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小祖宗的难缠,钟笔一惊,立马清醒过来,歪着头想了一会儿,拍着大腿说:"落在张说的车上了。"

听到张说的名字,左学更加生气,难道这个男人比他还重要?他站在凳子上,将桌布一掀,哐啷哐啷一阵乱响,到处都是他吃剩的牛奶蛋糕,汁液横流,满地狼藉。他冷冷地看了眼母亲,"你说怎么办?"

钟笔在他动手的时候,早已敏捷地跳到一边,避过一场灾难。她头疼地看着他,眯着眼睛说:"这就是你跟我说话的态度?"左学冷着一张小脸,"不要试图转移话题。我的雪媚娘、榴莲酥呢?"

钟笔纵然已经习惯了这小祖宗的颐指气使、无法无天,仍然气得脸色发青,浑身发抖,"好好好--"站在阳台上打电话,"张说…"

张说提着纸袋赶来时,母子俩各占一边,互不理睬,正在冷战。

钟笔见他来了,打电话叫服务生进来收拾房间。三人转战餐厅。张说将雪媚娘、榴莲酥装在精致的碟子里,又要了一杯酸梅汁,递给左学,"我要赶着上班。你妈妈很生气,后果很严重。好自为之。"拍了拍他的肩膀,走了。

张说这番关爱的举动,使得左学消除了对他的强烈敌视。他低头不语,也不看钟笔,赌气般自顾自吃点心。

钟笔嫌恶地看了他一眼,这个小胖子,吃得跟圆球一样,踢一脚就能在地上滴溜溜打滚,还不知道减肥!她跑上去抱了一堆书出来,抽出其中一本,扔在左学跟前,"今天你要是不把《大学》这一篇背下来,就给我去跪键盘。"

左学纵然记性好一些,开窍早一些,心眼多一些,但若要他一天之内背完艰涩难懂的《大学》,那分明是钟笔在刁难他。他也知道母亲是在找借口整治他的"歪风邪气",当然不肯就范,指着线装本的《大学》,"为什么要背这个?"

钟笔在他对面坐下,"过两天你要去参加北大附小的入学考试,总要提前做一些准备。"左学不信,"小学一年级考《大学》?"钟笔哼道:"谁说一年级?你给我直接上三年级。你以为这是香港,考试只考ABCD?"

左学不知道北京的小学具体是怎样的情形,总以为大概跟他母亲一样变态,于是不做声。他翻开一看,叫起来:"怎么是这个样子?"有注有疏的竖版繁体《大学》,大小字体不一,一下横排,一下竖排,看得人眼花缭乱,头昏脑涨。不要说他,中文系的人都不一定看得下去,钟笔故意找来杀一杀他的威风的。这种版本的古籍,她也只有买过,没有看过。

左学将书一推,站起来就走。钟笔跟在后面问:"干什么?"他恨恨地说:"跪键盘。"要他背,不如叫他去死,唯今之计,只有乖乖去跪键盘。

钟笔打开电脑放音乐,"《崇拜》这张专辑放完了,你就可以起来了。"他不理,抱了套《机器猫》坐在键盘上看。钟笔也不去纠正他姿势不正确,惩罚到了就行,反正他们母子一向都是这样斗法的。

跪完键盘,母子俩如常吃午饭。左学气来得快,去得也快,餐桌上跟她描述刚看的机器猫的故事。钟笔便说:"怎么还是机器猫?我小时候就看它。我建议你以后看宫崎骏的动画。"顿了顿,又问,"你早上干什么掀桌子?"

左学嘴里塞得鼓鼓囊囊的,"你是不是只要男人,不要儿子了?"钟笔口里的汤差点儿喷出来,"我什么时候给你这种错觉了?如果有的话,我道歉。你想得太多了。"左学停下筷子,"那你为什么夜不归宿?"他等点心和母亲等了大半个晚上,结果越等越失望,最后孤零零一个人在饥饿中睡去。

钟笔辩解道:"我哪有夜不归宿?我只不过回来得晚了些。"左学哼道:"晚了些?你知不知道我昨天晚上没有吃饭?"钟笔有些诧异,"难道你没有钱?"左学不耐烦,"不是这个问题…"他年纪还小,无法清楚地表达内心的烦躁、郁闷、不满之情--他当然希望母亲专属于他一个人。

