汉直挺挺倒了下去。
他的同伴也想逃,却脚下一软,跌滚在椅下,全身抖筛一般求饶,“饶命…大侠…留小人一条活命…”
苏鸣筝满脸戾气:“你们这样的贱民,死不足惜。”
那人滚爬起来,便想向外逃。苏鸣筝一剑砍出!
“不要——”忘同开口阻止他,却来不及了,一剑捅入那个醉汉的后心,鲜血飞溅,那人轰然倒地。
苏鸣筝回过身来,仿佛根本对刚才的杀戮不屑一顾:“公主,你没事吧?”
“你杀了两个人!”忘同颤抖道:“你——”
她看着地上的鲜血,忍不住干呕起来。
“公…”苏鸣筝伸手来扶,被忘同一把推开:“离我远点!”
苏鸣筝神情尴尬,还是涎着脸道:“我们都在找你,担心你的安全,你还是…”
“忘同!”两个人影推开人群冲了进来,是岑云和苏含雪到了。
忘同原本看到那清雅的白衣,立刻想扑到他怀里,却见苏含雪怯怯拉了一下那人的衣袖,眼里满是惊恐:“岑大哥…”
忘同心中一堵,扭过头去。
岑云忧急上前来,还未说话,就被她重重推开:“要你管!”
“别胡闹。”岑云沉了声音。
看着他因奔波而微白的脸色,忘同的心揪了一下,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其实,她不知道自己是在为刚才那两个醉汉的胡言乱语恼怒,还是…恼些别的什么。
两人就这样对望着,仿佛再也容不下其他人。
苏鸣筝神色全被阴影笼罩,看到妹妹也孤零零的站在一旁,突然干笑着说:“含雪,你胆子小,连只蚂蚁也没踩死过,还是先出去吧!”
岑云侧身,刚才他只顾担心忘同的安危,此刻才注意到一旁脸色苍白摇摇欲坠的苏含雪。
苏小姐的发髻也乱了,额头上满是汗水,站在尸体旁边微微颤抖,此刻闻言立刻惊魂未定的点点头,扶着门框往外走。
岑云的目中涌起歉意,上前扶了苏含雪一把。这个神情和动作落在忘同眼里,却是另一种含义,血腥气令人头昏脑胀,她从来没有觉得他的风度这么讨厌过。一咬牙,忘同突然自己冲出门去!
门外五月的风也吹不暖心房,也不管身后的喊声,忘同拔足狂奔,只觉得满心都是委屈酸涩。
突然,头撞到了一个温暖的怀里。
“忘同!”李世民沉声道:“怎么,还想跑开?”
“二哥,帮我甩开岑云!我不想看到他,也不要和他说话!”忘同委屈的泪水在眼睛里打转,让世民的神色诧异动了一动。
“丫头,让你任性一次。”世民无奈摇头,朝身后的岑云说:“这丫头在闹脾气,让我劝劝她。”
绿草碧连天,清风过处草尖相碰,像极了指尖与之间相触,初恋的味道。
“现在可以了吧。”世民指指身旁。
兄妹两并肩而坐。
世民咳了一声:“岑云惹你生气了?”
忘同鼓着小嘴不吭声,是抗议,还是默认?
“宁阳今年十七了,”世民爽朗的笑拍那赌气的肩膀,温暖中有威仪,仿佛将阳光都拢在大手中:“我一直在想,什么样的人才会成为我大唐的驸马。”
他看到忘同紧张起来的肩膀和极力装作若无其事的娇憨模样,顿了顿,才继续说:“普通人家的女儿,尚且希望选一个称心的夫君,我大唐的公主,自然要选顶天立地的大英雄。”
“我不要什么大英雄。”忘同嘀咕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