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拿着牙粉盒子去找秀才娘子。秀才娘子听了,抓过四姐儿就打,对小男孩则骂都没骂一句,直打的女孩儿哇哇大哭。言悠悠在一旁看的不忍心,忙说算了算了。丁秀才家有六个孩子,五个女儿一个儿子,大姐嫁了,二姐已帮着打理家务,其他几个都在十岁以下,正是调皮捣蛋上房揭瓦的年纪。她回头就买了把锁,只要出去必锁门。
言悠悠早想好了,既然泉州外商云集,她可以重操旧业啊,那么多外国商人,就算他们都会讲中国话,随他们一起来的那些家眷下人不一定会啊,总有需要翻译的,这里面还是有很大商机的。因此她先到泉州港看了看,果然人流如织,货物堆积如山,码头上船只密密麻麻,绵延数里,一眼望不到头。
她看着身边来来往往穿梭忙碌的人流有点茫然,不知道该怎么办,她总不能逮着个外国人就问人家要不要翻译吧。她想了想,去了明湖客栈找姬玛,先是寒暄一番,然后问她知道有谁需要翻译也就是通事的吗。姬玛这些天忙着伺候苏莱曼,自是没时间出去逛,说这次随他们的船来的大食商人虽不少,但基本上都学过中国话,有些说的不好的,会让同来的朋友帮忙,很少有花钱请通事的。尤其是牵扯到生意钱财等敏感问题,当然更相信自己人。
言悠悠问:“那他们家眷呢?”姬玛笑说:“大食国离中国万里之遥,海上又危险,能不能活着回去都不知道,谁会携家带眷?像我这样的毕竟是少数。”言悠悠猜她也不是什么正妻,应该是个得宠的姬妾之类的,闻言十分失望。她还以为大食国的商人都像姬玛一样语言不通出手大方呢。
姬玛见她情绪低落,想了想说:“我知道一个人,他刚来中国,兴许要通事,不过我跟他不熟,可以帮你打听一下。”言悠悠忙谢过她,先回去了。
第二天她带了自己做的双皮奶来探消息。姬玛很喜欢这个,说比她吃过的所有中国点心都好吃。言悠悠心想那当然了,为了迎合你们阿拉伯人的口味,我可是特意加了许多白糖。姬玛对她态度又热情了些,说:“昨天说的那人是跟我们乘同一艘船来的,不过不是来做生意,而是来找他父亲的。他父亲是这里最大的香料商,有自己的宅子,不住客栈。昨晚我见到他,跟他提了,他说要先见一见你。”然后吩咐下人去请人。
不一会儿,进来个高高瘦瘦的少年,摸约十五六岁,长得眉清目秀,一头蜷曲浓密的短发,入乡随俗穿了件藏青色软绸长衫,脚上穿着马靴,手里拿根马鞭,一脸的张扬不羁。姬玛先同他打了招呼,然后指着言悠悠介绍说:“这是我的朋友,悠悠,是个通事,大食话说得很好。这是阿丹少爷,他有个中国名字,叫蒲,蒲…”她压根儿不知道他中国名字该怎么念。
“蒲、希、密。”那少年一字一顿说道,发音短促上扬,让人一听就知道不是中国人。说完名字,他盯着言悠悠看了几眼,一副不大相信她的样子,改用大食话问:“你能教我中文吗?”话里话外满是疑问。
他问的是中文,而不是中国话,这说明听说读写一样都不能少。她阿语没问题,难的反倒是中文…哎哟喂,那些个繁体字她有一半不认识,写就更不用说了,跟文盲差不多!不过她实在太需要得到这份工作了,硬着头皮点了点头,用标准阿语说:“我不但会说大食话,读写也很熟练。”她问姬玛借纸笔,没想到竟见到了鹅毛笔,大为兴奋,立即默写了一首阿拉伯古诗出来。
