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对张说抱怨道:"北京房子真难找,不是价格贵得离谱,就是环境差得不能住人。三环外的房子,离地铁足足两站地,白墙地砖,根本就没装修过,家具仅一床一桌一柜,连个沙发都没有,居然还狮子大开口。"今天搬明天住,找得这么急,哪里能有中意的?
张说不知她为何突然节省起来,也不问发生了什么事,只说:"长期住酒店确实不划算,我替你打听打听。"当天晚上便给她消息,"苏州街这边有套房子,两室一厅,家电齐全,有点儿小,住你们母子应该没问题。"
钟笔去看了,黑白方格地砖光可鉴人,紫藤状水晶吊灯,二十七寸大彩电,双开门西门子冰箱,连次卧都有三十平方米大,租金两千,押一付三。房东跟在她后面,"既然是张先生介绍过来的,租金算你便宜些好了。"钟笔看了眼一旁不动声色的张说,当她当真与世隔绝,不知道市面上的行情?这样的房子,两千租得下来?但是她装糊涂,"好,现在就签合同,我立马搬过来。"
郑板桥说,难得糊涂,难得糊涂--这个时候不糊涂什么时候糊涂?
张说替她搬行李,皱眉,"才来几天,怎么这么多东西?"钟笔从香港来的时候,随身只有一大一小两只箱子。左学还是一个书包,自己背着。
钟笔耸肩摊手,"没办法,有些衣服不能折。"张说这次请酒店服务生帮忙运下去,又叫了魏建平来帮忙。魏建平听钟笔说完地址,"咦"了一声,"张说,你不也住这儿吗?"又问,"几层?"
钟笔顿时恍然大悟,心中了然,转头问张说:"你是不是也住19层啊?"在他手臂上不轻不重掐了一下。张说仿佛没察觉到她的小动作,看了她一眼,摇头,"不是…"顿了顿方往下说,"我住18层。"
搬完东西,筋疲力尽。箱子纸盒一大堆,她也不收拾,揉着腰说:"不管了,走走走,吃饭去,这顿我请。"魏建平当了一天的苦力,肚子饿得咕咕叫,一听解放了,十分兴奋,"我知道附近有家法国菜…"
钟笔一口打断,"法国菜又贵又少又难吃…"魏建平看她,挑眉问:"那你想吃什么?"钟笔眉毛一抬,"还用说,当然是麻辣烫了。"以前上大学的时候,他们几个人常常邀着一块儿去吃烤串麻辣烫油炸香蕉这些东西。
当然不会真的蹲在路边吃大排档,他们去吃香草香草火锅,原生态的,云南风味,菜好,服务也好。他们点酸汤子母锅,香料味儿很浓,几个人吃得满头大汗。有客人点帅气的服务生唱歌,气氛很热烈。
魏建平指着正埋头吃豆腐的左学问:"这是你儿子?"钟笔白了他一眼,"废话,难道是你儿子?"魏建平嘿嘿一笑,"叫什么名字?怎么不理人啊?"钟笔顺手夹了只虾丸给左学,"哦,他很闹腾的,大概是饿了。"左学平常六点吃晚饭,这会儿都八点半了,早把他身上的活蹦乱跳劲儿饿没了。魏建平点头,"小孩子最经不得饿,以后长不高。"
哪知这话得罪了左学,他最恨别人说他矮冬瓜。他其实不矮,但是因为胖乎乎、肉墩墩的,人又小,显得矮。他心想,那你们现在才带我来吃饭?等吃得差不多了,鬼灵精怪又活了过来,他把筷子一扔,拉着魏建平的手就往外走,"叔叔,叔叔,我们去唱歌。"
魏建平见他长得圆滚滚的,十分可爱,心里喜欢,用小孩子的口气问:"那你想唱什么歌啊?"还捏了捏他的脸,又嫩又软,真舒服。左学心里一阵恶寒,仰着小脸,一脸纯真地说:"叔叔,我们来唱《我们是害虫》吧。"
不等魏建平回答,左学就将话筒交到他手里,放开喉咙唱道:"我们是害虫,我们是害虫。正义的来福灵,正义的来福灵,一定要把害虫杀死,杀死,杀死…"他不肯一人抢了风头,硬要魏建平独唱一半。这首歌他是从钟笔那儿学来的。魏建平一脸黑线地站在那儿,唱又不是,不唱又不是,走又不是,不走又不是。
下面的人早笑得前仰后合,直不起腰。
