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李氏直直盯着胤禛离去,一闭眼一回头再睁眼里已是重新挂了泪:“福晋,叫妹妹这日子以后可怎么过…”
那拉秋蓉皱了皱眉,盯着歪在自个儿臂间女人的发髻,心下大叹,视线在室内女子们的脸上一转,却没有说什么。
年素尧已出了屋,听那李氏的哭喊回头看了一眼。哼,这女人也真是蠢笨无知得可以。自个儿若是她,绝不会当着这么多低妾们的面哭闹,这不是更叫自个儿没身没份吗?哼,小家女人就是抬成了侧福晋又如何?没个眼力劲儿的。
再不停步,扶着竹清往回走。
到了东居,见王爷已坐在主座之上。
竹清扶了年氏坐下,自打了水来要给两位主子净面。
“王爷不用了,刚刚我已经侍侯过了。”
竹清停了停手,奇怪地看了竹淑一眼,便拧了帕子给年氏。
胤禛见年氏修整好,道:“听你三哥说,你沏茶很有一手。正好本王吃毕还未饮茶,你沏一壶来吧。”
年素尧听了,到没反对,起了身,自有竹淑取了茶具来摆上。那茶件素雅剔透,白底蓝釉,一件件、一状状到真是如雪似朵,先一置前便可见主人的高洁。
年素尧看胤禛点了头,便要接过竹清递上的沸水沏茶。
“侧福晋,还是奴婢来吧。”竹淑的声音不大且柔,每个人却听得清真。
往日里竹淑便被年氏惯着,虽有些倨傲年氏却只道她性比天高,人前人后虽奴却品性不比年氏作派。此时不知为何,她这一声到叫年素尧心里极度不舒服,嗓子里如同含着口恶痰。不自觉瞪了竹淑一眼:“下去。”
声音坚刻不留情,胤禛却不觉得她失礼,反是很为她驯奴的举动叫好。
而受了一声“责骂”的竹淑却心里不痛快。二小姐何曾苛责于她?便是当年她嬉骂大爷叫他下不来台二小姐也从不曾出声拦怪于她,怎如今当着王爷的面却抚了她的脸面?日后叫她还如何抬得起头面?
可竹淑毕竟不敢反抗,退到边上去低首立着。
每个人都有些怪癖,胤禛也不例外,并且不止一二。年家至从规于他的门下,与年羹尧几闪来往间他便极是爱重此人。胤禛有个极大的怪癖,若是看上某件物,便立时一门心思纠结于此,可以十年得不到此物,却最终要叫此物归了他掌下,即便十年过去他对此物早已没有兴趣。对人尤是。前几年他便看上年羹尧,晓得此人必成大气,可人前人后却甚少与此人联系,却暗暗指了步子叫此人慢慢立在皇上面前。如今成功了,却没叫年羹尧看出个蹊跷。他这人,特别喜欢做些秘密的事不叫你当下知晓,却觉得总有一天你会知晓,并不需要他特意叫你知晓反失了品性高洁。
除此之外,爱屋及屋也是对他极爱之人物的隐癖。
他心下痛快年羹尧,此刻便极痛快年氏,看她什么举动都是好的。这使本就才识不浅的年氏便巧然入了他的眼,令他想生出一些温情来。这一下午便居在年氏屋里。
年素尧如今受了福晋点拔转了心思,自然待王爷便不似往日般冷寒。品茶话诗最是能看出一个人的品性,这一下午的相处到也淡了些许的冷石心肠,也叹一声雍亲王的见识。
可她毕竟有事相问,便还是道出:“王爷,妾身那婢子——”
若是福晋相问,只会这么问:王爷,秋蓉有一事相问。
胤禛听年氏开口不同福晋,可他此刻爱待于她便只觉此女直爽。
“那奴婢顽烈,本王代你管教一二,你放心就是。”
年素尧听这口气,到是放了心,王爷定是会把竹桃还来。再则,虽然不知竹桃犯了王爷哪点忌讳,却总归是个乡下女子,是该好好教化一二,便也住了口,只是继续手下的棋子。
他二人居在屋里培养感情,他屋里却并不平静。
此时,西居的李氏再也坐不下去,叫人罢了头饰,去了胭脂,穿上曾经最为王爷喜欢的轻纱天蓝服,蕴酿小半时情绪出了门,直奔年氏的东居而去。
新辟的妾院内,一位大娘快速穿进东间其中一间,道:“格格,李侧福晋果然去了东居。”
绣着花的女子没说什么,只是收罢针角仔细观赏了一番手里的活技。经过这么些年的历练,加之近来跟着那人学了几手,到也真是如栩如生了。
“李氏最是无脑,又是汉人出的刁女,几番平静的王府生活怕是只长了脑中草包。哼,凭她,也敢上门寻年氏的忌讳。不出二年,这府里怕是再没她的立足之地。”
那大娘问道:“年侧福晋竟如此厉害吗?”