钟笔挥手制止他,"OK,我明白,你只是不想一个人吃饭,以后我会带上你。不过,现在…"她将左学面前的炭烤牛里脊端走,换上一玻璃盆翠绿的海草,"你不能再吃肉了,小心胆固醇过高。"她又想起一件事,"对了,你可以不用背《大学》,但是《唐诗三百首》你尽快给我背完,入学考试十有八九会考。"

左学小声嘀咕了一句"老巫婆",不过不敢让她听见。

张说下了班来看他们,见左学趴在桌子上解方程,小小的人坐在凳子上,小腿还够不着地。钟笔窝在沙发上看言情小说,整个人蜷成一团,眼睛差点儿钻了进去,连他进来都不知道,还是左学喊了一声"张叔叔",她才回过神来。

"看什么?这么投入。"他自己倒了杯水喝。

钟笔合上书,似乎回味无穷,"有趣的故事。"张说随口问:"哦,讲什么?"她伸了个懒腰,跑去冲咖啡,"男女间的感情纠葛,相遇、离别、重逢。"任何故事都可以用这几个字概括,就像中学课本分析段落大意一样,千篇一律,但是她依然乐此不疲。没意思的人生总要找一些有意思的事来做。

张说跟了进来,想了想,说:"你不觉得左学的教育方式可以更为…嗯,正常一些?"钟笔愣了一下,才明白过来他要讲什么,"说实话,我不是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不过,虽然我不指望他成为天才,但是我也不希望浪费他的天才。"瞟了他一眼,"你自己也是天才--对此有何看法?愿闻其详。"

张说立即说:"我不是天才,我只不过上学早,读书勤奋罢了。"二十岁硕士毕业并不算什么,北大一抓一大把这样的高智商人才,但是没有几个人在他这个年纪便成为"全球数字人物"之一,这其中当然另有别人看不见的艰辛努力。没有人能随随便便成功。

钟笔探头看了眼在客厅里埋头苦学的左学,"我带他去测过智商,是比平常人高一点儿,但是更多的归功于他的努力。我想任何一件事,努力到最后,就成了天才。"天才并不是与生俱来的,更多的是后天的勤奋,这是每个人都知道的道理。她不愿再谈这个话题,捋了捋滑下来的头发,随口问:"你今天都忙了些什么?"

张说回答得非常简要:"工作。"

钟笔笑起来,这个人还是这么不懂幽默,一本正经得让她心痒难耐,蠢蠢欲动。她忍不住想逗弄他,极度渴望打破他冰山下的冷静自持,蹭过去,一手抱住他腰,右手食指在他唇间来回摩挲,一轻一重在他耳旁吹着热气,喃喃细语道:"什么样的工作…嗯--"尾音拖长,声音、动作、神态极其魅惑、挑逗,令人听了骨头跟着一酥。

就在她即将含住他柔软的耳垂的时候,张说推开了她,面色潮红,心跳飞快,看她的眼神十分隐忍,显然极力克制着自己--门没关,左学还在外面,他们不能不分场合。他开口,声音沙哑,暗含情欲,"我跟左思通过电话了。"钟笔浑身一冷,脸色骤变,"哦,说什么了?"听到这个名字就像做了一场噩梦。

"他不肯离婚。"

提到这事就心烦。她抚着额头说:"香港的法律,离婚虽然有点儿困难,但这并不是主要问题,我握有他出轨偷情的证据。最重要的是…"她瞄了眼门外,声音不由自主放小,"左学。"

左思不可能放弃儿子的监护权,她也不可能放弃。她抛弃过他一次,不会再犯这等弥天大错。

张说许久没说话,"这事慢慢来。你要做好打持久战的准备。"如果左思执意不肯妥协,那么双方唯有对簿公堂,只怕会是一场旷日持久的攻防战。

钟笔很头疼,换了个话题,"左学就要上学了,需要添点儿东西,你陪我们一块儿去吧,顺带教教他怎么在二十岁之前拿到博士学位。"

张说横了她一眼,看在为人父母的分上,没有说她。也许左学可以在二十岁之前拿到博士学位,书本上的东西,并没有什么难读的,但是这一切,全要看他个人的兴趣,也许他将来志不在此,真正的天才,想法总是异于常人。张说将话埋在心里,没有说出来。

钟笔对着镜子化妆,"左学,我和张说晚上出去吃饭,你呢?到时候别又掀桌子,说我撇下你独自去逍遥快活。"左学抹了抹鼻子,将练习册送到她跟前检查。钟笔今天发狠惩治他,丑话早就说在前头,当着张说的面说没有解完方程式不准吃晚饭。