蒲希密这才对她另眼相看,泉州很多跟他们打交道的中国商人都会说几句大食话,有的还很熟练,但是会读会写的就少了,这说明她接受过正规的大食语教育。姬玛惊讶地赞道:“悠悠,你真厉害,不但会说还会写,我这个正宗的大食人都认不全这些字呢。你怎么不去做通事官?”问的言悠悠不知该如何作答,好在她很快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叹道:“可惜你是女子。”不管是中国还是大食国,都没有女子为官的。
蒲希密围着她转了一圈,问:“你会骑马吗?”言悠悠一怔,慢慢摇头。他皱了皱眉说:“那你可要尽快学会。还有,明天你来蒲宅的时候,换上男装,我不想让人知道教我中文的是一个女子。”言悠悠答应了,背过身却翻了个白眼,典型的阿拉伯大男子主义。临走时问姬玛要了几支鹅毛笔和一瓶墨水,一下子解决了她的书写难题。
教书生涯
言悠悠回去便开始忙起了备课。教书首先得有教材,她照搬以前学的课本,编了段吃饭买东西的对话,将里面涉及到的食物名词另用纸片写了出来,上面中文,下面阿拉伯语。估摸着够明天教的了,这才去了成衣铺,赶在人家关门前买了套读书人穿的衣衫鞋帽,回家试了下,衣服又长又大,问秀才娘子借了针线,连夜改小。鞋子也大了,只得往里面塞衣服上裁下来的布条,幸好她是天足没裹脚,不然这鞋子根本没法穿,一直忙到大半夜才睡去。
第二天秀才娘子见了她这打扮,惊得合不拢嘴,说:“言姑娘,你怎么穿成这样?”言悠悠赶着出门,回头冲她说了句:“我女扮男装考状元啊!”她信以为真,一脸焦急对丁秀才说:“她要女扮男装去考状元,那可是大罪,到时候可别牵连我们啊!”丁秀才看白痴一样看着她,说:“她上哪儿考去?怎么考?考秀才还要脱光了搜身呢!人家一句玩笑话你就当真了!”真不知道他这个娘子怎么回事,一大把年纪活到狗身上去了。秀才娘子不满道:“那她女扮男装打扮成读书人做什么?”丁秀才口里说:“你管人家呢!”心里想的却是她莫不是要学祝英台?对言悠悠不免有了些想法。
因离蒲宅不太远,言悠悠想认认路,便一路问人走着过去。有人给她指了条近道,她越走越熟悉,一抬头发现裴宅就在前面。不由得感叹冤家路窄,裴元黑面阎王的样子又出现在眼前,让人心有余悸,言悠悠十分庆幸离开了这里,加快脚步将它远远抛在身后。
到了蒲宅,自有人引路。言悠悠一路走来,看着里面的奇花异树亭台楼阁,大叹蒲家有钱,不愧是泉州第一香料商。她到时蒲希密正在吃饭,烤肉和油条,奇怪的组合,一大早就这么重口味!蒲希密让仆人给她上了杯红茶,言悠悠喝了一口,甜的都快齁死了,表示以后只给她清水就成。蒲希密以看怪物的眼神看她,嘲笑她有好东西不知道吃。她马上反击回去,指着油条说:“知道这个用中国话怎么说吗?”拿出带来的纸笔,端端正正写了“油炸果”三个大字,拿起来指着上面念:“油,炸,果。”又说:“你把这三个字抄二十遍。”现在知道什么叫尊师重道了吧!