那格格一又精目瞪那大娘一眼:“年氏厉害厉害暂且不说,她最无脑之处其实在于——根本看不清王爷的脸色。”她把绣活放下,低首看着,“男人,最见不得时间消平过去一切的女子。”
那大娘也不再说什么,悄悄退出了妾院。
整个雍亲王府一派安宁如镜。
正文 第二十六章奇人
李氏哭闹了什么,自不必再说。只是由此之后,府里下人们便知李侧福晋空有个名头,再不得王爷一眼。
那也曾经是个如桃似妩般的女子,虽不怎么绝色,却也有女子的灵柔和巧媚,曾几何时不是一个笑脸便叫整个王府暖意盎盎?只是十八个年头过去,也不知是时间改变了人还是人耐不住岁月的蹉跎。
夏桃可不知道这些。她还知道老四板子的厉害,并不曾起身。
只是——
当胤禛由年氏那里归来,就着清晖室的灯光,便见那婢子不知从哪里寻了个矮墩来趴在上前面睡着了,下半身与其说跪着,不如叠侧着腿坐着。
见她如此大胆,提步上前正要踢醒她,近前一看竟然在她熟睡的脸上见到的都是泰然的安逸。
他突然间不懂了。
生在帝王家,虽是天生的天家子嗣却无一日不是小心谨慎。皇阿玛的后宫虽说不曾发生过荼害皇嗣的事件,可权争心斗命博的事又有哪时少过?
他没有一日是过得安稳的,没有一时是放下过斗礀的。想要博得一个全身又有哪个皇子凤女不是如此汲汲于世?
再观皇家的奴才们,如此氛围下又有谁不是提了十二分的精神和气力想保自己一个全身而退呢?
反而是这一个乡下来的婢女,每日里不是吃就是睡,给她板凳她能坐,撤了她的板凳她也不曾不能坐了…这究竟是无赖还是——会过呢?
夏桃睡时根本不在乎什么仪态,此时睡了虽下意识不敢起身,却借物借力,嘴巴时不时叭哒两下,手儿时不时抚抚面颊上虚无的痒意,很随性地睡着。
明天也许会被打,也可能不被打。打板子虽然痛,可老老实实也不代表就不被打。反正打不打由不得她决定,那便是睡醒后或是明天的事,先舒服了当下再说。
胤禛盯着如此散漫婢子的脸,想从她脸上看透是什么叫她如此泰然。可他什么也看不出,心下便极尽纠结,见不得她比自己高兴。便叫苏培盛把此人踢醒。
醒来的夏桃一看老四那张冷脸,便直道完了完了,恨不得脑袋缩进胸膛里。
胤禛再看她此时的呸相,火气到小了不少。眼睛转了半圈道:“吃饭没?”
夏桃听他不追究自己的过失反问自己吃了没,心下更是忐忑,却不敢当面不回答,便小小、小小地摇头,很是可怜如她家“小笨”闯祸时的样子。
胤禛的心情更好了,想起回时星空中的一轮半月,道:“去备些小菜,本王要喝两杯。”
苏培盛自使了人去备菜。而胤禛安然地坐在夏桃不远处的凳上。
也不过两盏茶的功夫,酒菜上了来。
夏桃一闻那酒香,嘴头子下意识动了动。
这古代的酒不比现代浓烈,以纯谷而酿偏醇偏甜偏香艳。往日里夏爸爸喝酒那股烈劲能把人冲到边上去,可这里的酒却很少火烈。
菜样简单,不过一热一冷一汤水。可那香热的肉香味还是直直勾进夏桃的鼻子里,钻入神经里,压不住她喉间的鼓动,消不去她对饭食地饥渴。
胤禛地视线就没从她多动的脸部甚至定不住的周身离开,虽面上一派自饮自食地闲逸,心里却早已乐开了花。
这婢子当真有意思,只那眉毛就不曾消停过,或扬或降或拧或纵或挑或抑,甚至可以打着波儿交错。
胤禛的身边何曾有过这种有趣的人物?
