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是”字卡在夏桃的舌间,却不得不发声。
虽然在堂的所有人都知道她撒了个大谎,却无一人挑明。
活在尘世间,有些生存的潜规则原来已深入人心。
香红雨外,已候有七监五婢,另有三厨理香红雨小厨房。
夏桃虽略熟院内事务却从不会主动揽事,到如今听这些人叫自己一声“夏姑姑”才不得不承认,她要经历的事才只是开始。
还好有刘宝儿在,依着他的前话把五婢也分为三等丢给刘宝儿指派了活计,后领着三个厨房之人分看了这一女二男自在的手艺并分了工。如此回到香约雨已是午后日偏,刘宝儿才抽出时间来分批叫众人吃饭。
“慢慢来,你原先便心不此,自然上手不快。不过今天已是不错呢,依着我的话竟也有板有眼吓住了那些人呢…”
夏桃抱着碗听同桌吃饭的刘宝儿大放撅词。其实这样也挺好的,当初出入社会争当女强人的炙热感又重新涌上心头激发了职业热情。莫怪男人们喜欢权利的追逐,控制人其实是件可以让人精神豪迈、振奋的事。
这一夜,老四入宫当值,未归。
当个管事姑姑并不比近婢轻松。只每日辰时有事无事都要到福晋跟前禀事待办就是风雨不改的例行工作。
夏桃立在一群管事之中,近距离听那拉氏管理王府大宅,那种老练与稳重不就是雍王府的CEO。
年氏坐在侧座,偶尔相问两句却叫众人无法莫视她的存在。
到明面上可以摊开来的府事处理的差不多了,听年氏轻柔言道:“姐姐,我如今身重,怕是理不得这府中的事务,今日正要求个假去,好安心养胎。”
夏桃压了好奇的目光,同身边一般垂首无奇。
“嗯,你如此怀了身孕,本又体弱,是该好生歇养。等今日王府回府我禀了王爷,寻几个可力的再接手吧。”
“晨会”结束,夏桃与刘保卿被留了下来。
年氏已去,正堂里都是那拉氏的心腹。
“昨日可还上手?有什么难处来回我或告诉蝉音皆可,王爷身边无小事,你要上心才可。”那拉氏提点了一番,见蝉音挑了内帘入内,复续,“这是香红雨各处的管事钥匙,你二人今日拿去分管着。你二人踏实去做,自有王爷和我可依仗。”
二人谢过了福晋,那拉氏又吩咐了蝉音随去一把把提点,才放了他二人。
夏桃所认识的蝉音因素来洁净、出身农家,喜着素色简淡的衣饰。可如今前面领走的蝉音只衣裙背摆的绣纹便极尽多色、繁琐,升腾而上的已不知是几多的欲望。
香红雨内,蝉音先一一交待了刘公公,才带了夏桃一一张点着事物。待到全部顺理完,已过午饭。
刘宝儿过来相问午饭,夏桃便开口留蝉音饭食。却只得对方回首冷淡一波:“免了,与府内规矩不合。你我如今已非昨日,再不是可同睡一席同食一餐的奴婢,有些身份脸面上的事还是顾着得好。哼,我可不比你。”
蝉音说完便转身消失在门外,留下哽着心间不畅的夏桃。
虽然早已料到是不同了,却没想到竟与彻底。说不伤心是假,可夏桃终是弄不明白,到底是她们都变了,还是这王府太过复杂。
申时后,王爷回府。
夏桃得了消息忙赶到清晖室却见大门紧闭。便带了新班侯在门外。
酉时已过门扉才开,苏培盛领了几位先生出来,着刘保卿亲送出府,才对夏桃道:“人就不必见了,各归各位就是。”他看了一眼那些女婢才重新端正夏桃,“哪个是伺茶的?可曾上手?若是不然,还是你亲去侍侯吧。”
道了“是”,夏桃还是领着两位分配了近身侍侯老四的婢女进了茶房。
昨日虽有教授,且这两位既然是福晋调教好的自然在伺茶上的手艺比夏桃好。只是夏桃泡茶从来凭心情、看事态、靠感觉,一时半回什么情况沏什么茶还真不好一定而论,这才带了她二人近前比授。
茶房之内,想想刚刚送出去的那些人也有四五位,定是商议着什么,这一回老四思虑过多并不一定喜欢花俏,便只是叫小如沏了正常的碧罗春加了一滴薄荷,送了出去。
“姑姑,为什么要加薄荷?”小吉与小如相似稳重,遇事却喜欢寻个终竟。
“薄荷可以清心,既无花色,又不纵觉。王爷此刻为大事烦心自是不喜被分了心神。”
小吉思量了一番才点首称明。