魏建平还不知道自己被耍了,只当是小孩子爱玩爱闹的天性。
钟笔抚掌大笑,"哈哈哈--左学这死小子!"魏建平,你也有这一天,欺负她的时候不知道多嚣张,果然是因果循环,报应。
吃完饭,钟笔母子上楼早早睡了。魏建平拿着报纸追在张说后面,十分不平,"为什么三个人一起喝咖啡,只有你们上头条,没有我?"张说骂他无聊,这种风头也要抢,"你人品有问题。"魏建平瞪着眼睛,一脸相。
张说看着报纸上俩人相拥的照片发呆。魏建平在他身旁坐下,"张说,钟笔母子…一大一小,孤儿寡母,你打算怎么办?"这问题实在棘手。张说将报纸一扔,双手交叉枕在脑后,闭着眼睛,感叹道:"他俩当真是孤儿寡母就好了。"他想起前两天跟左思的对话。
电话通过秘书,通过助理,通过不知哪个女人转接到左思手上时,已经过了一刻钟。左思听到他的声音,似乎一点儿都不意外,"张说,自古英雄出少年,数年不见,你竟有今天这番成就,真是令我自愧不如。如今你功成名就,事事得意--不过,这并不包括我的妻子。"《天上人间》一事闹得沸沸扬扬,引起轩然大波,他怎么可能不知道?更何况事关他的妻子。
竟是开门见山,没有转弯抹角,这样直白的开场白令张说有些措手不及。他很快镇定下来,清了清嗓子,声音不愠不火,"左先生,你是不是一个好丈夫你自己心里清楚。钟笔,她并不想继续这样生活下去。"
张说早已不像当年那样无能为力、无可奈何,只能痛苦沉沦,眼睁睁看着左思将钟笔带走,现在他已经可以跟左思平等对话,公平竞争--每个人都有获得幸福的权利。
左思避而不答,说:"中国有一句古话,宁拆十座庙,不毁一门亲…"他顿了顿,"张说,何况我们有左学。"隐隐有炫耀示威的味道。
张说很生气,但是他按捺住了,"左先生,事事不会尽如你所愿的。"
这场仗,他早有心理准备。
魏建平大声嚷嚷:"那个叫什么左思的,还活着啊?"这个左思,光天化日之下强抢良家妇女,迟早不得好死。他知道张说口里不说,心里其实从未忘记过钟笔,只希望他经过这么多年的自我折磨最后能有一个好结果。
张说不想谈论这个话题,于是问:"小薇呢?"魏建平和小薇虽然离婚了,但他还是一直希望她能回心转意。
魏建平立即像霜打的茄子--蔫了,"她有男朋友了。"
"哦…"张说拍了拍他的肩,以示安慰,对此事不置一词,站起来拿外套,"时间不早了,我送你下楼。"
为什么人和人之间总是这样失之交臂?还是说,时机尚未成熟?
第二天,张说提着豆浆油条上楼,吓了一跳,"你这是干什么?"钟笔一身亚曼尼职业套装,黑色高跟鞋,化了点儿淡妆,长发盘起,走路生风,是他从来没有见过的精明干练。见到热腾腾的豆浆,她欢呼一声,"左学,快来吃早餐,吃完赶紧去上学。"
左学难得这么早起床,被人从被窝里拖起来,小脸阴沉沉的,直到喝完了豆浆,脸色才缓过来。钟笔扔给他一张餐巾纸,"嘴巴擦干净,注意你的仪容。"检查过书包,确定没有遗漏之后,"我带你去学校报到。"
钟笔将他扔给班主任就走,临走前说:"左学,我不主张打不还手、骂不还口,但是你要是敢在学校里惹是生非,使得老师三番两次请我去她办公室喝茶的话,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当她看见所有同学都比左学高出一个头以后,立马改了说辞,"左学,好样的,不要怕,大胆往前走,妈妈给你撑腰。"左学用鄙视的眼神看着她,这年头早已经不流行拳头了。谁敢欺负他?他有办法令他科科考鸭蛋。
张说本以为钟笔穿成这样是为了给左学的老师留下一个好印象,当听说她要去某报业集团时,不由得一愣,"做什么?"钟笔对着镜子补了补口红,"面试。"张说上下打量她,确定不是玩笑话,"怎么没听你说过?什么时候投的简历?"