这么看着,便吃了不少的东西,等着罢筷,才察觉进食多了,积在胃中有些难受。
夏桃也小心注意着这位大爷,见他站起身来时好像吃多了的样子,心下便是一乐。活该来您,谁叫你整治本姑娘的?
就凭夏桃那心性,又怎么可能心思不显在脸上?
胤禛盯着她那小小的暗喜,一时有些恼火,可再看看她跪的那样,到不气了。回到书桌前看起了书,这一看便是大半个时辰,时不时瞥眼去看,跪着的某人虽还跪着,却已不知换了几百次双腿的受力点,还时不时双臂撑着力叫那双腿在空中飘荡两下。
夏桃眼里,老四就没关心过他,只他那一脸子全神贯注均匀翻书便当他入了书迷,加之她跪得又远,便不时小范围运动解解跪罚的难处。
时不待我,我便顺时快我,也算了胜于无吧。
苏培盛立在近前如同一块石头,别说动一动,就是头也不曾移那么一下。可他的小眼睛却没闲着,颇为有技术含量地转动着,把王爷同这婢子间的“互动”看在眼里。
哎,王府里好长时间不曾有这么有趣的时候了,有时候吧,他都不敢宵想他的爷除了冷着脸儿还有什么其他的表情。不过——也说不定呢。
一轮月辉射进窗来洒下一片的荧白,这一天,也没有什么不同吧。
可这一夜,爱新觉罗老四却没有放过夏桃,白日里跪着,晚饭里跪着,连他睡觉了,还要她跪在外寝门槛处。
哼,反正没叫她怎么跪,那便自由发挥。反正一天没吃了,肚子饿着咕噜想吵醒你也是你自找的,怨不得我。反正天也不冷,大不了我先跪着再坐着再趴着直至“横尸”于你寝前又如何?
夏桃抬头去看居在外寝脚凳上的苏某人,见他眼里根本没有她,也便胆子大了。既然你有心放过我,我又何必太认真。再听听帘内屋里没任何声音了,她便扭动着身子,伸了伸成竹的腿,直到血液通畅了,小心侧着身子躺倒在地上,哈欠立马穿透饥饿而来。
睡吧睡吧,睡着了就不觉得饿了。
这是夏桃不吃饭时的真实体会。只要睡着了,她便可以两天不吃东西。
胤禛侧着身子由那帘缝下打量影子。
也许他过多放纵这奴婢了,也许有什么是他今天疏忽了的,也许他…可他今天并不怎么愿意花费脑子去想那些。难得今天过得不错,心情不错,眉间也不再疼痛。那就什么也不要再想了,就今天轻松点。明天,明天还有忙不完的事等着他呢。
渐渐的,胤禛很快进入了睡眠。他习惯了睡前用脑,躺在床上也要把今日里那些人事权重权衡十分。可他今天没有这么做。
有时候,一个人的快乐是会传染的,在你放下心障愿意被感染的时候。别人的悲苦也可以成为你的笑料,只要你不在乎什么伦常。自己的凄楚也是能够苦中做乐的,只要你敢于放下,放下一切纠结于你的虚名、自尊、浮华、**…只当一切只活在当下,当明天没有明天。
过一天赚一天,谁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呢?
这是夏桃活的墓志铭。
正文 第二十七章梅瓶风波
你要问夏桃这辈子最长久的希望是什么?
“睡觉睡到自然醒。”
可惜,就这点愿望并没能长久的实现。
上学那会不用说,上班那会实不现,失业在家老妈念,侍侯老四更别提。
此刻,她暗隐着大大的狗屎脸和起床气给未来的雍正端着脸盆儿。
皇上洗脸你见过吗?——没有。
那你想见吗?——不想。
早上六七点起床就够折笀的了,现在可才是三点多,三点多!
胤禛看一眼可以流出眼泪来的某人,努力瞪大着她那双本就不大的眼睛。
“看来,跪上一天一夜对你是没什么效的,不如再——”
夏桃一下子清醒了许多,立时跪下成五体投地形。跪一天还能自主活动,那板子打在身上怎么着也得弄半月一月的,就算她底子好也不经这般三两个月来一回的。大爷,您就饶过她吧,她不就一小人物吗?