一连几日,近前有小如、小吉二婢,加之老四并未叫她上前,亦不用守夜,夏桃除了关心院内各事、各人到不曾亲到身前去侍侯。一时间,彻底规规正正当起了头头。
前世她到是在家小工厂里当个办公室主任,诸如招聘、出勤、工资、财务、公章等也到都有两三个月火热的投入。加之这一回一院独大,放开手去干,又是个纤细的性子,到真是把香红雨整出了个张迟有度。
那些奴才婆厨们中虽有那么些明着不听话的,也依着府里的规矩记过、打罚,不过七天还送了一个奴婢回去。
所谓过尤不及,这个理夏桃明白,可她的性子便是如此,不行就是不行,做不来放纵好语。
一时间,下人们之间说道的都是夏桃如何仗人欺事、娇纵得瑟。
十一月中,帝往热河寻视。十阿哥等五子相随。
这一日,夏桃本在屋里修改工作笔记,忽听窗外雨击青屋瓦,便裹了风衣出来。
她如今依旧独居在赏心斋后西侧的屋子里,这个大院子也只她一人,刘宝儿住在清晖室前院加起的排房里,其他奴、婢并不住在香红雨内。
这一个月挺忙的,忙着按她的意思整排人事、分工、规矩、财物,分门别类划细成整。
以前大学班导就说过,夏桃有这个心思和激情,却偏偏缺乏行动力和持久力。这一回真的给她机会和环境了,做出的成绩到连那拉氏也点头称意。
赏心斋后有个回字行的游廊隔开前后院,夏桃坐在西廊之下,任雨水顺着廊沿打在伸出的左手心。
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想…
一个月来,府内太安静。可除了这一方院落,她并不想思虑太多。该来的总会来。她虽然决定不再逃避,可骨子里的听之任之又岂是三两日可改的。
冬雨很寒。
胤禛试了试,不由收回手来望向对面不自爱的某人。
其实他很想立时把她抓到前来质问她到底还有几多秘密。可一点点看着她变得强悍不再是当初那般一脸纯真,他反而害怕了。
她明明不再是当初那个她喜欢的一只桃却为何还是时时在他分神时闪过眼前、纠缠心头、烦过意识?她变了!那还有什么理由能叫自己喜欢?
午夜清醒,追问过自己不知几多,强迫自己丢弃不知几次,却还是会偷偷地看、时时地想。
以前他总是想知道以自己的身份为什么会喜欢上一个寡妇一个贱婢,现在他想知道她到底与别人有什么不同能叫他如此失常。
中雨叮叮地击打着,压下空气里的沉浮夹带着一屡屡清新试过鼻嗅。
也许他真得太过执着了,才会如此累。
先前连她还是寡妇身份时他都敢收了她,现在明了她是清白之身又何必耿耿于怀?
竟然喜欢她在身边,那就叫她留在身边。直到——这感觉不再。
正文 第八十九章 手壶,对手
这日晚,夏桃怀着些微忐忑替了苏培盛。
赏心斋外寝安着一架不知何时多出的书案。此时案头燃着亮光,依稀可见纷多的河防汛图。
室内除了外居一顶暖炉并无其他生暖之物。
夏桃立着半天,见胤禛只是凝神于事并不受左右分扰。只见他偶尔伸手近口吹一口暖气便继续握笔、写字、思量。便转身出来蹲在暖炉边沾火。
也不知这人是怎么想的,有现成的享受不受,偏自己给自己苦受。移几个暖炉子进去即可的事偏偏不干硬受着。
最终大叹一声,找出个暖手壶满了水,行到案前来。
一身降色叫她老成上三分,令抬首的胤禛不怎么欢喜,挑眉相问。
“至少把这个抱在怀里或放于腿上。”自觉这么说太过硬气,“冬夜里降温厉害,比不得白日。人的火力自然也是弱的。”这最后几字,几乎含在口里。
她本不必这么关心,毕竟他没做什么能叫她关心的事。可自己就见不得他那死抗的欠债相,这才挺了半个时辰受不住干了这种“投好”的事。当然,也毕竟是与自己惜惜相关的事,没有暖炉这一夜可怎么受。
那暖手壶最是简单的,乌棕的铜制带个拉把,本就是手间把火的并不大,可悬搭在她两手之间竟是出奇的大,和着她面部揪曲的表情,引得胤禛心内一阵快笑。
想是那铜制倒热过旺,原本还捧在手里也不得不使她顾不得计较形象丢开下手快速抖动去除掌间的烫热。
吹了几口气觉得掌间不痛了,还是不见他按过,夏桃再看去,只是他清深的眼瞳。怕真是自个儿太窘了,夏桃刚转了身,便听身后清亮之声。
“爷说不要了吗?”