钟笔挑眉,"简历?不需要。"她在网站上看到面试通知,电子简历已经来不及投了,于是直接杀去面试。
张说"哦"了一声,"霸王面。"
钟笔得意地点头,"对,霸王面。"如今这年头,行的就是霸王硬上弓。
负责面试的金经理看了她随身携带的简历,打量她,"钟小姐,你在香港《明报》工作过?"
钟笔点头,"对,我在《明报》负责采访当地社会新闻,有三年的工作经验。"
经理点头,"那你为什么离开香港?"
钟笔心里很烦,但是笑容甜美,"为了爱情。"鬼话连篇,她是为了躲左思才离开香港的。
金经理笑起来,露出两个浅浅的小酒窝,"钟小姐,你的简历我们会认真看的,但是请你按照正常程序应聘。"
钟笔十分懊恼,心里大骂啰嗦,但是口头答应得很痛快,"好。如此冒失,敬请原谅。"
金经理在她临走前以聊天的口气问她:"钟小姐,你在香港《明报》工作三年,可曾见过査先生?"
钟笔暗暗觉得好笑,又是一个金庸迷,"査先生早已不管《明报》的事了。"
他抓了抓头发,"我知道,我只是好奇,你知道…"
钟笔回眸一笑,"我能理解,我有金庸先生的全套签名书。"十分得意。
查良镛便是金庸,香港《明报》创办人之一。
金经理睁大双眼,随即发觉失态,咳了咳,说:"钟小姐,请你明天来复试。"
钟笔出来后,挥舞双手,做了个"YES"的动作。
她钟笔一向战无不胜,攻无不克。
第十一章 今天的你我,能否重复昨天的故事
钟笔心情大好来接左学放学,"希望你没有给我惹麻烦。"左学不说话,扔给她一个塑料袋。钟笔好奇,"什么东西?"左学闷闷地道:"校服。"蓝白相间,质地也不好。钟笔蹲下来仔细看了看他的脖子,僵硬的领子蹭得周围皮肤发红,起了一粒粒的小疹子,塑胶味很浓,十分难闻。她胡乱摸了摸表示安慰,"新衣服就这样,洗两次就好了。"
左学沉着脸说:"一股怪味道。"钟笔忙安抚他,"回去后我用芳香剂给你洗,保证你穿上后清新怡人,容光焕发。"左学只得对校服一事作罢,又不敢说不去上学这样的话,看什么都不顺眼,挥舞着一块红色的三角巾,十分不满,"脖子上为什么要系这个?又不是要吃饭。"
钟笔"哎呀"一声叫起来,"这是红领巾,不是餐桌布,它是五星红旗的一角,是用革命烈士的鲜血染成的…"她希望从小对他进行爱国主义教育,培养祖国荣誉感。
左学立即反驳道:"不是用红色的颜料染成的吗?"
钟笔一时语塞,"好吧,红色是彩虹的一种颜色,代表积极、昂扬、努力、向上的生活态度,时时戴着它,你会对未来充满希望。"
左学撇嘴,"我从来没有对生活失去过希望。"
她笑,这死小孩儿,动不动就装老成,自以为长大了,老是说一些似是而非、半懂不懂的话。母子俩走路,从公园里穿过去,绿草茵茵,树木繁茂,满地细细碎碎的白花,迎风摇曳,风景十分宜人。左学一开始还问为什么不坐车,钟笔瞄了他一眼,"你再不运动,小心体育考零分。"
他看见许多老头老太太在空地上表演抖空竹或是转陀螺时,目不转睛,觉得很是新鲜,"这是在表演杂技吗?"钟笔摇头,"不,只是业余爱好,锻炼身体。"左学十分兴奋,指着空竹说:"我也想学。"顿了顿又说,"是不是要交学费?"钟笔捶了他一下,这小子被资本主义社会腐蚀得满身铜臭味儿,胡扯道:"不用,不过你大概要拜师。"
左学一听来劲儿了,"哦,我知道,像去少林寺学武一样对不对?哼哼哈嘿,快使用双截棍,哼哼哈嘿,习武之人切记仁者无敌…"甩胳膊踢腿比划了两招。钟笔掩唇笑,"人家肯不肯收你为徒,这还是一个问题。"左学皱着一张小脸想了半天,"我会磕头下跪端茶喊师傅的。"
钟笔拍掌大笑,"哈哈哈--"刚说他老成,这会儿就露馅儿了。
母子俩正在一本正经讨论拜师学艺一事,手机"啦啦啦"地唱起来。是左思,声音冷冷的,似乎很不高兴,"为什么退房?左学呢?"当他知道钟笔连声招呼都不打就离开酒店,不由得大为恼火。
钟笔很诧异,不知道左思最近为何这般殷勤,三天两通电话,查勤一般。往常三个月都不一定有两通电话,实在令人费解。她不想跟他多说废话,将电话递给左学。
左学对父亲的印象很模糊,不亲近但也谈不上生疏,一两个月见一次面,父子俩说话是以成人的方式在沟通。左思对他期望很大,希望进行英才式教育。钟笔拦住了,硬是不让,左学是她儿子,又不是生来当他继承人的。左思经不住她又吵又闹兼零下二十摄氏度冷战,十分无奈,只得作罢。
"左思,我是左学。"他端正表情,一脸严肃地说道。
左思在电话那头一边签文件一边说:"你人在哪里?"