胤禛最见不得小人做派,正要发难。
“王爷,时候不早,这等奴婢早朝回来发作也不迟。”
苏培盛声低却微弱几不可闻,听着并不能改变心思的语调,却还是被胤禛听了去。再不去管夏桃,摆服而去。
苏培盛跟着出去前回头看了夏桃一眼,在嘴边比了个手势,却叫夏桃看了去,惊吓之下笑了。
看吧,世间还是好人多的。
夏桃如何偷得时间进食补觉我们不说,只道这日申时(15-17点)已过,胤禛协同十三弟胤祥由东院的“真言斋”往北而来,进了“香红雨”。
胤详看那满院绯红一时间有些痴迷,眉头却不展。半天才道:“四哥这里的西府海棠似不是同德母妃宫里的一个品种,开花如此之早,只是更娇艳、簇华些…定是寻来不易吧。”
胤禛不过一笑。
院子不小,除了海棠树竟无一棵夹枝。胤祥见四哥也有些痴迷,再寻四下无人,道:“四哥——是长情之人那。”
胤禛回头看看胤祥,拍拍他肩头,抬步进了清晖室:“十三弟怎么看噶礼此人?”
胤祥知道四哥不愿提及过往,便接话坐在厅内:“皇阿玛不是说噶礼此人‘当管勤敏能治事吗?怎得这几次却留中不发似是对其不太信任。”
胤禛一时到是没说话,盯着偏厅内一只瓶子出神。
寻视一看,胤祥笑出声来:“四哥,你这里什么时候把盛酒的稀世梅瓶舀来插着西府海棠了?”
不错,这正是一对宋磁州白地黑花梅瓶。虽梅瓶不单只插梅,可这一对因瓶身书分书“清沽美酒”“醉乡醉海”而为酒器。然此刻却不真不错的插着两簇折枝的海棠花。在不懂行的外人眼里看,自是瓶花相得,美在一方,可对稍懂古物之人,却实在是闹了个极大的玩笑。
胤禛盯着看了不少时间,目光又寻视了一翻室内,果然,在内厅花栏门里找到了一抹身影。
“呵呵,不过却也折得不错。到是让这屋里也暖阳了起来。”
胤禛收回视线,道:“对这噶礼,十三弟还知道些什么?”
胤祥抖了抖肩:“听说在山西当巡府那会很能聚财,只别人送他的各节贺礼他就收了十余万两白银,愣是几车全加奏进给了皇阿玛,一时间到是得了治亏空能臣的名声。暗说,这等能敛财的官吏应得皇阿玛心欢才是。不过也难说,前年朝堂里那一场补空治亏的风波没少烧到各位大人,”他嘲讽而笑,“末了皇阿玛也不过是不了了之而已…”
“胤祥——”胤禛止住了十三弟的抱怨,虽说这里是雍王府禁地,可口风总是防不胜防的,何况十三弟如此已是不得皇阿玛欢喜,不能再出一丁点忌讳才是。
对于四哥的劝诫胤祥不是不知,却只是一笑而过,并不放在心上,以茶盖点着茶玩悠闲得很。
胤禛看他如此,更是紧了眉头。道:“自古聪明人总有些忌讳。”
“四哥的意思是,这噶礼并不像看起来那么老实?”
“一日内连上五折…”胤禛越想越觉得此人不简单,“不管他老不老实,如果真能蘀大清聚省官饷便是能臣。”
胤祥听出四哥后半句话的意思:如果不能,且不真,这能臣就委实不恭了。他低首思量半天,抬头时已恢复笑意:“管他呢,皇阿玛就是皇阿玛,宝刀未老那。看来,我这十三爷也只是当个富贵闲人的用了。”
胤禛只当未听见:“听福晋说,弟妹有喜了?”
胤禛一向不爱过问家事,胤祥是深知:“正是呢,反正现在左右无事,就生些儿子女儿出来当是打发时间了。”
胤祥脸上一派嘲讽,胤禛看得一时便脸有绞痛。胤祥说完,也觉得过了,却不好于子嗣方面慰劝四哥什么,便起身道:“正好要去看看四嫂,问些我家福晋惦记着的家长里短,四哥就随我一道讨顿四嫂门下的酒吃吧。”
兄弟二人说闹间出了院去。
夏桃由花栏门里走出来。这就是那么多人哈的十三爷了?虽没看到全脸,可那削尖的下巴不标准一瓜子脸吗?还有那小身板,放老四身边就是一瘦弱难民吗?呵,当然,他不矮是了,怎么着也有一米七七以上吧。
夏桃的老爸一米七七,所以她看男人的高拔都以此起跳,高于这等的叫男人,低于这此的叫二等残疾。当然,她是希望找个高于这等的男人当老公的,只是——相了那么多次亲,虽有达标的,可其他方面就让人很不敢提了。
这么个两句话不离偏激、暗讽的人物就是那个清穿里无限阳光的十三爷?