转身,低首,递上。却还是不见伸手。
“爷有说冷吗?”
夏桃习惯性波了波眉,思维跟不上他的意识,下意识便又转了身去。
“爷虽是不冷但有说不要吗?”
抽了抽半边脸,还真是伺弄不好这位大神了。
“拿来吧。”
转身把东西递出去,见他只是把暖手炉放于两腿之上,复又低首理事,便退了开去,可有些东西就是想不痛,又回了半身去打量那位。案桌之上,他提笔急书;案桌之下,左手却扣在铜制的暖手之上。
夏桃不觉便笑了,心里久未有却熟悉的暖洋轻飘飘绕着。
这真是个奇怪而幼稚的男人。
转到边侧的榻上裹了被子,就这么直白相瞧。
认真的男人最帅,无关乎长相?怕是不然,只有看得人心怀情感或敬畏,才能把本就平常的人物渡上华丽的金光。
她先敬畏他的认真、执着、刻己,而后才会升腾出情感。
没有华丽的外表,首先端正的便是我们眼睛中浮躁的红。红色虽然激情、波长,却往往也是短暂、刹那的代名词。远没有紫色在七色里虽波短却穿透力强盛直至窒命的威慑。只是因为,频率二字。再不美的事物看得多了,也能升华出美感来。再美的事物看得乏了,也不过是雷同的表相。
胤禛身上有一种丢脱浮华只中根本的执着。夏桃知道,她对她达不到的某种至高精神状态有一种神往,而老四就恰恰闪现着这种精神。他虽然脾气古怪、心机叵测、喜奴人性、刻薄苛刻、情商低下,却不正是他追求完美、坚定执着的种种表现。他不完美,他的那些如孩童般耍娇的心理方式通过成熟的面相和声线道出,不知道为什么,却偏偏正中夏桃的心怀,骚着她柔软的心房。
她总觉得他是个感情丰富之人,却只是从未有表现罢了。该有个美好的女子可以亲抚他的心房叫他显出柔软来…如果,那个女子是年素尧…也未常不完美…
胤禛严钻完铁山、旅顺等地的盛京新海汛,罢了笔两手摆在只余微温的暖手壶之上。屋子里安静异常,仿佛除了他并无第二个人存在。视线直直投向她歇的床榻,果然,裹着被子倒在榻上之人早已意识囫囵,只是大半的被子包在上身,缩在空气里的双腿怎么糊涂地蹦达也不能叫睡眠中的她展了烦愁。
她能沏出最契合心神的茶水,却偏偏不懂得照顾自己。这似乎很奇怪。
其实,夏桃是用纤细的情感解世。将心比心、把己当彼既是她思维的模式,又何常不是她败北人生的根因。
我们总以为付出了十分真诚就能换回五分情义,却无法正视,原来这世界,真诚太贱、情义太薄、心伤太易,于是聪明人谁也不愿意用真诚、求情义、得心伤。心硬实了,便没有伤害、没有挣扎、没有低线,只有利益。
胤禛生在利益模式的顶层,学得是最直接化的利益生存法,行的是最有效利益争夺法,需要的也是最默契利益共行者。偏偏夏桃的相友处事偏偏与他背道而驰,就莫怪乎他看不透、思不明,解不出。
两个不同世界的人巧合地遇见、点滴着相处,由相愤到好奇直到现在的思量,其实只是因为,在胤禛的潜意识里,也有与夏桃思维模式相同的地方,只是那从来都是被忽视的没有发掘的“柔弱者”的特点。
如果不是本就情感过重他不会对佟皇后依护、对德妃心愤,如果不是本就情感过重他不会对佟皇后留给他的宫人春棠之死二十年来不能忘怀,如果不是极重感情以他的身份和被教授的准则完全可以一次次□了夏桃再毁尸灭迹根本不用为喜不喜欢、身不身份纠结自恼。
吹了案头灯,由外殿提了暖炉先靠着她的床榻放了,后怕她睡着后不老实引了床被燃着火头,便又移开了数丈,才上前替她拉好了床被遮住全身,又取过刚刚的手壶换了热水包了干布放进她被角里。见她知了温热立时双脚依上暖壶,不自觉便失笑。
有了暖炉,室内温暖了许多。也不知是暖炉暖热了他的心房还是其他,他只觉心头暖暖的,渐次向四肢百穴散去。
与她在一起,即便没有一句话,他也觉得温暖、幸福…虽然不该承认,可这——无法否定。
当胤禛不停接触温暖、夏桃不停适应新职位之时,大清皇室发生了一件小事,却最终轻轻松松替雍亲王胤禛消除了半壁霸业威胁。
当日,那拉氏如常半日理完府事,便独坐于室不见他人。虽面色无伤,却沉重迥异。
年氏也不知从何处得了消息,只是轻蔑一笑,气定开乐地与竹淑下棋。
香红雨内,院门紧闭。王爷与十三阿哥近午居在清晖室内已是多个时辰不出。
夏桃与众人一般并未觉得这日与往日有何不同。
直到一马快骑,皇上有旨招所有未禁皇阿哥前去热河。
胤禛接了旨,打发了还要去名府传话的传旨太监,还未转身便听胤祥问道:“四哥?真——是你所为?”