蒲希密懒洋洋拿出纸笔,鬼画符一般抄了十遍再也不肯抄了,表示他已经认识了。言悠悠拿这个不合作的学生没办法,只好拿出教材,开始教昨天编的对话。蒲希密忍耐着学了大半个时辰,再也坐不住,说:“这么多好吃的,我一样也没吃过,怎么记得住?”言悠悠没好气说:“那依你要怎么着?”蒲希密打了个响指说:“去街上吃啊,一边吃一边学,不就都学会了么!”言悠悠原本打算上午教学,下午实践,看他这坐不住的性子要他关着学一整天大概是不可能的,于是说:“可以啊,不过我有一个条件,学会了才能吃,没学会只好看着别人吃了。”
两人带了个小厮就出门了,去了小吃最多的关岳庙。言悠悠观察了一番,指着一个没什么人的摊子对蒲希密说:“那个是泉州特产,鱼丸,好吃,你去买。”蒲希密一听要自己出马,忙问:“什么什么?”言悠悠教他说鱼丸,教了好几遍他才记住,又把买东西时要用到的几句话重复了一遍,蒲希密这才从小厮手里接过钱雄赳赳气昂昂地去了。哪知没过一会儿垂头丧气地回来,说摊主说的话他一句都听不懂。
言悠悠这才想起小摊贩都是说方言,哪有说官话的,挑了挑眉说:“那你就不买了?”蒲希密见她轻视自己,等前面客人买完,吸了口气上前指着鱼丸问:“多少钱?”摊主见他话都说不利索,欺他是夷人,捞出一个鱼丸,再伸出一只手掌,表示五文一个。他忙要了一碗十二个,数了六十文钱,兴冲冲回来。言悠悠看着他一脸邀功的表情,摇头说:“人家按碗买,你倒好,按个买。”刚才她在一边看清楚了,前面那人买的时候数了十五个铜钱,这摊主真不老实,看人下菜碟,怪不得生意做不起来,这么大年纪了还守着这么个小摊子。
蒲希密顿时气得要去砸摊主的摊子。言悠悠拉着他坐下,说:“闹什么闹,谁叫你问个价还磕磕巴巴的?就当花钱买教训吧,把中国话学利索比什么都强。”蒲希密恨恨咬了口鱼丸,问:“这叫什么来着?鱼丸,鱼做的丸子,以后再也不会忘!”言悠悠闻言一笑,不管如何,达到教学目的就好。
言悠悠又带他去了菜场,指着他感兴趣的教他:“鸡,鸡蛋,鸭子,猪肉,牛肉,羊肉…”蒲希密跟着念,突然指着羊肉说:“好吃!”言悠悠点头,笑道:“对,全都是好吃的!”他来了兴致,问老板羊肉多少钱。老板操着半生不熟的官话说:“八十文,一斤。”言悠悠吃了一惊,没想到这羊肉这么贵,猪肉才十二文一斤,说了句“太贵了吧”,教蒲希密说“便宜点”。老板拍着羊肉用泉州话说:“我家羊肉好,都是从关外运来的,一点膻味都没有,才杀的,新鲜着呢,你吃了就知道了。”
蒲希密在一旁念叨“便宜点,便宜点”,古怪发音听的老板哑然失笑,说:“好吧,看在你是外族的份上,七十五文一斤,再不能少了。我在这儿卖羊肉卖了十来年,从来都是明码标价,童叟无欺。”蒲希密比划着要了一块羊腿上的肉。老板赞他会挑。蒲希密得意地用中国话一个一个往外蹦词儿:“我,大食国,羊肉,吃,多。”老板居然听懂了,“哟,你大食国来的啊,你们那儿爱吃羊肉是吧?怪不得这么会挑。”蒲希密数了一百五十个铜钱给他,他接在手里说:“下回再来啊,还给你便宜,不会说中国话不要紧,会比划就成。”蒲希密忙点头,连声说好。
言悠悠在一旁听得边摇头边笑,话都说不清楚还能聊得这么欢快,真要会说了,还不得是话唠啊。
蒲希密突然把羊肉递到她跟前。言悠悠忙往后退了一步,问干嘛。蒲希密像是在想怎么说,两道眉毛纠结在一起,好半天说:“好吃!”言悠悠翻了个白眼,“我当然知道羊肉好吃。”不然也不会卖这么贵。蒲希密急了,把羊肉往她手里塞,又开始往外蹦词儿了:“我,你,吃!”言悠悠明白过来,指着自己说:“给我啊?”蒲希密用力点头,口里连连说着:“好吃,你吃。”那一瞬间言悠悠很感动,有种遇到亲人的感觉,摸了摸他的头,用大食话说:“我有个弟弟,跟你差不多大。”
蒲希密问:“他在哪儿?我能去找他玩吗?”