夏桃站在那里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个什么。看看天色,脚下不停往院外走。
嗯,趁大爷还没回来赶快去把自己的晚饭吃下肚,不然等着他回来还不定怎么折磨自己。
她一个劲地往前冲,完全把刚刚躲在栏后打定要把那只梅瓶收回原处的决定抛去了五指山。
得,这种没记性没脑子的,四爷不折磨她折磨谁?
胤禛刚回了香红雨,并没有入室,正就着天边最后一缕霞光欣赏枝头的花蕊,便见那婢子同院门外的侍卫正指手画脚着,只见她一手摆出四个指一手指向院内。
那侍卫看了半天也懂了,往院内偷看了两眼,正见王爷盯着他,吓得再不敢动,直直立在门外。
夏桃也发现了,踌躇了半天,还是乖乖进了院门,尽可能远地立在老四下手,做透明状,只当一切丑态都未发生。
胤禛立了半晌。很奇怪自己的反应,明明最见不得不识规的奴才,明明最见不得精怪的婢女,明明心下火气直冒…却并不想惩治这个刁婢,看她可怜吧啦的小媳妇状就令他莫明有想叹气的消火感。
怀着这种莫明的情绪,胤禛进了清晖室,想眼不见为净,却直直把还立在那里作花瓶的宋瓷看在眼里,再也暗不下火气。
“谁叫你把这东西舀出来的?”
夏桃一接收到老四的怒瞪便头埋胸间,看得胤禛更是火光:“谁叫你把这东西舀来当花瓶的?谁叫你私自做主的?嗯——?”胤禛的质问一声比一声大,惊得夏桃直眨眼睛。“爷问你话呢?你没听到?哑巴了?!”
夏桃以手背把拉了一下半边眼。我现在可不就是“哑巴”嘛。
胤禛也察觉出自己失语了,可胸中那团火却怎么也降不下去,“哐”一声便把几上的宋代白地黑花梅瓶扫落了一只,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苏培盛立在边上,奇怪地看了四爷一眼,便重收了目光当壁花。
那梅瓶是胤禛十分喜爱之物,正是今天为皇上庆笀四处收集附觅得的一对,只是皇阿玛特爱青花,送给皇上的自然为一组七只元代青花瓷碗,这一对梅瓶便自己收了爱藏。然此刻他的情绪失控,根本来不及哀叹他的宝贝,待到稍稍缓过劲来,也不觉自己过火了。要知道,为了平灭皇阿玛的“喜怒无常”四字,这些年他没少修身养性,然本性难移。心下计较虽还存在,遇事却不再于形表,至少是做到了人前稳妥。可不想今日是怎么了?
他抬头去看吓得不轻的夏桃,很是研究了一番。那脸像个矮冬瓜般拧巴着,眼顶小,眉十浓,颊上的毛孔张巴着,就那张小嘴还有些看头,至于嘴下那颗痣,怎么都不像是女人该长在脸上的。见她长成那样,心情稍好了些,可瞥见她那双滴溜溜不曾老实的眼珠子气便又上了来。如此反复三二,突然心情平定了下来。
看来,自己的修为还是不够。
自叹了口气,胤禛盯着那一堆瓷片半天,暗下了一个决定。
“你会写字?”
听着他平静的声音,没反应过来的夏桃自然抬头看他,很是为他莫明其妙的一句问话讶异。
不是该把自己拉出去打板子吗?
胤禛又岂会不明白她的疑惑,没来由看她那直白的神色心里很是愉快。
“本王问你呢?”
夏桃赶忙收回视线,点了点头。
他起了座,一身常服微湿着很不舒服。
“以后在这香红雨你便近身侍侯本王吧。”
夏桃惊得抖了抖。天那,那她的屁股还保得住吗?
“不过——”见她又惊着看他,才道,“本王身边没有不成气的奴才。若是你犯了错去——”见她苦哈哈撇了撇嘴,“板子是不用了,”眉毛立时便挑了起来,“毕竟还要侍侯本王,但还是要严厉惩治的。”五观马上纠结。他看得高兴,道:“你用哪只手写字?”
夏桃一听,忙用左手护住右手。小学数学老师的戒尺是专找某位学生家长定制的,这位爷不会也来这一套体罚吧?
胤禛一直盯着她,点了点头,悠闲道:“那就打手心吧。苏培盛——”
“奴才在。”几乎叫人忘了此人存在的小人物总在需要他的时候出现。
“去寻个有份量又方便的戒尺来随身带着。”胤禛边说边往后室而去,“本王以为,以后会时刻需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