胤禛回首,面上一派淡定,虽有轻松却过激:“十三弟,你以为呢?”
他既是在问,更是在赌,赌一份兄弟“情深”。
胤祥透直而视,须臾而笑:“我相信四哥。”
夏桃猜不出他兄弟二人一霎那的相疑为何,却见二人相携着重新入内更衣。
当日夜,除了早已拘禁的大阿哥、二阿哥,只八阿哥胤祀以祭母之事未结不赴请恩求假,其他皇阿哥均赶至冬庄面圣。康熙帝责胤祀“系辛者库贱妇所生,自幼心高阴险…觅人谋杀二阿哥…朕前患病,诸大臣保奏八阿哥,朕甚无奈,将不可册立之胤礽放出复立…胤祀与乱臣贼子结成党羽…朕深知其不孝不义之情形,自此朕与胤祀,父子之恩绝矣…胤祀因不得立为皇太子,恨朕切骨…二阿哥迅逆,屡失人心,胤祀则屡结人心,此人之险,实百倍于二阿哥也。”
当一旨痛绝之书,传入胤祀耳中之时,他正于其母妃良妃两周年祭礼之上。听完那传旨太监一通言词焯焯,立时双目爆红恨不能瞪出双目,卟嗵一声跪于石地,大呼一声“皇阿玛,胤祀冤枉那”便落下两行泪来,匍匐于地,大哭不止。
康熙五十三年十一月二十六日,举国皆知,八阿哥胤祀遣亲信太监以将毙之鹰二只送至帝前。
次日,胤祀上折诉冤。
二十八日,心悸几危的康熙帝谕诸皇子:胤祀折内奏稳其冤,试问他所谓冤有何证据可在?总之此人党羽甚恶,阴险已极,即朕亦畏之。复废二阿哥之时,来朕前密奏云‘我今如何行走,情愿卧病不起’,朕云‘尔不过一贝勒,何得奏此越分之语,以此试朕乎?由此可见其大奸大邪。
次年正月,当他府臣内具沉醉节中欢喜之时,帝谕胤祀“行止卑污,凡应行走处俱懒惰不赴”,停本人及属官俸银俸米、执事人等银米。
曾经声名显赫、众誉贤仁的八阿哥从此潜行,不见世人。
传入夏桃耳中,不过是又近距离听了一遍此人的历史。
“你说八阿哥真的会送皇上两只死鹰吗?”