言悠悠摇头,神色黯然说:“你永远都找不到他。”不知道父母弟弟他们好不好。她很小就离家在外上学,长年累月的分别,使得她在亲情方面相对淡薄,可是这一刹那她很想他们。她的灵魂在这里,那她的身体呢?是死是活还是昏迷不醒?
到了下午,蒲希密说他晚上要随他父亲去做客,得早做准备。言悠悠便留了作业,回家编教材去了。那两斤羊肉她作为谢礼送给姬玛了,不然提回去,自己也吃不到多少。上次她做双皮奶,丁家几个小孩一直围在灶边,眼巴巴望着,弄的她很不好意思,只好给了他们一碗,剩下一碗要送姬玛,结果自己一口都没吃到。更糟心的事还在后面,几个小孩吃不平,哭闹了起来,秀才娘子竟怪她小气,那么多孩子只给一碗,把她气得半死。后来买了炉子和锅,另外开伙,省得有点什么好吃的就被惦记着。
第二天她要求蒲希密用中国话介绍自己,不但要会说,还要会写,直把蒲希密折腾的头疼不已,扔了笔说:“这样不好,像昨天那样才好。”言悠悠说:“怎么,你又想出去啊?你不能光会说不会写啊,这还是用鹅毛笔呢,又没让你用毛笔,换那个你连笔都不知道怎么拿。”其实她也不知道怎么拿。蒲希密敷衍道:“知道,知道,我会写的。”拉着言悠悠就往外走,口里说:“天不早了,去吃饭吧。”言悠悠见他一路出了蒲宅,问:“去哪儿吃啊?”他嘻嘻笑道:“当然是去最好吃的地方啦!”带着她来到泉州最好的酒楼——盛远酒楼。
下了马车,他一脸不爽说:“你怎么不会骑马呢?要是骑马,一下就到了,坐这个,又闷又慢。明天你教我中文,我教你骑马吧!”言悠悠不由得苦笑,他现在是一心逃避写字。不过中国字对外国人来说,确实跟天书差不多,左一撇右一捺还以为在画什么符咒呢。
一进大堂,满眼是人。打扮清爽干练的店小二见蒲希密径直往楼上走,迎上来说:“不知二位有没有预订?”言悠悠看了他一眼,“怎么,没预订就不能吃饭了?”那小二忙说:“不是的,是楼上包厢已经满了。”没预订自然不让上。言悠悠没想到这家生意竟如此火爆,看着人满为患的大堂,突然发现里面角落有张空桌,忙跑过去坐下。
蒲希密对周围喧嚣嘈杂的环境很不满意,说:“昨晚我在这里吃饭,安静得很,一个闲杂人等都没有。”包场?这么大排场?言悠悠忙问是谁请客。蒲希密说是这里最大的官。言悠悠了然地“哦”了声,原来是泉州知府啊,怪不得。
蒲希密说他昨晚吃到几个菜很喜欢,可是不知道叫什么。言悠悠忙说不要紧,他们可以问店小二。蒲希密形容菜色,言悠悠翻译,一口气要了五六个,大多是牛肉羊排火腿之类的肉菜,她又要了个蔬菜和汤,端上来摆了满满一大桌。言悠悠问他那个赶车的小厮呢。蒲希密说别管他,等他们吃完他才会吃的,总不能主子吃奴才剩下的。言悠悠猛然想起自己伺候裴元时,她可从来没有等他吃完自己才吃的想法,饭菜都是一人一半,只是一个在桌上吃,一个在灶下吃,看来她这个下人当的很不合格啊。