教育孩子方面,她向来言而有信,以身作则,所以左学才敢因为她答应带雪媚娘、榴莲酥却又忘了而大发雷霆掀桌子。

张说半途劫了过去,翻了翻,一把扔在垃圾桶里,"换衣服出去吃饭。"

钟笔看着和鼻涕纸水果皮静静躺在一处的练习册,心有不满,但是始终没有勇气捡回来,瞟了眼面无表情的张说,叹了口气,只得算了。

左学不敢表现得太过兴奋,他并没有写完,张说明知道也不说。看着折磨了他一下午、如今已变成垃圾的数学练习册,他忍不住吹了声口哨,太酷了!他对张说的崇拜之情,顿时犹如滔滔江水,绵绵不绝。

他决定今后和张说站在同一战线。母亲钱包夹层里的那个男子,如今化作真人站在他面前,高大,俊朗,英明,果断,敢作敢为,他其实并不讨厌。

 

 

第九章 宽恕是帝王的美德

钟笔母子随着张说来到北京某大型购物中心。一进门就有闪光灯在闪,她吓了一跳,侧头一看,原来是某位歌星戴着墨镜若无其事地逛名店,对此情况显然习以为常。她松了口气。因为左思层出不穷的娱乐绯闻,香港的狗仔队有时候会偷拍她,她练得对镜头十分敏感。

带着左学来到童装部,钟笔替他挑外套,他不满意,"不行,我要小熊的那件衣服,还有肩章、腰链。"钟笔好声好气地跟他解释道:"你上的是普通公立学校,不能太扎眼。"仿的不知哪国的军装,红得跟喜服有一拼,哪有小孩儿穿得稀奇古怪去上学的,还不得被老师打出教室?他皱眉,"什么学校连穿衣服都要管?我不去。"会不会连吃什么都管?

"这由不得你,你敢不去试试。"钟笔一边挑衣服一边威胁他。

左学哼道:"我不去,难道你还能'牛不喝水强按头'?我有选择学校的权利。"这句话他是跟左思学的,活学活用,连动作都惟妙惟肖。

钟笔气急,有个智商过高的儿子整天跟你强词夺理,事事反其道而行之,寿命都会短十年。她翻了翻白眼,"那你想去哪里?"不要告诉她他不想上学,她立马给他吃"爆炒栗子"。

左学想了想,"我要回香港上国际学校,我要学日文。"重要的是香港有迪士尼乐园。钟笔粗鲁地拒绝,"不行,你给我老老实实待在北京。我已经给你联系好学校了,入学考试你要是考得不好,你就给我当和尚,天天吃素。"

旁边的张说忍不住莞尔一笑,这对母子的对话,精彩胜过小品。

钟笔为了让他心甘情愿去上学,便说:"放心,我会给你报日文班的,并且承诺天天接送你上下学。"

左学见事已成定局,瞪大眼睛看她,愤愤不平,决定使出杀手锏,"我会打电话跟左思告状!"左思才不想他留在北京上学呢。他早就听人说了,应试教育下的学生,全是一群书呆子,除了考试便是做题,无趣至极。

钟笔冷眼看他,阴森森地说:"我看你是三日不打上房揭瓦,造起反来了!"伸手就去抓他。左学一边跑一边说:"香港法律规定不得随意体罚小孩儿。"此人法律意识极强,每当钟笔失控的时候,动不动就搬出这句。钟笔气急,龇牙咧嘴道:"你再说,你再说--我只知道棍棒底下出孝子。"

张说忙拦在他们母子中间,将衣服扔给钟笔,"你去付账。"店里的导购都追出来了。张说指着商场里设的儿童游乐区,说:"至于你,那边玩去。"三言两语解决了即将爆发的母子大战,干脆利落。

左学不敢再惹母亲,生怕她当真打他,只得妥协。钟笔追上去,将纸袋塞在他怀里,粗声粗气地说:"自己的东西,自己拿,提着。"说完拉着张说往对面的休息区去喝咖啡。

左学抱着几乎跟他一样高的大纸袋站在过道里,露出一双骨碌碌转动的大眼睛,像一只被人遗弃的流浪狗,样子甚是可怜。张说看不过去,一手接过,招呼他一起走。左学赌气不理,屁颠儿屁颠儿往儿童游乐区跑去,还故作绅士,问一个坐在秋千上的小女孩儿:"小姐,你几岁了?我能不能跟你一起玩?"