“那可说不定,皇宫里的是非事本就不是我们这等下人可以料想的。”
两个相熟的婢女小声念叨打几丈外的雪林下走过。夏桃带了小吉转过假山上得大路,并不去管那二人,直往年氏所居“兰心雅居”而去。
如今已是五月身孕的年氏只微现了身行,一席素白夹袄上罩着粉亮的绣服,其外还裹着一件纯白狐皮。只是梳着小把并未戴旗头,把间插着一支开在娇鲜的红芙蓉。芙蓉本是秋末冬霜前开花的花种,却不知这年素尧是几多本事竟能叫它延至来年正月。就着热腾如浪的暖气,夏桃一个人立在堂中,亲把自己知道的食谱、孕忌同竹清交代了。
年氏可有可无地摆弄着几上的棋子,直到她二人说完了,才轻道:“夏桃,夏桃,你怎会取这么个名字,春开桃花、夏开荷,终是违季伦常。”
她姓夏名桃。因为不是女孩,老家来的爹爹只道一声“二子家这支是完了”便连日回了农村。奶奶来时来个裹身的小布也未带一块。后来等她长到开始追问这么土的名字是谁取的时,才知道原来只是取自外婆买来的一个印满桃花的包被,当年,她夏桃便是被外婆用这块方大的包被抱回了外婆家。
想起这些过往,一时哽咽便觉得对不住外婆。一个女子守寡养大三子一女,结果却是过半还要老来操心。遥想当年夏桃上大学的费用便有二万块是这个退休多年只守着那么些子百元一点点取粮少油的外婆毫无不舍供给的。
曾经我们无数次说过:我会记住你,会记住这份恩,会记住你的心血,会报答你…可匆匆数载,誓言犹新,感激不再。
年素尧打量着今非昔比的竹桃,她不再是一株待死的只可远观不能近前的夹竹之桃。遥想当初,不过是个没长相、没心气、没脾气、没自信的农妇,到如今——
降色的衣裙与府中其他管事姑姑没什么不同,面色健康、唇色鲜润,仪态端庄,虽然此刻的目光游离,却掩不住历事后的沉稳。
原来,再是凡常之物,也有绽开之时。
唇边掩不住一丝讥讽,年素尧罢手叫她退下。
也算她聪明,到如今也未若事。何必过急,总有凋落的时候。
夏桃出了暖室,领了等侯在外的小吉,把手里还热的暖手壶转过给她,替下小吉原来手里那个,便头也不回而去。
“侧福晋不是有话要与那斯相说,怎么反什么也不说了?”这一棋已定,竹淑一一取了棋子放回棋盒,神色如常,不见当初的燥色。
对如今的竹淑,年素尧越发满意。收了浮躁长全了心眼,虽幼狂不再却于此刻的她更为有利。
“可有王爷善代于她的消息?”
“没有。”
“可有王爷宠幸于她的消息?”
“没有。”
“既如此,又为何要动?”
竹淑低了低眉:“可是,侧福晋不怕——”“王爷心变”四字终是未出口。
年素尧娇美一笑:“蛇打七寸才精准。有时候,情感不过浮云,强迫着挑明了,又何常不是种推波引导,反把本没什么关系的风云强规成霜雨…不如淡然。”
竹淑不明地打量着娇美依旧的自家二小姐。
冷霜淡了,近入红尘,二小姐身上更多几种动人的春情。这么个女子,又为什么反提心着两个贱婢?
“既然是花,纵是不叫她开,也总待生出骨朵来,才方显对手。”
正文 第九十章 强壮,渺小
“那张伯行被父皇称为‘天下第一清官’,竟然也能被张鹏翮参个‘捏造无影之事’的罪。而那张鹏翮也是被父皇誊为‘天下廉吏,无出其右’。四哥,我就不懂了,这两个清吏的汉人怎么反倒互参了起来,看那张鹏翮的下笔,大有非要至对方于死地的意味。”
二月末,草长鹰飞,香红雨内的枝头已结了不少圆绿的花骨朵。
胤祥其实受不住夏桃下棋的缓慢劲,便丢了跟她耍玩的兴头转身问起了案后忙于研习农秧的四哥。
“自古为官两求,或为‘名’、或为‘利’,清官亦然。那么些清官良吏的汉臣,求得不过也是一个传世的好名声。为此,同族相煎、同胞敌向的事还在少嘛。那张伯行自以为清,为得清名不名对下苛刻、管治严酷,我看,张鹏翮参他严刑逼供、假捏巧饰到有七八分是事实。”
清官也能是酷吏吗?夏桃捏着纯白的棋子相望。
“至于张鹏翮,自来汉臣就喜欢窝里斗。他斗不得满蒙大臣为保谏功自然便要寻汉臣开刀。”
“这到也是,前次父皇着他开审噶礼一案,不就被他草草而了。”
“哼,你看着吧,只怕这不会是张鹏翮最后一次相参张伯行,以后,只怕还会没完没了。”
“那张伯行果然会被参倒吗?”
“参不参倒皆在父皇意念间。不过,以张伯行的好名声,按父皇的宽容性子,断会留他一命的。”
此后数月间,张鹏翮接连相参张伯行极欲处斩监侯,到还真是把张伯行拉下福建巡府之职监侯狱中。可皇上一纸调令反到叫这张伯行入值南书房,离皇上更近了些。
夏桃端视这一事件,虽是看不明白,但也不得不佩服老四揣人心性的本事。
“清官为名,贪官为利。这世间就真的寻不出一个什么也不为的官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