说曹操曹操到。
欺软怕硬
说曹操曹操到。
此时裴元正在楼上包厢吃饭,请的客人言悠悠也很熟悉,正是苏莱曼,两人在谈一笔绸缎买卖,价格方面却有些没谈拢,一直僵持着。不一会儿,顺子进来,在裴元耳边小声说:“我刚才下去,看见悠悠姐了。”裴元挑了挑眉。顺子见他没阻止,哪还忍得住,啧啧两声,说:“若不是听着她声音耳熟,差点没认出来,她女扮男装穿的跟读书人似的,正跟人吵架呢。”裴元脸上没什么表情,心里想的却是不知她又出什么幺蛾子,问:“发生什么事了?”顺子笑道:“少爷你去看看就知道了,楼下都乱成一锅粥了。”
盛远酒楼名气大,来吃饭的人自然多。言悠悠和蒲希密眼疾手快,抢到一张桌子,后面来的,就只好排队等位了。言悠悠看着前面等着的那对年轻夫妻,女的有气无力,不停说饿,男的汗流浃背,一脸烦躁。她夹了块烤的外焦里嫩香辣入味的羊排美滋滋吃着,感叹说:“幸亏我们不用排队,这要别人吃着你干看着,我就算没饿死也先馋死了。”蒲希密却不怎么高兴,旁边那桌客人说话声音大了点儿,他冲人家瞪了一眼,“吵死了!”人家根本听不懂,继续高谈阔论。他愤愤扔下筷子,说了句:“热死了!”
言悠悠见他不吃,自己也吃的差不多了,挑好的菜夹了些让店小二送去给那等着的小厮吃。她这一番动作使得前面排队等位的那对夫妻以为他们吃完了,男的忙挤过来等着。言悠悠见他在旁边杵着,有点反感,他们还没吃完呢,这不是赶人走嘛!还是站起来,招手叫来小二,示意结账。蒲希密却沉着张脸坐着一动不动,瞟了眼那男子,对言悠悠说:“我没吃饱。”言悠悠“啊”了声,“那怎么办?”他指着店小二说:“让他照我们刚才点的菜再上一遍。”言悠悠瞪大眼看他,问:“你吃得了吗?”他不耐烦,催着她:“你快说就是!”她只好用中国话对店小二说了。
小二都听呆了,不过他在这儿做久了,什么稀奇古怪的客人都见过,不过又一个大少爷脾气发作的,管他浪费不浪费呢,又不是不给钱,忙说好,指着桌上的剩菜问:“那这些?”蒲希密直接把一盘菜扣在桌子上。他明白是倒掉的意思,忙收拾干净,重又上了一桌。蒲希密慢慢悠悠吃着。
那男子在一旁见了又气又妒,他一直听朋友吹嘘盛远酒楼怎么怎么好,这次下了好大决心才带妻子一起来,指着蒲希密鼻子骂:“欺负人是不是?有钱了不起啊,有本事楼上包厢吃去,坐这儿干嘛啊?毛还没长齐呢,嚣张什么啊…”蒲希密摔了椅子站起来,开始揎拳捋袖。言悠悠头疼,中二少年碰上仇富愤青,眼看就要打起来,忙拉住蒲希密,冲那男子说:“有话好好说,你这么急赤白脸地做什么?他番邦人,根本就听不懂你的话,到底谁欺负谁啊?”那男子也不知是不是吃了火药,开始调转枪头对着言悠悠,“我最恨番邦人,打着做生意的旗号明偷暗抢,其心可诛!你总是大周的子民吧,怎么跟夷人混在一起?知道这叫什么?这叫通敌卖国!瞧你穿的人模狗样,还读书人呢,我呸!”