左学看了眼钟笔,老老实实地答:"北京,妈妈正带我逛公园。"
左思唇角露出一丝微笑,"我给你联系好了最好的国际学校,让妈妈带你回香港。"左学看着钟笔不说话。
钟笔清了清嗓子,"左思,左学已经在北京入学了,我不会再回香港。"
左思手中的笔一顿,双眉微蹙,"你又在赌什么气?"
钟笔冷哼,"我没有赌气,我是很认真地在和你商量离婚的事。"说完,她挂断电话。
钟笔带左学来到手机卖场,"左学,你上学了,以防万一,我需要随时和你保持联系。"她指着满柜的手机问,"喜欢什么样的?"她给他买NOKIA最便宜的一款,黑白屏,屏幕只有两指宽,原因是"又小巧又好看又经摔还不怕抢"。
左学翻了个白眼,这种破铜烂铁,扔在地上都没人要,指着她手上最新款2?2英寸屏幕全屏手写手机问:"这个又是什么?"钟笔将商场送的电话卡装好,输了自己的电话号码进去,确定接听无碍后,扔进包里,"反正不是给你的。"又将柜台赠送的Hello Kitty抱枕提在手里,"放心,礼品归你。"
左学气急。
钟笔将钟箦接来家里,说为了庆祝乔迁之喜,决定亲自下厨。她掏出手机,上面已经挂上了代表幸运的紫水晶手机链。明明是这样的慎重,却装作很随意地递给他,"钟箦,如今是信息时代,你要学会用手机发短信。"
她只有这么一个弟弟。
她上次偶然在一部电视剧里看见失声的女主角虽不能说话,可是通过短信传情,最后成就了一段美好姻缘,突然想到,钟箦虽然听不见说不出,但是这并不妨碍他和别人正常交流--手机的功能除了接打电话,还可以短信聊天。
钟箦对陌生的东西有一种怯生生的恐惧,拿在手里不知该如何使用,他以前都是通过手语或者手写板和别人交流的。钟笔把说明书扔给他,"我买菜去了。"然后朝卧室的方向喊,"左学,别玩游戏了,快来教舅舅怎么发短信。"
左学没好气地说:"我是不是你从外面捡来的?"舅舅用高科技产品,他就用没人要的破铜烂铁。钟笔打了一下他的头,"啰唆什么,还不快去!"
她提着大袋小袋东西上楼,正好碰上张说下班回来。他看着鲜红的牛排和露在塑料袋外的空心菜,"你这是准备--洗手做羹汤?"差点儿以为自己看走了眼,他没想到钟笔居然上得厅堂,下得厨房。钟笔横了他一眼,顺口邀请,"难得庆祝,要不要上来一起吃?"
"当然,盛情难却,却之不恭--面试如何?"