两个大人在一旁看了哑然失笑。钟笔叹气说:"随他去吧。我现在已经管不动他了,将来还不知道怎么办呢。"

张说宽慰她,"不要紧,儿孙自有儿孙福。"

钟笔点头,开玩笑说:"嗯哼,不错哦,都会用俗语了哈。"

张说喝了口咖啡,"建平让我替他向你道歉。"俩人后来通过一次电话,张说主动说了一些钟笔的事,魏建平承认自己对她确实有所误会。

钟笔愣了下,撇嘴道:"世上有这样道歉的吗?没诚意。"话虽如此,脸上的笑意却忍不住溜了出来。魏建平的冷漠、敌视,她看似不放在心上,其实相当在意。张说心说也是,立即拨通电话,"你要道歉,亲自跟她说。"钟笔拿过手机,"我是钟笔,你过来吧,有话当面说。"对方连声说好。

她低头搅拌咖啡,笑着说:"魏建平这个人,连跟人生气都不会,脾气这么好,又会照顾人,怎么会离婚?"张说摇头,"感情的事,讲不清楚。"魏建平待小薇不可谓不好,千依百顺,说什么是什么,再忙也记得打电话回家叮嘱她"午觉别睡太久,海带汤记得喝"。可是小薇却说他缺少男人味,叽叽歪歪,硬是要跟他离婚。他也好脾气,实在缠不过,离就离吧,还说:"留不住她,是我的错。"

张说观察她,"你没有生气?"以前她脾气未必有这么好,当众受辱,还能当成什么事都没发生,心平气和。

"没有。"

"当真?"

"我为什么要气?又不给发工资。"她没好气地说。

张说笑了笑,原来她确实没在意,但是心中却有一丝凄然。她能做到这样云淡风轻、若无其事,也许是因为数年来不知经历了多少类似的事情。外人眼前所谓的"涵养",那是由无数隐忍练就出来的,忍字头上一把刀。

她的生活未必像表面上这么光鲜亮丽。

他为当年不能体谅她的苦衷深感愧疚,为当年的不成熟后悔自责,为这些年来她受的委屈痛心难过。他握住她的手,垂眸说:"钟笔,对不起。"五年来,他一直想亲口对她说,总算还有这个机会让他弥补。

他刻在心里的这个女人,曾经重重给了他一巴掌,可是他没想到到头来她爱的却是自己。

钟笔开始一愣,随即明白过来他是在道歉,虽然不知他具体所为何事,仍是鼻头猛地一酸,几欲落泪。她反握他的手,"不不不,是我对不起你。我不该跟左思结婚,无论何种理由。是我自己糊涂,意志不够坚定。其实袁蓝骂我骂得没有错,我当时确实爱慕虚荣,怕吃苦,怕受罪,贪图左思的权势、财富。如果我熬一熬,挺过去了,或者跪下来求他,也许不会是今天这个局面。"她是如此后悔,她错在不该嫁给他。

可是,事实不只是这样。

张说紧紧抱住她,下巴蹭着她的头发,声音沙哑,"我不该跟你分手。但是现在,再也不会了。无论前面是龙潭还是虎穴,钟笔,相信我,同样的错误,我不会犯第二次。"他不会再放开她,哪怕最后一无所有。

他们是同一类人,吸取教训,引以为鉴。

钟笔没有说"我相信",她只说:"谢谢。"

她还爱他,可是她已配不上他。如今的他们,天壤之别。

不一会儿,魏建平赶来,还给钟笔带了一大捧娇艳欲滴的黄玫瑰。她笑着收下,"魏建平,你不要以为一点儿小恩小惠我就原谅你了。"黄玫瑰的花语是道歉,象征纯洁的友谊,她知道。

宽恕是帝王的美德。

她还牢记着当年魏建平半夜送她去医院急诊,排队,挂号,交费,帮她量体温,领着她去阴森黑暗的地下室拍X片,东奔西走,寒冬的夜里,满头大汗。

为人处事,雪中送炭者切不可忘,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

魏建平连连点头,"当然,当然,我会继续以实际行动表示我的歉意的。现金好不好?足够诚意。"说罢,当真掏出一沓百元大钞。

其实那件事当天晚上他便后悔了。他不知道自己当时发了什么疯,非要跟钟笔过不去。张说曾经遭受的痛苦,都过去了,就当是他们二人之间的爱情考验好了。现在他们要旧情复燃,又有什么不可以呢?不过是缘去缘又回罢了。破镜重圆,本是一件好事啊。他想起张说当时义正词严说的一番话,像被人兜头浇了一盆凉水,顿时清醒过来。他自己之所以和小薇结婚又离婚,也并不是单纯的谁对谁错的问题,他现在仍然在反省,是自己做得不够好吗?