言悠悠本想息事宁人,被他一说登时怒了,双手交叉抱在胸前,拿出以前在学校辩论时的气势快速而冷静地说道:“你胡搅蛮缠些什么?有钱就是了不起,有钱就可以跟我们一样,点一桌吃再点一桌看,你羡慕嫉妒恨啊?没钱不是你的错,回家呆着啊,出来丢人现眼那就别怪别人看扁你。自己没本事倒怪起别人有钱了,你是不是男人——”还要再说,却被一冲过来的年轻妇人打断了。那妇人伸出双手就往言悠悠脸上挠,口里嚷着:“让你骂我相公,让你骂我相公…”言悠悠不惯和女人打架,抄起一盘菜往她身上扔,掉头就跑。
而另一边蒲希密和那男子已经打起来了,你一拳我一脚,一时间叮叮当当,全是胚盘碗碟砸在地上的声音。这一番动静引得全楼的人都来看热闹,见不是什么大事,还有人在一旁吆喝助威。
这边那妇人被言悠悠扔了个满头满脸,像刚从菜汤里捞出来,尖叫一声,发疯般追着她不放。言悠悠忙分开人群往楼上跑,一抬头看见裴元,倚着栏杆站在楼梯口,正居高临下看着她呢。她还有心思打招呼,“裴公子,你好啊。”说着就要从他身边钻过去。裴元一把抓住她,似笑非笑说:“你也好啊。”言悠悠见那妇人要追上来了,使劲推他,却怎么都挣不动,只得往他身后躲。那妇人已被顺子拦住,酒楼小二掌柜正在劝她。
言悠悠见状方松了口气,抬袖子擦脸上的汗。裴元打量她,没想到她会说大食话,说的还很溜,故意说:“多日不见,你怎么满头是汗,忙什么呢?”言悠悠见他嘲笑自己,歪着头看了他一眼,没好气说:“忙着娱乐大众啊。”转头看下面,蒲希密打架的地方里三层外三层围满了人,她根本看不清什么情形,忙往走廊中间去。
忽听得一个人叫她:“言姑娘!”言悠悠回头,苏莱曼从人群后走出来,笑道:“没想到言姑娘这般…调皮。”言悠悠突地脸红了,她也知道自己刚才表现的实在有些彪悍,行了个屈膝礼,用大食话客客气气说:“苏莱曼先生,你好。”旁边有人见了笑说:“这两人有意思,大食人说中国话,中国人说大食话。”言悠悠听了,和苏莱曼面面相觑,噗嗤一笑,均觉得有趣。
裴元见他们相谈甚欢的样子心里一动,走过来问:“你们认识?”苏莱曼说:“只怕整个泉州城都找不出大食话比言姑娘说的还好的,我当然认识。”言悠悠忙说过奖过奖,她随便说着玩的。苏莱曼笑道:“随便说着玩就能教蒲寿禄的儿子?”对裴元说:“言姑娘不但大食话说得好,还有一手好厨艺。”又侧头对言悠悠说:“姬玛很喜欢你做的双皮奶,说很好吃。”言悠悠笑说:“这简单,回头我再做些给她送去便是。”苏莱曼也不推辞,“那就先谢谢了。”言悠悠忙说:“不谢,我还没谢过她的帮忙呢。”
裴元在一旁若有所思看着她,刚想说什么,苏莱曼看着楼下突然说:“我去一下。”原来蒲希密已经打完架,他要帮忙善后,言悠悠忙跟了过去。
蒲希密被打的鼻青脸肿,帽子丢了,一只脚的鞋子也不知到哪儿去了,狼狈不堪。对方也没好到哪里去,额头不知被什么砸出个口子,满脸是血,嘴里犹在叫骂,被伙计死死按住。苏莱曼赔了酒楼银子,用大食话说了蒲希密几句,又让跟他来的小厮去套马车。那人见他们要走,急了,大喊:“怎么,打了人就想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