钟笔做了个"OK"的手势,"手到擒来,不在话下。"很是得意。他笑着点头,"是该庆祝,我有极好的红酒,趁此良辰美景,赏心乐事,正好派上用场。"钟笔斜眼看他,"此次重逢,我发觉你中文大有进步。"张说表面上一笑带过,心里却咬牙切齿说,还不是你害的!整天骂他是文盲。
不到一个小时,钟笔居然有模有样端出了三菜一汤,其中一味主菜是咖喱牛肉,另外几样是家常菜,水果沙拉装在玻璃盆里,还有从外面买的椰蓉蛋糕,当做饭后甜点。有冷有热,有荤有素,中西合璧,典型的钟笔式风格。
张说挖了一勺子,赞道:"这日本豆腐做得不错,很鲜嫩,颜色也好看。"看她的眼睛晶亮,"钟笔,我不知道你的厨艺原来这么好。"
钟笔挑眉,"你以为我生来就锦衣玉食?你不知道的事还多着呢。"
左学抱着饭碗坐在客厅沙发上看《柯南》,钟笔叫了几声他不应,气得她把电视关了,"教会舅舅发短信了吗?"他扒了一口饭,含混不清地道:"暂时还没有。"钟笔扯着他在餐桌前坐下,"食不言,寝不语,一心不能二用,吃饭的时候不许看电视。"他把碗一扔,"那我不吃了。"打开电视聚精会神看起《柯南》来。
钟笔气得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张说,你看他,你看他…"从来没见过这么难搞的小孩儿,钟箦小时候,让他东不敢西,让他坐着不敢站着,"好,不吃是吧?休想我给你留饭!"左学对她的咆哮充耳不闻。钟笔招呼座上诸人,"来来来,不理他,咱们全部吃完。"吃不完倒掉,还当是在香港,半夜都有人伺候。
左学看完电视,餐桌已经收拾得干干净净,钟笔站在厨房里洗碗,张说陪在一边说话。他溜到钟箦跟前,"舅舅,舅舅,还有没有吃的?"钟箦做手势说没有,他怏怏不乐地垂下脑袋。钟箦见状微微一笑,从冰箱里拿出一块蛋糕。左学欢呼一声,看了眼厨房又连忙噤声,拉着钟箦来到阳台,边吃边抱怨,"舅舅,你不知道我妈虐待我,连饭都不让我吃…"
厨房里钟笔也在诉苦,"真不知道上辈子造了什么孽,生了这么一个小讨债鬼,迟早要被气死。"
张说笑,"小孩子都这样。"大家都是这么过来的。
她叹气,"钟箦小时候就不这样,安安静静,可听话了。"
张说"哦"了一声,"一直没听你提过。你们姐弟感情很好。"
钟笔点头,"那当然,钟箦可以说是我一手带大的。那时候我母亲忙着照顾店里的生意,我到哪儿,他就跟到哪儿,不吵不闹,真是听话。"她比钟箦大六岁,名为姐弟,情同母子。钟箦生下来便不会哭,所有人都叹息,"长得这么好看,可惜是个哑巴。"十分同情。只有钟笔不厌其烦,一笔一划教他认字,一个字往往要写上好几天他才记得。钟箦跟她也特别亲近,小时候转身不见了姐姐,便急得泪流满面。
她擦干手,将碗放进橱柜,"钟箦怕生,但是很奇怪,他对你一点儿都不排斥。"
张说心说:当然,因为我们都爱你。但他只是微笑,"放心,钟箦他会幸福安康的。"
她点头,"嗯,他从来没有做过坏事,哪怕一点点,没有人比他更善良,他理应得到幸福。"
张说看着她,缓缓地说:"钟笔,你也一样。"
钟笔侧过身去,"张说,我越来越不安。"面对左思,她已经能够无惧无畏,可是面对他,她的心越来越卑微,低到尘埃里。
有一句歌词能够很好地形容她此刻的心情:今天的你我,能否重复昨天的故事?这一张旧船票,能否登上你的客船?
张说扳过她的肩,亲了亲她沾满油烟的头发。属于他们之间的爱情,还要继续努力。
钟笔伸长手臂关水龙头,不着痕迹地推开了他,请张说送钟箦回去。
第二天面试完毕,金经理通知钟笔因为人手不足,后天即可来上班。她很兴奋,心想既然要重做职业女性,大展拳脚,那就要事先备好全副行头。她杀到商场去买套装以及文件夹等办公用品。左思的电话又阴魂不散地响了起来。她因为心情好,沉吟了一下便接起来,声音也不如往常那般冷冰冰的,"你很闲哦。"
左思听她声音温柔,微笑着说:"我现在在北京。"
她浑身一凉,"干什么?"她可不想见他。
"晚上一起吃饭。"
"不!"她一口拒绝,十分粗鲁。
左思的声音轻飘飘地在她耳边回荡,"我刚刚去见了钟箦,他的画画得很好。"
钟笔的警觉性立马提到最高点,"你想怎样?"
"晚上一起吃饭。"
"…好!"
她握紧双拳鼓励自己:钟笔,不要害怕,来了就去面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