他觉得自己应该给钟笔一个交代。他亦不过是一个罪人,有什么权利去定别人的罪?每个人都有苦衷。人在红尘,身不由己。

他归结于酒后失心疯、离婚后遗症。

人有时候会做出一些连自己都吓一跳的事来。

他有点儿不敢见钟笔,于是让张说投石问路。做了这么过分的事,他怕钟笔不原谅。但是当听到她说"有话当面说"时,语气轻快,爽朗一如往昔,心头的大石顿时放了下来。亡羊补牢,为时未晚,幸好,幸好。

古人曾说,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过而改之,善莫大焉。

钟笔见了大把火红的钞票,不由得骇笑。她知道这个时候不便拒绝,也不跟他客气,移步至三楼的女装部,拉着他一起当参谋。挑挑拣拣半天,只买了一件V领湖水蓝无袖上衣,几人说说笑笑,兴尽而返。

第二天,她还抱着枕头跟周公约会时,电话响,是宾馆的座机。她以为是工作人员,迷迷糊糊接起来,"喂--"抓了抓早已乱成鸡窝的头发,美梦被打断,心情很不好,口气冲冲的。

左思的声音平静地传过来,"纱纱,我不介意你不在家,但是你要注意你的言行举止。"宛如地狱撒旦,突然降临。

钟笔没想到是他,瞬间醒了过来,从床上一跃而起,一脸戒备,"什么意思?"这个老男人,一大早就跑来骚扰她,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难不成欲求不满?

很快她便知道了原因--当她和张说拥抱的照片登在某家娱乐报纸上面的时候。

一版是某歌星逛商场的报道,另一版便是她和张说。这个记者好样的啊,一石二鸟,一箭双雕。她的头伏在张说胸前,长发遮住了脸,看不清样貌;张说虽然侧对观众,但是一眼便可认出他是谁。标题是"天上人间,神秘女郎?"

看来张说最近名气大噪,连娱乐记者都注意起他来。

但是就算她行为不检点又怎么了?左思凭什么管她?也不看看他自己--难道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左学看她呆坐在床上不说话,哼了句:"蓬头垢面,状如女鬼。"母亲跟别的男人上报纸头条,他可不觉得有什么光荣。

钟笔瞪了他一眼,爬下床去洗漱。刷牙的时候,她看着镜子里脸色苍白的女人苦笑,当真是风水轮流转啊,没想到她钟笔有一天也成了娱乐大众的人物。

吃早餐的时候,她突然意识到左思为什么不打她手机,偏要打宾馆的电话。他在向她暗示,她的一切都是他的,他对她了如指掌,即便她人不在香港。

钟笔不由得打了个寒噤,冷透心扉。

不不不,左思不是如来佛,而她也不是孙悟空,只能在他的掌中翻滚跳跃,做跳梁小丑。如今的钟笔,早已脱胎换骨,焕然一新,无所畏惧。

有一句至理名言--无欲则刚。

 

 

第十章 我们是害虫以及霸王面

钟笔满屋子收拾行李,衣服、书、鞋子、化妆品扔得到处都是。左学跳过一只高跟鞋,不高兴地问:"你在干什么?"钟笔将缀着流苏的长裙连衣架一起往箱子里塞,啪的一声用力合上,直起身子,撑着后腰气喘吁吁地说:"搬家。"可怜她这把老骨头,东逃西窜,半条命都快去了。

左学不赞同,"为什么要搬?住酒店难道不好吗?"有人打扫,有人伺候,全天候服务。钟笔戳着他额头骂道:"你这个败家子,不知民间疾苦!"住酒店无异于烧钱。左学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说:"难道左思破产了?"想到这个可能性不大,又问,"还是他不给你赡养费?"

左思对女人一向大方,尤其是对她,出手阔绰,曾经送过她一艘游艇。但是她兴趣缺缺,连看都懒得去看。她不知道左思将这艘游艇命名为"钟情号",而左思也不知道她其实会晕船。

钟笔脸一沉,"你再多话--《白雪歌送武判官归京》背不背得出来?"左学头一缩,跑出去打游戏了,免得城门失火,殃及池鱼。